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命运可以被预知,那就不叫命运了。

虽然不能事先知道,隐匿于虚无缥缈间,但是发生之后,却又让你觉得,一切事先已经注定,逃不开,躲不掉,这就叫命运。

有时候,一首歌的命运,也和人一样多舛。

我曾经听过一首歌的故事。

当年周治平为梁朝伟写歌,其实这个牛人叫周治平,但他最盛时写一首歌就能买一辆平治车(即奔驰车),所以又叫周平治。我幻想着,什么时候我写一篇新闻也能买一辆平治车,不,不,只要夏利车就可以了,浑然间哈喇子就流了下来。

一意淫就容易偏题,周牛人平治为梁朝伟写歌,些了一张专辑的量,但发现哪首歌做主打都不够分量。眼看日子快到了,困苦的很,生怕砸了招牌,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写出了《为情所困》。于是他从原先的歌里抽掉一手,替换上《为情所困》,这张专辑果然大卖。

被抽掉的这首歌,被卖给一个小歌手,但这个小歌手演艺事业进展得非常糟糕,怎么都出不了头,最终认命转行,这首歌又被转卖给了另一个无名歌手。这位无名歌手凭着这首歌,唱遍海峡两岸,大江南北,大红大紫。这个歌手的名字是迪克牛仔,这首歌叫《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这首歌如果一梁朝伟和周治平的嗓音唱法来唱,的确是不会红的,当年周治平换下这首歌,很明智。只有到了迪克牛仔的手里,才能爆发出炫目的生命力。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我直着嗓子唱完这首歌,又点了首《背叛》。

这首歌是另一个故事。

这是曹格的歌。许多人原本还不熟悉这个人,因为他的确不算是个出名歌手。这首《背叛》原本也很不出名,但是在台湾一个选秀节目里,两位人气歌手杨宗纬和萧敬腾唱了这首歌,特别是后者,直接导致这首歌在台湾KTV里的点唱率飙到第一。曹格唱的时候很柔情,萧敬腾唱的时候很澎湃,所有人在KTV里点唱的时候,也都唱得很澎湃,大家喜欢这种唱法。

我用背叛自己,完成你的期——盼。

从“期”到“盼”是一个华丽的由低音跳到高音的转折,我运足丹田之气,从后头冲向脑门。

“破了。”

何夕用脚尖点开了门,捧着个大托盘走进来,第一句话就让我垂头丧气。“我练好久了。“

“但还是唱破了。”何夕的回答让我觉得前一句辨白愚蠢至极。

何夕把托盘放到桌上,里面满满当当的菜让我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又这么多的,三份鱼片手卷,两人份还多的铁板牛肉,一大堆的牛肉丸。这些先做的东西,不是规定每人每次只能拿一小份的吗?”

“我怎么知道,我对他们说,再多给一点,他们就给了。”

“太不公平了,不过天妇螺炸虾怎么只有一只呢?”

“你要多吃自己去拿。”何夕白了了我一眼。

自己去拿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有做天妇螺炸虾的厨师是女人,其他的厨师都是男人……

“想去那里吃饭?”一个小时前我这样问何夕。

“除了吃饭你还会别的吗?”

我很像用淫荡的表情对她说:“其实我会的有很多哦,哦哈哈哈……”惭愧的是我的贼胆还没大到这样的程度,所以最终还是约了来钱柜唱歌,反正这里有自主可以当晚餐。

我想我是真的需要用唱歌来放松一下,否则脑袋里总想着那一堆怎么都解不开的死结,会把我勒死的。

何夕很小的时候在香港地区的孤儿院里呆过几年,后来就一直住在瑞士,所以她接触中文歌曲的机会并不多。小时候养父有时会带给她几盘香港的歌带,再就是近几个月来到上海当法医后偶尔听到的歌。很自然的,她今天点的歌,不是极老,就是极新。

现在她唱的是陈慧娴的《冲茶馆》,曾经香港天后级的歌手,现在还有几人知道?

何夕唱歌时的声音低沉,很有磁性。这首歌在我记忆深处还留有些印象,但为什么这个印象和她现在唱得调子对不上呢?“

“你唱的对吗?”等她唱完,我疑惑地问。

“不对,”她干脆地回答,“我忘了原来是什么调了。”

“你真强悍。”我真心诚意地说。

找不着调之后还能坚定地投入深情地把一首歌唱完,并且唱出另一种曲调来,要不是我曾经听过这首歌,还真不能肯定她跑调了。

“这说明我的乐感好。”何夕说。

我突然发现,何夕的脸皮也很厚。

“你的手机在响。”她提醒我。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顿时一变。

“怎么,是谁打来的?”

“袁吉,那个圣女教的信徒。我等他的电话已经很久了。”

“喂,那多呀,我是老袁。”袁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四周轰轰响着的音乐声突然消失了,何夕按了静音。“哦,你好。”

“前天下午你去法院旁听了吗?”

“我去了。”

“你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没去呢。那你一定知道我说的神迹是什么了吧。”

我缓缓吸了口气。

前天,当我们在监视录像里发现薜颖周纤纤的身影时,一度以为找到了解开吕挽强失踪之谜的线索,可事实恰恰相反。

谁都不相信这两个人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在这样的地点是偶然。然而,她们的确如同酒糟鼻法警所说,只是站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就走开了。从监视录像上看,看不出她们有任何异常的动作,难道说她们就只需要在厕所外站一站,就可以把厕所内的一个大活人变没吗?

厕所内尿液和脚印的核对结果已经出来,就是吕挽强留下的。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痕迹。这就为吕挽强蓄意脱逃打上了大大的问号。

通风管下水道这些根本进不去人的地方都查过了,根本没有被动过。厕所从天花板到地面及四周的墙都敲打了一遍,证明没有暗门。刑侦队在小小的厕所里挖地三尺,用王探长的话说,哪怕是吕挽强尿到一半突然人体自燃化为灰烬,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薜颖和周纤纤冒充普通旁听的市民进入法院,究竟干了些什么事情吗?

“那场审判突然宣布休庭时间延长,当天不宣判,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说,作为一个普通的旁听者,我只能知道这点信息。

“哈,什么休庭时间延长,我听那天去的教友说,法官都重新入座了,等了很长一会儿才突然宣布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

“我告诉你事情吧,因为被告突然消失了,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没了被告,这场审判当然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突然消失?他逃跑了?”我试探问道。

“不,不是逃跑的,就是消失。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他死了?”我有些吃惊地问。

“可以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这是天尊的伟大神力所展现的神迹,他已经回归本初的虚无了。”

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但是我想,现在并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应该表现出来的,是让袁吉满意的另一种姿态。

“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哦,天哪!对不起,我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

“是不是感觉有些激动,又有些迷惑,还有点彷徨?”已经呵呵笑了两声,说:“没关系,每个真正的信徒最初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面对神的伟大,我们会因为渺小而战栗。现在,我邀请你加入我们,沐浴在神的光辉下,看见世界尽头的真相。

我放下电话,表情有点兴奋。

“他说什么?”何夕问我。“他想让我加入圣女教,去参加更正式更核心的教义宣讲会。”

“什么时候?”

“他说等我郑重考虑下定决心后,再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地点。我没立刻答复,吊一下他胃口再给他打电话,这也比较符合人之常情。他说如果成为正式教徒的话,会有神迹再次降临。

“把我带去吧,这段时间没东西切,有点无聊。”

“别别。”我连忙摇头,“这怎么行,这是深入敌后,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就看见何夕眯起了淡蓝色的眼睛。

“原来你觉得我是个喜欢玩小孩子过家家的女人啊。”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在回复袁吉之前,我打算联系一下胖主任。虽然想起她肥胖的身影。心里就像堵了块大肥肉一样不舒服,但一旦答应了袁吉,就意味着我要更深入地介入进去。到时候面对一些情况如何应对,她得提供些建议和必要的保障。

她那晚找过我之后,就在也没什么动静,我搞不明白到底她是准备做个甩手掌柜随我去搞,还是其实我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的很。这两种假设都和可恶,不过以她的可恶程度,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在殷勤地把何夕送回住处时,我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到家,先洗个澡,再上上网,或许再看看电视,等到凌晨半夜时分,给胖大婶去个电话,折腾折腾她。直到看到一辆黑色别克车停在小区的正门口时,我都还在心里恶狠狠地意淫着。

我瞪着这辆车,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偶然,因为上海至少有几千辆这样的车。

车窗上的深茶色玻璃让我看不清里面,只能听到发动机低声轰鸣。

我敲了敲车门:“有人吗?”

然后车门就缓缓自动滑开了。

“请进来吧。”

我看着那张胖脸,有点吃惊地问:“你这回怎么没在我家楼下堵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主动的好孩子。”胖大婶笑呵呵地说。

我心里涌起了一阵无力感,本想抢回点主动,她却连我这点心思都能猜中,看来我得庆幸并没有和这个中年女人站在对面。

“看起来你很懂得劳逸结合的道理嘛,我就知道自己不会选错人的。”胖大婶的表情和语气总是那么慈善。

劳逸结合?我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她是说我和何夕约会唱歌HAPPY的事情,这是在敲打我。

“今天晚饭的时候,袁吉给我打电话了。”以我的水平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兜圈子是徒劳的,实力加上经验都注定我们不在一个平面上,所以还是直接点好。胖大婶扫了我一眼,带着些许赞赏。不过这更让我郁闷,闷头一口气把袁吉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好,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这一声喊让我吓了一跳,因为这并不是胖大婶说的,而是前面的司机突然回过头来了这么一嗓子。

这司机不该是从头沉默到底的龙套人物吗?

然后我才发现,司机居然是王探长。

“我说过,我们时常要和各种各样的机构合作。”胖大婶说,“这个邪教组织虽然还不算很壮大,但是现在做出来的事情却很让人吃惊。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和警方协作,准备行动。”

“那多,你这次打进去,一定要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把吕挽强从医院里弄走的。这个吕挽强,就算已经死了,也得找出来。”王探长这两天已经焦头烂额,虽说人是在法院里不见的,但警方事先知道消息,还是没看住,这就很被动了。

“我看就是袁吉也不一定知道具体情况,他满嘴神迹神迹的,还说什么回归本初的虚无,我看他已经被彻底洗脑了。神迹发生的秘密,恐怕只有有限的几个邪教高层才会知道,一般受迷惑的教众,估计所知有限。”我说。

“那多啊,明天你给袁吉回个电话,就说想入教。根据我们的消息,听过他们的核心教义宣讲,就差不多等于入教了。而每个教徒在入教的时候,都会由圣女教的高层举行特别的仪式,也很可能见到他们的圣女。我们会组织大批警力包围聚会地点,一旦确认圣女出现,就把他们都给包圆了。他们那个神迹到底怎么回事,你弄不明白也没关系,等他们进了班房,我们有的是时间弄清楚。”胖大婶笑呵呵地说着阴恻恻的话。

“就是说,如果圣女不出现,这次行动会取消?”

“对,圣女是关键,那个薜颖也很关键。如果没了这两个人,剩下的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那如果已经事先不告诉我聚会地点呢?”

“那不会是问题,跟个把人,我还是有办法的,不过……”胖大婶想了想,说:“如果你到时确定真的出现一些常识之外的事情,我是指需要警方特事处或者其他什么机构才能处理的事,你及时通知出来。我们会视

情况决定是否继续行动。”

她在说“其他什么机构”的时候,冲我微微一笑。她肯定清楚我和专门研究超现实现象的X机构之间的纠葛,或许知道的比我在特事处档案里记载的还多。

“那我这么出生入死,能得到些什么呢?”我准备和她讲讲价。

“你需要钱吗?”她笑了,然后摇头,“不,我知道你最想要的就是真相。”

我需要钱的,一百万不少一千万不多!我在心中狂喊。“我准备好了。”我对袁吉说。

“我真为你感到高兴,那么,下周二,你得空出一整天的时间。”

“地点在哪儿?”

“嗯……到时我来接你吧。”

“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呵呵,什么都不用,你只需要保持一颗谦卑的心就可以了。要记住,在神的伟力面前,我们都是渺小的。实际上,应该说在神的面前,一切都是虚妄的。我知道你一定有疑惑,不必现在着急发问,到了那一天,你会明白的。”

放下电话,何夕在一旁瞪着我。

“下周二见分晓。”我耸耸肩。

“我也去。”

我立刻哭丧了脸:“姑奶奶,你就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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