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拽我!”

锦虞甩手娇喝,却又不得不被他硬拉回了汀兰苑。

原先藏匿在花坛后的乌墨,在他们离身时跳了出来,一路跟在后面。

房门一开,它从角落一钻,白绒绒的一团便溜入室内。

男人的力量自然不是小姑娘能抗衡的,锦虞只得跌撞着进了屋。

房门很快再度合上。

这里并非书房,而是他的卧房。

将人带到中室,池衍才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锦虞揉着发痛的手腕,瞪他一眼:“干什么呀?”

小姑娘细皮嫩肉的。

对上那双蕴极不满的俏眸,池衍沉默片刻,道:“伤到没有?”

这话倒是让锦虞意外愣住,又不是她被欺负了,怎么反而都问她有无受伤?

但锦虞没当回事,杏眸上扬:“伤到了啊。”

右手在他面前一摊,“喏,手都打红了!”

池衍视线一低,落在她略微泛红的掌心,看来当时下手不轻。

而小姑娘不知羞愧地看着他,任性又纵意。

金屋里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公主,娇养惯了,一时情绪难控倒也能理解。

凝她一眼,他似笑非笑:“该让你真疼一回,长记性。”

而后又走至桌旁坐下,边倒了一盏茶,“她说什么了,值当你气成这般。”

锦虞漫然转眸,若无其事收回手,“没什么,我就是看她不惯。”

然而他侧眸而来的那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仿佛是要将她的心思直直看穿。

任她再如何傲然自若,再如何滴水不漏,终究无法忽略他不偏不倚的注视。

乌墨蹲在旁侧的软塌上,金蓝双瞳尽显清贵。

像极了好整以暇的看客,又好似目睹一切的证人,不容半句谎言。

颇有被这一人一猫审判的错觉。

锦虞不情不愿的撇撇唇,冷哼一声。

“她说我父王为君昏聩,欺压百姓,还说红袖招的女姬都是被我父王欺辱过的,是非颠倒,简直狼心狗肺!”

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池衍无奈轻叹。

看来他那晚的话是白说了,小姑娘还是改不了冲动。

“所以你就打她了?”

锦虞不否认,兀自嘀咕了句活该,瞅他一眼,“怎么?你心疼啊?”

闻言池衍剑眉不由拧起:“说的什么话?”

尚还在艴然中,又被他低沉的语气质问。

锦虞嗤之以鼻道:“谁看不出来她对你的那点小心思,去红袖招八成也和你有关……”

想到方汐容往日对着他时的满脸娇羞,还有方才那泪目楚楚的委屈样,锦虞心里莫名不舒坦。

她看似满不在乎地哼了声:“你要舍不得,就赶紧瞧瞧去。”

池衍眸色一凛。

过去不1而三地任她骄纵放肆,由她胡作非为,他护短得还不够?

他容颜微肃:“我若舍不得她,你现在就不是在这儿好好站着了。”

锦虞声息一哑,还没来得及多想,随即听他语气深沉:“都替你将金吾卫逐出了城,还想我如何偏袒?”

“……”

谢怀安离开,果真是他下的令。

多少是她理亏,锦虞一时没了底气,低垂着脑袋,扭捏中带着一丝倨傲:“那你拽我来这儿做什么?”

池衍顿了一顿,默然无言。

是啊,他自己也想知道,二话不说将她当众拉走是为了什么。

兴许是那方汐晟流连她身上的眼神太过肆意,怕小姑娘吃了亏吧。

屋子里悄然静谧,未有一丝声响,时光像是变得很漫长。

池衍依然没说话,微垂的眼睑似是沉思,却又让人难以揣测。

静默良久,他叩了叩桌面:“过来。”

然而边上的人垂眸不语,当他的话不存在。

池衍眉眼上挑,伸臂过去,修长的手指勾住她腰衿上的如意扣,将人往身前一带。

锦虞踉跄了步,径直跌撞而去,慌忙扶住他两肩才堪堪站稳。

对面那人是坐着的,锦虞站在他跟前,这样的身高差,他的脸就正好对着她那两处绵软的位置。

心弦一颤,脸颊泛起一抹桃粉色,旁的事瞬间抛之脑后。

锦虞去推他,无意流露出羞怯:“做什么啊,放开……”

指尖从那如意扣上慢条斯理掠过,随之,大掌落在了她侧腰。

池衍起身,同时,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向上提。

双脚倏地一腾空,锦虞惊呼之下忙揪住他的衣襟,下一刻便被他轻而易举地放上了楠木方桌。

她坐在桌上,双腿凌空悬着。

想要下去,这回却是怎么也推他不开。

锦虞含嗔带怒地推搡他的胸膛,“你又想干嘛!”

然而池衍一言不发,捉住她乱动的手,利落按到两侧,顺势圈了她在自己强劲的两臂之间。

他微微前倾的姿势,迫得锦虞不得不后仰了些。

这么一仰,即便隔着锦衣,也掩不住她胸前曼妙的起伏。

日色丝丝缕缕越入窗格,他背着旖旎的光影,那张魅力十足的脸恍惚又朦胧。

他们之间亲密得只空了一寸的间隙,彼此温热的气息是那么强烈。

空气恍若突然凝结了。

在男人高峻的身躯覆罩下,她显得格外娇小玲珑,即便她坐在高高的方桌上,他仍然高出她不少。

此刻目之所及,只有他深邃的眼窝,和眼尾那一点,几乎要将她心跳都勾走的诱人泪痣。

膝盖蹭在他结实的大腿,她无处安放,也无处可避。

这样亲密的接触,锦虞羞得不行,耳垂都浸染了红晕。

池衍居高临下,低头近距离凝视她。

只见她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渲了深深的瑰红。

分不清是肌肤温度上升,还是日光映照的颜色。

小姑娘柳腰不盈一握,纤细娇躯不含一丝累赘,该饱满的地方饱满,该圆润的地方圆润。

偏生这张脸生得清纯可人,羞红时便有了又纯又媚的味道。

池衍呼吸顿了顿,忽然有种想将她弄得凌乱不堪的冲动。

但现在不是时候。

他闭上眼,再睁开,眸中情绪平静下来。

池衍薄唇微启,沉缓低语:“如果我告诉你,方汐容所言非虚呢?”

听得此话,锦虞蓦地从百般幽思中回神,这才发现眼前那人幽湛的眸底,泛有异乎寻常的严肃。

“你父王,横征暴敛,一意□□,民生苦不堪言,不只如此,私底下更是常行有违人道之事,一国之君,他当不起。”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

锦虞瞠目一息,难以相信连他也这么说。

方才的忸怩烟消云散,她咬牙呵斥:“你胡言!”

说那话时,池衍眉目之下尽是凛然,但在垂眸审视她的那一瞬间,锐利不由退去几分。

掌心覆握的那双柔荑渐渐捏紧,她的愤慨,他完完全全能感受到。

小姑娘有多倔强,他早已领教过了。

说实话,若不是逼不得已,他倒宁愿她一辈子蒙在鼓里,永远不知那些险恶和阴暗。

懵懵懂懂,也没什么不好。

但事已至此,再不明白真相,她只会傻傻地一次又一次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强出头。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

“二十年前,他杀兄夺位,以极刑将余下手足一并处死,独揽军权,为君多年,□□苛令,镇压诸侯,宠信常侍,戮杀忠臣,剥削百姓。”

一连串的话音微顿,池衍俯身离近她半分,“除此之外,暗欺兄嫂乱纲常,奸辱秀女泄私欲,诸如此类,常而有之,只不过他有恃霸权,事情都被压了下来。”

他目光深如古井,直视她隐含冷怒的眼睛:“那些见得见不得的,倘若你想知道,我可以一件一件告诉你。”

淡淡入耳的话语清朗沉稳,却不啻于惊雷炸响。

锦虞一时愣在他的字里行间,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

“东陵二十二座城池,不费吹灰之力便有十八座主动归降大楚,除却临淮,余下三座抵抗不过数日,知道为何吗?”

池衍循循善诱的口吻,像是在耐心照顾她的情绪。

锦虞呼吸一窒。

为何?还能为何?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民心所向。

被他压着的手难抑轻颤,锦虞黛眉蹙得很紧,倏地偏过头去:“就算宫奴有所隐瞒,我哥哥是绝无可能骗我的。”

不只她皇兄,还有母后乃至整个后宫。

她虽固守宫殿一方天地,不知外界何如,可他们日日在她耳边夸赞宫外太平盛世的话,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认定十多年的事,他倒也不指望她立马就能接受。

池衍眸光淡淡的,“你信与不信,事实如此。”

停顿须臾,他略微低柔了嗓音,对她说:“我也不会骗你。”

伴随着一声温沉的猫音,透窗而来的光仿佛一霎支离破碎。

锦虞静默无声,身子却不禁微微颤抖,隐忍的齿贝几乎要将软嫩的唇咬出血痕。

突然,双手自他指尖挣开,锦虞狠狠一推,跳下桌案转身便走。

手心一下空落,她跑了出去。

鼻息间萦缠的馥郁凝香亦倏然飘散。

房门“砰”得一声被用力撞开,又吱呀着缓慢弹回来些。

池衍没有动,只站在原地。

半开的门外,没有她红色的身影,唯有冷光寂寂射入。

乌墨跳下软塌,蹲坐到他脚边,冲他“喵”叫一声,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

池衍袖袍静垂,视线凝在锦虞离开的方向,“不追了,让她静一静。”

不多时,元青赶到,说是见到表姑娘一人跑出了府,特意来向他禀报。

然而池衍阖目坐在榻上,往后靠去,只淡淡说了句:“暗中盯着,不必将人带回来。”

之后,便一句话也没有再说。,,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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