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暮坂慎也强烈地希望见到宫地由起子。为了从陈旧的命运中解脱出来,他想非得到她不可。

润子劫走了父亲的3000万日元,并且不知把由起子的姐姐弄到了什么地方,这些都是牛尾对慎也的启示和暗示。这对慎也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他认为,只有由起子才能把自己从这个残酷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他要紧紧地抓住这个命运的新机会,彻底与旧命运决裂。

慎也“忍无可忍”,马上给由起子打了电话。

“我也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刑警先生来过了。我听到他讲的事情了。也许我姐姐真的被放进了你夫人的汽车里。当时我听了这件事情后吓了一大跳。我姐姐好惨啊!”

“你也这样认为吗?”

“是的。”

“那我更要见你了!”

“我也非常想。我想请假去你那里!”

“我去找你还是比较方便的。我去你那里吧!”

“那——我等你,真的!快点儿来吧!”

由起子激动地说道。

两个人又见面了。再次的见面使他们的心贴得更紧了。

慎也又感到了第一次见到润子时的那种感觉:似乎她仅仅是昙花一现的情人。在这种感觉中,慎也体会到了命运的无情。

但是他却亲切地感受到了由起子的存在。润子仿佛是一团不可能触摸到的迷雾,而由起子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实体。甚至慎也与由起子相见时也感到了自己两脚踏着大地一样的充实感。

新宿的大街,由于黄金周的到来显得生机勃勃,热闹非凡。这是一年中最具活力的一个时期,也是情侣们早就盼望到来的时期。

“这么美好的夜色中能和你在一起太幸福了!”慎也对由起子喃喃私语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能和暮坂先生见面太幸福了。当时我们在火车上坐在一起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由起子也说到了“命运”这个词。但相信命运的润子却在生活中打上了一个意外的句号,于是慎也从此害怕命运。他希望尽快与那个不吉利的命运决裂,但他又犹豫不决。

吃过饭后,两个人来到了中央公园。树枝上刚刚吐露绿色的嫩芽,鲜嫩欲滴,与那壮丽的大厦争妍斗奇。

几天前异常的下雪气象也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气候,清爽的夜色中充满了醉人的芳香。

两个人贪婪地呼吸着公园里沁人心脾的芳香,漫步在静谧的小道上。

“我觉得我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由起子望着那一栋栋亮着灯光的楼房突然说道。

“什么也别说了,不能放弃希望!”

慎也鼓励道。他不知道警方对由起子讲了些什么,讲到了什么地步,但如果牛尾的推理是准确的话,那么就是自己的妻子“隐藏”了由起子的姐姐。而且最坏的也许是润子最后扼杀了一息尚存的宫地杏子。

慎也被自己的这个想像所惊愕。但他认为这并非凭空想像。

“怎么样都行呀!姐姐就算是活着也和我的人生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只是姐妹而已,相互之间谁也帮不了谁。”

“那倒不会吧。”慎也对由起子的话十分吃惊。

“现在我没有姐姐的帮助也活了下来,她只是在我的心中存在着。因为当初姐姐扔下我一个人自己来到了东京,从那时起我的心中就不再对她抱有任何希望了。她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打过一回电话,然后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这和死了又有什么不同?所以假如姐姐活在什么地方,不,也许我活着对她还是个累赘呢!我渐渐地不希望再能见到她了。”

“我不明白你的话,你可就姐姐一个亲人了呀!”

“我也这样想过,不过我真的已经心灰意冷了。我来到东京后才发现,像我这样一个人生活着的人太多太多了。看上去一个又一个的团体、机构,但实际上全是孤零零的个人。平时一个人,有困难时能相互帮一把,这样的生活倒也不错。”

“完全依靠别人活着当然不行,可全不相信别人也不现实呀!”

“不相信别人……”

“对,比方说我对你。”

“慎也先生。”

“人仅仅相信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讲也许是一种明智的办法,但一个社会是由许许多多的‘别人’组成的。如果把自己紧紧地‘密封’在一个小圈子里,那将会是相当寂寘的。人类还是以相互友好为上策。每个人都希望看到的是一张张笑脸,希望吃到美味的食品,希望幸福共同分享。我想这样的人是具有生命力的。难道你不希望人间充满爱意吗?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我一进到店里,前辈们就对我说,来东京的人太多了,这样一来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就加剧了,人人都有了危机感,人人都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但不知不觉中我也就变成了那样的人。”

“你的本质并不坏,人都有自卫的本能,仅仅这一点你就会成功的!”

“慎也先生,我觉得我不会成功的。”

“不要紧,你会实现你的理想的。”

“可我怎样才会实现呢?”

“你已经从你姐姐的幻影中解脱出来了,所以你应当为你的姐姐祈祷。”

“真的吗?”

“是的。如果你从那个幻影中解脱出来,你就会发现人世间是那样的美好。”

“对,我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去了。”

“我也一样。”

正好他们走到了一处树的阴影处。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热切地吻了起来。这时,慎也也感到自己已经从润子的幻影中解脱出来了。

2

“黄金周”过去了。笼罩在日本全列岛的喧闹终于平静下来了。从五月上旬到五月下旬,山野的新绿开始了旺盛的勃勃生机。

5月10日,在日本被称为“东京的绿洲”的多摩、狭山湖畔,迎来了喧闹过后娴静的新绿中最美的一个时期。由于今年异常寒流的侵袭,新绿的吐出稍稍迟了一些,但在“黄金周”过后就突然迅猛地生长起来。

湖水的周围生长着一片片自然生长的树木。鲜绿的色彩仿佛是在讴歌挺过严冬“考验”的树丛们。

从车站算起靠近湖水大堤附近不是人们在“黄金周”所选的最佳旅游点儿,但是如果再深入进去一点儿,马上就可以给人一种真正进入大自然怀抱之中的感觉。

多摩、狭山湖的周围有一条环绕四周的自行车路。虽然这一片片杂木林中也有四通八达的大小道路,但一旦进入这些小道,马上会让人在密林中不可辨认方向。

从晚秋到隆冬光秃秃的树枝里,可以看到湖水那亮闪闪的光泽。但在这个季节,由于树叶的遮挡,湖水的一切都被阻隔了起来。

由于这里极少有车辆驶过,所以是一处充分显示大自然的静谧的地方,也是无钱“豪游”的人们常来光顾的一处旅游点儿。这里充满了一种远离都市喧嚣的深山幽谷之趣。

这时,来自东京的一家百货公司的职员组成的“自行车爱好俱乐部”的年轻人来到了这里,他们环绕着自行车道行进着。由于在“黄金周”中他们必须开门营业,所以此时他们才被获准得到久违的休息。日复一日地被“关”在大楼里与污浊的空气相伴,此时游荡在这清新美丽的幽谷中贪婪地吮吸着这无尽的清香。仿佛是为了欢迎他们的到来吧,大自然正以最优美的身姿展现在他们面前。

须藤芳夫一个人骑车走在最后。他不想走马观花地浪费这美好的时光。与这新绿的“触合”似乎也会给他带来清新的生命力一样,他一边骑车一边陶醉在美好的杂木林中。一棵棵散发着绿色香气的小树,如同一个个擦身而过的纯情少女一般。由于微风的拂动,清嫩的绿叶不时叠合在一起,使这小道里平添了一阵阵阴暗。有时树叶会突然遮住五月的艳阳,天色又一下子“暗”了下来。

但与秋末那行将朽枯的树木决然不是一种感觉。初春到夏是充满了浪漫的季节,它与年轻人的心情是一样奔放的。

须藤心情欢快地踏着脚蹬子,随着地形的平缓陡坡而上上下下。走到多摩湖的右方就与崎玉县搭界了。

湖水在杂木林最浓密的地方也是最平静之处,如同一面镜子一般。五月中旬是各种鸟的育雏期。他们也随身带了许多饵食投喂小鸟们,但他们又极想捡到一些鸟蛋作为对自己的“回报”。如果没有,他们也不得不想提几只野鸟带回都市。

须藤认为杂木林密集处野鸟最多,捡到鸟蛋的机会也最大。然而他的“侵入”,惊起了许许多多的小鸟,好像它们在啄食着什么。同时他还听到密林中的几声狗叫。

须藤突然产生了好奇心:也许密林深处有什么?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自行车,向密林深处走去。离自行车道不远就走进了密林之中。他听到了乌鸦的叫声,又听了几声狗叫。须藤随手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朝乌鸦和狗声走过去。

他在离开小道五六十米的地方突然发现不知什么动物从柞树树根处惊慌地逃走了。是野狗,好像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须藤朝野狗离开的树根处走过去。那里还有三四只野狗,正在那一片落叶层里扒拉着什么东西。

“滚开!”

须藤挥动着树枝大声喊着。等野狗们一离开,进入他视线的是一件什么物体。

3

在多摩湖畔自行车小道边的杂木林中发现一具可疑死尸的通报由“110”马上传达给了东大和警察署。该署立即派巡逻车赶到了现场。现场几乎到了崎玉县境内。

由于除了休息日或“黄金周”,无处可去的旅游者及爱钻无人之境的情侣之外,这里平时几乎没有人来。

死者似乎是一名女性。由于死后的变化和被野狗、乌鸦的叼啃早已面目全非。东大和警察署的人员从死尸埋入土中等情况来判断,认为这里是第一现场,死者为他杀。而后,东大和警署的搜査一科、机动队相继赶到。

他们扩大了搜索范围,同时认真检査了死者的死亡情况。死者被埋入距地表面约50厘米处的狭小坑内。而且是被硬塞进去的。看上去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了。被拖出地面的尸体部分,由于被野狗和乌鸦的叼啃已受到严重损坏,身上的衣服已和泥土无法区分,呈玻烂不堪的状态,但基本还可以辨认出是黄色的外衣、白色的毛衣、橄榄绿色的裙子、脖子上有一截被扭断了的银色项链,其余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任何物品,如手表等女性饰品都没有。

经过法医初步判断,死者已经死了一年半至两年的时间,死因似乎是颈部被勒致死,但尚不能完全肯定。

大概是当时凶手急匆匆地进行了掩埋,野狗闻及尸味后将其拖出,进而被偶尔过路的人发现。或是由于埋葬过于浅显,经过风雨的冲刷,土层变浅,被乌鸦叼啄后又引来野狗。

也许凶手是挖掘周围的泥土进行掩埋吧。埋尸体的地方比其他地面略高一些。

警方又在埋尸土堆的旁边向深处挖掘了一下,企图寻找一下死者的鞋袜,衣服血迹以及凶手的遗留物。由于经过了一年半以上的时间,因此什么可疑的物品或线索也没有找到。假如周边留有凶手的犯罪痕迹,恐怕也要进行专门的搜査才能有效,毕竞是一年半之前的现场了。

“咦,这是什么?”

突然一名搜査人员在准备离开时发现几片落叶上有一样东西。

“是什么?”

他的同伴也凑过来观察。

“是火柴盒。”

上面沾了些泥土,但还是看出这是一个任何一家吃茶店都会为客人准备的一次性火柴盒,上面还隐约写有“花坛”两个字及一行电话号码。

“很旧的了。”

搜査人员把这个火柴盒和尸体比较了一下。

“有必要査一下。”

于是这个火柴盒被装进塑料袋里保存了起来。也许与案件没有关系,是游客随手扔在了这里的,也许是重要的证物。死尸被装入车中,准备进行详细的尸检。

死者为20多岁的年轻女性。由于是身着便装被杀,因此认为她基本上是在家中被害的,然后被凶手运到此地掩埋。

那个火柴盒的店家最终确认系位于中央区银座六丁目的“花坛”酒吧的物品。根据死者的身体特征与警方或相应的家属提出的失踪人员的特征进行了比较,与前年三月下旬从港区南麻布三丁目的公寓里失踪的宫地杏子相符。当时她的年龄为21岁。

警方立即与其妹妹进行了联系,要求她来辨认尸体。已经是一具僵化了的尸体,这样对一名刚刚20岁的妹妹来说,未免太残酷了。

这个妹妹提出过“寻人启事”,她答应马上来确认尸体的要求,她确认死者系自己的亲姐姐。

解剖的结果证实,死因是窒息而亡。在其已经僵化了的颈部査出了手指的压痕及甲状腺软骨已被压折。但是用手压迫窒息还是被埋入土中窒息最后导致死亡的无法判明。

一般颈部被扼后,尚可残存一丝气息;而再埋入土内,有可能最后被泥土断绝空气而窒息死亡。

死者是与新宿地铁饭店里发生的杀人事件相关的,正在寻找其下落。其死因的两种可能,完全不同于当时搜査警方总部的推测。

搜査总部因为宫地杏子的死尸发现而一下子被轰动了。

“终于有了眉目”,凶手肯定是水间达彦。但他和宫地杏子之间是什么关系便不得而知了。

“‘花坛’的火柴丢在了现场,但不能证明那就是水间扔下的。”

有人提出了这个看法。

“酒吧的火柴谁都可以拿到,况且是水间在3月24号夜里把宫地杏子放进了被偷的车里,同时还有人目击到杏子被人从水间的车里‘换’到了三上润子的‘MKII’型车里。润子当时就在‘花坛’酒吧工作,是不是可以认为掩埋杏子的凶手就是润子呢?”

“不,还不能确定3月24号宫地杏子被弄进了水间的车里。那名教授目击到的人不是杏子,会不会当时杏子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是否当时已经死亡或没有死亡都无法断定。在水间的车被偷的地点、港区的公园发现杏子的别针,而且杏子的尸体上还的确戴有饰品项链。所以在公园发现水间的车辆被盗时,应当考虑当时杏子已不在水间的车内了。”

争论沸沸扬扬,但依然没有找到足以证明水间是杀人凶手的证据。

杏子的尸体被发现,固然使水间成为众矢之的,成为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但与那名教授的目击有明显不同。

从三上润子的话和公寓管理员的证明,水间与杏子之间有一定的关系。然而前者已经死了,后者的证词又不那么坚决。

剩下的证人军司、浅川又被人杀死,但如果査不清与前者有关系,那么对于后者便始终处于“怀疑”的状况,水间的“不在场证明”也就难以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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