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和哥哥试试?”

如斯沉缓的嗓音漾入耳畔,比夜色还要迷离。

到底是初次和男人亲吻。

纵使她此刻酒意弥漫,神识多半不能自已,心还是止不住要跳出来。

纠缠罢了,偏生他还要这般直勾勾锁视着她,眸心似有炽焰,说着诱哄般的话语。

骤然间,锦虞心颤得厉害。

她语色朦胧,糯糯呢喃:“怎么……试?”

酡红玉肌添新霞,她显得越发迷人。

池衍呼吸一重,扶在她细腰的掌心往下托住,一个巧劲勾她侧坐到自己腿上。

身子本就虚软,这么一晃,锦虞忙不迭搂住他,整个人都偎进了他怀中。

池衍揽抱着她后背,随之,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头压向自己。

没想等她反应,一下便衔住她的唇。

方才歇下不久,这人又堵住了她,锦虞呼吸一窒,搭在他两肩的纤臂无措缠紧了他的脖颈。

他漫夺的吻,几欲将她的魂都勾走。

锦虞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唇要被他吮得微微红肿。

厮磨良久,就在锦虞气息彻底薄弱时,那人突然放开她。

呼吸滚烫,如热浪拂面。

池衍捏住她下巴,指腹自那潋滟红唇一抚而过,“不张嘴,哥哥可咬你了。”

他染欲的褐瞳凝着她,声音诱哑,带出几分男人独有的狷狂。

听得锦虞心泛悸动。

她微微张开两片娇嫩的唇瓣,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来不及开口。

他又倾身覆上,这一次,轻而易举地探到了她的舌尖。

舌尖滚烫。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男人眉眼轮廓渐邃,一开始是轻柔的,后来便愈发张狂起来,越吻越深。

宛如这清冷深林中唯一的野兽。

指尖一点灼热,流连她耳垂,游戈玉颈绵延而下。

仿佛是在诱她一起,做一场偷香窃玉的艳行。

夜阑深处,风吹草叶簌簌微响,漓江之上萤光流动。

那人掌心掠过胭红前襟收拢绵盈,锦虞心口伴着渐促的呼吸旖旎起伏。

这时候,对他而言,锦裳便成了碍事的阻隔,慢慢地,他不再满足于此。

中衣半褪,那露出的细腻脖颈到香肩,素来雪色如玉,此刻却泛起一片瑰艳的红。

上回,是她自己又扯又脱,而今时,是他一点点剥落的。

男人总是这样,得不到,便越发肆意,越发没规矩。

惹得锦虞微微发颤,脸颊红得像是熟透了,绣鞋里的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直到听见一声嘤咛破喉,池衍才生生顿住,而后慢慢自她颈窝抬头。

意乱之中看到她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自己心急过了头。

理智尚回,池衍深吸口气,松开对她的桎梏。

扶着她的脑袋枕到自己肩上,将柔若无骨的人儿抱入怀里。

抚弄着她滑腻的香肩,池衍沙哑问:“何时生辰?”

他记得小姑娘说过,她就快十六了。

男人眼眸里的平静了,声线却仍有情动残留。

锦虞突然紧张得不敢呼吸,却又忍不住轻轻喘着气。

醉后她没有清醒半分,反而被他折腾得更晕乎了,猜不到他问这话是何意。

脑子稀里糊涂的,也算不清日子。

依在他肩头,锦虞咬唇,在心里依稀盘算良久,却只羞赧又有点怯生生地说了句:“快、快了……”

大抵再过那么三两日,就是她的生辰。

她朦胧的声调荡漾酒香,池衍更加确定自己刚才将人欺负狠了。

“嗯。”短促的尾音都哑了下来。

夜色更深,这处无人打搅,静谧得能将心跳声都放大不少。

池衍静缓片刻,修指抚过,很快便将那堆在腰间的胭红外裳提拢了回来。

之后他只是抱着她,没再对她做出格的事。

她很娇小,没骨头似的软在他怀里,酒劲上来了,身子还发着烫。

池衍突然觉得自己趁虚而入的行为像个禽兽。

干燥的喉咙滚动了下,他后靠椅背闭上眼。

冷静默念着,对小姑娘……还是要循序渐进。

小小的江心岛,星汉坠入水波,氤氲的光影将这幽幽天地融为一片。

在那人温暖的怀里,锦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眠梦深处,她仿佛坠落一个无尽的旋涡,怎么也醒不过来。

……

三千琼宇盛绽桃色,十里清湖,浮桥水阁,缀饰彩石相连碧水。

九公主至尊至宠,所居的昭纯宫,繁花照水,如玉阙瑰丽,连飞檐都是翡玉砌成。

殿内开了扇白玉窗,春风拂来清香。

两侧纱幔已用金钩撩挂起,一眼望出去,便可见得一场人间美景。

窗边芳台,摆放着青釉瓷花瓶,彩绘芙蓉珐琅妆奁。

半开的妆盒里,金簪银摇,宝钗玉珠,样样皆是极品。

还有一只雪白的尺玉猫,慵然卧眠台上。

锦虞对着镌花铜镜,执手黛笔,却不是在描眉,而是将笔端仔细落到右眼尾处,轻轻点上一点。

随后她端详了一番镜中自己的模样,满意的笑容蔓延到嘴角。

手边的雪猫慢悠悠抬起脑袋,歪头看着她。

身后的珍珠帘子发出响动。

伺候她起居的张嬷嬷走进来,“公主,仪典已备好,皇后娘娘着人来嘱咐,切莫误了吉时。”

锦虞放下黛笔,从容起身,脚上的瓷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好听的轻吟。

她一身金丝鸾凤羽白华服,精致的步摇小金冠挽束秀发,簪以嵌玉流苏钗。

应付仪典的装束虽繁重,却也掩不住她的灵动俏然。

“都妥了。”

当那绝美秀靥转过来的那一刻,张嬷嬷神色骤然一惊:“公主,您这……”

她一双杏眸顾盼生辉,却在眼尾添了一笔浅浅的假痣。

张嬷嬷诧异中回神,就要上前替她擦拭,锦虞忙拂手挡开,不让她碰。

拗不过她,张嬷嬷只好劝道:“都说有此痣相之人,无泪苦情,生世多别离,实乃不祥,公主尚未出嫁呢,今日又是及笄仪典,万不可因此冲克了喜气。”

听到这话,锦虞不乐意,娇唇一抿:“阿衍哥哥此处也有一颗痣,多好看。”

什么祥不祥的,锦虞不爱听。

说罢,她反身将台上的雪猫抱入怀中,兀自往殿外走。

张嬷嬷紧随上去,“哎哟我的好公主,到时陛下和娘娘怪罪下来,老奴可担待不起。”

锦虞抚摸着猫儿柔软的毛,头也不回:“我不,我就是喜欢。”

从小侍奉到大的公主,张嬷嬷自知她脾性,只好叹一口气,想着到时寻个面纱给她戴上。

踏着织锦长毯步出大殿,外头波光澹澹,天色甚好。

想到什么,锦虞墨睫微微一眨,透出一丝期待,“阿衍哥哥他……来了吗?”

跟在她身后的张嬷嬷答道:“仪典在即,池将军应是和太子殿下一道在兰台。”

闻言,锦虞压下唇边笑意,轻咳一声:“那你去一趟,就说是本公主要将猫儿还他,召他过来昭纯宫。”

“我们笙笙这是想见谁?”

话音刚落,一道调侃的笑声远扬而来。

锦虞循声抬眸,便见两人自汉白长阶并肩走来。

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时,她心窝一跳,顿时愣住。

“见过太子殿下,池将军。”

直到听见宫婢们齐齐行礼请安,锦虞才蓦地收回思绪。

她暗暗吸了口气,佯装淡定道:“皇兄。”

但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往边上飘过去。

一袭明媚春光,倾洒在那人身上,将他披在战甲外的朱红大氅耀得烁金夺目。

脸颊瞬间泛起一抹清粉,锦虞立马垂下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而后才细细绵绵地轻唤一声:“阿衍哥哥。”

见她态度这般差别,锦宸像是颇为受伤,一声叹息:“看来,笙笙想见的另有其人。”

随后他又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朝殿内迈步而去,摆摆手,“来来,去将你们公主珍藏的玫瑰露拿给孤尝尝。”

赵嬷嬷识眼色,太子殿下一走,她便遣退了所有宫婢。

殿外水榭芳华,美景漫艳,再无多余的人。

没了闲人,锦虞反而更紧张了些。

他在外领兵半载,昨日方凯旋归京,眼下是他们这半年来第一次见。

锦虞怕被瞧出脸上端倪,不敢仰头去看他,只含羞带娇道:“日久不见,阿衍哥哥近来可好?”

片刻后,男人嗓音深沉,淡淡道了句:“好。”

“你不在的时候,雪昭都很乖。”

说着,锦虞微微抬高臂弯,雪猫从她怀里探出脑袋,露出一双宝蓝琥珀的异瞳。

池衍目光掠了过去,猫儿比他离开前圆滚了不少。

而抱着猫儿的小公主,华裳如珍珠莹白,清纯可人。

只一眼,他便不动声色敛眸:“有劳公主照料。”

锦虞笑容甜美:“我的信,你可有收到?”

池衍顿了顿,想起一月前他还在军中时,便有一封桃花细笺自王城快马加鞭传来。

信笺上,娟秀的笔迹书了一行小字:“下月初七,我行笄礼,阿衍哥哥你一定要回来呀!”

他略一颔首:“嗯。”

锦虞轻一咬唇,身后一片盛绽的桃花,恍若将她莹润的脸蛋也染上了颜色。

她有话要说,却又迟迟开不了口。

其实她在心里想过千百回了,但到真正要说的时候,依然难免退缩。

“母后说,行了笄礼,就得准备婚事了……”

心噗通噗通地,像是要跳出来,锦虞深吸一口气,终于仰起红透的小脸去看他:“阿衍哥哥,我……”

小姑娘的面容瞬息入眸,然而池衍眉眼忽而一皱,不等她言语,他指腹飞快按过她眼尾。

她肌肤娇嫩,他蹭过时的力道不太轻,锦虞略微一疼,才意识到他将自己特意点上的黛色泪痣拭了去。

锦虞张张嘴正想说话,便见眼前之人神情陡然冷峻。

“不可以。”他漠然说道。

锦虞怔住,“……很难看吗?”

池衍没有回答,只声色肃冷:“今日宴上皆是王孙诸侯,公主大可放心择选,愿公主得以觅得良婿,臣告退。”

说罢便折身离开。

气氛一刹凝重,锦虞怔怔僵在原地。

朱红披风似火,可他的背影却是那么清冷。

心口很闷,明亮的双瞳晶莹渐蓄,蒙了层水雾,眼前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

脸颊发痒,好像有什么在不停蹭她,不知何处又吹来一阵凉风。

锦虞眼皮微动,秀眉不由蹙起,鼻音朦胧地咕哝了声,下意识往柔暖的被褥里缩进去。

“阿嚏——”

鼻尖微痒,锦虞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吸吸鼻子,长睫轻掀,眸子方睁开一丝,便见一双玉石般的异瞳怼在眼前。

尚不清晰的意识乍然惊醒,锦虞低呼一声,倏地弹坐起来。

床上一团雪白,原来,是乌墨蹲在她枕边。

怔愣好半晌,锦虞渐渐舒下口气。

拂来一缕冷风,让锦虞再清醒三分。

眸光漾去,纱帐被风轻轻扬动,发现屋里的窗开着。

难怪她越睡越冷。

屋内的摆设很是熟悉,锦虞很快便认出,这儿是她在汀兰苑的卧房。

素容瞬间凝起迷惑之色。

昨夜她似乎在一个小木栈喝果酒来着,然后……

凝思片刻,脑子空空的,只有醒酒后的头疼。

锦虞懒得去回想,垂眸看了眼自己,一身暖白寝衣。

她是如何回来的,又是谁给她更的衣?

锦虞一脸茫然,刚睡醒的面容略显娇憨,视线一暼,便和乌墨对上了。

乌墨主动伏坐在她枕畔,不似往常高冷抗拒,今日还挺乖顺。

微默一瞬,锦虞探身将它抱过来,放到腿上。

轻柔摸着它的脑袋,“你怎么跑进来了?”

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乌墨歪头看着她。

这一下,锦虞蓦地记起那做了一夜的梦。

奇异,却又无比真实。

明明她及笈礼一切从简,都未举办仪典,当时都不识得某人和他的猫儿,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而且,她在梦里居然对他有不正经的心思……还被拒绝了?

“……”

锦虞越想越觉怪诞,索性掀开锦衾下了榻。

她这一觉睡得甚久,便想到外边走一走,舒展舒展。

锦虞披衣出了屋。

日光溶溶,湖中倒映涟涟玉光,花木疏影衬之鲜亮,这一般光景,春意渐浓。

湖边,锦虞秀眸微眯,一面欣赏水光春色,一面抚摸怀中猫,惬意舒坦至极。

红秀托着食盘迎面走来,见她已经起身了,忙上前问安。

锦虞想着昨夜应是红秀替她换的衣裳,随口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小美人娇红的唇瓣微微肿胀,玉颈上,泛有红痕。

她肌肤生来瓷白如脂凝,稍有一点印记就很是显眼。

光这么瞧上一眼,入目便满是春情无边的暧昧,叫人浮想联翩。

红秀不禁脸一红,忙垂下脑袋:“是……池将军抱表姑娘回来的,当时已过寅时。”

昨夜,她是和他在一处?还回来这般晚?

想到这儿,锦虞脑中恍惚有了些许画面。

就在她吃惊之时,忽而伸过一只冷白修手,将托盘上的瓷碗接了过去。

眼睫一抬,熟悉俊容出现眼前。

目光和那双深邃的眸子轻轻一触,锦虞心底激灵了下,就是那么一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涌出脑海的那一幕幕深夜里露骨的缠绵,锦虞猛然一哆嗦,香腮如染霞飞。

昨夜……她是疯了不成!

还是红秀先反应过来,立马向男人行礼。

而后,池衍平静淡声道:“退下吧。”

清湖繁花间春光泄露,唯独他们二人相对而立,像极了梦中,他们相见时的场景。

这一吻一梦,明晃晃地亮在记忆里,是那么猝不及防,而此时此刻,再去面对他时,便多了一份别样的心情。

紧张,在意,羞赧,折磨……错综复杂。

锦虞发觉自己再无法同往常那样和他说话,尤其,他还用那风流惑人的眸光凝视着她。

视线停留在她艳彩的双唇,殷红之色都蔓延到了颊侧。

池衍挑了挑笑,吐出的嗓音低磁迷人:“哥哥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就脸红了?”

他独具侵略的桃花眸透出来的那一点欲,和唇齿间自然流淌的旖旎,大抵是女子瞧见都会神魂颠倒的样子。

她亦在所难免。

锦虞很想捂住他的口鼻,叫他从此别再和她讲话了,她甚至担心自己受不住。

梦中自己对他动了春心,锦虞忽然有些理解。

但一想到她落花有意,他却流水无情,这糟糕的情绪便一下上了来。

梦里她无可作为,但现在人就在她面前,满心怨念就有地儿撒了。

锦虞咬咬牙,杏眸瞪了过去:“你……你莫要欺侮我!”

小姑娘方睡醒不久的漂亮眼睛微泛潋滟,又凶又软的模样,难不惹人心悦。

毕竟他也是个男人。

而且,行过那点儿亲昵事后,再来看她,心境确实颇为不同。

池衍浅浅笑了一笑:“这就欺了?”

他俯身和她平视,放低了声音:“笙笙不喜欢?”

这人近在眼前,说话时,呼吸流淌过她的脸。

不似昨夜灼灼滚烫,但清冽如春风醉人,锦虞双颊瞬间飞得更红。

他们之间距离方寸,锦虞能清晰看到他右眼尾那颗淡淡的痣。

和初见时一般,惹她失神凝视。

可在梦里,他不喜自己画和他一样的泪痣。

锦虞眸子向上悄悄一瞟,赫然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心里咯噔一下,蓦然回神。

“我才不呢!”

本想呵他不要脸,结果一出口就成了羞怯的娇音。

锦虞羞耻得浑身热起来,可别当她是在撒娇……

如此想着,她忙不迭将揣在臂弯里的那一团毛绒绒一把丢还给他,利落得像是要和他撇个干净。

怀里一沉,池衍一手捏着瓷碗,一手接住被她抛过来的乌墨。

朝她面上打量一眼,小姑娘娇靥一片绯色。

她在他面前总是容易脸红,反倒令他心情愉悦。

“喜欢就抱着,又不是不给你。”

池衍淡勾唇角,递了乌墨到她手边。

锦虞低嘁一声:“不喜欢你的猫。”

着重强调了“你的”。

但她嘴上极不情愿,却是温吞伸手抱了乌墨回来。

乌墨被这两人一来一回地折腾,一脸呆滞。

在锦虞说完那句不喜欢它后,它努了努细长的胡须,低呜着埋首下去。

池衍淡淡一笑,打开瓷盖,将盛着汤的碗送到她唇边,“喝了。”

凑近嗅了嗅,味道似乎不太好闻,锦虞皱皱眉:“这什么?”

池衍慢条斯理看了她一眼,“醒酒汤。”

“……”

碗里轻轻沉浮的茶汤,像是在提醒她昨儿喝醉的事实,和他们醉后做的事情。

锦虞顿时不敢喘气。

她记得昨夜,自己是如何坐在他腿上羞忍难耐,如何被他的指尖撩拨得心肝乱颤,也记得男人薄唇的温度,是如何在她耳垂颈窝流连的。

现在,这人,就站在她面前半步之遥,一身月白锦衣,清贵宛若玉树琼枝,貌似君子如玉。

但他昨夜泛滥眸底的情和欲,她再也无法从记忆里抹去。

锦虞垂下脑袋,没骨气再去和他对视。

她想,酒这玩意儿,真真是可怕极了,让她跟中了蛊似的。

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锦虞故作镇定低过头,就着他的手,含住碗沿。

等她喝完后,池衍将空碗放到一旁的石桌上,随口说道:“初六辰时出发,别误了时辰。”

锦虞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带她去临淮。

前日还在为此事忧愁,眼下他答应了,她反倒没有半点欣喜若狂。

她没表现出大喜,但也没觉不乐意,默然须臾,小小地点了下头。

锦虞不声不响地站着。

大概是随主,乌墨生性高冷,一向不近生人,可这会儿却温驯地窝在她怀里。

池衍微微笑了笑,“你这酒品,下次别……”

本想让她下次别碰酒了,但转瞬想到那张醉态可掬的脸,他顿默了下。

而后若无其事换言道:“回去再睡会儿吧。”

昨日闹了这好几出,现在对人对事,锦虞心情都有些复杂。

羽睫低垂,她模样乖静,“哦……”

她穿着绯红留仙裙,抱了一只浅眠的白猫儿,两个看上去都尤为乖巧。

池衍在她泛着红痕的白皙颈间静凝半晌。

慢慢抬手,落到她柔顺的墨发上。

锦虞一怔,仰起脑袋,一眼便瞧见他融在眼角的那一丝轻柔。

“乖。”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池衍声线温浅。

他突然的温柔和宠溺,让锦虞不知所措,只知道愣愣看着他。

见她露着一副娇憨的表情,池衍噙出笑,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

她出来是为解解疲乏,但这会儿也不知怎的就听了他的话,连半句回嘴都没有,轻“嗯”一声,便乖乖折步回屋。

锦虞方走出几步,只见一人迎面而来。

那人鸦青色缎服倜傥得体,眉眼从容,身后跟随一侍卫,黑衣配剑,不苟言笑。

苏湛羽目光落在锦虞身上优雅一笑,朝她略一颔首,彬彬以礼相待。

昨日他们是见过的,眼下正式打了个照面,但对锦虞而言到底还是生人。

她只顿足片刻,和他对视了眼后,就低下头,搂着乌墨离开。

红秀候在路旁,见她经过,便跟上服侍。

等走远了,锦虞才默默侧首,回望一眼,“那人是谁?”

红秀顺着她视线看了看,小心答道:“回表姑娘,是豫亲王府的世子爷。”

锦虞没再问什么,敛回目光,径直往卧房走去。

回屋后,她照见铜镜,才发现自己露在衣襟外的肌肤上,有荒诞的吻痕……

眼前一片初春之色,清湖宁静,碧波泛光。

湖边雕栏,苏湛羽上前站到那人近旁,“昨夜来寻你,却跑了个空,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回。”

他促狭一笑:“这是去何地风流了一夜?”

池衍侧头斜睨他一眼,却是没说任何否认的话。

总不能说,他气跑了人小姑娘,派暗卫护着了又不放心,最后还是自己亲自过去。

结果一时情难自控,虽说深夜算是把人带了回来,但她乖乖醉眠了,倒是留了他一身闷欲的火。

池衍微不可见低叹,沉默少顷,面不改色道:“查到了?”

他吩咐了要东陵太子的行踪,墨陵一向办事利落,今日自然是为此事而来。

然而苏湛羽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了些:“人不在北疆,其他地方也无踪迹。”

在池衍之前,豫亲王苏敬手握重兵,当坐朝中武将头把交椅,故而豫亲王府眼线遍布各地,就算是死人,除非白骨成灰,否则也断无可能掩过耳目。

尤其还是东陵太子这般身份之人。

被贬成奴,再无自由身,人不见了,怎可能音讯也无。

何况有东帝尸容被毁、段衡无故暴毙在前,一联想,便知其中定有蹊跷。

池衍眼中掠过一道异闪,慢慢沉了眸色:“还有个地方。”

苏湛羽与他相识甚久,观他颜色,揣度出他话中一二,“你是说……临淮?”

连豫亲王府眼线都探不及的,当今天下,唯独尚未攻下的临淮城。

不过,苏湛羽随即又难以置信:“可他能明目张胆从北疆逃回来,实非易事。”

静思片刻,池衍问道:“统兵攻打东陵王城的,是尉迟亓?”

“嗯。”苏湛羽确认,接着道了句:“东帝的头颅,是他亲手砍下的。”

池衍沉默,抱臂站在湖边,神色静若深渊。

思虑半晌,他终于淡启薄唇:“东帝虽庸碌,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之人不在少数,但在他死后不惜涉险乱葬岗,也要销毁尸体容貌,想来不会是出于泄愤。”

苏湛羽想了想,道:“倘若无关仇恨,那便只有毁尸灭迹。”

停顿一瞬,他侧目,“莫非……下手之人是想隐瞒什么?”

池衍面上清静,不见多惊讶,“之前你与我说,攻城时,段衡莫名现身王城,又随其太子一道被逐放北疆,死在半途,而段家庄竟无人知晓此事,眼下回想起来,倒有些意思。”

他回眸,迎上苏湛羽满含询问的目光:“毁尸是为瞒天过海,后者怕是有人想永绝后患。”

因他犀利的心思,苏湛羽垂眸忖度,亦有所察觉。

池衍突然道了句:“你认为,锦宸此人如何?”

看似题外话,细想之下又觉颇有深意。

苏湛羽回答:“闻其铮铮铁骨,宽宏磊落,虽为人子,却和东帝并非一类人。”

池衍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是了。”

湖波折来的煦光在他眸底化为一片幽深。

池衍默然片刻,方道:“段衡既然跟随在东陵太子身边,必定是有所用处,利用完了,再杀了,就成了一出暗渡陈仓的逃脱戏码。”

苏湛羽听他丝丝入扣的推断,顿感寒毛耸立,“这一切,是锦宸早有预谋?”

修眸略眯,池衍却道:“不,真正的锦宸恐怕已经做了东帝的替死鬼。”

苏湛羽一瞬显而易见的震动。

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若还不明晰因果,未免太过愚钝。

“这么说来,是段衡助东帝易容改貌,逃过一死,途中却被杀害封口,而东帝或是改容成另一番模样,才成了今日局面。”

从东陵王城到北疆,临淮是必经之地,故而东帝不愿归顺,偏偏要被流放之后再费心逃走。

毕竟这样,比他想办法长途跋涉,要容易得多。

细枝末节听上去都毫无破绽,但苏湛羽眉间还是凝了惑:“不过单凭他一人,下这么一盘棋,当真这般轻易?景云,你确定如此?”

池衍淡然一笑:“猜的。”

他抬步朝书房方向走去,语气边漫不经心:“尉迟亓高居首辅之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和东帝倒是蛇鼠一窝。”

苏湛羽跟上他的脚步,闻言侧眸望去。

池衍对上身旁那人的眼睛,从容的声色间流转着深意:“你父亲弃武从文,已有多年不曾领兵,但在朝中的声望却是如日中天,尉迟亓没少设法对豫亲王府施压吧。”

两人交换了下目光。

心照不宣。

初五,暮夜。

海棠雕花刺绣屏风后,纱帐静垂,轻轻薄薄地铺展落地。

一盏香灯暗光摇曳,模糊映着虚掩在轻帐下的背影。

水烟氤氲,锦虞轻倚浴桶,墨发松挽,整个身子连至脖颈,都浸没在热水里。

她想,希望如此,能让吮吸的红痕快些消退。

这两日她每一照见铜镜,雪肤上的胭色便让她想起醉酒乱了套的那夜。

姑娘家脸皮薄,于是在那之后,锦虞几乎是将自己关在屋里。

偶尔闲不住出来庭园走走,巧遇到那人她也是避之不及。

不过,乌墨倒是频繁跳窗进来她屋内。

打从一开始,锦虞便觉这只尺玉猫颇为熟悉,后又梦见自己将它养得圆圆滚滚,就更有好感了。

每回乌墨一来,锦虞便抱它到膝上,摸摸毛发,挠挠下巴,乌墨都会眯起眼帘,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浴桶旁的案几,干净的衣物叠摆在银盘上。

锦虞沐浴时从来不喜伺候,她遣退了红秀,但乌墨还趴伏在银盘边。

屏风后烛光静暖,只有纤手掬水时的温缓嘀嗒声。

良久,在案上慵懒小憩的乌墨忽然沉闷低吼,凶狠含怒。

锦虞一惊,倏地转过头。

只见它一改往日温顺,刹那间弓起身体,龇牙露齿。

乌墨异瞳缩窄,紧盯地面,一副进攻的架势。

……

明日便是攻城之日,池衍安排好相关事宜后,从校场回到汀兰苑。

经过锦虞卧房时,他略一顿足,目光向那儿投去。

屋子门窗紧闭,但有昏黄的烛光晕透。

想来她还没睡,不知是在做什么。

这两天,小姑娘都在有意无意躲着他,他怎么看不出来。

只不过他权当不知。

他不否认自己对人家起了掠夺的心思,但毕竟是自己决定的,要循序渐进,要慢慢来。

况且她小他这么些年岁,也算少不更事,再将人欺负过头,吓着了,怕是更难收场。

池衍修眸低垂,先是讶异自己会对一个小姑娘上心成这般,最后自嘲一笑,倒有几分久旱逢甘露的意思。

他静默片刻,提步准备离开。

“啊——”

方迈出一步,屋里突然传出小姑娘的尖叫,声线充斥着满满的惊恐和惧怕。

池衍瞬间凛了神色,朝着卧房疾步生风,破门而入。

下意识怕她出了什么危险,他未作多想,径直走进内室,越过屏风,一把拂开纱帐。

结果甫一入眼,满目皆是如玉光洁的少女娇躯。

香肩晶莹湿滑,尚还挂着水珠,凝脂无暇间淡透薄粉。

锦虞哆哆嗦嗦地贴在木桶边,两条雪白玉臂环抱在身前。

却也只堪堪遮挡住那两团丰盈柔软的一小处。

半蹲半站的姿势,水面一高一低波荡,恰及她玲珑有致的腰臀线。

她秀发微湿,几缕鬓发凌乱落下,樱唇润泽,杏眸沾染了湿漉漉的水气,好似含情多娇,又万般惹人怜爱。

只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但无意拥挤出的玉圆香沟太过诱人。

哪怕这张脸再清纯,此刻也被浓郁的妩媚风情所弥漫。

四目瞬息相对,池衍生生怔在原地。

他没想到,在他面前惯常骄纵任性的小姑娘,也会有如此艳情的一面。

美人出浴,他贸然闯入,本该非礼勿视。

但那一刻,什么君子品尚他通通忘了个干净。

还是小姑娘惊叫一声缩藏入水,他愣了一瞬后才恍然回神。

池衍倏地转过身,难得失态。

他深呼一口气,沙哑着道了句“抱歉”,正要快步离开,身后那人却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别走——你、你别走……”

锦虞躲在水里,声线发颤,含着一丝哭腔:“蛇……有、有有蛇……”

池衍一顿,这时,只听乌墨低沉叫了声。

循声微微侧目,他这才瞧见一条腕粗的双斑蛇蜿蜒案底。

而乌墨早已跳下,在案几和浴桶之间,耸立着毛绒的尾巴,和那蛇正面对峙。

他行军多年,一眼便看出这双斑蛇虽粗壮,但却无毒,也没攻击性。

“别怕。”

池衍沉稳安抚她,而后随手从身侧的盆景中取了块鹅石,略一使力,直射向蛇的七寸要害,蛇一下便昏死了过去。

他视线始终偏离她的方向,连余光的那一点恍惚,他都在竭力忽视。

“没事了。”说罢,他再一次果断抬步往外走。

“你等等!”

然而锦虞又将他叫住,这蛇虽说没了动静,但就这么赤-裸躺在那儿,她浑身难受,心里也瘆得慌。

“你先站那儿……别动。”

池衍素来心思透彻,一听小姑娘惴惴不安的声调,就知道她还在害怕。

那他……当然要留下陪。

他背对着,悄然之间低柔了语色:“洗好了吗?”

锦虞糯糯“嗯”了声。

确定他不会回头了,轻轻从水中站起,正想探身去拿银盘上的衣物,却蓦地意识到,蛇在那处,她压根不敢靠近。

水声哗啦作响,锦虞又躲回了浴水里。

她葱白的小手攀在木桶边,只露出半个脑袋,踌躇片刻,实在没法子了。

扭捏说道:“你帮帮我……把衣服拿来。”

想了想,又小声添了句:“别转过来。”

她低低软软的话音,蒙了层水雾似的柔润含羞,荡入烛灯的光影里,漾起丝丝迷情。

听得男人骨头都酥了。

池衍顿时口干舌燥。

本以为自己不会被轻易动摇心绪,现在他倒是明白了,这小姑娘只要轻轻说上那么三两句话,就能彻底崩坏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

池衍低抑着呼吸,后退两步到案边,捏过银盘反手递给身后那人。

锦虞浮出水面,伸出手去拿,一滴温水不小心溅到了他手腕。

结果男人抖了下,银盘一斜,摆在最上面那件丝缎小肚兜滑了下去,落进桶里全浸湿了。

锦虞呆滞半晌,唇瓣轻抿,有点儿委屈:“掉了……”

他看不到,但手上的轻重还是能把握三分的。

猜到掉的应是贴身穿的小物件,池衍眼眸微敛,缓了缓,“先把外面的穿上。”

只能如此。

一条蛇在边上怪怕的,锦虞也不再磨蹭,白细双腿跨出浴桶,很快便将衣裳穿好,裹得严严实实。

除却身前一片空荡荡的,不太舒服。

内室烛影微烁,渐渐陷入夜阑人静。

男人的感官变得敏感,连身后穿衣服时那轻微的簌簌声,都直叫他横生无限春情。

正想着这小姑娘真是磨人,胳膊突然被戳了一戳。

池衍微偏过头,随即耳后便传来她娇滴滴的声音:“……好了。”

四下萦绕着暖热的烟雾,几乎将气氛的微妙放到最大。

池衍低“嗯”一声,就步出了屏风。

他一走,锦虞忙不迭碎步跟上。

一扇屏风格挡了纱帐下浮盈的暖雾和异香,空气清冷了下来,终于让他保持住几分清醒。

池衍顿足,暗吸了口新鲜的气儿,才回过身。

紧跟在他身后刚出浴的小姑娘,双臂交叠护在胸前,一瞧便晓得掉落的是什么了。

她小脸微垂,粉面桃腮,楚楚动人。

脑中不经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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