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七月就想到七夕。说到七夕,无疑就是平塚傲视全世界的大型节庆“湘南平塚七夕祭”。在豪华的七夕装饰之下,平常没什么干劲的商店街店家,抓准这个大好机会摩拳擦掌,贩售食物、飮料、玩具、杂货,甚至是金鱼与乌龟等商品而大发利市的盛夏祭典。由于是举办期间吸引超过一百五十万人的大规模活动,因此被列入“日本三大七夕祭典”之一。

“日本三大七夕祭典”包括仙台赫赫有名的七夕祭以及我们平塚市的七夕系,第三个正在调査中。虽然是神秘的三大祭典,但是总归来说,“湘南平塚七夕祭”至少是名列第二大的节庆活动无误。顺带一提,这场祭典的正式日文名称,“平塚”与“祭”一定要写平假名。再补充一点,平塚明明不一定算是湘南区域,这场祭典却断言是“湘南平塚”,莫名地引人同情。

这场“湘南平塚七夕祭”在昨天周五首日开幕,市区充满浮躁的气氛,但是祭典的热气不关我们的事。这天,我与艾莎藏身于平塚市高滨台的一角,脚踏实地进行侦探工作。

高滨台是远离平塚市区,靠近海岸的清静住宅区,七夕祭的喧嚣与亢奋也传不到这里,袖滨吹来的风带着些许的海潮味。

我们躲在空屋暗处,注视耸立在前方钢筋水泥公寓二楼的边间——二〇一号房。现在时间将近傍晚,夏日阳光依然照亮着我们。

时钟走到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二〇一号房打开了。

现身的是身穿纯白洋装、抱着托特包的年轻女子。标致的瓜子脸,和艾莎近似的褐色短发。她叫做悠木茜,二十三岁,今年春天从大学毕业,现任补习班讲师。单身,有一名交往对象。我之所以完美掌握她的个人资料,在于悠木茜正是本次的委托人。

悠木茜离开公寓,笔直地走到我们所在的空屋,一进入院子就喋喋不休地叮咛:

“那么,之后拜托你们了。我要出门,请确实监视那个女生,拜托了。”

“嗯,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会好好监视的。”艾莎举起单手,将前倾的委托人推离好几公分。“所以,元山志穗还在那间二〇一号房吧?”

“嗯,在里面。她肯定做梦也没想到被监视,请一定要好好盯着她。”

元山志穗是和悠木茜一起分租二〇一号房的室友。两人在湘西女子大学是学姐学妹的关系,学姐悠木茜已经毕业,但现在还是住在一起,所以两人交情原本肯定很好,但如今却有点失和。

原因在于悠木茜有个叫做武田诚二的男友,但元山志穗这个学妹,却好像暗自和学姐的男友见面。不对,正确来说是悠木茜强烈怀疑“元山志穗可能偷偷和武田诚二见面”,这始终是悠木茜单方面的怀疑,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悠木茜为了掌握铁证,找上“生野艾莎侦探事务所”,委托名声响亮的名侦探生野艾莎监视元山志穗的行动。

“志穗一定会出门,绝对错不了,因为今天是七夕祭的第一天。”

“好,明白了。之后就交给我跟美伽吧。”侦探充满自信地拍胸脯保证。

“拜托两位了。”悠木茜留下这句话,悄悄从后门离开空屋。

我目送委托人的背影,慢半拍向好友提出单纯的问题:

“小艾,悠木茜为什么不是要求我们监视武田诚二?如果想査男友是否外遇,监视男友比较简单吧?”

“哎,美伽说得有道理,不过在这种状况下,要是对方发现我们在跟踪,她和男友之间不就很尴尬?所以才不是要求我们监视男友,而是监视室友吧?”

“说得也是。不过这样的话,表示她一开始就预设我们会跟监失败,你不觉得不甘心吗?而且如果是丈夫或未婚夫外遇就算了,刚从女子大学毕业的女生,居然只为了调査男友是否花心就花钱雇用侦探,总觉得怪怪的。小艾,你不觉得吗?”

“天晓得,肯定是家里有钱吧?不然就是基于花钱买不到的女人志气。”

“唔……是这样吗?但我觉得悠木茜小姐看起来个性很温和。”

我们边聊边等了大约三十分钟,时钟走到下午五点整,我们监视的二〇一号房再度开门。

我与艾莎连忙躲到空屋暗处。从门后现身的,是身高和悠木茜相近的年轻女子。但她穿的不是白色洋装,是黑色T恤,前面印着红花之类的鲜艳图样,下半身是宽松的牛仔裤,背着一个小小的包包。虽然像是国中男生的外出打扮,不过脸蛋清秀,给人成熟的印象,长长的眼角令人觉得有些坏心眼,迷人的栗子色长发则随意地披在黑色T恤上。

侦探以手中照片和栗子色头发美女做比对。“好,是元山志穗,肯定没错。”

艾莎如同发现猎物的狮子,以更犀利的视线注视着元山志穗。不知情的对方大步走向我们屏息藏身的空屋,我们躲在荒废至极的庭院矮木丛后方等她经过。

不过,元山志穗似乎察觉到某种气息,忽然在我们所在的空屋前面停下脚步、东张西望,突然的举动让我们面临紧张的状况。

我与艾莎暂停呼吸,拼命尝试和荒废院子的草木同化。

或许是努力奏效,元山志穗再度面向正前方,然后她从肩背包取出墨镜,是艺人经常使用的褐色大镜片墨镜。她戴上墨镜,没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再度踏出脚步。我与艾莎在矮树丛后面松了口气。

“小艾,刚才千钧一发耶。”

“是啊,不过工作现在才开始。美伽,我们走吧!”

侦探蹑手蹑脚,以矫健的身手离开空屋,我也跟着艾莎踏出脚步,这一天的跟踪由此开始。

我们和前方黑色T恤的背影维持适当的距离跟踪。

元山志穗看起来没有在提防他人跟踪,她没回头,只是晃动栗子色的长发轻快前进。正如悠木茜所说,她肯定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监视。

她离开公寓,在人行道行走约一分钟后,来到一座小小的公园。公园一角有一座小小的方形建筑物,是公厕。她在这间公厕的边角转弯,黑色T恤的背影瞬间离开我们的视野。

“不妙,可能会被她逃走!”我连忙想要冲到建筑物边角转弯,但艾莎右手一把抓住我的背,我的上衣背部被拉长,衣领卡在喉头。小艾,你做什么啦!你要赔我这件上衣!

但我还没开口抗议,艾莎就以食指抵住我的嘴。

“美伽,别慌张。这种时候不能焦急地冲过去,要是她就在转角后方怎么办?”

“啊,对喔,抱歉。”我老实为自己草率的行动道歉。

艾莎从建筑物转角探出半张脸确认前方,我也战战兢兢从她身后伸长脖子。

黑色T恤的背影位于转角远处,是元山志穗。她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停下脚步,从肩背包取出某个东西,是收在小袋子里的连帽薄外套,女性经常在热天穿这种外套抵挡紫外线或防止手脚冰冷。元山志穗当场在T恤外头加穿这件连帽外套,亮紫色的外套有点小混混的感觉。我觉得她或许不是在意紫外线或手脚冰冷,只是用来炒热庆典气氛的自我风格穿着。

无论如何,她的选择方便我们行事。走进祭典会场,穿黑色T恤的女性肯定多到数不清。相对地,穿紫色连帽外套的女性肯定不多。艾莎似乎也和我抱持着相同想法。

“嘿嘿,我们挺走运的嘛。”

侦探愉快得像是会吹起口哨,继续跟踪紫色连帽外套的背影。

元山志穗的紫色背影,和刚才一样继续前进。看她行走的方向,很明显是前往七夕祭典会场。

“既然目的地是祭典会场,她就不可能从这里搭车,肯定是一直走到市区,那就不难跟踪了。”

“问题在于她到了祭典会场,会不会和武田诚二在一起。”

我们如此交谈,跟着走在前方的元山志穗。

穿过JR平塚车站、走出北门,就是市中心了。平塚闹区平常还算热闹,但今天的热闹程度另当别论。挂在巨大竹丛上的豪华七夕装饰、路边并排的摊贩、昂首阔步的年轻人或全家福。从身穿浴衣的浓妆辣妹、身穿运动服的不良少年、穿泡泡袜的女高中生到穿短裤的私家侦探,各种造型的人们在街上来来往往。

“人好多。会不会被人群盖住,跟丢她啊?”

“她穿的紫色连帽外套特别显眼,我想应该没问题。”

确实,在身穿浅色衣服或浴衣的显眼群众之中,身穿黑色T恤、紫色连帽外套并且戴墨镜的元山志穗,和其他女性截然不同,看来不用担心追错人。

“不过,稍微靠近一点以防万一吧。”

“不要紧吗?会不会太接近被发现?”

“放心,不会有事的。既然人这么多,我们也肯定不容易被发现。”

“说得也是。”我点头回应,试着让自己和前方元山志穗的距离减半。就在这个时候,元山志穗突然转身向后。

惨了!我如此心想的下一瞬间,艾莎迅速蹲下假装重新绑鞋带,我则是抬头说出“哇,好漂亮的七夕装饰……”这种假惺惺的感想。不晓得是不是我们的逼真演技奏效,元山志穗再度若无其事地踏出脚步,我们见状也立刻继续跟踪。

“是扶桑花。”艾莎一边走一边低语。

什么?我瞬间感到诧异,然后总算理解好友在说什么。

“啊,是印在她T恤上的红花吧。那件T恤是冲绳土产?”

“或许吧。”艾莎轻声回应。她的目光持续盯着走在前方的紫色背影。

元山志穗沿着堪称祭典主要干道的路线湘南starmall走向市民广场。但她不像是要走去某个特别的地方,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沿路的章鱼烧或奶油马铃薯摊子,或是挂在上方的七夕装饰前进。

“小艾,她会不会只是来享受祭典气氛啊?”

“不,还不晓得。哈呼……或许是消磨时间等人会合,哈呼……”

“你在哈呼哈呼什么劲——呃,等一下,你啊!”我转身看向眼前的好友,瞪大双眼。“你为什么自己吃起烤牛肉串啦,过分!”

“笨蛋,你以为我只是输给食欲才吃这种东西吗?错了,这是一种障眼法。我们这样看起来就是享受祭典的太妹二人组吧?”

“我可不想被当成太妹。你自己当太妹就好,我很正常。不过算了,总之我不准你一个人快活,我也要买点东西吃。”

“美伽,等一下。”艾莎叫住正要跑走的我。我回头之后,她将一个五百圆硬币塞在我手里,送我一个美丽的秋波。“我的份也拜托了,交给你挑。”

“知道了,小艾,交给我吧!”我点头以眼神示意,跑向栉次鳞比的路边摊。

几分钟后,我与艾莎啃着烤玉米,追踪走在前方的紫色连帽外套女孩。我们这样肯定只像是享受祭典美食的太妹二人组,这是完美的障眼法,但我觉得这样有失淑女风范。

另一方面,元山志穗没察觉后方的我们,忽然走向人潮聚集的一间店。那里的“宝箱贩售”引人驻足。什么是“宝箱贩售”?就是将不晓得里面是什么东西的诡异小箱子宣称是“宝箱”,以一个三百圆的绝妙定价贩售,是很高明的商业手法。卖场中央,一个褐发青年站在台子上,以大声公喊着“奖品有多好,买了就知道”,激发消费者的侥幸心态。

我看向自己的手表,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分。

元山志穗开始审视堆满“宝箱”的花车。她把大墨镜当成发箍戴在头上,频频打量花车里的商品。最后她拿起精挑细选的一个宝箱,拿钱给台上的青年。

在这个时候,褐发青年和她似乎交谈了几句话。我当然不知道讲了什么,但她立刻就独自离开卖场。她没确认“宝箱”里的东西,就这么放进肩背包,再度把当成发箍的墨镜戴好。

艾莎看着她,缓缓摇头说:

“哼,可怜的女人。‘宝箱’里明明只会是价値三百圆的文具或杂物。”

“要打开才知道吧?说不定是千圆商品券。”

我一边轻声说着“要不要买一个呢……”,再度啃起玉米。不过,在我们前方刚买完东西的元山志穗突然转身。这次轮到我绑鞋带,艾莎假惺惺地欣赏七夕装饰说:“说到平塚的夏天,果然少不了七夕呢……”

戴墨镜的元山志穗,不以为意地经过我们身旁。以余光一看,她身上T恤的花朵确实是扶桑花。成功掩饰的我们立刻起身,再度成为跟踪者,紧跟在她的身后。

接下来大约十分钟,元山志穗像是漂浮在人海般不断行走。但她或许是终于败给祭典美食的低价魅力,突然停在一个路边摊前面。

我再度看手表,时间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

是在市民广场旁边贩卖巧克力香蕉的摊贩,摊位上方不知为何写着“门司港名产”五个字。台子上除了一般的褐色巧克力香蕉,还有粉红与蓝色巧克力包裹而成

的古怪巧克力香蕉。

在摊位叫卖的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混黑道的。一人是穿黑色上衣的高大男性,一人是穿白色上衣的矮小男性,衣服颜色和体格完全相反,但凶神恶煞的模样大同小异。

元山志穗再度将墨镜移到头顶当成发箍,看着玻璃柜里的巧克力香蕉。她迟疑之后选择正常的巧克力香蕉,付零钱给白衣服的矮小店员,她在这里也和老板简短聊了两、三句。

我从她身后不远处眺望这一幕,询问身旁的好友:

“小艾,摊贩老板和女大学生会聊什么?你想像得到吗?”

“天晓得。肯定是‘谁会买蓝色的巧克力香蕉?’这种对话吧。”

这确实是令我想问问看的问题,但我当然没空询问摆摊的两人。元山志穗单手拿着巧克力香蕉再度前进,头顶的墨镜再度遮住她的双眼。

元山志穗穿梭在人群中前进,速度似乎稍微加快,和刚才明显不同,具备明确的意念。

“喔,感觉她终于要带我们前往会合地点了。”

她离开高滨台的公寓至今,已经将近一小时。以祭典会场为舞台的跟踪戏码,似乎即将迎接最终局面。我们重新绷紧神经,将吃完的玉米梗扔进垃圾桶,专心注视前方的女大学生。

元山志穗毫不犹豫地笔直前进,不久后离开祭典会场,走在一号国道旁边的人行道上。

最后抵达的地方,是一号国道和六十一号县道交会的大十字路口,那里有一栋五层楼建筑。元山志穗停在这栋大楼前面仰望二楼,二楼高挂知名连锁餐厅的大招牌。

看来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时间是下午六点整。

我才这么心想,元山志穗就迅速冲上楼。

“哈,在连锁餐厅会合吗?好,美伽,我们走吧!”

艾莎轻拍我的肩膀,顺势冲上阴暗的阶梯。但是在阶梯一楼转角处转直角的下一瞬间,她发出“呜”的呻吟声。艾莎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我也“噗”一声撞上她的背。

“怎么了,小艾?别突然停下来啦。”

我边诉说不满边往前一看,艾莎的背影伫立不动,另一边是女大学生元山志穗。她将双手插在紫色连帽外套的口袋,嘴角挂着坏心眼的笑容。直到刚才都遮住双眼的墨镜,再度在头顶变成发箍。露出的细长双眼,朝我们投以严厉的视线。

“我说你们两个,为什么偷偷摸摸跟着我?”我与艾莎无从回应,只能尴尬地转头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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