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度假区代言人的事情,闻桨在次日就让秦妗把尤时还有盛华名下几个一线女艺人的资料发给了池氏那边。

也很快得到了回复。

大名鼎鼎的小池总亲自给她发了微信。

-池渊:袖扣收到了。

-池渊:谢谢。

看到消息的时候,闻桨正在和公司几个部门经理开会,随意扫了眼,就把手机放在了一旁。

盛华传媒成立三年之久,名下艺人遍布娱乐圈的半边天,现今的发展算得上如日中天。

近一年来各类选秀节目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盛华早前给艺人的定位多是正剧模式,旗下制作的各类综艺也更偏向于音乐和影视方面,主流打的也是根正苗红的标准,像选秀这类更多偏向于娱乐模式的综艺,并不符合的盛华传媒最初的定位。

但闻桨不想墨守成规,固然这类选秀节目是娱乐至上,但在流量当道的娱乐圈中,这类节目并非毫无精华可取。

闻桨在分析了市场经济数据之后,有意想制作一档男团青春成长节目,通过选秀考核的模式组建一支全新的爱豆偶像团体。

当然,这个提议遭到了姜明新和其他几位盛华老董事的强烈反对,在会上他们和支持闻桨的那一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整个过程,闻桨并未发表任何言论,放任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吵得精疲力竭之时,才淡淡出声,“娱乐行业更迭迅速,如果盛华仅靠着那一点成就,我相信在不久后的将来盛华一定是最先被淘汰的那一批,就如同盛华的前身一样。”

姜明新收敛了情绪,“闻总,您刚接触传媒这一行,这里面有很多事情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更何况盛华一直以来的定位都是严肃严谨的正剧风格,现在突然改行去拍这种娱乐综艺,免不了要受到大众的非议。”

“姜副总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闻桨轻笑,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上位者的气息,“盛华的定位是摆在那里没错,但是盛华早期也不是没有出过类似的节目,盛华也不可能一辈子原地踏步,在这个行业一家公司要是失去了创新的能力,那它也离被淘汰也不远了。另外,新节目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定下来的,后续还有方面需要考核,今天的会暂时就到这里,如果姜副总还有任何疑问,可以到我办公室,我们慢慢谈。”

闻桨刻意咬重了姜副总三个字,姜明新的神色明显一变,搁在桌上的手慢慢挪到桌下攥紧了。

散会之后,闻桨让秦妗叫了策划一部和二部的经理去她的办公室,几个人聊了大半个小时。

快十一点的时候两个经理才从她办公室里出来,秦妗进去送文件,提了句,“小池总一个小时前打了通电话到我这里,说是有事找您,让您回他消息。”

闻桨:“……”

她揉了揉额角,拿起一旁的手机,才看到池渊在发了那两条消息后不久,又发了两条新消息。

-池渊: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池渊:还有度假区的几个负责人,谈谈分区代言的事情。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看到第二条消息,闻桨是不打算应这个饭局的,但现在毕竟所求于人,于是便干脆果断的回了消息。

-闻桨:好的。

-闻桨:时间地点发我。

回完消息,她放下手机看着秦妗,“去找一下邱阮林,让她去剧组给尤时请一晚的假,另外再找人给剧组那边送几台移动空调。”

“好的。”

晚上的饭局在林元阁,溪城去年才建成的一栋高奢酒楼,仅一年的时间就跻身为溪城本土一流品牌酒楼。

七点钟的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天际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勾勒出起伏不定的弧线,像是泼了墨的山峦。

夕阳的余晖还残留了几分在其中,露出隐隐约约的轮廓。

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酒楼正门,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侍者上前开了车门。

车里一前一后下来两道身影。

高一点的穿着干练利落的黑色西装,内里搭着件小v领的丝绸吊带,黑色长裤将腿型修饰得笔直细长,脚踩jimmychoo六厘米的黑色高跟鞋,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明眸红唇,气质又美又飒。

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尤时跟在闻桨身侧,被衬得格外娇小可人,气质与她截然不同。

两人被侍者引至电梯口,池渊的电话刚好在这个时候打进来,闻桨接起来,余光瞥了眼尤时,空出手替她整了下额前凌乱的头发,语调漫不经心,“我们到了,在大厅等到电梯。”

尤时没听见对面说什么,只见闻桨轻轻淡淡的“嗯”了声,就把电话挂了,呼吸间萦绕着清冷醉人的淡香。

光洁干净的镜面映着两人一高一低的身影。

等电梯的沉默让尤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下午接到经纪人电话就从剧组赶回了公司,等弄完造型就被秦妗叫走了,直到这个时候,她还不清楚等会要去做什么又要见什么人。

两年前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尤时忍着心里的后怕,斟酌着开口,“闻总,我……”

她的欲言又止引起了闻桨的注意,她抬起头,明亮的目光落了过去,“怎么了?”

尤时捏紧了手,“我们今天过来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对。”闻桨以为她是紧张,倒也没怎么在意,“之前给你谈了个度假区的代言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今天带你过来见一下几个负责人。”

是的了。

和两年前相差无几的对话。

尤时屏息了瞬,想到过去发生的事情,索性破罐破摔,声音软糯却带着坚定,“闻总,我知道您对我好是想捧我,但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接受潜规则的,哪怕一辈子坐冷板凳,我也要自己的职业生涯是干干净净的。”

“……?”

闻桨明显被她的话惊到了,红唇抿了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谁说我带你来,是送你去被潜规则的?”

尤时咬着唇,没吭声。

她话里藏着不少讯息,闻桨回过神在细想之下也察觉到不对劲,忍着没问出来,还反过来安慰她,“就是简单的吃顿饭,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虽然想让你拿到这个代言人,但我也不会用这种肮脏的手段。”

“……”

“就算得不到,我也不会让你背上这种一辈子也洗不掉的黑历史。”说完见她依然白着张脸,闻桨抬手捏了下她的耳垂,半是安抚半是玩笑道,“虽然不是潜规则,但你最起码也要露个好脸色吧?嗯?”

尤时知道自己误会了闻桨的好心,紧张情绪消散,脸上多了些血色,就连刚刚被闻桨捏过的耳垂也跟着红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低声跟闻桨道了个歉。

闻桨笑了笑,说没事。

正好电梯也到了一楼,两个人走进去,闻桨按了楼层,拿出手机给秦妗发了条微信,让她仔细去查查尤时过去三年在盛华的所有事情。

秦妗不愧是二十四孝助理,几乎是秒回了个好。

等到了包厢,闻桨带着人进去,怕尤时多想,还特意将她的座位安排在自己和池渊中间。

这下好了,尤时没多想,另一位大少爷开始多想了。

落座之后,池渊连着看了闻桨好几眼,等闻桨看过去,他又什么都不说,沉着张脸把头扭了过去。

闻桨:“……”

在场的除了尤时,还有好几个其他家的艺人,都是跟着自家老板过来蹭个脸熟的。

闻桨在其中看到了张熟面孔。

——顾音。

谢路的出轨对象。

许久未见,她变了很多,化着明艳的妆容,若不是闻桨对她印象深刻,估计一时半会也没能把人认出来。

可不同的是,顾音显然已经把她忘记了,巧笑嫣然地给身旁的度假区负责人敬酒,任凭对方把手长久的停留在她手背上。

有些人想往上爬,自然就会舍弃掉一些东西。

这是圈里的常态。

闻桨淡淡地撇开了视线。

桌上已经喝开了,其他家艺人几乎不用自家老板的示意,就已经笑着起身给在场的几位度假区负责人敬酒,来来往往,场面看起来热闹光鲜,可实际上内里却满是肮脏和不堪。

尤时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闻总,我要不要也敬酒……”

“不用。”闻桨夹了一块牛肉,“你看看这一桌上除了你旁边那位,有谁是真的想喝酒?”

“……”

早知道这几个度假区的负责人都是这种德性,闻桨就不会带尤时过来,可现在来都来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酒过三巡,顾音起身搀扶着其中一位负责人离开了包厢,其他人恍若未见,闻桨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停下筷子,整个人往后一靠。

尤时去了洗手间。

她和池渊中间只剩下一张空椅子。

过了会,池渊也起身走了出去,但很快又进来,若无其事地坐到尤时的位置上。

闻桨:“……”

闻桨偏头看着他,男人的脸庞轮廓清晰,身上带着点酒气,夹着清冷的雪松香铺天盖地的朝她靠近。

“喝多了?”她问。

“没。”池渊敛着眸,长睫轻掩,在尾端留下狭小的影子,随着他眨眼的动作一晃一晃,“本来是想让你过来聊一下代言人的事情,没想到结果是这样,抱歉。”

“跟你没关系。”闻桨端起面前茶杯,凑在唇边,语气不咸不淡,“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

“……”

闻桨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打死了一船人,只是疑惑尤时为什么去洗手间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包厢里左右是呆不下去,闻桨又担心尤时,索性拿着包准备开溜,反正桌上这群人都已经喝得醉醺醺,少一个人多一人估计都察觉不出来。

刚起身,胳膊就被池渊拦住了,他凑过来问,“你去哪?”

“洗手间。”闻桨睨着他,“怎么,你还要一起吗?”

池渊松开手,站起身,答应的干脆利落,“好啊。”

“……”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包厢里走了出来,走廊过道两头穿风,比起里面酒气熏天的沉闷,这风显然格外让人舒畅。

洗手间在走廊拐角。

闻桨和池渊刚一过去,就看到尤时红着脸从里面跑了出来,没注意,一头扎进了闻桨怀里。

闻桨脚下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身形被撞得晃了一下,池渊及时伸手在她腰侧扶了一把。

从后面看,几乎是把人搂在了怀里。

尤时回过神,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整张白净的脸红得不像样子,从耳垂到脖颈线全都泛着红,乍一看就跟过敏了差不多。

闻桨扶住她胳膊,微蹙着眉,“怎么了?”

尤时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视线不停往洗手间的方向瞟,好似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见状,闻桨松开手,人就要往里面去。

尤时和池渊都拦住她,闻桨不解地看着两人,尤时没辙,凑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等她听完,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顾音还真是出人意料。

直接就跟人在这里搞上了,就算没时间开房,怎么着也要找个人少的地方,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闻桨真不知道是该说她胆子足够大还是足够不要脸。

既然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闻桨对于刚刚自己要进去看看的事情表示出一点尴尬。

她故作无事地轻咳了一声,又低头捋了捋有些褶皱的衣袖,“这饭我们不吃了,回去吧。”

尤时眨了下眼睛,“哦。”

除此之外,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这个大活人刚刚还拦了她一下,闻桨反应了几秒,忽然明白什么,看着他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池渊哪里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舌尖抵了下腮帮,选择避开这个话题,“走吧,我送你们去楼下。”

尤时只请了一个晚上的假,凌晨还有场大夜戏,闻宅和剧组在两个方向,闻桨让司机先送她回剧组。

等车走后,闻桨和池渊站在路边。

夏天的夜晚月明繁星,万丈高楼拔地而起,车水马龙的街道交织出整座城市的轮廓。

两个人都不说话。

好像自从退婚之后,两个人的沉默之间就多了几分讲不出道不明的东西。

池渊动了下,鞋底碾过碎石的动静在吵闹的街头并不清晰,晚风温柔,叫人不忍打破这一时的安宁。

这样沉默了几分钟,闻桨小声的叹了口气,偏头看着他,“你回去吧,我走了。”

今晚这个局算是池渊弄起来的,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他作为主人总不能不说一声就走了。

盛夏的夜晚虽然有风,但温度依然灼人。

池渊抬手解了领口的扣子,露出沾染了酒意微微泛着红的锁骨线条,“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闻桨拒绝了他,正好前边来了辆空车,她抬手招停。上车前,闻桨看了眼站在路边的人影,温声提醒,“你胃炎没好,还是少喝点酒吧。”

池渊“嗯”了声。

她轻笑,“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今晚还是谢谢你。”

“不用。”他说,“什么忙也没帮上。”

闻桨没有多言,弯腰坐进车里,车子启动,离路边的那道身影愈来愈远,直到最后汇入冗长的车流,再也看不见。

那天之后,闻桨和池渊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彼此都有事业,忙起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

闻桨让秦妗去查了尤时的事情,虽然刚开始什么都没查到,但闻桨没放弃,私下里找了很多层关系,最后在盛华一个辞职的经纪人那里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两年前,盛华一位高层借口代言的事情,试图让一位投资方去潜规则尤时,尤时知晓后,在饭局上大闹了一通,砸伤了投资方。

当时在场不过四个人,这件事在高层和投资方的掩盖之下并没有传出去,而尤时也由此被高层以各种借口搅黄了手边的所有工作。

闻桨花了很多心思,却始终没能查出当时的那位投资方是谁,而那位高层也早在半年前移民国外。

唯一的线索便剩下尤时本人和她当时的经纪人,也是当时在场的第四个人,现在也还是她经纪人的邱阮林。

闻桨找到邱阮林,她却说自己当时并不在包厢内,所以也没有见到那位投资方是谁。

尤时对这件事又格外抵触,闻桨没敢去当面问她,这件事就这样成了不解之谜。

这之后,闻桨换掉了尤时的经纪人,还找私家侦探给那位高层的妻子发了高层之前在国内的一些花边绯闻。

至于其他,闻桨也是无能为力,没有办法。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蒋远山结束药物治疗,正式入院准备手术。

入院之前,闻氏对外宣称公司全部事宜暂由闻桨闻总经理接手,在闻桨和几位老董事的坐镇之下,闻氏的股票并未出现大幅度的下滑现象。

蒋远山入院的第二天,闻桨回了趟闻宅,带着容姨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体检结果要第二天才出来,容姨去住院部探望蒋远山,闻桨许久没回医院,去了趟急诊科见了以前的同事。

从急诊回病房的路上,闻桨习惯性从小花园抄近道,却没想到在熟悉的位置碰见了熟悉的人。

池老太太病情恶化,在蒋远山入院的前一天被送进重症监护室,昨天从重症转出来后,医生让池家人做好准备。

闻桨在医院呆了两年,自然也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她在池渊身旁的空位坐下,上次在这里和他说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些安慰的话显得空白无力。

两人也没久坐,临走前,闻桨问他,“我能上去看看吗?”

“走吧。”池渊哑着声,神情疲惫。

池家人都在楼上,就连一向吵闹的瑄崽在这时候也乖巧地坐在一旁,见了闻桨,头一回乖乖叫了声“婶婶”。

还挺奇怪的。

以前她和池渊有着那一层关系时,他说什么也要叫她姐姐,如今没了关系,他反倒改了口。

闻桨摸了摸他的脑袋,抬头朝里看了眼。

老太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管子,一旁的仪器显示着她并不平稳的生命体征,池老爷子正在里面陪着她。

夫妻两风雨同舟几十年,到如今一个却要撒手人寰,想来也是不好受。

闻桨原本无意进去打扰两位老人,但池渊却开口,“进去和奶奶打声招呼再走吧,也许以后就见不着了。”

“好。”

进去的时候,池老爷子凑在池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闻桨看到老太太转头朝门口看了过来。

她正要走近点,池渊却忽然牵住她的手,很用力的攥紧了。

闻桨愣了下。

池渊就这样牵着她走到床边,将两个人交握的手放到池老太太的手心里。他垂着眸,语气格外认真,“奶奶,这是闻桨。”

池老太太这时候虽然虚弱,但精神状态是正常的,认得出闻桨也记得她,朝她露了个笑容。

闻桨这短暂的半生经历过太多的生死离别,此时此刻看着老人的笑容,免不了心生悲痛。

她微微敛着眸,遮住眼里的情绪,也轻轻喊了声“奶奶”。

池老太太没把力气说话,只是动了动手指,想要握住他们两的手,指腹在闻桨的手背上划过。

下一秒,有什么带着温度的液体也跟着落在那一处。

池渊低着头,闻桨也别开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池总:我没哭。

-池总:别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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