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别墅只是剧中一个重要地点。

剧组租借这栋别墅拍戏, 每天都要花不少钱, 自然是先集中把别墅里的镜头全部拍完。

这样才能让经费利用最大化。

离开别墅后, 剧组要赶到的下一个地点是马场。

有几场很重要的戏份都要在马场里拍摄完成。

这个马场坐落在A市郊外, 是新建成的, 现在还没正式对外开放。

正好方便了剧组租借来拍戏。

《豪门千金》整个剧组开着好几辆车, 载着拍摄设备和演员们赶往马场。

随着车子逐渐开出城市, 道路两旁的风景多了起来。

石山嶙峋, 树木郁郁青青。

宁檬坐在迈巴赫副驾驶上, 她打开车窗，吹着舒服的秋风。

这辆迈巴赫是租借来的, 车型价格在两百万以上。

豪门嘛, 开的车至少也得百万起步，这才符合大众对豪门的设想。

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宁檬抬手别了别：“剧组要在马场待多长时间？”

助理小青低头看一眼行程表：“剧组和马场租了一个星期。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星期就能搞定, 不顺利的话时间还得延长些。”

“一个星期这么久？”宁檬有些惊讶。

“把宁檬姐你们学骑马的时间也算在里面了。”

“原来如此。”

在剧情设定中，海市蓝灵珠宝的千金过生日, 她为了庆祝自己的生日，邀请豪门子弟们到她家的私人马场玩。

假千金从小接受精英教育，骑术精湛。

真千金别说骑马了，她连真的马都是第一次碰见。

但真千金是被开了挂的。

顶着众人嘲笑的目光, 真千金在两天时间里，从一开始不会骑马被人嘲笑，到在男主的帮助下学习骑马，最后在赛马中夺下第一。

可以说, 这里的剧情要求几个主演至少能简单控马。

马场已经逐渐进入视线中，宁檬惬意道：“可以在这里玩上一个星期，那还挺不错的。”

她穿回来后，从来没主动到哪里玩过。

现在正好趁着拍戏，在马场骑马兜几天风。

小青也很兴奋：“是啊，我还从来没到马场这些地方玩过。”

车子开进马场，在专门停车的地方停好。

宁檬自己推开副驾驶的门走下来。

剧组的工作人员小跑到宁檬面前，把这两天的安排转述给她听。

——今晚全员休息，明天几位主演上午拍戏，下午学骑马。

“我没问题，房间在哪里？”

问清楚房间后，宁檬和小青一前一后往马场附近的旅馆走过去。

剧组把那里租了下来。

抵达旅馆，小青在收拾东西，宁檬取出糖渍柠檬罐子，从里面夹出几片做好的糖渍柠檬，扔进杯子里泡水。

这东西泡水后，喝起来口感酸酸甜甜的，比较开胃。

喝完水后，宁檬简单休息一下，从皮箱里翻出前几天刚淘到的摄像机，打算出去采采风。

这个摄像机还是她爹送她的，总要拍几张照片，才能哄好柠檬爹。

而且这里是郊外，傍晚的天空如火烧云，天际红了一片。

这样的景致在城市里绝对不多见。

宁檬抱着摄像机，脚步轻快往马场方向走去。

她今天还穿着一身红色长裙，马场风大，迎着风走时裙摆被吹得往后扬起。

从远处镜头望去，她好像正在融入那一片火烧云中。

封攸宁站在台阶上，只是思索两秒，就按动摄像机的快门，把这几近完美构图的场景拍了下来。

重新调出刚刚拍好的照片，封攸宁欣赏两秒，眉眼专注。

有了这张照片做对比，封攸宁翻看起之前刚刚拍好的照片，都觉得不太满意。

他一键一键删除掉不满意的照片。

做好这一切，封攸宁才重新抬头。

他环视一圈想要找到宁檬，却发现人已经走得没影了。

刚刚她走去的方向——是马场里面吗？

封攸宁握着摄像机，长腿一伸走下台阶，往马场方向走去。

*

宁檬蹲在马场角落。

她正在尝试着摆弄摄像机，现场学一学要怎么使用。

这款摄像机专业程度很高，想要拿来拍照很容易，但想要拍出好的照片，就需要调整镜头等，这就得好好琢磨一下。

封攸宁走进马场，简单环视两圈，找到了正蹲在那里摆弄摄像机的宁檬。

她身后昏暗，身前是一片红火的夕阳，这副构图同样很漂亮。

封攸宁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了摄像机边缘。

顿了顿，他还是放下了。

之前那张照片是对方走进镜头里，他无意中拍下的。

现在他拿起相机拍，就是明知故犯了。

他往宁檬走去，快走到她身边时，温声开口：“需要我帮忙吗？”

宁檬抬眼。

他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衣服裁剪得极为合身，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温和雅致。

但他衬衫扣到最后一颗扣子，头发打理得整齐，因此那温和又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礼貌疏离才是藏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夕阳洒在他身后，映出他深邃清朗的眉眼。

宁檬第一次见到一个容貌可以跟柠檬爹媲美的男人。

但这个人和柠檬爹仿佛是两种类型。

柠檬爹是外冷内热型，这个人更像是外热内冷。

“你——你是马场的工作人员？”宁檬眨了眨眼，下意识问道。

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是马场的工作人员？

马场这是铁了心做富婆生意吗？

封攸宁顿了顿，也没解释：“算是吧。”

马场投资人，说是工作人员也没问题。

宁檬目光微转，落在他脖子上挂着的摄影机上，眼睛闪了闪。

这款摄像机和她手里的是同一个系列，价格可不怎么美丽。

不过对方说自己是工作人员，她也不戳穿。

萍水相逢罢了。

她回答了封攸宁最开始的问题：“我正在研究这款摄像机要怎么用。”

封攸宁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摄像机上：“这款摄像机比较专业，不太适合初学者。”

“是啊，送我摄像机的人嫌我一天到晚宅在家里，这是想给我找麻烦事做呢。”宁檬轻叹口气，语气却没像是在抱怨。

她看向封攸宁：“这位先生，你有事吗？”

封攸宁认真解释道：“我刚刚拍了张夕阳的相片，你入镜了。”

“想着你应该是明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过来和你打声招呼，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把相片删了。”

这段时间马场外租，除了他和几个马场员工外，外来的生面孔就只有电视剧剧组的人了。

眼前这个人长得这么精致，是明星的可能性更大。

宁檬顿时升起好奇：“我可以看看照片吗？”

实不相瞒，她刚刚用相机拍了几张夕阳的相片……

然后她现在需要确定一下是摄像机本来就不好用，还是她的技术问题。

封攸宁调出相片，微微弯下腰把摄像机递到她面前：“小心沉。”

宁檬伸手接过。

两人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

封攸宁的手一直都很冰凉，而宁檬的手带着灼灼暖意。

触碰到这股暖意时，封攸宁忍不住蜷缩起手指。

他回过神，把手松开，方便她接过相机。

宁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正在仔细看着相片。

——天际如火烧云，身穿红色长裙的少女迎着惬意舒适的秋风，深一步浅一步往夕阳走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羽化而去。

宁檬不会用摄像机，但她会欣赏。

整张照片的构图到一景一树，都显得恰到好处。

镜头的调用非常完美。

“很漂亮。”

封攸宁正要感谢她的夸奖，就听见宁檬压低了声音嘀咕一句：“我果然够漂亮。”

封攸宁：“……”

他伸出的手微微僵在半空中。

然后忍不住想笑。

宁檬把相机递回给他：“没关系的，反正只是张侧脸，不认真看也看不出来是我。”

“不过你能把照片发给我一份吗？”

封攸宁接过相机：“可以，你把你的邮箱给我？”

宁檬一愣，不在意摆摆手：“我不用邮箱，不用这么麻烦，你加我的微信吧。”

封攸宁想了想，对方一个明星都不在意，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反正发完照片就互删。

他扫了宁檬的微信二维码，发现她头像是只Q版柠檬后，抿唇笑了下。

“我教你怎么用相机吧。”

他收敛脸上的笑意，神情认真道。

宁檬正要问几个问题，放在腰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过了几秒种后用手捂住手机，看向封攸宁：“不用麻烦了，夕阳已经只剩个尾巴，这个点也拍不到什么景色。我先回去吃饭，今晚在网上搜索一下教程贴跟着学一学就好。”

说完，她一只手拎着摄像机，另一只手还在拿着手机，边往马场外走边跟小青打电话。

夜间的风要更大些。

封攸宁额间碎发被吹得凌乱。

他目送着宁檬离开，笑了笑，握着摄像机继续拍照。

过了几分钟，夕阳完全落下，他还是没找到让自己满意的场景。

把相机关掉，封攸宁往住处走回去。

他坐在电脑桌前整理今天拍的相片。

满意的保存好，不满意的删掉。

挑挑拣拣十几分钟，文档里只剩下宁檬入镜的那一张。

封攸宁把照片发到宁檬的微信，正要删掉宁檬的微信，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有人把他的晚饭送了过来。

等他拿完晚饭回来时，发现宁檬回了他一句“谢谢”。

他回了句“不必”。

然后发现——对方先一步把他删掉了。

*

第二天上午，剧组在烈日底下拍戏。

上午五场戏，四场戏都有宁檬，在镜头前她还能打起精神，导演蔡郭一喊“ok”，她立即缩到树荫底下给自己灌糖渍柠檬泡水。

施安彤只有两场戏，她拿着两个小风扇对准宁檬吹：“有没有感觉好点儿？”

“这戏份安排得也太不合理了，晒死我了。”

宁檬伸手接过一个小风扇，长长吐了口气。

她不容易出汗，但耐不住太阳刺眼啊。

施安彤温声安慰道：“户外戏就是这样，没办法，忍忍就好。”

宁檬笑：“我也就是跟你吐个槽，该上还是得上嘛。”

休息了十几分钟，宁檬又跑去继续拍戏。

下午没有戏，不过几个主演都要过去学骑马。

马场挑出来的马都是性情温和的马匹，不担心在学习的过程中会出什么岔子。

宁檬挑中一匹黑色的母马。

她走上前，想要给黑马顺毛。

在她靠近时，黑马下意识往旁边推了几步。

宁檬眉梢微挑。

黑马立即止步。

她顺利接近黑马。

不过在帮黑马顺毛时，宁檬忍不住唾弃自己：她这只柠檬精，在现代也就只能欺负欺负马了。

还好她爹不知道。

不然肯定跟她没完。

在施安彤和柳景他们才刚刚学会上马下马时，宁檬已经可以骑马慢慢在马场里溜达。

这个进度着实够快。

施安彤坐在马上，努力平复身形，瞧见宁檬纵马速度逐渐加快，她忍不住啧了一声：“她这女主真没选错啊，看现在拿的剧本和真千金多吻合。”

剧本里，真千金就是在短短时间内，从一开始不会骑马被人嘲笑，到在赛马中夺下第一。

旁边几人大笑出声。

宁檬正好骑马回到原点。

听见几人的笑声，她眉梢微扬：“笑什么呢？”

这话一出，连施安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檬被他们笑得一头雾水。

愣了愣后反应过来：“原来是在笑话我呢，我看你们是在嫉妒我的天赋。”

一阵笑闹后，几人继续学马。

学完马后，宁檬又拎着相机出去拍照。

这一次她是有所准备的，昨晚已经在网上搜索教程认真学习了一番。

不过这一回，宁檬没有再碰到封攸宁。

在马场的戏拍摄得很顺利。

转眼之间，就到了最后一天。

这场戏，是真千金傅慕悦夺下马赛冠军后，假千金不忿。

她暗地里动手，险些让傅慕悦从马上摔下来。

好在傅慕悦控马技术了得，最后没出什么差错。

但她翻身下马后，狠狠给了傅巧儿几巴掌，抽得她脸颊肿胀又对称。

看着跑过来护着傅巧儿的傅四，傅慕悦冷笑：“这就是你护着的人，蛇蝎心肠至此。”

“鸠占鹊巢的人只会通过这些令人鄙夷的手段，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而你心心念念护着她，指责我这个血脉至亲时，心思又有多干净？”

傅四瞪起眼，他正要开口说话，就被傅慕悦打断。

“别废话了，也别想求情，我已经报警了。既然犯了法，我们就用法律的手段来说话吧。”

她注视着傅巧儿时，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般。

被宁檬这样的眼神看着，饰演傅巧儿的施安彤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总感觉，宁檬不是在演戏，是真的在不满，是真的在指控，是真的……很想要让某些人付出代价。

“很好，这场戏过了。”导演蔡郭激动道，“盒饭送到了，大家先好好休息，下午再补拍两场戏，我们就要离开马场这里了。”

施安彤抹了把脸。

她不急着卸掉脸上的巴掌妆，去拿了份盒饭，左右瞧瞧，走到角落搬来张小板凳坐下。

剧组的盒饭看上去油乎乎的，不过拍戏工作强度大，油乎乎反而能充分补充精力。

演员这个行业，镜头面前光鲜是真的光鲜，但背后的辛酸很少显露出来。

施安彤不用刻意减肥，她小口吃着饭菜，觉得嘴巴有些干，正准备站起来去倒杯水喝，就见面前递过来一杯绿豆冰沙。

“给。”

“谢了。”施安彤笑着接过。

宁檬在她身边坐下，把盒饭放旁边，拧开自己的水杯喝水。

施安彤瞧见里面飘着几片柠檬，好奇道：“你在喝什么？我怎么看到了柠檬。”

宁檬晃了晃水杯，安利道：“专门做的糖渍柠檬，拿来泡水喝酸酸甜甜的，特别开胃。”

“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下次我把糖渍柠檬带过来，给你也试试。”

拧好水杯，宁檬打开盒饭，小口吃着里面的饭菜。

施安彤吃得差不多了，用筷子在盒饭里面扒拉，随意找着话题。

“听说原来的剧本不是那么狗血，是你给编剧提供了修改思路后，才有了现在这一版本的剧本？”

“是啊。”

施安彤侧头看向她。

以前两人不熟，很多话不方便问。

现在熟了，施安彤沉吟片刻，问她：“你和赵清韵应该不是真假千金吧。”

拍戏的时候，宁檬出戏入戏都太快了。

快到，就像是在本色出演，她在剧中对傅巧儿的不满，对傅大他们的声声质问，都早已深埋于心中，只是借这部剧说出来宣泄而已。

施安彤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准不准。

……身为朋友，其实她宁愿自己猜错了。

宁檬摇头：“不是。”

施安彤正想松一口气，就听到宁檬续道：“不过狗血程度不比真假千金少。”

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缓了缓心情，施安彤轻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啊，说实在的，我已经很久没和人提过这些事了。”宁檬没什么胃口，现在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她把饭盒放到旁边：“好奇吗？”

“方便透露吗？”

宁檬耸肩，无所谓道：“我外祖家是做房地产起家的，当初我妈和宁家那位是商业联姻，两人基本属于各玩各的状态。”

“后来我外祖父出了事，宁家那位见死不救，我妈愤而和他离婚，离婚后才发现怀有身孕。”

“她原本想堕胎的，但她身体不好，堕胎的话可能会有很大的后遗症。后来生下我后就把我扔给外祖母带，她继续游戏人生，后来酒驾出车祸去世了。”

“我外祖母对我很一般，不过她不会苛待我，邻居家小女孩有的我都有。”

“就这么生活到十五岁，我外祖母去世后，因为我还没成年，就被接回了宁家。”

宁檬声音很轻。

叙述得很平淡。

施安彤嘴巴轻轻动了下，但她没打断宁檬的话，安静倾听着。

“赵清韵是宁致远红颜知己的女儿，他那位红颜知己出车祸去世后，赵清韵就被接到宁家。”

“她当时应该只有五六岁吧，反正是以养女儿的身份回到宁家的。”

“我从来没期待过什么东西。但刚回到宁家时，发现宁家那几个人对赵清韵这个养女非常照顾……”

宁檬侧头看她一眼，平静道：“然后才忍不住有几分期待的。”

事实告诉她，没有期待，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她在外祖家生活了十五年，父亲和哥哥这几个角色始终缺席，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东西了。

赵清韵害怕她的到来，心心念念于排挤她。

宁致远不喜欢她这张脸。

宁大四人毫不在乎所谓的血脉亲缘。

……

其实相安无事，尽到简单的义务，把她当个寄居在宁家的普通亲戚就好。

可有些人就连相安无事都不乐意，都做不到。

宁檬轻吸口气：“好吧，其实事情就这样，没什么复杂的。”

“你也快去卸妆吧，顶着两个巴掌印看上去特别好笑，一点儿也不漂亮了。”

施安彤嗔她一眼：“我可是要美到一百岁的人。”

把盒饭放下来：“行吧行吧，我去卸妆了。”

不过半分钟后，施安彤又折返回来。

她手心里放着两颗话梅糖：“这个东西和你喝的糖渍柠檬水一样，都是酸酸甜甜的。”

宁檬笑着接过：“怎么又是糖？”

之前提到宁家，司霍也是拿糖来哄她。

这两人的手段居然这么一致。

“又？”施安彤捕捉到关键词。

“行吧，方法不怕老套，管用就行。”

“我去卸妆了，你先好好休息。”

宁檬塞了颗话梅糖进嘴里，她拿出手机玩。

想了想，给宁白驹发了条消息：【爹爹爹，你在干啥呢，我好想你啊！】

【此时一只柠檬精悄悄路过.jpg】

宁白驹那边几乎是秒回。

【柠檬爹：刚忙完出来。公司过几天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宣传高血压特效药了。】

【柠檬爹：你今晚回家吗？】

【宁檬：回】

【柠檬爹：ok，那我也回去】

关掉聊天对话框，宁檬继续玩手机。

她看着自己单调的手机屏幕，想了想后，换成那张火烧云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封攸宁这个名字，出自《诗经》——“殖殖其庭，君子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