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太带着满怀的感慨,回到了家里,事实上是和预定期间,多着两三倍。杨嫂带着孩子们都睡了。她心想,自己是个倒霉的人,这三万元支票,别在身上揣丢了。因之并不耽误,就到陶家来。陶太太坐在电灯下,补袜子底呢,立刻放下活计相迎。魏太太笑道:“你们陶先生也穿补底袜子?”陶太太道:“请问重庆市上,有几个人的袜子底不是补的?”魏太太道:“其实,只要少输两回,穿衣服的钱都有了,别说是穿袜子。”陶太太笑道:“话是谁都会说,可是事临到头上,谁也记不起这个说法了。”

魏太太嘻嘻一笑,弯着腰在长袜统子里,摸出了那张支票,递给陶太太,因把在胡家接洽的经过,说了一遍。接着叹口气道:“有钱的人作什么事都占便宜,他们有法子用金子滚金子,现在是四两,半年后就是半斤。你这金镯子若是不押了它,现在卖个三四万块钱,就可以买二两黄金储蓄券。到了秋天,你就戴两只镯子了。”陶太太笑道:“你也知道这个办法,你一定买了。伯笙原来也是劝我这样做的,可是我要为孩子筹零用钱,我就顾不得捡便宜的事了。”说着,她突然摇了两摇手,把支票收到衣袋里去。隔壁屋子,正是陶伯笙在说话。

魏太太到那屋子里来,见他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用铅笔在纸上,列写阿拉伯字码。他一抬头笑道:“昨晚上的事,真对不起,我又是一场惨败。无论如何,要休息一个时期了。”魏太太笑道:“回来就写帐,合伙买金砖吗?”陶伯笙哈哈大笑道:“好大口气。我也不过是和人跑跑腿而已。”

魏太太胡乱开句玩笑,却没有想到他真是在算金子帐,便坐在旁边椅子上问道:“你有买金子的路子吗?”陶伯笙坐在桌子边,本还是拿了铅笔在手,对了纸条上的阿拉伯字码出神,这就很兴奋地放下了铅笔,两手按住了桌沿,望着魏太太道:“怎么着,你对这事感到兴趣吗?”

魏太太笑道:“对发财的事谁不感到兴趣?若不感到兴趣,那也就怪了。可是我没钱,一钱金子也买不到。”陶伯笙正了脸色道:“我不是说笑话,你何妨和魏先生商量商量,抽个十万八万,买四五两黄金储蓄券也好。将来抗战胜利回家去,也有点安家费。现在真是那话,胜利逼人来,也许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了南京。”魏太太摇着头道:“你也太乐观了。”陶伯笙道:“不乐观不乐观,这是比‘放比期’还优厚的利息,能借到债也可以做的买卖呀!”魏太太低头想了一想,笑道:“端本回家来了,我和他商量着试试吧。”

正说到这里,有个矮胖子走进来。魏太太已知道他,他是给老范跑腿的李步祥,人家真要谈生算经,自己也就只好走开了。陶伯笙和他握着手,笑了让坐,因道:“冒夜而来,必有所谓。”李步祥笑道:“在门外面我就听到你和刚才出去的这位太太谈买金子了。兄弟发财的念头也不后人。”

陶伯笙起身敬了他一支烟,又擦着火柴给他点上了,就因站在他面前的缘故,低声笑道:“老兄,要买的话,打铁趁热,就是明后天。我听了银行里的人说:就在下月一号,金价要提高。今天的消息更来得急,说是政府看到买金子的人太多,下月就不卖了。”李步祥喷了一口烟,笑道:“我也是听了这个消息,特意来向你打听的。你既然这样说了,我的事也就拜托你,你和老范去买的话,顺便给我来一份。”

陶伯笙道:“你找我,我还找你呢。我和老范托的那位包先生,是隔子打炮的玩意。他根本还得转托业务科的人。几百万的本票,我可不敢担那担子,让人转好几道手。干脆,我去排班。我打算今晚上起个黑早,到中国或中央银行门口去等着。你也有此意,那就很好,我们两个人同去。站班有个伴,也好谈谈话。”李步祥把手伸到帽子里去,连连搔了几下头发,搔得那帽子一起一落。原来他走进来就谈金子,帽子都忘了摘下来呢。他笑道:“站班,这可受不了。我到重庆来,除了等公共汽车,我还没有排过班。为了排班,什么平价东西,我都愿意牺牲。”

陶伯笙架了腿坐在床沿上,衔了支烟卷在嘴角上。左手拿了火柴盒,右手取根火柴,很带劲地在火柴盒上一擦,笑道:“难道说,买平价金子,你也愿意牺牲吗?”说完了,方才将火头点了烟卷深深的吸上一口。李步祥道:“若是你陶先生西装笔挺,都可以去排班,我李步祥有什么不能去的。不过你拿几百万去买,虽然是人家的,怕这里面,不有你很大的好处。我可怜,只拼凑了二十万元,买他十两金子而已。”

陶伯笙笑道:“十两还少吗?我太太想买一两,那还凑不出那些钱呢。这些闲话都不必说了。银行是八点钟开门,我们要六点钟就去排班,晚了就挤不上前了。我们在哪里会齐?”李步祥已把那支烟吸完,他把桌上的纸烟盒拿起,又取了一支来抽,借以提起他考虑的精神。陶家这屋子里,有两把不排班的椅子,相对着各靠屋子的左右墙壁。李步祥面对了主人背靠了椅子,昂起头来,一下子吸了五分长一截烟,然后喷出烟来笑道:“我还得问明白了老兄,我们是到中央,到中国?还是到储汇局?”

陶伯笙笑道:“还是中央吧。听说将来兑现金,还是由中央付出。为了将来兑现的便利,就是中央吧,而且我的四百万元本票,只有一张五十万,是中央的,其余有两三家商业银行。为了他们交换便利,也是中央好。”李步祥笑道:“你真前后想个周到,连银行交换票据你都替人家想到了。”

陶伯笙唉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这是在大梁子百货市场上买衬衫袜子,交了钱就可以买到货?这买黄金储蓄券手续多着呢。往日还有个卡片,交给买主,让你填写姓名住址储金的数量。自从买金子的人多了,卡片不够用,银行里笔墨又闹恐慌,这才免了这节繁文。可是你还得和他们讨张纸条,写好姓名数量,将钱交了上去。当时他给你个铜牌子,明日再去拿定单。你若是现款,那自然你以为是省事,可是要带上几百万元钞票,你好带,人家还不愿意数呢。最好你是交中央银行本票,人家只看看就行了。其次是各银行的本票,他收到了本票,写了帐,把你的户头登记了。本票交到交换科。交换是中央主办的,其他国家银行也是送到这里来交换。交换科每天交换两次,上午一次是十一点。交换科将本票验了,若是商业银行的话,还得算清了,今天他们并不差头寸,这张本票,才算是现钱。交换科通知营业科,营业科交办理黄金储蓄的人开单子。这几道手续,至少也得十二小时。若是你赶不上十一点钟的交换时间,中央晚上办理交换,第二天下午,才能通知营业科,你这定单,至早也得第三天才能填好,所以我们必须上中央,而且要赶上午。这个月已没有几天了。万一下月停止办理黄金储蓄,这两日争取时间,是最重要的事。”李步祥听了这篇话,茅塞顿开,将手一拍大腿道:“真有你的,怪不得老范要你跑腿。你怎么知道得这样多?”

陶伯笙笑道:“这年头作生意不多多地打听,那还行吗?我除了在银行里向朋友请教而外,又在中国中央,亲自参观了一番。本来这件事还有个简单办法,就是托着来往的商业银行代办,并无不可。人家和国家银行有来往,天天有买卖。可是老范这人精细起来,却精细得过分。他原和三家商业银行有来往。其中一家有点靠不住,他的存款都提出来了,其余两家也是拼命在抢购金子。他怕托运两家银行不十分卖力,会耽误了时间。反正有我这个跑腿的,就在银行里开了本票,让我直接到银行里去买定单。反正是两条腿,站他两小时的班,这比辗转托人情,向人陪着笑脸,总要好得多。我们这是拿着几百万元去存款,又不向人家借几百万,凭什么那样下贱去托人情呢?”李步祥笑道:“你说的这些话,我都明白了,不用说了。事不宜迟,我连夜凑款子,明天早上我们在中央银行门口相会。”

陶伯笙道:“你不是说,已经凑足了款子吗?”李步祥道:“款子现成,全是现钞。我听到你说,银行里嫌数现钞麻烦,我连夜和朋友去商量,去掉中央银行的本票。若是掉不着本票的话,就是去掉换些大票子也好。”

陶伯笙道:“这倒是个办法。最好明天早上你来约我,我们一路到中央银行去,排班也好排在一处。”李步祥道:“那也好,反正走你这里过,弯路也有限。那末,我就走了。”说着,他就起身走去。

李步祥是个跑百货市的小商人,没有钱在城里找房子住,家眷送在乡下过日子,他却是住在僻静巷子里一爿堆栈的楼上。这原来是重庆城里一所旧式公馆。四进房子,被敌机炸掉了两进半。商人将这破房子承租过来,索性把前面两进不要。将旧砖旧料,把炸了的半进盖个半边楼。李步祥就是在这加做的楼上住着。破砖和石头堆的坡式梯子,靠了屋边墙向上升,墙上打个长方洞,那算是楼门。楼倒有一列楼廊,可没有顶,又可算是阳台信。旧式房子的屋顶,本来是三角形,屋檐前后总是很低。炸弹把这屋子炸去了半截,修理的时候,就齐那三角形的屋脊附近,由地面起了半截墙,墙上钉着木板,拦成半边楼。这样,楼的前面,高到屋脊,也就可以在板壁上开门开窗户了。楼里自然是前高后低,是斜形的,但临窗放桌子,靠后墙铺床,也起居如意。因为屋顶是斜的,为了显得里面空阔些,全楼是通的,并不隔开,一字相连铺了七八个床铺,两头对面又各铺了一张床。在这里住的人,倒好像坐小轮船的半边统舱。因为临窗的桌子和靠墙的床,相隔只可走一个人。若有人放把椅子在桌上算帐,经过的人,必须跳栏竞赛地斜了身子跨过去。再加上箱子篮子盛货的包裹,其杂乱也不下于一个统舱。

李步祥走到这楼上,见不到罩子的秃头电灯泡,挂水晶球似的,前后左右,亮着四盏。两头两张三屉小桌,各堆了一堆椒盐花生,配着几块下江五香豆腐干。每张桌前,或站或坐,各有三四个人,互递着一只粗碗在喝酒,因为那股浓烈的香气袭人,就是不看到碗里有什么,也知道是在喝酒的。他呵了一声道:“好快活,吃花酒。”

这堆栈里一个年老的陈伙计,秃着头,翘着八字须,脸上红红的。卷起他灰布长衫的袖子,正端了粗饭碗在抿酒。放下碗来,钳了半块豆腐干,向他招招手道:“来来来,李老板,我们划几拳。”李步祥的床铺,在半间楼的最里面横头。这像坐统舱的边铺,是优待地位。他正要经过这两个吃花酒的席面。走到陈伙计面前,见有两张粗纸放在花生堆边,纸上洇着两大团油晕,还有些酱肉渣子。便笑道:“怎么着,今天打牙祭?”陈伙计笑道:“什么打牙祭?他们敲我的竹杠。”李步祥道:“那未必是老兄赚了一票,要不然,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敲你的竹杠。”

吃酒的人中有位刘伙计,便道:“李先生,你要知道,你也该喝他四两。陈先生令弟,由西康来,和他带来三两多金子。在西康不到三万元收的,到了重庆作四万五卖给别人了。那三两金子,根本就是带一万多块钱货到西康去换来的。前后也不过四个月,他赚了个十倍转弯,这还不该敲他一下吗?”陈伙计本来是端了酒碗待抿上一口,听了这话,笑得牙齿露着,胡子翘着,把碗里的酒喝不下去,索性放下碗来,笑道:“你不要听他们夸张的宣传。赚是赚了一点,哪里就赚得了许多呢?”

李步祥说着话,走到他的床边,将壁上的西装木架子取下,将身上穿的这套西服脱了挂上去,另在床底下箱子里,将一套旧的青呢中山服穿起。原来在重庆的商人,只要是常在外面活动的,都有一套拍卖行里买来的西服。就以这半个楼面上的住客而论,在家里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出去就换上了西服。你在街上遇到他,想不到他是住在这鸡窝里的。

陈伙计看到李步祥换下了西服,倒想起了一件事。笑道:“李先生出去跑市场,舍不得穿这套西服的?今天忙到这时候回来,有什么好买卖?”他毫不考虑,笑道:“抢购黄金。”陈伙计抓了把花生走过来塞到他手上,笑道:“别开玩笑了。”他是江苏人,憋了这句京腔,那个开字和玩字,依然是刻字晚字的平声,实在不如本腔受听,全楼人都笑了。

李步祥剥着花生,笑道:“你以为我是说笑话吗?我是真事。明日一大早,我就到中央银行去排班。明日上早操的朋友,希望叫我一声。”原来这楼上也有一位国民兵团的壮丁,是堆栈里两位学徒。他们没有吃花酒的资格,各端了本川戏唱本,睡在床上念。就有个川籍学徒答道:“要得。往常买平价布,赶汽车,(川人对乘船乘车,均日赶)都是我喊人咯。”

陈伙计道:“李先生真去买黄金储蓄券。若等一天,我们一路去。”李步祥道:“我不说笑话。你若是打算买,那就越快越好。听说下月一号,不是提高官价,就是停止办理黄金储蓄。这消息虽然已经外露,知道的人,还不算多,等到全重庆的人都知道了,你看,银行门口怕不会挤破头。所以要办……”

那位陈伙计,本已坐到那三屉桌子边,缓缓地剥着花生。听了此话,突然向上一跳的站了起来,问道:“李先生,这消息靠得住?”李步祥倒不是像他那般紧张,依然坐在原位上,剥了花生米,落在右手掌心里,张开嘴来,手心托了花生米,向嘴里一抛,咀嚼着道:“不管他消息真不真,决定了办,明天就办。早一天办,拿了储蓄券,将来就早一天兑现取金。”

有位坐在床上端酒碗的张老板,是个黑胖子,穿了西装,终年顶了个大肚子,颇有大腹贾的派头。谈起生意经,倒只有他是陈伙计的对手。这时,他把酒碗放下,将五个指头,轮流的敲着桌子,因微笑道:“老兄,我刚才和你商量的话怎么样?你何必一定要买十两?你手上有十五六万先买他七八两,等凑到了钱,再补二两,那还不是一样?老兄,你要知足,你一万多块钱,变成了三两多黄金。黄金卖了十五六万,再去作黄金。黄金卖了十五六万,再去买黄金储蓄,半年之得,有半斤金子了。”陈伙计听了龇开了牙齿,手摸了几下胡子,笑道:“既然是对本对利的生意你为什么不干。”

张胖子皱了眉,嘴里缩着舌头啧的一声,表示惋惜之意,因道:“我的钱都在货上了,调动不开,手边上只有两三万元,二两都凑不上。”说到这里,陈伙计突然兴奋着,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各位有放债的没有?三千五千,八千一万,我都借。半个比期,我一定奉还,只要能凑成四五万块钱,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照样出利钱,但我希望照普通银行的规矩,七分或八分,不让我出大一分就好。”他这样号召着。虽然有几个人响应,但那数目,都只三千两千。

那最有办法的张胖子,拖了个方凳子,塞在屁股后面,就在桌子边坐下,在花生壳堆里挑着完整的花生出来,慢慢地剥着吃,他却不说什么。陈伙计望了他道:“老张,真的!你有没有现款?”他这才笑道:“老兄,赚钱的事个个想干的啊!我有钱,我自己也去买黄金储蓄了。”陈伙计道:“我不相信你就只三万现款。”

他慢慢地还是在剥花生,在花生壳堆里找花生,而且还把喝光了酒的空碗,端起来闻上一闻。看它脸色沉着,好像是在打主意。于是大家也就沉默着,听他发表什么伟见。果然他挑出一粒花生,又向花生壳堆里一扔,然后脸子一扬道:“我倒有个有福同享的办法。像凑钱买航空奖券一样,现在我们在这屋子里的人,除了自己有钱可以去买三两五两的不算。那只能买一两八钱,或者连五钱都不够买的,可以把款子凑起来。凑到十万,我们就买五两,凑到二十万,我们就买十两。记一笔总帐,某人出了钱多少,将来兑现,按照出的资本分帐。黄金储蓄券,记着出钱最多的那人姓名,由他开具收条,分交投资的,收据由他亲自签字盖章为凭。储券也由他负责保存。大家不要以为我出的主意,我想拿这储券,我手边只有现款三万。我这个数目不会是最多数。”

他这样说着,就有好几个人叫着赞成赞成。有的说出二万,有的说出一万五千,那不够一万的,就再向别人去商量,借点小数来凑整的。都是这样说,连五钱金子都定不到,那就没意思了。那两个川籍学徒,也由床上坐起来,不看川戏唱本了。一个问道:“哪天交款?”

张胖子道:“打铁趁热,马上交款。陈先生年纪最大,我们公推他临时主席,款交给他。我们再推一个代表,明日一早到中央银行去排班。由主席今晚交款子给他,他负全责去办储蓄。将来兑现的时候,大家奉送一笔排班费。这样做,我觉得最公道也最公开。大家干不干?”这时,除了陈伙计为着凑不到款子,谢绝当临时主席外,其余的人一律同意。有的开箱子找钱,有的在衣袋里摸索。

那两个川籍学徒,是这楼上最穷的分子,各各掏摸身上,都不过两三千元。甲学徒向乙学徒道:“别个都买黄金,我们就无份,我们也凑五钱金子股本,要不要得?”乙学徒向床上一倒,把那放在被卷上的川戏唱本,又拿了起来,答道:“说啥子空话?我没得钱,你也没得钱。发财有命喀。”甲学徒走过来,拉着他道:“我和你咬个耳朵(说私话也)。”于是低声道:“大司务老王有钱,我们各向他借四千。自己各凑一千,不就是一万?”乙学徒道:“你去和他说吗,碰他那个酒鬼的钉子,我不招闲。”那甲学徒倒是想到就办,立刻下楼到厨房里去了。

约莫是十分钟,有人就在门外叫道:“买金子,买金子,要得吗!”门拉开,那个大司务老王进来了。他一张雷公脸,满腮都是胡桩子,在蓝布袄子上系着青布围襟,手捞起了围襟,只管揩擦着两手,笑着问道:“朗个的,打会买金子?我来一个,要不要得?”

张胖子笑道:“好长的耳朵,你怎么也知道了?”老王道:“确是,大家带我一个。”张胖子道:“你搭上多少股本?”老王道:“今天我有三万块钱,预备带下乡去,交给我太婆儿,没得人写信,还在我身上。让她多吃两天吹吹儿红苕稀饭,(吹吹,犹言可以吹动之米汁也。红苕即番薯)不生关系,列个老子,我先买金子再说。三万块钱,买一两五,过不到瘾。我身上还有二千四百元零钱,我再到街上去借三千元,凑起四万,买二两。列个老子,半年后有四两黄金,二天给我太婆打一只赫大的金箍箍(戒指也),她作一辈子的梦,这遭应了梦了,喜欢死她,列个老子,硬是要得。”说着,他不住伸手抓雷公脸上的胡桩子,表示了那番踌躇满志。引得全楼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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