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日上午,范宝华掏出怀里那个扁包,向魏太太晃了一晃,他是很有意思的,料着在今日全市为金子疯狂的时候,现在有金首饰要送她,她不能不来。这时魏太太问起上午说的事,他就料着是指金首饰而言。因笑道:“我当然记得。幸而我是昨天买的,若挨到今天下午,出最大的价钱,恐怕也买不到一钱金子。”魏太太把头低着,撩起眼皮向范宝华看了一看,抿了嘴笑道:“你……哼……恐怕骗我的吧?”说着,又微微地一笑。

范宝华在她几次微笑之后,心里也就想着:人家闹着什么,把这东西给人家算了。他正待伸手到怀里去探取那个扁纸包的时候,见魏太太扭转身去看车子,大有要走的样子,他立刻把要抬起来的手,又垂了下来了。笑道:“这时在大街上,我来不及详细地和你说什么。你七八点钟到我家里来找我吧。我还有要紧的事到万利银行去一趟,来不及多说了。你可别失信。”说着,伸手握着她的手,轻轻摇撼了两下,接着对她微微一笑,立刻转身就走了。

魏太太虽然感到他的态度有些轻薄,可是想到他的怀里还收藏着一只金镯子呢。这个时候,一只镯子,可能就值七八万,无论如何,不能把这机会错过了。她站在人行道上,望了范宝华去的背影,只是出神。这位范先生在她当面虽是觉得情意甚浓,可是一背转身去,黄金涨价的问题就冲进了脑子,拔开大步,就奔向万利银行。当他走到银行里经理室门口时,茶房正由屋子里出来,点了个头笑道:“范先生,经理正在客厅里会客呢。”他听说向客厅去,却见烟雾缭绕,人手一支香烟,座为之满。何经理正和一位穿西服的大肚胖子,同坐在一张长藤椅上,头靠了头,嘀嘀咕咕说话。

范宝华叫了一声何经理,他猛可地一抬头,立刻满脸堆下了笑容,站起身来向前相迎,握了他的手道:“老兄真是言而有信,不到三点钟就来了。我们到里面去谈谈吧。”说时,拉了他的手,就同向经理室里来。

他不曾坐下,先就皱了两下皱眉头,然后接着笑道:“你看客厅里坐了那么些个人,全是为黄金涨价而来的,守什么秘密,这消息已是满城风雨了。怎么样?你有了什么新花样?”说着,在身上掏出一只赛银的扁烟盒子,按着弹簧绷开了盖子,托着盒子到他面前,笑道:“来一支烟,我们慢慢地谈谈吧。”

主客各取过一支烟,何经理揣起烟盒子,再掏出打火机来,打着了火,先给客人点烟,然后自己点烟,拉了客人的手,同在长沙发上坐下,拍了范宝华的肩膀道:“我姓何的交朋友,实心实意,不会冤人吧?”范宝华笑道:“的确是实心实意,不过我想着贵行虽不在乎千把两黄金的买卖,但是黄金官价一提高,你们让出去了,就是整千万元的损失,这……这……”他不把话来说完,左手两个指头,夹了嘴角上的烟卷,右手伸到额顶上去,只管搔着头发。何经理吸着一口烟,喷了出来。笑道:“范先生,你想了这大半天,算是把这

问题想明白过来了吗?这些问题,暂时不能谈,不过我可负责说一句,假使你这时有款子交给我,我准可以在明天下午,照你给钱的数目,付给你黄金储蓄定单,决计一钱不少。你若放心不下,你就不必做,这问题是非常的简单。”范宝华笑道:“我若是疑心你,我今天下午就不来了。我打算买进三百两,你可以答应我的要求吗?”说着,就把带来的皮包打开,由夹缝里取出一张支票,对着何经理扬了一扬,因笑道:“六百万还差一点零头,我可以找补现款。”

何经理道:“差点零款没有关系,你就不找现,我私人和你补上也可以。”范宝华听了,脸上又表现了惊异的样子。他的话还不曾说出来,何经理已十分明了他的意思,便笑道:“当然,你所谓零头,不过三五万的小数目。若是差远了,我有黄金储蓄单,还怕变不出钱来,反而向你贴现吗?”范宝华直到这时,还摸不清他这个作风,是什么用意。好在是求官不到秀才在,纵然万利银行失信,不交出三百两黄金储蓄单,给他的六百万元,作为存款,他们也须原数退回,于是不再考虑,立刻把得来的那张支票,交给何经理。笑道:“贵行我的户头上,还有百十万元,难道我有给不付,真让何经理代我垫上零头不成?何况零头是七十四万呢?”说着,在身上掏出了支票簿,就在经理桌上,把支票填上了。

何经理口衔了支纸烟,微斜地偏了头,看他这些动作。他将支票接过去之后,便将另一只手拍了两拍范宝华的肩膀,因笑道:“老兄,明天等我的消息吧。”正说到这里,他桌上的电话机,铃叮叮地响了起来。何经理接了电话之后,手拿着耳机,不觉得身子向上跳了两跳,笑道:“加到百分之七十五,那可了不得,你是大大地发了财了,是是是,我尽量去办。好,回头我给你电话,没有错。五爷的事,我们无不尽力而为。好好,回头见。”他放下了话筒,遏止不住他满脸的笑容,转身就要向外走。他这时算是看清楚了,屋子里还站着一个人呢。便伸着手向他握了一握,笑道:“消息很好。”

范宝华道:“是黄金官价提高百分之七十五?”何经理笑道:“你不用多问,明天早上,你就明白了。哈哈!”说着,他正要向外走,忽然又转过身来,向范宝华笑道:“我实在太乱,把事情都忘了。你的送款簿子带来了没有?应当先完成手续,给你入帐。”范宝华觉得他这话是对的,这就在皮包里取出送款簿子来交给他。何经理按着铃,把茶房叫进来,将身上的支票掏出,连同送款簿,一并交给他道:“送到前面营业部给范先生入帐,免得他们下了班来不及。”说毕,回头向范宝华笑道:“你坐一会儿,我还要到客厅里去应酬一番。”说完了,他也不问客人是否同意,径自走了。

范宝华在经理室坐着吸了一支纸烟,茶房把送款簿子送回。他翻着看看那六百万元,已经写上簿子,便揣起来了。坐在沙发上又吸了一支烟,何经理并没有回来,他静静地想到了魏太太会按时而来,也不再等何经理回到经理室,夹了皮包就向回家的路上走。走了大半条街,身后有人笑着叫道:“范先生,还走啦,让我们老等在茶馆里吗?”

范宝华呵哟了一声笑道:“我倒真是把你们忘了。你不知道,我急得很。”说话的是陶伯笙,迎上前低声笑道:“我刚才特意到这街上银楼去打听行市,牌价并没有变动,可是比上午做得还紧,你就是要打一只金戒指他也不卖了。这种情形无疑的,明天牌价挂出,必定有个很大的波动。你说急得很,怎么样?还没有抓够头寸吗?”

范宝华左手夹了大皮包,右手是插在西服袋里的。这时抽出右手来举着,中指擦着大拇指,在空中啪的一声弹了一下响。笑道:“实不相瞒,我已经买得三百两了。今天跑了大半天,总算没有白跑。”陶伯笙道:“那我们也不无微劳呀。请你到茶馆里去稍坐片时,大家谈上一谈,好不好?”

范宝华抬起手臂来,看了一看手表。笑道:“我今天还有一点事。你们的事,我当然记在心里,我金子定单到手,每位分五两。”说着,扭身就要走。陶伯笙觉得这是一个发财机会,伸手把他衣袖拉住,笑道:“那不行。你今天大半天没有白跑,总也不好意思让我和老李白跑。你得……”

范宝华道:“我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办了。明天早上八点钟,我请你在广东馆子里吃早点。准时到达不误。”他说着,扭身很快地跑走。走远了,抬起一只手来,招了两招,笑道:“八点钟不到,你就找到我家里去。”说到最后一句话,两人已是相距得很远了。

他一口气奔到家里,心里也正自打算着,要怎样去问吴嫂的话,魏太太是否来过了。可是走进弄堂口,就看到吴嫂站在大门洞子里,抬起一只手来,扶着大门,偏了头向弄堂口外望着。范宝华走了过来,见她沉着个脸子,不笑,也不说话,便笑问道:“怎么不在家里作事,跑到大门口来站着?”吴嫂冷着脸子道:“家里有啥子事吗!别个是摩登太太吗,我朗个配和别个说话吗?我也不说话,呆坐在家里,还是看戏,还是发神经吗!”凭她这一篇话,就知道是魏太太来了。

范宝华就轻轻拍了她两下肩膀笑道:“我给你二两金子储蓄单子,你保留着,半年后,你可以发个小财。”吴嫂一扭身子抬起手来将他的手拨开,沉着脸道:“我不要。”范宝华笑道:“为什么这样撒娇,井水不犯河水,我来个客也不要紧呀。进去进去。”吴嫂手叉了大门,自己不动,也不让主人走进去。

范宝华见她这样子,就把脸沉住了。因道:“你听话不听话,你不听话,我就不喜欢你了。”说着,手将大腿一拍。主人一生气,吴嫂也就气馁下去了。她把脸子和平着,带了微笑道:“不是作饭消夜吗?我已经大致都做好了。我作啥子事的吗,我自然作饭你吃。不过,你说的话要算话。你说送我的东西,一定要送把我喀。”说着,向主人一笑,自进屋子去了。

范宝华走进大门,在院子里就叫道:“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久了。”随着话走进屋子来,却看到魏太太手臂上搭着短大衣,手里提着皮包,径自向外走。范宝华笑道:“怎么着,你又要走吗?”魏太太靠了屋子门站定,悬起一只脚来,颤动了几下微笑道:“我知道你这几天很忙,为财忙。我犯不上和你聊天耽误你的正经事。”

范宝华笑道:“无论有什么重大的事,也不会比请你吃饭的事更重要。请坐请坐!”说着,横伸了两手,拦着她的去路,一面不住地点头,把她向客堂里让。她站在堂屋门口,缓缓地转着身,缓缓移动了脚,走到堂屋里去。先且不坐下,把大衣放在沙发椅子背上搭着。手握了皮包,将皮包一只角,按住堂屋中心的圆桌子,将身子轻轻闪动了一下,笑道:“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就是了吗!范老板,人心不都是一样,你想发大财,我们就想发小财,趁着黄金加价的牌子还没有挂出来,今天晚上我去想点办法。”

范宝华点了两点头道:“这是当然。但不知你打算弄多少两?”魏太太将嘴一撇,微笑道:“范大老板,你也是明知故问吧?像我们这穷人,能买多少,也不过一两二两罢了。”范宝华笑道:“你要多的数目,我不敢吹什么牛。若是仅仅只要一两二两的,我现在就给你预备得有。东西现放在楼上,你到楼上来拿吧。”魏太太依然站在那桌子边,向他瞅了一眼道:“你又骗我,你那个扁纸包儿,不是揣在怀里吗?”

范宝华笑道:“上午我在怀里掏出来给你看看的,那才是骗你的呢,上楼来吧。”说着,顺手一掏,把她的皮包抢在手上,再把搭在沙发靠上的短衣,也提了过来,便向她作了个鬼脸,舌头一伸,眼睛一睒。然后扭转身向楼梯口奔了去。魏太太叫道:“喂!开什么玩笑,把我的大衣皮包拿来。”一面说着,也一面追了上去。

那吴嫂在堂屋后面厨房里作菜,听到楼梯板咚咚的响着,手提了锅铲子追了出来。望了楼口,嘴也一撇,冷笑着自言自语的道:“该歪哟!青天白日,就是这样扮灯(犹言捣乱也)。啥样子吗!”站着呆了四五分钟,也就只好回到厨房里去。

一小时后,吴嫂的饭菜都已做好,陆续的把碗碟筷子送到堂屋里圆桌上,但是主人招待着客,还在楼上不曾下来。吴嫂便站在楼梯脚下,昂着头大声叫道:“先生,饭好了,消夜(重庆三餐,分为过早,吃上午,消夜)。”范宝华在楼上答应着一个好字,却没有说是否下来。

吴嫂还有学的一碗下江菜,萝卜丝煮鲫鱼,还不曾作得,依然回到厨房里去工作。这碗鲫鱼汤作好了,二次送到堂屋里来,却是空空的,主客都没有列席,又大声叫道:“先生消夜吧,菜都冷了。”这才听到范宝华带了笑声走下来。魏太太随在后面,走到堂屋里,左手拿了皮包夹着短大衣,右手理着鬓发,向桌上看看,又向吴嫂看看,笑道:“做上许多菜!多谢多谢!”吴嫂站在旁边,冷冷地勉强一笑,并未回话。

范宝华拖着椅子,请女宾上首坐着,自己旁坐相陪。吴嫂道:“先生,我到厨房里去烧开水吧?”范宝华点头说声要得。吴嫂果然在厨房里守着开水,直等他们吃过了饭方才出来。

这时,魏太太坐在堂屋靠墙的藤椅上,手上拿着粉红色的绸手绢,正在擦她的嘴唇,范宝华道:“吴嫂,你给魏太太打个手巾把子来。”吴嫂道:“屋里没得堂客用的手巾,是不是拿先生的手巾?”魏太太把那条粉红手绢向打开的皮包里一塞,站起来笑道:“不必客气了。过天再来打搅,那时候,你再和我预备好手巾吧。”她说着话,左手在右手无名指上,脱下一枚金戒指,向吴嫂笑道:“我和你们范先生合伙买金子,赚了一点钱。不成意思,你拿去戴着玩吧。”吴嫂哟了一声,笑着身子一抖战,望了她道:“那朗个要得?魏太太戴在手上的东西,朗个可以把我?”

魏太太把左手五指伸出来,露出无名指和中指上,各带了一枚金戒指。笑道:“我昨天上午买了几枚戒指,到今天下午,已经赚多了。你收着吧,小意思。”说着,近前一步,把这枚金戒指塞在吴嫂手上。吴嫂料着这位大宾是会有些赏赐的,却没有想到她会送这种最时髦最可人心的礼品。人家既是塞到手心里来了,那也只好捏着,这就向她笑道:“你自己留着戴吧。这样贵重的物品,怎样好送人?”魏太太知道金戒指已在她手心里了,连她的手一把捏住,笑道:“不要客气,小意思,小意思,我要走了。”说着,一扭身就走开了。

范宝华跟在后面,口里连说多谢,一直送到大门外弄堂里来。他看到身边无人,就笑道:“明天我请你吃晚饭,好吗?六点多钟,我在家里等你。”魏太太瞅了他一眼,笑道:“我不来,又是请我吃晚饭。”范宝华笑道:“那么,改为吃午饭吧。”魏太太笑道:“请我吃午饭?哼!”说时,对范宝华站着呆看了两三分钟,然后一扭身子道:“再说吧。”她嗤的一声笑着,就开快了步子走了。范宝华在后面却是哈哈大笑。

魏太太也不管他笑什么,在街头上叫了辆人力车子,就坐着回家去。老远的,就看到丈夫魏端本站在冷酒店屋檐下,向街两头张望着。她脸上一阵发热,立刻跳下车来,向丈夫面前奔了去。魏先生在灯光下看到了她,皱了眉头道:“你到哪里去了,我正等着你吃饭呢。”

魏太太道:“我到百货公司去转了两个圈子,打算买点东西,可是价钱不大合适,我全没有买成。”正说到这里,那个拉车子来的人力车夫,追到后面来叫道:“小姐,朗个的?把车钱交把我们吗!”魏太太笑道:“啊!我急于回家看我的孩子,下车忘了给车钱了。给你给你。”说着,就打开皮包来,取了一张五百元的钞票塞到他手上。

车夫拿了那张钞票,抖上两抖,因道:“至少也要你一千元,朗个把五百?”魏端本道:“不是由百货公司来吗?这有多少路,为什么要这样多的钱?”车夫道:“朗个是百货公司,我是由上海里拉来的?”魏端本道:“上海里?那是阔商人的住宅区。”他说着这话,由车夫脸上,看到自己太太脸上来。

魏太太只当是不曾听到,发着车夫的脾气道:“乱扯些什么?拿去拿去!”说着,将皮包顺手塞到魏先生手上,左手提着短大衣,右手在大衣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五张百元钞票,交给了车夫。魏先生接过太太的皮包。觉得里面沉甸甸的,有点异乎平常,便将那微张了嘴的皮包打开,见里面黄澄澄的有一只带链子的镯子。不由得吓了一声道:“这玩艺由哪儿来的?”她红了脸道:“你说的是那只黄的?”魏端本道:“可不就是那只黄的。”魏太太道:“到家里再说吧。”她说时,颇想伸手把皮包取了回去。可是想到这皮包里并没有什么秘密,望了一眼,也就算了。

她首先向家里走去。魏先生跟在后面,笑道:“你比我还有办法。我忙了两天,还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你出去两三小时,可就找到现货回来了。”魏太太见丈夫追着问这件事,便不在外间屋子停留,直接走到卧室里来。魏端本放下皮包,索性伸手在里面掏摸了一阵。接连的摸出了好几叠钞票,这就又惊讶着咦了两声。

魏太太道:“这事情很平淡,实告诉你,我是赌钱赢来的。”魏端本将那只金镯子拿起,举了一举,笑道:“赢得到这个东西?”魏太太道:“你是少所见而多所怪。我又老实告诉你。我自赌钱以来,这金镯子也不知道输掉多少了,偶然赢这么一回,也不算稀奇。我就决定了,自这回起,我不再赌了。赢了这批现款,赶快就去买了一只镯子。我就是好赌,也不能把金镯子卖了去输掉了吧?”魏先生将那镯子翻来覆去地在手上看了几遍,笑道:“赢得到这样好的玩艺,那我也不必去当这穷公务员,尽仗着太太赌钱吧。”

魏太太将大衣向床上一丢,坐在桌子边,沉着脸道:“你爱信不信。难道我为非作歹,偷来的不成?”魏先生笑道:“怎么回事,我一开口,你就把话冲我。”魏太太道:“本来是吗。我花你的钱,你可以不高兴,可是我和你挣钱回来,你不当对我不满呀。”她说是这样地说了,可是她心里随着这挣钱两个字,立刻跳了好几跳。自觉得和丈夫言语顶撞,那是不对,于是向他笑了一笑。

魏端本道:“算是不错,你挣了钱回来了,我去买点卤菜来你下饭吧。”她笑道:“我又偏了。你还等着我吃晚饭吗!”魏端本被她这句话问起,透着兴奋,这就两手插在裤袋里,绕了屋子中间那方桌子走路。先摇摇头,然后笑道:“以前人家说,眼睛是黑的,银子是白的,相见之下,没有不动心的。现在银子不看见,金子可看得见。黑眼睛见了黄金子,这问题就更不简单了,只要有金子,良心不要了,人格也不要了。”

魏太太听到丈夫提出这番议论,正是中了心病,可是他并没有指明是谁,也没有指明说的是哪一件事,这倒不好从中插嘴,看到桌上放着茶壶茶杯,她就提起茶壶来,向杯子里慢慢斟着茶,两只眼睛的视线,也就都射在茶杯子上。但是魏先生本人,对这个事,并没有加以注意,他依然两手插裤子岔袋内,继续的绕了桌子走着。他道:“我自问还不是全不要人格的人,至少当衡量衡量,是不是为了一点金子,值得大大的牺牲。金子自然是可爱,可是金子的分量,少得可怜的话,那还是保留人格为妙。为了这个问题,我简直自己解决不了,你以为如何呢!”他说到最后,索性逼问太太一句,教太太是不能不答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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