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闻言皆露出一瞬诧异。

但池衍很快便淡定下来。

总归有过上一世的经历,知道这小姑娘的脾性,骄横起来想要从她那儿讨得便宜,还真不是容易的事儿。

不过,锦宸相较之下便无法镇静了。

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妹,纵使有些骄纵,可近十六年也没见她行过粗暴之事,乍一听她打人,他简直难以置信。

反应过来,锦宸眉间皱痕一深,抬步便要过去。

池衍伸手拦下他,“你出面有所不便。”

对视一眼,他脚步从容不迫,负手往外走。

昨夜方和他们做了出戏,眼下由锦宸处理此事,的确不合时宜。

但锦宸难免担忧。

乌羌女子大多有劲,他是生怕那丫头受了委屈。

那人方转身要走,锦宸便将他喊住。

待他回眸侧瞥而来,锦宸肃下容色,正经叮嘱:“千万别让她吃亏了。”

池衍略微勾起嘴角,笑而应之,悠闲走出竹苑。

元佑忙不迭跟上前去带路,“将军……不不,陛下……”

斜睨他一眼,池衍轻然一笑:“行了,甭改口了。”

得他应允,元佑憨笑着抓了抓头。

将军叫习惯了,想必没个一年半载,就军中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是更不过口来的。

这下心安理得了,元佑意兴盎然。

“将军,先前在东陵,九公主还跟朵娇花儿似的,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狠!”

池衍反而眸中闪过笑意。

想到上一世在方府,小姑娘那愠怒气红的脸蛋还犹历在目。

走在白玉石路上,阳光盛浓。

他唇角轻弯,颇有一味兴致:“怎么?”

一回想方才所见,姑娘家的矜骄和蛮横。

元佑止不住啧啧叹道:“九公主抓住那郡主的头发就是又扯又拽,那拳头还只往脸上打,要不是公主没多少力气,怕不是衣裳都要给她撕烂掉……”

说着,他又自问自答般:“倒也是奇了怪了,那丹宁郡主都不带还手的……不过也是,有将军您和太子殿下撑腰,想来她也没这胆子!”

池衍唇边犹自带笑,俊眸却是深沉下来。

他一点儿不着急,是确定那殷夕兰不敢反抗,毕竟事关乌羌生计,忌惮他们是一方面,她也是怕精心筹谋的计划落空。

默然走了一段路,池衍徐徐顿足。

浅思须臾,他神色淡淡:“你不必跟来了,回去告诉易琼,明夜子时三刻,潜入尉迟府替我接应一人。”

元佑随着他止了步,疑惑道:“是何人?”

眸光幽深,池衍面无情绪:“尉迟亓的宠姬,名唤初吟。”

愣神半晌,元佑彻底惊诧:“啊?”

他再问一遍确认:“就之前给太子殿下解毒那个,玩儿蛇的漂亮姑娘?”

池衍并未否认,静默思虑一瞬。

严声嘱咐:“到时尉迟府必定大乱,你领百人于府外接应,事成后,让易琼绕北道密林走,再沿河西水路直达尽头,务必连夜将人安全送到渡口。”

闻言便知他自有计策与安排。

元佑从不怠慢他的命令,当下便应声,立马奔走而去。

这时,婢女正好不知所措地寻来。

见那两位主子打架,也不敢劝,只好去到竹苑请太子,不承想半路遇到了皇帝陛下。

于是她们忙不迭将事情复述与他听,求他去瞧上一瞧。

池衍也不多犹豫,转身往医馆的方向走。

去给那小姑娘收拾烂摊。

天际浮云缥缈,阳光盛亮。

原是个明媚爽朗的好天气,但姿态万千的梅林之下,暴戾充盈。

殷夕兰发髻凌乱散落,紫袄的银扣被扯落了好些颗。

脸颊有紫红微肿的掌印,更是破了嘴,渗出一丝血迹。

几个乌羌侍女在她身边,战战兢兢替她擦拭伤口。

锦虞虽然没受伤,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秀发蓬乱松垮,流苏凤钗都不晓得掉到何处去了,那身暖白锦裙不太整齐,甚至染了脏灰。

不过相比殷夕兰,锦虞是要好得多。

至少她还抱臂傲然站着,而殷夕兰已是撑扶在了石板长椅,侍女每拭过唇角都要发出一声轻嘶。

其中一侍女站在边上干着急。

见郡主一身狼狈,被打得生疼,便忍不住护主:“九公主下手也太没个轻重了,好歹我们郡主是属国王女,不知礼数就罢,怎可如此粗鲁!”

杏眸骄纵地掠过去。

锦虞认得她,先前在玉瑶殿便跟着殷夕兰言三语四的侍女。

嗤笑一声,芙蓉娇面浮漫骄恣。

锦虞美目流露几许挑衅的意味:“不服也憋着。”

许是跟在殷夕兰身边傲慢惯,那侍女一气就要还口:“你……”

一点儿不爱听她逼逼赖赖。

精致的下巴微抬,锦虞横她一眼,指着她:“话再多,信不信本公主连你一块儿打!”

到底外强中干,那侍女倏地便噤了声。

当她真要再动手,幼浔忙拉住她,“公主,算了。”

伸出素手,轻柔理着她颊侧碎发。

幼浔边温声低劝:“再将事情闹大,万一到时将您泼蛮的名声传出去,就不好看了。”

任她整理自己的鬓发,锦虞斜斜瞥了眼长椅上那人。

乖张又傲冷:“谁让她口不择言,还敢说你是我皇兄的通房,将来也要伺候她,小小乌羌郡主,脸还挺大!”

殷夕兰的性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却也不敢太造次,只冷冷淡淡道:“公主不信,大可去问太子殿下。”

冰肌玉容闪过寒意。

锦虞面不改色与之对视:“你也配本公主问。”

攥珠金丝绣鞋抬起,锦虞徐徐走过去。

举手投足尽是公主尊贵高傲的姿态。

秀眸自上而下清冷盯住她。

锦虞冷着脸:“你还真是奇怪,想当太子妃,还想让幼浔伺候你,都不知道先来问一问我是否答应?”

冷不防与她漠然的目光相交。

殷夕兰微顿一瞬,突然拂开侍女擦伤的手,站起身来。

“太子殿下立妃可由不得你,还望公主清楚,今日我不还手,不过是看在殿下的面子,若非你是东陵九公主,你以为你能在我这儿占得便宜?”

她话音低沉,听起来平静无波,却是深蕴隐忍。

“她便算不是东陵九公主,你乌羌上下也得对她俯首称臣!”

突然,一道深冷的声音沉稳有力,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脑中轰然一下,有一瞬的声息全无。

婢女们最先反应,慌慌张张向那人伏跪行礼。

殷夕兰惊得不清,愕然片刻,垂首福身。

放低了姿态:“……陛下。”

背后万里长空湛蓝如水,晴冷的光铺展而下。

锦虞倒是淡然,默默看着他径直走到自己面前。

总归他都会护着自己。

锦虞越发骄纵起来,“我不喜欢她,所以打她了,现在手很疼。”

她甚有几分无理取闹,殷夕兰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公主未免太过蛮不讲理,分明是你欺压在先,却反过来咬我一口,可还有王法?”

“朕让你说话了?”

男人迫人生畏的语气,听得殷夕兰声息刹然一更。

池衍在锦虞面前站定,牵过她白腻的手。

指腹温凉,慢条斯理抚过那泛红的骨节处。

动作温柔,“王法是么?”

殷夕兰心中一悸。

只见皇帝陛下又拢了拢九公主散乱的衣襟,那处的绣花金丝不知何时脱了线。

但听他嗓音温淡,却掩不住声音里透心的冷。

“这件衣裳,是朕送予公主的,故意毁损御赐之物,丹宁郡主是何居心?”

殷夕兰一刹怔忡,很快又回过神。

镇定下来,衬着脸上的伤别有几许娇怜:“是九公主莫名先动的手,臣女并非有意,也未有还手,陛下泾渭分明,当能明鉴。”

方才还威胁她呢,这会儿又开始认虚。

锦虞无声轻蔑一笑,她还偏就是要胡搅蛮缠了。

一抹傲然浮现唇瓣,“原来还能说话,看来刚刚就该把你牙都打掉!”

殷夕兰满腹怨狠,话到喉咙却噎住。

毕竟那人在此,她只得敢怒不敢言。

修指覆上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侧脸,轻缓摩挲。

池衍深邃的眸中一缕温和:“可有伤到?”

这话听着很是熟悉。

锦虞愣了一下,才想起前世她打了那方汐容后,他也是这么问的。

当时,她回答他手都红了来着。

锦虞思量一瞬,伸了两只纤细玉手到他面前。

杏眸一扬:“嗯,疼死了。”

凝在那双柔荑片刻,又抬眸对上她任性的眼神。

池衍目光含着纵容和宠溺,语气那般随意:“那便将她收押刑部吧。”

说罢,他淡淡抬了下手,很快便有侍卫上前听命。

乍一听刑部,殷夕兰瞬间慌了神,“陛下……”

只听他语调平缓冷淡:“丹宁郡主心怀不轨,带下去。”

侍卫闻言,即刻应命,一左一右利索地将殷夕兰按持压住。

即便有练过武,到底是挣不脱孔武有力的男子。

殷夕兰无用挣扎着,“陛下这是做什么!臣女何曾有过不轨之心?”

而池衍话语清冷淡薄:“分明知晓锦虞怀有身孕,却仍要伤她,蓄意谋害龙嗣,不降你忤逆之罪就地斩首,已是朕对你最大的宽容。”

这一霎殷夕兰蓦然一愕。

她突然明白了,他就是存心要降罪,可一时间又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她满心困惑时,那人淡淡一声“带走”,侍卫便强行押了她下去。

“还当陛下君王之尊,未承想竟是臣女识人不清,分明昏君!”

殷夕兰的嘶喊声渐渐远去。

四下只余下乌羌侍女们跪地磕头的求饶声。

对殷夕兰,锦虞厌恶归厌恶,却是没想到那人会因为她,将其关押刑部。

怔愣良晌,她轻唤了声:“阿衍哥哥……”

池衍循声垂眸看她。

眼底温情覆没,一点儿方才的戾气都无,“嗯?”

想说什么,锦虞动了动唇,又止了声。

相信他凡是自有用意,绝不是旁人口中的昏君。

故而思索须臾,锦虞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到医馆抓了药后,他们便回到竹苑。

见到锦虞安然无恙,锦宸才算放心下来。

彼时那人扣押丹宁郡主之事已飞速传遍,两个男人对望一眼,心中便有了数。

锦虞陪同去幼浔煎药后,锦宸和池衍在花园石桌旁坐下。

亲手沏茶,落盏到他面前。

锦宸又为自己倒了一盏,边道:“你这出去一趟,轰动不小。”

托盏不急不徐抿了一口。

池衍从容不迫:“顺水推舟罢了,羌王定然是坐不住的,很快便要来寻你了。”

觑他一眼,锦宸无奈笑叹:“行,我应付着。”

眸光潜静看着他:“不过你扣殷夕兰入狱,是为何?”

瓷盏漫不经心把玩指间。

池衍语色平淡:“殷夕兰是羌王最大的筹码,她出了事,羌王必定急脚,他来寻你相助,绝对也会遣人到尉迟府。”

他眼底深沉如渊,字字如刃:“那就顺便送他们一出自相残害。”

锦宸神色微微一动,心有所觉。

略一颔首,沉默片刻后道:“尉迟亓此人花样百出,那叫初吟的女子当真靠得住?”

池衍修眸微敛,浅褐双眸愈渐邃远起来。

仿佛一瞬陷入久远的幽思。

少顷,他才清淡开口:“西域曾有一楼,名曰拂衣,表面上是花前月下的春楼,实则是精通各路消息的情报司,只不过拂衣楼搜集情报在暗处,知晓之人极少,多年前尉迟亓无意得知,便派杀手屠戮,将拂衣楼占为己有。”

锦宸诧异略收,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那初吟,来自西域。”

眉目之间蕴着别样的幽深。

池衍俊冷的眼角无声一沉:“她是楼主之女,逃过一劫,故意接近尉迟亓这么多年,为的便是报这血海深仇。”

如此一来,由那宠姬动手,省去麻烦。

很多对他们棘手的事倒是迎刃而解了。

浅啜一口茶,锦宸半是玩笑道:“这般隐秘之事,孤从未听闻,陛下知道的还真是不少。”

池衍眸心一瞬有微光轻闪。

很快又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梢,笑而不语。

并未发觉他的异样,锦宸淡淡一笑。

“尉迟亓的戒备心不容小觑,确实除了信她,且别无他法。”

池衍面容不含一丝感情。

垂眸沉声:“这么爱玩手段,也是时候都奉还给他了。”

盯着幼浔趁热喝下药后,锦虞便推了她回屋去休息。

而后锦虞独自回到花园寻那两人。

从药馆回来,她就一直憋着。

这会儿锦虞一路疾步到花园,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颇为算账的意思。

那时,两个男人的谈话已结束。

锦虞一径走到他们面前,容颜一肃:“皇兄。”

有片刻微懵,锦宸随后笑了笑:“怎么了?”

锦虞仰头瞪住他:“你和那殷夕兰……”

实在说不出口,她深吸了口气,如玉般透白的小脸上尽是怒意。

“我告诉你,她现在被关刑部了,就算日后能出来,也休想成我皇嫂,你这年纪难免气盛,做错一次事我原谅你,但从今往后,你不准再被她迷惑了!”

她义正言辞,狠厉且无情地斥责了他一顿。

锦宸一愣一愣,有些想笑又摸不着头脑。

意识过来这丫头是有所误会,可偏偏他一时难以解释。

锦宸下意识看向边上那人,谁知一触到他的目光,池衍便云淡风轻偏过了头,显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锦宸哑然,颇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见他如此反应,宛若不乐意。

锦虞气得踢他一脚:“你!不知惜取眼前人!”

眼前人?

锦宸顿了一顿,虽是语塞,但神情恍惚有几分若有所思。

“你再敢诋毁幼浔是通房,我就回东陵一把火烧了你东宫!”

神思便她这一句勃怒拉扯回来。

锦宸眼尾带过一瞥,睨着她:“胆子肥了,我倒还想问问你看,都未和陛下成婚,你肚里的玩意儿是怎么回事?”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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