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侦查员正在狭小的室内来回走动。穿制服的,不穿制服的,年轻的,年长的,各色各样。田沼洋次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呆滞地用目光追逐他们的身影。谁在调查什么,调查出的东西会被整理成什么样子,他完全不知道。

离报警已经过了大约四十分钟。他深深感到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美枝子死了。她的身体变得冰冷而僵硬,似乎在显示距离她绝命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即便如此,洋次还是边喊她的名字边摇晃她的身体。他想,或许她会奇迹般地苏醒过来。

“田沼先生。”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

他转过脸,一个身材高大、面部轮廓鲜明的警察站在那里,目光沉着锐利,看起来三十出头。

“你能来一趟二楼吗?”洋次点点头,站了起来,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二楼有一间六叠大的和式房间和两间四叠左右的西式房间。

和式房间是夫妻两人的卧室,西式房间打算给孩子们。他们曾计划再生一个孩子。

警察在和式房间门口站住,向洋次招手道:“请到这边来。”

洋次走过去,再次看着室内的一切。

给警察打过电话之后,他才发觉这个房间被翻过。衣柜的抽屉全部被打开,里面的洋装和内衣被翻得乱七八糟。美枝子梳妆台的抽屉更是一团糟,而田沼家的贵重物品基本上都放在这个抽屉里。

“你是说存折不见了,是吧?”警察问道。

“是的。还有一些现金。”洋次答道。

“现金放在哪里?”

“梳妆台正中间的抽屉里。我内人应该把生活费放在了那里。”

“金额是……”

“可能是十万元左右……不,应该更少一些。上个月末,我从银行取了十万元,但应该已经用掉一些了。”

“其他的贵重物品都确认过了吗?”

“要说的话,也没什么重要物件……”他茫然地看着四周。

“即便不是高价的物件也没关系。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书或珍稀物品之类的,总之是被偷了就会让你感到不方便的东西。”

“这个,我想不起来。”

对自己来说,妻子和儿子就是最贵重的——他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在这里说了也无济于事。

“那么这个衣柜里,”警察指着衣柜说道,“平时都放些什么东西?”

“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放着洋装和内衣。我想也就是现在散在这儿的东西。”

“你确定吧?”

“嗯,我确定。”

警察点点头,浓密的眉毛紧缩起来。这样一来,他的眼和眉的间隔变得狭小,显得有些不像日本人。总之,他始终是一副质疑的样子。但让他在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洋次自然是不知道的。

警察终于抬起脸,说道:“今天早上,你和你儿子见过面吗?”

“见过面。”洋次答道,觉得对一岁的小孩用“见面”这个词未免有些奇怪。

“你还记得那时候他穿什么吗?”

“这个,穿什么来着……我记得是一身白衣服。”

“请到这边来一下。”说完,警察打开隔壁房间的门。

隔壁房间放着一个配有立式衣柜和抽屉的小型组合柜。警察打开组合柜最上面的抽屉,那里放着裕太的衣服。

“你儿子用的衣物全都放在这里吗?”身形高大的警察问道。

“是,我想应该是的。”

“那么你看看这里,能想到哪件衣物不见了吗?因为这里找不到的衣服,就是你儿子现在身上穿的。”

是这样吗?洋次想着,开始在抽屉里找了起来。婴儿服塞满了抽屉,有许多几乎是新的,也有一些是洋次从来没见过的。

“可能,”他停住了手,“我想是一件上面画了绿象的衣服。”

“绿象?是动物的那个象吗?”

“是的。白底,胸口的绿象图案很大。因为是最近刚买的,内人很喜欢,就让他穿上了。”

警察将洋次所说的记录在了警察手册上。趁这个空当,洋次眺望窗外。大批侦查员正在房子周围来回走动。

“然后,”警察说道,“你平时都是让儿子睡在这个房间吗?”

“什么?”

“我是说,在这个房间里。今天你好像让他睡在了这里。”“啊,这个,是这样吗?”洋次的目光闪烁不定。他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里铺着一条厚毛巾,”警察指着窗边的地板说道,“正好叠成能让一岁的婴儿睡下的大小,而且还放了一个小枕头。因为要采集毛发,我们已经把它收走了。”

“啊啊。”洋次无意识地擦了擦下巴,“是这样吗?那一定是让他在这里睡午觉了。”

“为什么?”警察一脸疑惑,目光依旧很锐利。

“什么意思?”

“一楼的和式房间有婴儿床吧?为什么不让他睡在那里?”

“这个……”洋次想不出合适的回答,也不知道这个警察为什么要纠缠这个问题。

“有什么问题吗?”洋次主动问道。

“不,也不是说有什么大问题。”警察再次皱起了眉头,环视狭窄的屋子,然后朝窗户那边一瞥,最终又朝向洋次,“我在想难道不热吗?这个房间里没有空调,窗户也都紧闭着。像今天这样的天气,白天这里一定相当热。就像个桑拿间一样。”

“啊,你是指这件事吗?”洋次猛地点点头,“当然热了。所以放他在这里睡的时候,我们会打开卧室的空调。如果把门完全打开,这里也会吹进冷风。毕竟房子面积小。这里不会变得太冷,而且不至于直接对着风吹,正好让孩子在这里睡觉。”

“不过,你夫人既然在一楼,我觉得让孩子在一楼睡才能照看得到。”

“她会不会是马上就要上二楼?”

“来干什么?”

“比如来晾衣服什么的……”

“这么说起来,你夫人好像正打算去洗衣服。洗衣机里面放着要洗的衣物。”

“是吗?我不清楚。”

“但既然洗衣服的时候她在一楼,应该不会特意把孩子放在二楼睡吧?算了,这或许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警察虽这么说,但并不是一副罢休的表情。然而即便是洋次,也无法给出更多解释。除了美枝子,谁都不知道实情。

“对了,最近停过电吗?”警察问道。

“停电?没有……怎么了?”

“一楼微波炉上的时钟正在闪烁,录像机上的也是。”“啊啊,要说这个嘛,”洋次舔了舔嘴唇,“两三天前,电流断路器跳闸了。那些东西应该保持着那时候的样子。”

“哦,这样的话就明白了。”警察点头道。

“喂,加贺。”这时,楼下传来了说话声。

“我在。”高个警察回答道。看来他姓加贺。

“让田沼先生来一下行吗?”

“知道了。”回完话,加贺朝洋次看过来。“走吗?”

洋次点点头,向楼梯走去。

一个姓村越的白发警部正在等着他,一旁还有两个警察,应该是他的部下。其中一个人拿空啤酒罐当烟灰缸,正在抽烟。

“我们调查了这附近,但没有发现你儿子。我们会继续进行搜索,但说到底,我们认为他被凶手带走的可能性很高。”村越警部站在餐厅正中间,语气平淡地说道。

洋次不知该如何应答,但他还是在思考片刻后问道:“是绑架吗?”

“现在什么结论都不能下,但有必要考虑这个情况。总之,我们今晚打算让侦查员住在这里。”

“啊,那就拜托了。”

“说起来,”警部用略带茶色的眼睛看着洋次,“平时进出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请把你能想到人的都告诉我们。”“可我白天都不在家……都是些卖酒的人或保洁店的人之类的吧……”

“卖酒的,保洁店。”警部重复道,“这些店的名字你知道吗?”

“啊,那个,可能写在电话本上了。”

“其他呢?”

“其他……”正思考着,洋次抬起脸来,“凶手会在这些人里面?”

“现在还不知道,”警部摇头道,“但有可能是你们认识的人干的,这种可能性并不低。”

“这怎么说?”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推测,我们认为凶手并不是从大门,而是从后门侵入的。因为后门的锁是开着的。但凶手从后门进来的时候,你夫人正在盥洗室里—一”警部稍微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于是凶手便掐死了你夫人。这是他计划好的行动,还是突发行为,现在还无法断言。不过从他没有使用凶器这一点来看,我们目前认为,凶手侵入的时候并没有杀人的意图。但是,暂且不论这个,问题在于他掐住脖子的方式。你夫人是从前面被人掐死的。”

“从前面……”

“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如果从后门忽然进来一个陌生入,无论谁都会警惕,摆好架势,还有人会喊出来。至少不会有人眼睁睁看着生人走近,却一言不发。”

“可能她当时没有注意到凶手进来了,光注意洗衣机了……”

“若是这样,你夫人就应该是从后面被掐住脖子。她是从前面被掐住的,而且并没有剧烈抵抗的痕迹,从这些情况来看,比较妥当的看法是,你夫人是在对凶手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被掐住脖子的。”

“所以你说这是我们认识的人干的?”

“毕竟还是假设。”这么说完,警部点点头。

因为警部没有再问其他问题,洋次开始回忆平时进出家里的人。然而,无论怎么回忆,他想起的都只是些配送清洁用具的人和报纸收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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