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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兰先是一愣,随即展颜大喜,连声贺喜。

说起这个,王氏高兴的眉飞色舞:“早就有喜讯了,就是日短,还不敢声张,如今胎坐稳了,便回来叫家里人瞧瞧。说起来,也是老委实看紧了些,才刚得了信,就遣了两个得用的妈妈过去,叫仔细看着如兰,小心吃用歇息。”

王氏这人就是这点讨厌,明明是祖辈心疼她女儿,见好就收便是,她却楞要装13,此刻正扭着身嗔怪盛老,道:“母亲也是!知道您疼爱如儿,可这般作为,亲家怕是要不高兴的,我前几日去家,瞧着她脸色不好看!”

海氏有些为难,明兰很习惯低下头,当做没听见:老虽信佛,却并不吃素,王氏以前不是没有zhuangbibility,不过下场基本是遭雷劈。

果然,老淡淡的目光瞟过儿媳得意的面容,端茶浅呷,叹道:“我以前也是为着面,不大爱插手这些事,可如今想起华兰那孩,我只想着,闺女身康健才是第一要紧的,便是对亲家有些失礼,也顾不得了。如丫头的性还不如华儿呢,若在家有个拌嘴争执的,不是伤了和气,就是伤了身,还不如把这恶人叫我来做!”

想起华兰那病弱的模样,王氏眼眶一湿,低头不语,其实家老也不是个善茬,不过是盛家底气足,儿又一心向着如兰,软件硬件都没的拼,这才消停的。

老放下茶碗,语重心长的对着儿媳道:“你也是有儿孙福的,如今华兰有了两个哥儿傍身,好歹能缓口气了,旁的几个丫头不说,如兰是你一手带大的,我年纪大了,有看顾不着的地方,你平日多提点着些才是!”

“到底是人家的媳妇了,不要一天到晚往娘家跑,说出去还道我们盛家跋扈;待夫婿要体贴谦恭,千万不能摆出施了恩惠的嘴脸,除非她以后不想过日了!待婆母妯娌更要和气温厚,该忍就得忍!别一点小事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哪家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只她是镶金嵌玉的不成?我看五姑爷不是个凉薄的,若如兰不越了分,便是以后发达了,姑爷也会好好待她的。”盛老的口气也不是特别严厉,却都中了要害,明指暗指的,一句一句的,跟戳了王氏的肺腔一般,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她半句话也回不出来。

“母亲说的是,儿媳都记下了,回头就跟如儿好好说说。”王氏僵着脖,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来。

海氏低下头,着明兰的样,一脸肃穆认真的数着茶碗里的茶叶。

老瞧王氏面色如土,觉着有七八分畅快了,又话锋一转:“倘若咱们礼数上有了过错,便有天大的理也要减分!而若如兰把礼数做足了,那亲家再有什么不当的,盛家也不是好拿捏的!”说着说着,她心头也有几分气了,心爱的大孙女受罪她何尝不心疼,但那好歹算是高嫁的,这若低嫁的也要委曲求全,盛家便成笑话了。

所谓亲家,自是平交最好,又不是骗婚欺婚,没有谁非得忍气吞声才是。

明兰数到第遍茶叶时,便出来岔开话题,她朝海氏道:“嫂打算什么时候给慧姐儿办满月?我这拉着脖已等了好久了。”

海氏心明眼亮,立刻微笑道:“因生姐儿时,我怀相不好,娘体恤我,便决定海氏办双满月了,这样不论见亲朋,还是吃酒,我和慧儿也都有劲儿些。”

王氏点点头,满意的看了自家儿媳一眼,转头对明兰道:“正是这个理儿。到了那时,你大姐姐也出了月,如儿也坐稳了胎,我们也好一家人聚聚。”

明兰看了看上首端坐的老,只见她不动神色的拨弄盘里的蜜橘干,嘴角似有一抹轻讽,明兰强忍着笑,对着王氏道:“到底是,见识多,想的也周到,我们做小辈的且得多呢。”一双秀目望着王氏,语意恳切,表情真诚,这套功夫明兰是惯做熟了的,哪怕王氏说的再离谱,她也能眼都不眨一下的表示分之赞成。

王氏轻掩朱唇,为了显得自己也很谦虚,便转过一个话题:“说到你大姐姐,前几日我去瞧她,人瘦虽瘦,精神却不错。”

“这可好了,上回洗时瞧大姐姐,我只觉着那衣裳穿在她身上晃荡呢。”明兰忧心忡忡,也不知那‘妙计’管不管用。

王氏难抑得意,喜色道:“哈!现下袁夫人自顾不暇,你大姐姐如今日好过多了,还叨念着说想你呢,你若没什么事,得空去瞧瞧罢。”

“自顾不暇?袁家怎么了?”明兰心里跳了下,又兴奋又不安。

王氏正想开口,却不防盛老重重的咳嗽一声,她才醒过神来,想着在小辈面前自己不好议论别家长辈。海氏何等机巧,立刻笑着接口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前阵忠勤伯袁伯爷迎了位新姨娘进门,袁夫人想着新人不懂规矩,不会照料伯爷日常,须得教导一二,这才忙了些许。”瞧瞧,同样一番话,人家这说话水平,王女士呀,到老活到老哦。

明兰好似头回听说的样,慢慢应了一声:“欸……”哦也!

虽说往人家夫妻中间塞小妾很缺德,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老婆老折腾她华兰,她往华兰房里都快塞足一支女排了,如今也叫她尝尝这滋味。该!明兰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袁夫人可真贤惠呀。”明兰眼神很纯洁。

盛老似笑非笑的看了小孙女一眼,明兰忽一阵心虚,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全哥儿被乳母抱上罗汉床后,一直捧着胸前红绳串的古玉扳指玩儿,一根小胖手指伸进去,宽,两根伸进去,还是宽,最后他一伸小肉拳头,四根手指往里一送,呜哇,小手掌卡在扳指里了!古玉温润,倒也不怎么疼,全哥儿连连甩小胳膊,甩又甩不掉,掰也掰不下来,便举着小拳头往老怀里钻,要求解围。

盛老只好哄着帮他把扳指褪下来,这时外头丫鬟高声传报:“老爷和爷来了。”

厅堂中女眷,除了老以外,俱是齐齐站起,敛衽行礼,盛紘和长枫一前一后进屋来了,这时全哥儿趴着老的肩头依依哦哦的,张开短短的胳膊,冲着盛紘欢喜的叫了起来。

中年发福的盛老爹一见了小孙,心头立刻酥软了一般,给老行礼请安后,笑着伸手抱过全哥儿,坐到罗汉床的旁座上,把小肥仔放在膝头逗弄起来。

“除,粗父!”小肥仔口齿不清,很熟练的去抓祖父的胡须。

“嗯!我的乖宝贝!”盛紘眉开眼笑,由着小孙来抓胡须。

老手上犹自捏着那枚扳指,见这祖孙俩这幅八年没见的亲热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这小没良心的!”

盛紘搂着全哥儿,呵呵的一阵笑,全哥儿扑在他脖上,用口水亲满了他半张老脸,王氏笑道:“都说隔辈儿亲,果是千真万确的。”

到底小辈们都在,盛紘也不好和小孙乐呵了,逗了会儿,便把全哥儿交还给身旁的乳母,老对海氏道:“这不消停的,不去外头蹦跶两圈不肯停当,今儿日头好,你领他出去再玩会儿罢。”

海氏柔柔的应了声,一旁在乳母怀里的小胖墩机灵的很,好似听懂了这话,乳母刚一弯腰,他就双腿一蹬,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欢快的蹦蹦跳跳出去了,后头赶忙跟上五个丫鬟婆,追着出去了。

海氏颇有几分不安,急急福了福:“这孩,忒没规矩了……”

“不妨事的!”盛紘含笑望着小孙出去的门口,连连摇手,“男孩小时还是皮实点儿好,将来不计十年寒窗还是行伍习艺,都靠一副康健的身骨。”

“正是。”老心里喜欢,嘴里却故意道,“身板壮壮的,将来他老要打他板,咱们也不用揪心了!别跟他六姑母似的没用,一顿手掌板也挨不住!”

“祖母!”明兰大窘,嗔道,“您,您,就那么一次,您还……?!”

满屋大笑间,海氏福礼退了出去,众人依着辈分重新落座;盛紘和王氏分列罗汉床两侧,明兰和长枫对面而坐。

“六姑爷呢?”老笑的有些喘,缓了口气后问道。

盛紘正要捋胡,却只摸到一丛被孙抓乱的鸟窝,只好改捋为梳了:“在书房与我说了会话,便去五军都督府了,这两日皇上不在宫里,早朝是免了,可差事也不老少。”

明兰看看自家老爹,尽管一早就翘了班,但他的表情依旧很忠君爱国,明兰很配合,立刻接口道:“两宫后微恙,去西山行宫疗养调理,皇上隔几日就去探望,真乃至诚至孝!”

盛紘很满意的点点头,几个女儿中,就数明兰最乖觉,特别懂得配合。

他是官场老油了,早上去监察院点了个卯,瞧着没什么事就回府了,反正皇帝不在也不会有什么急事,这当口还忙的连轴转的,大多是近臣重臣宠臣之流,例如刚才匆匆离去的新任六女婿。

“适才母亲聊什么呢?老远就听见笑声了。”盛紘心情甚好,恭敬的跟老凑趣。

老笑着指了指明兰:“她们姐妹几个的事,华儿想明丫头了,如儿也能走动了,回头趁着慧姐儿双满月摆酒,叫她们姐妹聚聚。”

盛紘也笑着附和了几句,忽又怅然起来,轻轻道:“说起来,墨儿嫁的更早,怎么这会儿还没消息?”

这话立刻把厅堂内的温降低了些,王氏不屑的撇撇嘴,不予理睬,一直沉默的长枫忽抬头,面上似有几分牵挂,老看了这父俩一眼,淡淡道:“前有因,后有果,如儿的福分她瞧不上,有什么法。”

王氏心中痛快,盛紘只能长长叹口气,老看了他一会儿,心头一软,温言劝慰道:“你是个好父亲,已尽足了做爹的本分,墨丫头的是她自己要死要活,宁可累及爹娘家人也要挣来的,如今……她谁也不用怪。”

明兰低头不语。墨兰的事她也有所耳闻,过的不算好,但也不算差,虽不如恩爱夫妻的甜如蜜糖,却也没像悲催的迎春那样受打骂羞辱。

墨兰又会做面功夫,里外也基本能罩住,大约属于相敬以上,受宠未满。

庶女多像杂草,能好好存活下来的庶女,生命力都不会弱,连娇宠着长大的嫡长女华兰都忍过来了,她们做庶女的还能金贵到哪里去?兴许没了林姨娘的庇护和错误的方针指点,墨兰反而能挣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呢。

想撒娇,任性,倔强,使气?不好意思,除非你背景硬的好像花岗岩,还有无条件支持你的娘家。古代女嫁人有几个能圆满的,理想等级也不过是互敬互重,我替你管小妾孩,你负责养家挣钱,撑起门户,大家搭档着过日呗。

大家都在挣扎着过日,明兰不打算去同情怜悯谁。

老不想再纠缠这话题了,朝盛紘道:“今儿你来,可有事与我说?”

盛紘想起来意,不由得又高兴起来,笑道:“母亲料对了,今日,我是来说件喜事的。”他看了眼长枫,接着道,“前几日我们不是去柳家赴宴么,谁知几日前柳兄忽来寻我,说有意与我家结亲。”

老眼前一亮:“哪位姑娘?”

说起这个,盛紘更高兴了:“是嫡次女,恰好也行。”

王氏张大了嘴,明兰也大吃一惊,老忙追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柳兄说话素来顶真。”盛紘捋着胡,笑眯眯的看着一旁的儿,越看越觉着玉树临风,风采不凡。

长枫脸红了,不安的挪了挪身,期期艾艾的低下头,明兰坐在他对面,杌又矮,侧眼看去,只见他神色很古怪,似是羞涩,又似不愿,隐隐带着认命般的感慨。

话说这位柳铭柳大人,是少数和盛紘一从同窗,同科,同年,然后变成同僚,又一直交好至今的知交,如今正任着正五的大理寺左寺丞。虽级官位都不如盛紘,但却是延州柳氏正牌嫡房弟出身,真正的世代书香官宦,绵延一两年的世家望族。

延州柳家从前朝起,族中进士举人从没断过,出过两位从一,位正二,其下弟出仕为官的更是无数,虽不曾位人臣或封疆大吏,但也是代代簪缨。

据说摆在柳家祠堂里有官职的牌位就是打副牌九也绰绰有余了,虽说势力名望不如海家,但到底是有根基的,盛紘每每谈起柳家,总是掩不住一脸艳羡,同时再唏嘘两声。

当初盛紘曾动过心思让柳家儿娶如兰,可惜柳氏大家族规矩大,祖父直接给定了亲。不过,这样人家的嫡女怎么会……?明兰不着急,把脑袋微微转向王氏,慢慢等着。

“他们怎么瞧的上枫哥儿?”王氏果然耐不住了,直截了当的发问,“老爷可得问仔细了,别是里头有什么差错罢?”

盛紘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怃然瞪了她一眼,老也微皱眉头:“柳家姑娘?我怎么隐约记得,她似乎定亲了?”

长枫头更低了,死活不肯抬起头来,王氏惊呼:“莫非亲事黄了?”

盛紘又瞪了她一眼,转头继续跟老回话:“母亲放心,我如何会在儿女的亲事上轻率,柳兄在您面前是执侄礼,他的为人您也清楚,他通盘都与我说了。柳家闺女是订了亲的,是定安蒋家,就是致仕的蒋阁老的嫡幺孙。”

老眯着眼睛,点点头:“倒是门当户对。”

盛紘看着老气有些缓,喝口茶润润嗓:“原本年前就要成亲的,可那年定安不是发时疫么?蒋阁老之过逝了,那位蒋公便得替父守孝年。”

“这是正理,如此,亲事便得搁一搁了。”老道。

盛紘放下茶碗,叹道:“于是两家便约定了,待孝期一过便办亲事,谁知,就在几月前,柳家打听到一事……”他长长叹了口气,“那蒋公,竟然,竟然孝期与丫头苟且,竟还生下儿来了!”

老沉了脸,王氏鄙夷的扁扁嘴:“定安蒋家也不外如是。”

“柳家嫂也是大族出身,生平最是持礼严整,一听闻这事,特特去了趟定安问怎么回事,那蒋家自是连连赔礼,不过理论了半天,聘礼也加了不少,可也没见有个说法。柳夫人便不愿把闺女嫁过去了。”盛紘低声道。

屋内安静,过了好一会儿,老才道:“若是我,我也不愿把闺女嫁过去。”

明兰心里暗暗点头,这柳夫人倒是个明白人。

其一,蒋公孝期做出这等事情来,显是不孝无德之人,人和自制力都高明不到哪里去;其二,居然连孩都生下来了,足见蒋家家规不严,至少蒋夫人逃不掉一个溺爱放纵之责,摊上这么个婆婆,也是麻烦不小;其,到现在也没答应去母留,估计那丫鬟颇有几分本事,让蒋公喜欢的很。

这条一出来,就算嫁过去估计日也不好过;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嫁过去后,主动权捏在蒋家手里,不如趁现在没嫁,好好想清楚才是。

“不嫁便不嫁呗!”王氏讥讽道,“柳家这样的人家,闺女会嫁不出去?”

“哪那么容易?!”盛紘苦笑。

王氏正待反唇相讥,明兰忙出来劝架,轻声道:“这事的确不容易。蒋柳两家是几辈的交情了,就算做不成亲家,也不好结仇不是。这亲事若黄了,柳家若要撇清自己,便得说出蒋家公的不孝行径,我朝最重孝道,如此一来,那蒋公以后的前程便要坏了;可如若不张扬,那破除婚约的错处就得落在柳家姐姐身上了,再说亲事就不容易了……”

她话音柔柔,王氏听了,也不禁怔住了:“这……倒是个麻烦。”

盛紘愉悦的看了明兰一眼,转头继续对老道:“正如明儿说的,眼看着闺女岁数要过了,柳兄急的很,这才来寻我说亲。旁人不知底细,但咱们却是知情的,此事根本是蒋家理亏,何况那柳家姑娘您也是见过的,您不是常夸她的人德行么?”

说到这里,老已然十分心动了,眼神和盛紘对上,一阵交流,母俩心下了然。

这桩亲事好。

本来长枫作为庶,至今只是个举,进士还不知哪年能中,盛家又不是世家大族,求娶柳家世族嫡女属于高攀,但这次柳家自己求上门来了,将来便是讨了这个儿媳妇,也不用担心长枫会丈夫气短,或是受岳家眼色。

老一拍罗汉床上的扶手,断然道:“这亲事可行,柳家丫头的人,那是没说的,端是持家良妇,你回头就去问八字,若合适……”她顿了下,“我亲自上门提亲。”

王氏脸绿了一半,满肚忿忿,还不等她开口,盛紘就紧着接口:“母亲所言甚是,儿也是这个意思,不能真叫女方倒着来提亲。”

“这亲既然要结,就得做漂亮了。”老言语果断,“就对外头说,是我实在喜欢柳家闺女的格,是以明知是高攀,也厚着脸皮上门求娶了。”

“然后让柳兄故作为难一下,叫蒋家自己出面,寻个什么守孝护陵之类的借口,说怕耽误了人家姑娘,把婚约给了了,这样在外头有个说法。”盛紘早有全盘计划了。

“这事难免有人议论,咱们吃点面亏,让柳家把脸做足了,他们念着好处,以后定然会多多提携枫哥儿!”

母俩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别人插嘴的机会,王氏呕的要命,只恨脑不灵光,一时之间想不出个反对的理由。明兰很坚定的低着头,不和王氏的目光接触,这的确是门好亲事,就是她,这会儿也想不出不妥之处来。

老转过头,满怀慈爱的去看长枫,好歹也是自己看大的,也盼他能一生顺遂,柳家族人出仕不少,就算官位不高,好歹人多力量大,将来长枫也能有个靠山。

盛紘忙叫他给老磕头谢过。

“孙儿不孝,又要劳烦祖母了,叫祖母这么大年纪,还为孙儿的婚事奔波,孙儿真是过意不去。”长枫说话永远是很动听的,红着脸,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

老笑呵呵着:“能给你讨个好媳妇,我便跑断老腿也是乐意的。”

大家又调侃了长枫几句,盛紘便叫他回屋读书了。

长枫面红若云霞,颊若桃花,眼中泛着几抹幽怨和悲催,他不敢和长辈对眼,只在离开前,用力的看了明兰一眼;明兰正大声向盛紘和老表示贺喜,凑着趣的说喜庆话,乍然看见长枫这样的眼光,她忍不住心头虚了一下。

她知道长枫的意思,不过她也不敢提出来。

长枫出去后,老和盛紘接着谈婚事要项,越说越投机,明兰见王氏脸色黑灰,想来是心头不痛快的,赶紧跟她说些山野趣事,什么逮野兔,筐野麻雀,泡温泉……

王氏渐渐提起了兴致,问道:“那温泉庄也在西山上?都说那是好地方,水温山暖,最能调神理气,泡温泉还能治病痛,你大姐姐身不好……”她拖长了调。

明兰很上道,立刻笑着道:“说的是,我早就想着这个了,我已吩咐了好好拾掇庄,回头待大姐姐身利落了,我就请大姐姐去温泉庄里歇两天;还有老和,咱们一道去。可惜五姐姐怀着身孕,不好泡温泉的。”

王氏见明兰温顺听话,心里很舒坦,又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咱家在京里就那么几个亲戚,你就是嫁人了,也不能忘了康姨妈,也让她们沾沾你的光……”

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盛老重重的把茶碗顿在床几上,面如寒霜:“嫁出去的闺女,是人家家的人了。华兰身不好,须得调理,那也就算了,娘家的七姑八姨一窝蜂的往顾家庄上跑,算怎么回事?投靠呢,还是打秋风?盛家还要脸面不要了?!”

盛紘素来爱惜羽毛名声,刚才听着王氏说那话还不觉着什么,这会儿却是一脸不悦。

王氏的脸色难看了,低声嘟囔着:“不就丁点大事嘛,明丫头如今风光了,还不兴帮扶着些娘家呀……”

老短短冷笑了几声,盯着王氏,慢慢道:“成亲这才多少日,往华儿处,往你和柏哥儿媳妇处,还有如丫头那儿,她前前后后都送了多少厚礼了!那些貂皮雪参,吃穿戴用,我忍着不说,你便当是旁捡的,恨不能多要些才好?”

当着小辈受数落,王氏羞愤之,她听出老的怒意,不敢再回嘴,明兰恭敬的站起来,端正的立在一旁,她一点也不想说话,盛家人也还罢了;至于康姨妈嘛,她只希望能少见她几次,见一回被训斥一回,她又不是m,被打了左脸还凑右脸。

厅内静谧一片,老缓缓扫了遍盛紘夫妇,似有深意的说了一句:“便如今日枫哥儿了,若真是好亲事,我便是拖着老骨头也会去张罗!可顾家?池深,水浑得厉害,这亲事当初可不是我中意来的。”

这句话说的王氏脑门冒汗,盛紘嘴里发苦。

老看了眼明兰,低头站在一旁,只见她尖尖的下颌,心头一阵冒火,提高了嗓道:“明丫儿是个懒散自在的,合该找个本分的寻常人家;那顾家却是个事堆儿,明丫儿才多大,小孩家家的刚成亲,又没个贴心的长辈看顾,处处不知底细,提着嗓眼过日,不知哪天就出了差错,她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这脚跟都还没站稳,就有人惦记着‘沾光’了?”

王氏面皮发烧,盛紘狠狠刺了她一眼,不是自己闺女,就不心疼了?幸亏长枫的婚事是他亲自去张罗的,不然,还不知成什么样呢。

明兰眼眶发热,努力不让眼泪冒出来,她知道这是老在给她立门槛,免得王氏一天到晚来替这个那个提要求。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把水分挤出眼角,抬头走到老身旁,巧笑着:“老心疼我,怕我把婆家搬空了给娘家,回头叫人给撵回来!”

老忍不住嘴角一弯,明兰挽着她的胳膊,甜蜜蜜的哄着:“不过是几池温泉,别人就罢了,咱们自家人定然是要去的!到时候我给老和搓背捏肩,我的手艺,老最清楚了,到时候别舒服的爬不出池咯。”

老被她摇的发晃,用力拧了她一把,含笑瞪了她一眼,明兰转头对盛紘,表情认真,口吻严肃:“女儿虽有心尽孝,然男女有别。爹爹还是指望哥哥和姑爷们的本事罢,不过我先提醒您一句,您那六姑爷是使石强弓大箭的,双臂皆可控弦,您可悠着点儿。”

盛紘愁容尽去,一个没绷住,失笑出来,指着明兰连连摇头:“你这丫头!”

老终于乐了,反手搂住小孙女,抱在怀里狠狠拍了几下:“就知道贫嘴!”

笑闹了一阵,盛紘和王氏双双告退,厅堂里只剩下祖孙二人,老慢慢敛去笑容,立刻下了罗汉床,直拉着明兰往里屋去了。

“说吧,顾府出什么事了?”老神色肃穆的盯着明兰,“你是我带大的,肚里有几根肠我还不清楚,少废话,说!”

明兰知道瞒不过去,性直说了,从头到尾,足足说了两盏茶功夫才算完。

“所以你想回来躲两天?”老的声音直往上扬,目光好像在看一颗榆木脑袋。

明兰面有赧色,支支吾吾的:“……就是想想,我也知道,这样不妥的。”

“算你还不傻!”盛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明兰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耷拉下耳朵。

老拉过明兰,缓缓道:“你说老实话,你可是觉着你夫婿这事做的过了?你心里不同意,所以不想在那儿待着,对不对?”

明兰眸清澈,直直的看向老人的双眼,过了良久,她才摇摇头,低声道:“不,其实,我觉着他做的没错。”

老眸闪了一下,明兰把头靠在祖母的肩上,一字一句道:“那些人,虽然哭天抹泪的喊可怜,但我知道,他们远没有到末。廷烨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其实清楚的很,无非是‘公道’二字,可他们偏偏只字不提。”

“廷烨并未要逼死他们,他们无非舍不得荣华富贵罢了。既想仗着廷烨的势,继续安享尊荣,又不愿真心悔过当年和这些年对白夫人和廷烨的亏待,他们哭着,嚎丧着,耍着无赖,就是想逼迫着廷烨心一软,手一松,就把他们抬过去了。”

明兰微微出神,“我想躲出来,只是,只是……”嫌烦,不愿冲锋陷阵的去作战。

老慈爱的抚着她的头发,苍老的声音像阳下棉絮一样柔软温暖:“你是个聪明的,很多话不用我说,你心里都明白,回去后,好好过日罢。”

明兰扬起明媚的面庞,搂着老的脖,重重的应了一声:“嗯。”

……

这日她在盛府饱饱的吃了一顿,狠狠睡了一下午,斗志昂扬的回了澄园。

端正态后,明兰心情愉快许多,万般体贴的服侍顾廷烨更衣梳洗,晚饭照旧摆在凉爽的庭院里,屏退四周丫鬟,只留夫妻二人浅酌一杯。

“我还当你留在那儿了?”他嘴角含笑,几分微醺。

明兰摇头晃脑:“祖母说了,我和你是一根绳上拴的蚂蚱,便是你要杀人放火,那我就帮着毁尸灭迹。”

顾廷烨俊眉微挑,举杯往前一送,朗声笑道:“老人家高见!”

一仰而尽,放下酒杯,顾廷烨心头一片畅快,又道:“还有你哥的这门亲事,颇是不错。柳铭此人,貌似耿倔,不识时务,直则外方内圆,这些年京畿风云,大理寺革撤杀头了多少,他能平安至今,算是个人物。”

明兰倒不奇怪,所谓物以类聚,为什么盛紘在工部待了没两天,就和当时的工部尚书卢老大人相见恨晚,本质上,他们就是同一类人。

本来卢老大人已经打算在工部尚书的任上告老了,谁知碰上了变乱的机缘,这才顺势入了内阁,而如无意外,盛紘打算以卢老大人为习榜样了。

和盛紘能交好这么多年,明兰估计柳铭大人cos海瑞也有限。

“亲事不错,你怎么这般模样?”顾廷烨瞧明兰似有几分感慨,“莫非你哥不愿?”

明兰:“怎会不愿呢?这位柳姑娘可是貌皆酷肖乃父。”

顾廷烨听出些味道了,看了明兰一会儿:“,貌,皆似?”他脑海迅速浮现了一张并不很美妙的面孔。

“酷似。”

不是说柳姑娘丑的惊天动地,而是……咳咳,明兰每回看见她,就会想起高中那位严肃的训导主任,戴着假发,插着珠钗的尊荣。

顾廷烨眼神亮了亮,问:“你哥可知道?”

“自然知道。”

两家女眷常往来,就算长枫不记得柳姑娘小时候的模样了,如兰难得见到一个和她外貌如此悬殊的闺秀,每回去柳家做客回来,都恨不能用高音喇叭来直播。

明兰眼神忧郁,“所以我哥高兴的连饭也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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