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这一次没有了谢默东的伴奏，只有李希幸自己一个人，一把琴，以及坐在她身旁的朱筱桐。

她架好谱子，抬起眼，看了眼房间里所有的人，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章丽莉不禁一愣。

她跟李希幸私下里一共只见了三面，其中第二面就是在几个小时之前见的。她看过李希幸的比赛，她总觉得李希幸在舞台上的样子和现实里不太一样。舞台上的李希幸是有魅力的，是引人注目的，然而现实里的李希幸只是一个比较拘谨的后生晚辈，和她见过的数不清的小艺人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并不知道，其实原本台上台下的李希幸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前两次见面之所以留下的印象不怎么出彩，那是因为最近的李希幸正处在备受挫折的低谷期。

而此时此刻，李希幸看起来几个小时前既然不同了！不同之处并不在于她的妆容打扮，衣服还是那套衣服，区别只是之前正式的皮鞋换成了一双随性的夹脚拖，而且因为来回奔波没有时间补妆，她脸上的妆还比之前花了一些。

可她看起来却忽然自信有魅力了很多。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

章丽莉忽然之间就对她即将要带来的这首歌充满期待了。

李希幸低头拨弦，放声开唱。

“他们总说我们太过莽撞/冲动向前容易受伤……”

“我们都一样/追梦的路上跌跌撞撞……”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会在你身旁/在我最快乐的时候我愿与你分享……”

倾城文化公司的大佬们拿着谱子，随着她的节拍，或轻点脚尖，或摇晃脑袋。章丽莉忍不住轻轻跟着哼唱起来。

“你的笑容给我力量/岁月见证我们共同成长……”

“风雨之后会有美丽阳光/未来就是我们的奖赏……”

李希幸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却并没有弹奏原本的尾奏。她突发灵感，目光从乐谱上挪开，手指飞快地在琴弦上游走波动，来了一段即兴的吉他SOLO。SOLO结束，她又承接上了原来的尾奏，干净利落地收尾结束。

弹奏结束，她将手掌按在琴弦上，止住了余音。琴声戛然而止，然而屋中的几名听众还沉浸在乐曲中没有回过神来。

朱筱桐颇有鼓掌的冲动，然而这毕竟是在倾城文化公司的会议室，是李希幸的面试现场，她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随便鼓掌的话可能会破坏气氛。

然而正当她蠢蠢欲动的时候，她听到屋内响起了啪啪啪的掌声。

第一个鼓掌的人是章丽莉，她脸上带着肯定的笑容，一点不隐藏自己的情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很满意。紧接着陆丰和冯成也开始跟着鼓掌，不过他们二人就沉稳的多了，面上并不显山露水。

朱筱桐这才高兴地跟着鼓起掌来，并偷偷地给李希幸竖大拇指。

陆丰淡淡道：“这首歌挺好。”

这个评价和口吻朱筱桐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下：明明都称得上惊艳的好听了，还只是“挺好”，要求会不会太高了一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之前李希幸弹奏了三首歌，对方也没有鼓过掌，除了最后让她回家等消息的时候说了一句客套话之外没有任何夸奖，这样的评价已经很高了。

“这首歌你什么时候写的？以前没有发表过？”章丽莉问道。

“两三个月前吧。”李希幸老实回答。

章丽莉点头。这首作品完成的时间肯定不会很早，要不然这么出色的歌曲李希幸没有理由不把它收录进自己的第一张专辑里。

她又问道：“为什么刚才我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作品的时候你不拿出来？走了以后又回来？”

李希幸不禁和朱筱桐对视了一眼。

“这首歌刚刚创作完成的时候我自己非常喜欢，特别邀请了我的朋友来帮我填词。她没有填词的经验，为此做了很多功课，付出了很多时间。她填完词以后，我承诺过会将这首歌当成我下一张专辑里的主打歌。所以我当时没有舍得把这首歌拿出来，担心辜负了我朋友的一片心意……非常抱歉，让几位前辈为了我又跑一趟。”

朱筱桐听李希幸一口气把实话全说了，忍不住在心里默默为她捏了把汗。

这家伙真的太实诚了。来的路上她还跟李希幸说，如果前辈们问起，就说因为找朋友填了词，不好意思自作主张，回去征求了一下朋友的意见后还是觉得这首歌比较合适。她现在把她们对这首歌的不舍之情都表达出来了，万一章丽莉觉得你既然这么不舍得那我就不要了怎么办？

果不其然，章丽莉皱了下眉头。

“那我要是真拿了你这首歌，”她说，“不就变成我夺人所爱了？”

朱筱桐担心李希幸这个直肠子回答不好这个问题，恨不得能自己上阵帮她说话。可她的身份又不方便随意开口，只能在边上干着急。

“现在我的确会有一点舍不得，”李希幸道，“因为这首曲子的确是超越我平时水准的作品，而且我还把我的朋友也卷了进来。所以会想留给自己唱。”

朱筱桐继续捏汗。这话说的，不藏拙也就罢了，何必把超越自己平时水准这种话也说出来呢？

“请原谅我的促狭，我想——这应该是人之常情。”李希幸接着道，“但我朋友说的一句话打动了我。我不光是一个歌手，我也是一个创作者，如果我的作品能够得到章前辈的青睐，由前辈来演唱，或许比我自己留下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而且，我真的非常希望能跟贵公司合作。”

她的这番话让朱筱桐悬着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看来跟她和左天扬待久了，李希幸说话的艺术还是有提高那么一丢丢。而且李希幸说的也不是恭维话，是实话——无论从人气，还是从唱功上来说，章丽莉都比现在的她高出太多了，撇去个人情绪，理智客观地讲，被章丽莉演绎的歌曲肯定是比李希幸自己演绎更能扩大作品的价值的。

不仅是朱筱桐，坐在对面的倾城文化的三位大佬的表情也都舒展开了。

“你的想法我非常理解！”冯成点头说，“作品就是创作者的宝贝，会舍不得很正常。以及这首歌——真的很不错！”

他是倾城文化的音乐总监，他自己虽然不唱歌，但他经常会参与作曲编曲的工作，所以他也是一个创作者。因为他自己不是歌手，所以不存在想把好作品留下来给自己的想法，但他如果写出了自己满意的歌曲，他也会有私心，或者想给更有名气更优秀的歌手来唱，或者觉得自己的歌谁唱都会红就想给跟自己关系更好的朋友唱。于是有时候就会发生明明是给A写的歌却留下给B唱的情况。因此，他非常能理解李希幸的心情。

章丽莉也点点头，再没有不悦的情绪：“理解。”

“这样吧。”倾城文化的CEO陆丰突然起身，“你们两位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们到旁边去开个小会，商量一下。等会儿来告诉你们结果。”

李希幸忙道：“好的！”

当三位大佬走出会议室，关上会议室的门，朱筱桐和李希幸就同时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有戏！！！

虽然这一次还是“等结果”，可跟几个小时前的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了！三位大佬都已经表达了对这首歌的肯定，而且这次不是让她们回去等，是让她们就在这里等着，可能过一会儿他们回来的时候手里就要拿着样板合同了！

“我就知道这首歌一定可以！！超级好听的好吗！！”朱筱桐凑到李希幸身边坐下，“成了成了成了！晚上别去吃左天扬家的火锅了，去吃大餐吧！你请客！！不能低于人均一千！！”

“行啊。”李希幸笑得眼里有光，“想吃什么，你挑！”

朱筱桐立刻拿出手机查找上海的豪华餐厅。

两人讨论了半天吃点什么做点什么来庆祝胜利，正在兴奋劲儿上呢，会议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章丽莉、冯成又回来了，然而这一次陆丰没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短发、带着黑框眼镜、打扮非常干练的中年女性。

“这位是我们公司管艺人经纪的刘总监。”章丽莉介绍，“陆总还有别的工作，所以就先走了。”

李希幸和朱筱桐起身向刘总监打招呼。两人虽然有意想维持矜持，可脸上兴奋的笑容绷都绷不住。朱筱桐的眼睛停在刘总监手里的文件夹上挪不开，内心疯狂地呐喊——样板合同！样板合同！样板合同来啦！！

然而众人落座之后，章丽莉他们却并没有立刻提起签约事项，也没把样板合同拿出来给李希幸过目，而是又提起了刚才的那首歌。

“那首歌我很喜欢，”章丽莉语气调侃，“如果你舍得的话，我就把它收到我新专辑里。”

李希幸点头。朱筱桐在一旁拼命点头。

“不过关于歌词……”章丽莉停顿了一下。

听到歌词这两个字，朱筱桐不由一愣，狂点的脑袋停了下来。

这首歌的歌词本来是为了李希幸而写的。现在歌要给别人了，如果章丽莉把歌词也一起拿走，其实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就像她之前说的，章丽莉的听众更广，万一歌红了，搞不好还真的帮她操一波热度什么的。可她更希望能希望能给李希幸唱，毕竟首歌是为了李希幸写的……

横竖都是纠结。

“前辈。”李希幸道，“这首歌词可以请您一起收下吗？”

朱筱桐诧异地看向李希幸。

“唔……”章丽莉道，“这首歌的歌词有点问题。”

李希幸和朱筱桐同时一怔。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歌词的立意不错。这首歌描写的是两个好友之间的友情。是写的你们自己的故事吧？”章丽莉看着两个姑娘，笑了，“我刚才和冯成讨论了一下，我们一致认为，这个歌词，应该改一下。改成——对唱歌曲，是不是更能体现出它所描写的意境呢？”

李希幸和朱筱桐同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