救护车来得很快, 程安一直紧握着景扬的手,不停地安抚着他:

“你别怕,别怕, 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景扬忍了忍,没忍住,伸手抱住她, “我没事的,你别哭,真的没事的。”

“我不哭的,我肯定不哭的, ”程安用力地眨着眼睛, 搂着景扬的脖子, “我没事的, 你也要没事,我们肯定都没事的。”

到了医院,程安一路小跑,跟在旁边, 抓着随行的医生,急切道:

“医生,是不是要进手术室抢救?需要签字吗?我签字,我可以签字的,我是他夫人,我可以签字的,真的, 我签字,你赶紧救他吧。”

景扬拧眉,抓住她的手,“安安。”

“这位太太,你先生的情况是不需要的,”大概是见多了病人家属仓皇无助的样子,随行医生很是淡定,说道:“先带他去拍个片子吧,看看腿上有没有问题。”

“真的不用吗?那要不要”程安还是不放心,正要开口,被跟过来的陶吉劝住,“少夫人,我们还是听医生的,先带二少去拍片吧,您陪着二少,我去办住院。”

“对对对,”程安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点头,“应该听医生的,该听医生的,先拍片,先拍片。”

景扬越发感觉不对劲了,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握着程安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安安,你冷静些,我没事的,”怕她不相信,还特意掀开白色的单子给她看自己的身上,“我身上一点儿血也没有。”

那辆出租车根本就没撞到他们,只是因为跑得太急太快,身子没控制好跌到花坛里罢了,完全没有她想得那么严重。

程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蓦地,

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感觉心情平复了许多,睁开眼看着景扬,努力笑着,说道:

“嗯,我没事的。”

景扬没说话,顿了下,“待会儿拍完片我们就回去。”

程安没应这话,只说道:“我们先去拍片吧,看看结果再说。”

拍X片在影像科,只有景扬进去,程安在外面等着。

隔着厚厚的防护玻璃,程安看着里面的人,手指还有些发颤,终于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大哥吗?我是程安,”程安走了出来,靠在外面的墙上,看着天花板上蓝白相间的格子,“景扬,”顿了下,还是开了口。

“景扬出车祸了,你能过来一下吗?”程安闭上了眼,身子顺着墙壁慢慢滑了下去,声音弱了几分,“对,在市医院......”

她太害怕了。

看到景扬倒下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仿佛多年前的那一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好害怕......

“咔嗒”一声旁边监控室的门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喊道:“景太太在吗?”

“在在在,我在,”程安睁开眼,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怎么样?结果怎么样?严不严重?腿有没有骨折?”

想起刚刚那位先生的话,医生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有生命危险,问题也不是很大,先去病房休息一下吧,开点儿外敷的药带回去就行。”

亲耳听到医生说的话,程安才彻底松了口气,身子一软,靠在旁边的墙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你啊医生。”

“没事,”医生说完就要进去,又转头说道:“待会儿去病房有主治医师再看一下,没什么事的话今晚就能出院了,回家可以先躺在床上,休养几天。”

“好好好,我记着,都记下了。”程安重新站直了身子,说道。

回到病房,景扬靠在病床上,程安就站在床旁,一直握着他的手,时不时地安抚着他,看向一旁的医生,陶吉把骨科主任请来了。

年纪很大,满头白发,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样子,看着就很有水平,拿着X光片对着头顶上的灯光照来照去。

十分专业。

和电视上演得一模一样。

程安不懂医学这东西,更看不懂片子,但又忍不住凑过去,歪着脑袋跟着医生瞎看一通,X片上白的一片黑的一片,看着白得发亮的像是骨头的样子。

景扬忍着笑,把人拽了回来,“你看得懂吗?”还学得有模有样的,一看那眼神就知道什么都不懂还要硬凑上去。

“我这不是在学吗?”程安差点儿要瞪他一眼,想想又忍住了,小声哄道:“你别打岔,好好休息就是了。”她不懂她还不能学吗?

景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靠在枕头上,慢悠悠地说道:“那你学吧。”

半晌,

主任医生终于开了口,“他这个腿啊。”

“嗯嗯,”程安睁着大眼,紧张地看着医生,“怎么样?”

“咳咳”医生清了清嗓子,“软组织损伤。”

“软?软组织?”程安听不懂了,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问了出来,“医生,什么叫软组织?”

医生解释道:“就是除了骨头以外的结构。”

程安:“肉?”骨头是硬的,肉是软的,软组织那就是肉了。

医生嘴角一抽,“那叫肌肉。”

“对对对,肌肉肌肉,”程安忙不迭地点点头,“肌肉损伤,那严重吗?”

“唔嗯,”医生看了眼靠在床上的景扬,故作高深道:“属于功能性病变,不是器质性病变。”

什么什么?什么功能性病变不是器质性病变,简直和听天书差不多了。

程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医生,您能说得,嗯,简单点儿吗?就,就,就稍微直白点儿。”

这话太深奥了,她听着真的费劲儿,有病就是有病,没病就是没病,一会儿是功能性病变一会儿又不是器质性病变,听得她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医生瞥了她一眼,心道,直白点儿,直白点儿就是你老公歪着脚,扭着筋,贴敷膏药躺床上一晚上,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可这不是让说得重一点儿吗?

医生也很为难,这能说多重,总不能没骨折说骨折吧,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在他现有病症的基础上尽可能地用晦涩难懂的字眼来解释。

做医生真的太难了,都是让把病情说得简单易懂,这倒好,比看病更难。

“说这些我们又听不懂,”景扬说着把人拉了回来,抬了抬下巴,“还不如让医生说说回去了怎么养伤。”

“也对,”程安点点头,说着就要从包里拿出纸笔,认真地看着医生,“您说,我写。”

医生:“......”看着都觉得鸭梨山大。

景扬忍不住笑了出来,“待会儿出院医嘱上面都会有,哪儿用得着你动笔写?”

“那不一样,”程安白了他一眼,看着医生,“出院单子上的医嘱都是模板,千篇一律的,是不是?”

医生:“......”你怎么懂这么多?不是什么都听不懂吗?

“您说,”程安,“我都拿小本本记着呢。”

医生咽了咽口水,正色道:“注意卧床休养,暂时不要劳累。”

景扬再旁边补了一句,“晚上身边要有人。”

医生:“......对,床边要有照顾的人。”

“我肯定守在他旁边的,”程安急忙说道:“我肯定一直都在的,还有呢?”

“嗯——”医生犹豫着,“还有”

“心情要好,”景扬伸手捏着她的脸蛋儿,话里难掩笑意,“不能被人气到。”她少气他点儿,他肯定好得快。

程安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医生,“饮食呢?饮食上要注意什么?不能吃辛辣的?太油腻的肯定也不行,我听说吃什么补什么,是不是应该多吃点儿肉?”

“荤素搭配,”景扬看着她有些过于纤细的腰肢,鼓起来的胸口倒不算特别瘦弱,明明也算是纤细合度的身材,他怎么就觉得这么瘦呢?“营养要均衡。”

“你能不能别老插话?”程安忍着火气,狠狠地瞪着他,看了眼一旁的医生,斥道:“你又不是医生,别乱说话行不行,听人家医生的不行吗?”

她真的是服了景扬了,医生说话总插什么话?他又不是医生,难不成他还比人家专业,懂得多?一看就是个不配合治疗的病人。

景扬气笑了,刚才还担心他担心得要死要活的,这会儿看他没事儿了小脾气就上来了。

看他不说话,程安立马又后悔了,软了声音,凑了过去,“我不凶你了,你别气,别气,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肯定不说你了。”

医生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也不在这儿掺和了,“待会儿取好药直接出院就行。”说完就要出去。

“不用住院吗?”程安一看医生要走,连忙追了过去,有点不放心,“不然住一晚上看看?”

没等医生说话,从门外进来的陶吉笑道:“少夫人,还是回去吧,医院条件不好,二少住着肯定不舒服,要是真有什么急事,你打电话就是了。”

反正少夫人住的小区是景氏的楼盘,他有一套房子也在那里呢,晚上住在那边就是了。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程安难得发了脾气,不满地看着陶吉,“他都受伤了你还能笑?”

陶吉:“......对不起。”他错了,少夫人凶起来护短也是厉害的,

“算了,”景扬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坐个轮椅,待会儿我们回去吧。”

程安瞪了眼陶吉,转身走到景扬身边,“好,我去推个轮椅过来,然后就送你回去。”

送他回去?

景扬挑眉,“回哪儿?”

“回你住的地方啊。”程安边说边把手机拿出来,准备在医院买个轮椅好了。

景扬拉住她的手腕,“你也去?”

门口的陶吉嘴角一抽。

“我肯定不去啊,”程安很自然地说道:“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后白天有时间就去照顾你。”

景扬冷笑一声,这就是她说的一直守在旁边?

程安顿了下,反应慢半拍,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

“我那地方可小。”就两居室,还没他那一个卧室大呢。

景扬看着她没说话。

半晌,

程安败下阵来,抿了抿唇,“那你要不嫌弃就先住我那儿吧。”总归是她理亏。

景扬这才松了手。

“那我先去推轮椅了,”程安说着往外走去,“陶吉,你帮他把东西收拾一下吧,看看医院还有没有什么手续要办之类的。”

“哦,好。”陶吉。

等到程安出了病房,眼看着进了电梯,陶吉才走了过来,说道:“二少,大少快到医院了,要等一下他再出院吗?”

“不用了,”景扬说着从病床上下来,走到一旁,倒了杯水,“他见不到人自己就会走的。”应该是程安给他打的电话吧。

电梯里

一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格外凝重。

景母眉头拧得紧紧的,景父神色也不是很好,沉声道:“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司机是怎么开车的?”

景明今天心情本来就不爽,听到景扬出车祸的事情更是烦躁不已,闻言,不悦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下雨天路上出事的多了去了,这种事情谁还能提前预料?”

景母看着他,“和程安有关系?”

景明面无表情地看着景母。

景母眼神微闪,声音弱了几分,“我就是随便问问。”自小到大,景扬只要出事肯定和程安有关。

“年纪大了少操心!”景明冷了脸,看着景父景母,语气带着几分警告,“公司的事情帮不上忙就算了,别没事儿找事儿。”

明知道景扬在意什么还总是故意提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那点儿心思?

景瑶看情况不对,打着哈哈,说道:“哥,爸妈也是担心二哥。”

“你给我闭嘴!”景明看了眼景瑶,收回视线,“以后说话再不过大脑,信不信我把你卡全部冻了。”

“别别别,”景瑶立马求饶道:“我不说了就是了。”

家里经济大权都在她两个哥哥手里,她爸妈平时说她几句,冻几张卡还无所谓,横竖她还有景氏的股份,多得是钱,可要是大哥二哥冻了她的卡,当真是一毛钱都没有的那种。

“到了,”景明说着率先下了电梯,看了眼其他人,提前说了句,“景扬还不知道你们要来,不要说太多。”省得待会儿被人怼,回头还得他来处理。

景母根本等不及景明说完话,快步往病房走过去,直接推开病房门,声音都有些哽咽,

“景扬!”

“景扬!”

“二哥!”

病房里的男人站得笔直,正慢悠悠地喝着茶,乍一听到门声还顿了下,再一看来人,拧了下眉,没说什么。

景父:“......”看着挺正常的。

景母:“......”看着挺正常的。

景瑶:“......”看着真的好正常啊。

景明舒了口气,随即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老二怎么可能真出事,真要出事就不会是程安打电话,身边跟的人肯定就先打过来电话了,哪能等到程安?

静默了几分钟。

“看完了?”景扬挑了下眉,示意景明,“回去吧。”

景明双手抱胸,“人没事,看来就是车子有事了。”

景扬懒得搭理他们,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重新坐回了病床上。

景明无语了,“你还真把自己”

话没说完,程安就从外面推着轮椅进来,说道:“我买了个轮椅,待会儿正好可以”

看到里面站着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手心不知不觉就冒了汗,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几人,小声喊道:

“景叔叔,景阿姨。”

景父看着程安点了点头,“程安来了。”

程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这事儿怪我。”

景母皱着眉,看着她,“你怎么搞得?”

“我,我,”程安结结巴巴的,总不能说是景扬抢她包吧,“我不小心。”

景母大概是知道她的性格,也看出来景扬没什么问题,摆摆手,“算了算了。”

一看她这样子,程安慌了,立马说道:“医药费我都出了,我,我,我肯定会照顾到他痊愈的。”

她其实是想说会负责的,但是吧,这样当着景家人的面说总感觉不合适。

她要说不负责吧,显得太没有担当了,可要说负责吧,就好像刻意占便宜似的,这可真是太......为难人了。

“那完了,”景明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老二这是好不了了。”

“好了,”景扬不耐烦了,“我们回去吧。”跟他们没什么好聊的,说着看了眼景明,示意他把人都带走。

“哦,好,”程安忙推着轮椅走了过来,到床边,小声问道:“我扶你?”

景扬“嗯”了一声,抬手搭在程安肩膀上,大半个身子都快挂在程安身上,很是“艰难”地从病床上挪了下来。

“你小心小心,”因为景家人在这里盯着看,程安格外忐忑,小心翼翼地扶着景扬的腰,一手担着他的腿,“小心腿,别用力。”

景母几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身残”的景扬在程安的帮助下艰难地坐上了轮椅,丝毫没有一点儿被人发现的羞耻心,更不担心被他们揭穿。

唯有程安一个人还在一旁担心不已,不停地问他“疼不疼?难受不难受?”

景父:“......”

景母:“......”

景瑶没憋住,吐了俩字,

“无耻!”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二哥这么不要脸呢?真把他们当瞎子啊?

景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景母忍了忍,也没说什么直接走了,景瑶摇了摇头,跟着走了,她怕她再留下来会忍不住骂人!

倒是景明,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拍了拍程安的肩膀,叹气道:“辛苦我们安安了。”被这么个不要脸的狗男人看上,简直就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没等程安开口,景明又道:“安安,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景扬眼神不善地看了景明一眼。

“嗯,大哥,你说。”程安一脸认真地看着景明,“我听着呢。”

“通常情况下呢,男人这腿要是受伤了,那他第三条腿肯定有问题,”景明笑眯眯地看着她,“要是你哪天发现老二第三条腿好了,那就说明他腿已经好了,懂吗?”

他就不信老二能憋得住!

第三条腿?

第三条腿?

第三条腿?!!!

程安反应过来,瞬间红了脸,羞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哥!你胡说什么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景扬:“......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景明:老二,你就可劲儿作吧,我看你能作到什么时候?

景扬:怎么?嫉妒?

景明:呵,我就等着看安安知道那天你怎么办?

景扬:......感谢在2021-01-04 20:50:57~2021-01-05 19:5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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