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暗讽她脾性差?

锦虞杏眸一嗔,娇喝:“你说什么呢!”

她越是恼怒,池衍唇边的笑容反倒越是惬意。

他慢条斯理道:“没什么,你还太小。”

锦虞气不过,还没人敢这般反复嫌弃过她。

她自以为很凶地往他大腿踢了一脚,结果这人纹丝不动,宛如以卵击石。

池衍眉梢一挑,又觉好笑地弯了唇。

她总能做出些让他意外的事情。

锦虞万分窘迫,这人莫非是铁打的,这么硬!

在心里将他彻头彻尾直骂了个遍,嘴上也不想忍着。

她没好气地辩驳:“我马上十六了,在我们东陵……”

话还没说完,她一顿,噤了声。

现在哪儿还有什么东陵,赤云骑攻下临淮是迟早的事,天下很快就只有一个楚国了吧……

她突然垂着脑袋安静了。

池衍眸光一动,如玉俊面若有所思,却只不动声色含笑:“怎么?”

在他们东陵,十六就是大姑娘了,是要谈婚论嫁的。

锦虞一息回神,掩饰情绪般,开口便怼:“老男人!”

说完,她挪向一侧下了榻,崴着脚极快回了屋子,徒留身后那人独自在那儿。

池衍微愣一瞬,随后舔了舔嘴角,气笑。

他征战虽将近十年,但初上战场时都不及束发,居然嫌他老?

清光一缕,吹动湖心波光澹澹。

当那娇窕红裳消失在长廊尽头,如幻似金的云光仿若忽然淡了色泽。

池衍没有直接离开,仍是那般坐着,垂眸静静思量。

十六岁,锦瑟妙龄,还真是清纯明亮的小姑娘,若非突遇国难,确实是要红妆待嫁了……

与此同时,太守府另一处院落,哭声不绝于耳。

“哎哟……乖女儿,为了方家,你姑且忍忍。”

“可女儿什么都依她了,她也不知怎么的,非是跟我过不去!”

方汐容坐在桃木交椅里,手绢不停抹着颗颗滴坠的泪珠子,泣不成声。

自己惯大的女儿,脾气他再清楚不过。

方世尧站在边上手足无措,最后只得沉沉叹了口气:“这节骨眼上,爹也没办法了……”

这下方汐容哭得更凶了,边泣边拍桌案:“那表姑娘处处刁难,当自己是公主了不成!”

“哎,忍耐过这一时,待你嫁入定南王府,任她再无理,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尊你一声表嫂?”

听了这话,方汐容稍微止了声,擦拭着哭花了的妆。

方世尧继续哄道:“一直听闻那池将军手段狠厉,之前爹以为是个莽撞粗鲁的,还担心委屈了你,可没想到会如此品貌非凡,和你般配得很呐!”

一想到那人的音容样貌,方汐容不禁面染娇晕,吸吸鼻子:“可是……”

见她迟疑,方世尧忙问:“你不喜欢?”

他紧接着劝道:“如今江山易主,方家摇摇欲坠,你要能跟了他,便是万人之上,无比尊贵,爹爹和你大哥,以后可就得仰仗你了!”

大将军夫人,可不是区区一个太守府二姑娘能比的,这道理她自然懂。

“喜欢……”

方汐容低羞说完,转瞬又委屈道:“可是,可是他根本不搭理人家,还纵着那表姑娘胡来!”

忽而想到什么,方汐容蹙了眉:“而且我听说,那表姑娘只是远方表妹,万一他们有点什么,也不是没可能……”

方世尧历过官场,心思多些,他思考片刻后,叹道:“你娘走得早,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放宽心,这事爹爹来想办法。”

听罢,方汐容擦掉了眼泪。

方世尧在边上坐下,“你大哥来信说,谢统领不日将抵浔阳,爹爹到时会将他一并请来,况且池将军好不容易肯赏脸,那宴席须得备得万无一失。”

静默片刻,方汐容惑道:“谢统领是……”

“他曾是王都参将,你大哥就是在他手下办事,如今国已不国,他便投楚成了金吾卫首领,想来是深受楚皇帝青睐。”

慨叹一声,方世尧深思须臾,又道:“池将军重兵在握,怕是难求他助我方家,但这谢统领好歹也是东陵人,又与晟儿颇有渊源,想必不会坐视不理,咱们定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

方汐容懂得其间道理,点了点头。

后几日,还算平静。

除了在屋里养伤,锦虞最多的便是趁池衍不在汀兰苑时,偷摸到他的书房,将不利临淮的书册都毁了个七七八八。

锦虞不懂兵术,但搜找多了,也得知临淮城可进可退,想要攻占,不是轻易能得手的。

而赤云骑以寡敌众,先手屈劣,却不知为何,静待这么些天都毫无动作。

锦虞一直在等,没等到赤云骑的动静,方汐容倒是不嫌累地时不时过这儿一趟,将她要的东西一一送来,始终维持着那谦和知礼的姿态,尤其是在某人面前。

锦虞也不藏着情绪,想怼便怼,该享受也照样享受,一点儿不亏待自己。

这夜,方太守大摆宴席,满城皆知。

酉时将至,方世尧先于一品居打点好一切后,又特意命人到汀兰苑备了马车,静候他们前来。

夜如墨砚,金灯似火。

锦虞出了屋子,红秀领着她往苑外走。

调歇了这么多天,她右脚虽还难以跑动,但走步是没问题了。

还未踏出汀兰苑,锦虞余光忽而瞥见花木疏影间,一团雪白晃了一晃。

她好奇地靠近瞧上一眼,才发现是撅臀埋头的乌墨。

这时,乌墨似有所感应,转过头来,瞳孔突闪惊恐,正想逃窜,锦虞一把逮住了它。

“偷吃什么呢?”锦虞蹲下身,揪它到怀里。

兴许是上回被她折腾怕了,乌墨缩着脖子都不敢乱动,乖巧得很。

锦虞扯走它叼在嘴角的一瓣梅花,对上它咕噜转的异瞳,一琥珀一宝蓝,比玉石还精致。

这么一看,还挺温驯,比某个抢她手链的老男人讨喜多了。

今时换了身茜色流光锦织丝裙,锦虞心情不错,在乌墨脑袋上胡乱揉了两下,松松软软。

她展颜逗它:“雪昭,雪昭……”

乌墨起初还缩头缩脑,后来似乎是被摸舒服了,它慢慢眯起眼睛,禁不住露出享受的表情。

“起来。”

这时,一道淡沉的声音自身后坠入耳中。

锦虞吓了一跳,不必回头看就知道是谁。

她措手不及,立刻将他的猫丢出怀里。

她翻脸忒快,突然被扔在地上的乌墨懵住。

红秀行礼退下后,锦虞当做无事发生般站起来,边捋长发边回过身。

半弯新月俏悬。

池衍一袭月白锦衣,肩上随意搭着雪色狐氅。

褪了坚毅的银铠战袍,淡淡柔和的清光下,他恍若矜贵的俊美公子。

然而他修眸的笑意若有似无,流延眼尾泪痣,又是惹人遐想无尽。

红热不知不觉蔓延两颊,锦虞恍然回神,忙撇开目光。

她想,这人莫非是邪祟,不然为何每次多看他两眼,她都像□□熏心了似的。

锦虞若无其事清清嗓子:“干嘛?”

“你说呢?”

池衍一如既往,神色悠然。

他是在等她一起前往一品居。

锦虞意识过来,不咸不淡“哦”了声。

锦虞也不等他,抬步就自顾往苑外走去,一边还抽出腰间的小金扇,打开来直往脸上摇风。

元青正好走过来,望见她的背影,自语道:“表姑娘怎么先走了……”

说着他抱起地上的乌墨,“将军,要将乌墨放回屋里吗?”

池衍垂眸看了眼,抚拍了下它,“嗯。”

随后他淡淡一笑,侧身走开。

一品居坐落漓江边上,是浔阳城内最华侈的食肆,在整个东陵亦是远近闻名。

一辆镶金嵌玉的华贵马车在门口缓缓停下。

知晓今夜的客人尊贵,立马便有酒楼的人迎上前来。

旁侧的元青元佑翻身下马,将靠近的人都拦下。

元青上前请道:“将军,到了。”

修手指骨分明,池衍拂帘而出。

下车后,他并未放手绣帘,而是对着车内笑问了句:“自己可以吗?”

锦虞正准备起身,听他这么一提,便想故意为难:“我要说不可以呢?”

车内一盏陶灯,浅光迷昧,映上她略施粉黛的娇颜,骄横的神情不加掩饰。

池衍剑眉淡挑:“那……哥哥再抱你一次?”

望见他唇边那游刃有余的笑痕,锦虞蓦地想起之前下马,想要刁难他背自己,却被反将一军的事。

好不容易散热了的双颊,一瞬又浮染红晕。

锦虞恼羞:“才、才不要你抱!”

她一径儿提裙下了马车。

只不过她右足还不似从前活络,就要莽然一脚踩下踏板。

池衍手快扶了她一把。

元佑“咦”了声,“表姑娘脸这么红,是不是又病着了?”

闻言,锦虞心里咯噔了下,要他多话!

她忙打开手里的小金扇,提到面前遮住半边脸,露出的秀眸将他一瞪:“热的!”

说罢,她移步低哼而去。

元青和元佑茫愣不解,都还未入春,夜里的风吹来都是冷瑟的,怎么会热呢?

而池衍浅笑不语,不急不缓跟在她身后进了一品居。,,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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