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笛武装好自己,抬头看向蓝道爵爷的脸。时间使他改变非常多,好像已经经过十年而不是只有两年。他异常地苍白,肤色像饱受阳光漂白的骨头,浓密的眉毛与深色的眼睛则因对比而突显出来。因痛苦而产生的纹路将他的脸划分成好几个有菱有角的区域。

若笛知道总有一天会见到蓝道爵爷。她心里一直认为他会带着恨意看着她。但是,现在,在他眼里的东西令人还要更警觉。饥渴,一种与性欲无关的贪婪,但更强烈。她直觉地了解到她的离去反而只更加深他拥有她的欲望,而且她的背叛更给了他当刽子手的决心。

“爵爷。”即使她的唇在发抖但声音很平稳。“这样太过分了,请放开我的手。”

无视她的请求,蓝道爵爷将她拉到以绿色植物装饰的圆柱后面,手指用足以造成瘀血的力道紧紧地钳住她的手腕。若笛顺从地跟着他,决定不让丑陋的过去在这里闹出笑话,以免破坏对她丈夫很重要的夜晚。说也荒谬,她竟然会在有这么多人的房间里感到如此害怕。蓝道爵爷绝对不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伤害她。但是,如果他们单独在一起,她相信他一定会觉得他有正当理由用他瘦长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永远无法呼吸。

他的眼神撕裂她。“天啊,他让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甚至可以闻到你身上的欲望。原本你还有那么一点薄弱的教养,让你和家乡那些粗野的乡下人有所差别,现在连那一点教养都完全消失。”

“既然如此,”若笛回答,被抓住的手握成拳头。“你应该立刻和我撇清关系,何必被我污染?”

“愚蠢的女孩,”蓝道爵爷低语,黑色的双眼里有着冷酷的火光。“你还无法了解自己失去了什么。你知道如果没有我,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吗?什么也不是。我创造了你,是我把你从社会最底层拉上来,我把你变成一个优雅且完美的女人。但是,你却背叛我,还背弃你的家人。”

“我并没有请求你资助我。”

“即使如此,你还是应该跪下来感激我。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若笛。包括你的生命。”

若笛觉得和他莫名的坚持继续辩论下去,并没有意义。“随你怎么想吧,”她轻声地说。“我现在已经属于辛爵爷,你一点权利也没有。”

他的嘴角扭曲,不怀好意地冷笑。“我的权利远远超过那些无用的结婚誓言。”

“你该不会自我催眠,认为我像商店里的物品一样可以用钱买到吧?”她轻蔑地问道。

“我拥有你的灵魂。”蓝道爵爷低语,紧抓着她的手腕直到她感觉骨头快被折弯,而且痛到眼泪都快掉下来。“我牺牲自己购买了你。我已经投资十年以上的时间在你身上,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

“要怎么回报你?我已经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而且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恐惧、没有恨意——只觉得你和我根本没有关系。你到底认为我可以怎样补偿你?”

正当若笛认为自己的手快被折断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咆哮。是尼克,他正快速地走到他们之间。他的手突然出现,还来不及看到他做了什么,就让蓝道爵爷痛苦地低叫,并放开她的手。他突然放手让若笛猛然地向后倒,还好尼克用胸膛接住她。她自动进入他怀里,并听着他和蓝道爵爷说话。

“不要再靠近她,不然我会杀了你。”他陈述着事实。

“无耻的猪。”蓝道爵爷沙哑地说。

若笛在她丈夫安全的怀抱中冒险地看了蓝道爵爷一眼,她看到他苍白的脸上出现一阵紫灰色。看到尼克的手放在她身上,显然使他无法承受。尼克则故意激怒他,把手放在她的颈背上并沿着脊椎往下滑。

“很好,”蓝道爵爷低语。“我就让你继续堕落下去,若笛。”

“快滚,”尼克说。“现在。”

蓝道爵爷慢慢地走开,像一个被罢免的君王,因非常愤怒而身躯僵直。

另一手托起她隐隐作痛的手腕,若笛看到他们吸引了一些经过走廊的人好奇的眼光。事实上,舞厅里的一些人已经知道发生了这个事件。“尼克——”她低语,但是他已经抢先有所行动。

一只手拥着她,尼克指示拿着一盘空酒杯经过的仆人。“你,”他简短地说。“过来一下。”

深色头发的仆人马上就走过来。“是的,爵爷。”

“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一个隐密的房间。”

仆人很快地想了一下。“如果您沿着这道走廊向前走,会看到一间音乐室,我想目前那里应该没有人。”

“很好。拿一些白兰地去那里,快。”

“是的,爵爷!”

若笛晕眩地跟着尼克经过走廊,心里满是混乱的想法,而舞厅里优雅的嘈杂声慢慢地在他们身后减弱。她的身体充满了一种奇特的备战感觉,与蓝道爵爷那令人害怕的长时间对峙使她觉得反胃、紧张、愤怒,而且如释重负。但,怎么可能同时感觉到这么多?

音乐室里亮着微弱的灯光,钢琴、竖琴以及各种乐器的轮廓在墙上形成无数个阴影。尼克关上门转身面对若笛,宽阔的肩膀在她身上出现阴影。她从来没看过这么严厉的表情。

“我没事。”若笛说,异常的高音令自己也格格笑出来。“真的,你不必这么——”另一个压抑不住的笑声使她停顿下来,她想尼克一定认为她吓傻了。她也无法完全解释因为面对了最大的恐惧之后,现在充满心中的强烈的自由感。

“对不起,”她轻率地说,即使放松的泪水已经湿润了她的双眼。“只是……我这辈子都很怕蓝道爵爷……但是,我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对我已经不再有影响力。他已经不能对我怎样。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还欠他什么……而且我甚至没有罪恶感。我心里的重担已经消失,还有恐惧,而且这种感觉很奇怪……”

当她颤抖地笑出声,并用戴手套的手指擦拭眼睛时,尼克将她抱进怀里,试着安慰她。“放轻松……放轻松……”他低语,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及背部。“深呼吸。嘘,没事了。”他温暖的嘴吻着她的额头、泪湿的睫毛及脸颊。“你很安全,若笛。你是我的,我的妻子,而且我会照顾你。你很安全。”

正当若笛试图解释她并不害怕时,他低语着要她不要说话,靠着他好好休息。她开始深呼吸,好像跑了一大段路刚刚停下,把头靠在他胸膛上。尼克脱下手套,用温暖的手放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强壮的手指轻轻地揉着她的颈子以及肩膀上僵硬的肌肉。

此时,传来敲门声。

“白兰地。”尼克低声告诉若笛,并带她到沙发前。

若笛坐进沙发里,听到尼克给他一克朗作为小费时仆人的感谢。尼克拿着一个上面放着一瓶酒及一个杯子的托盘回来,再把托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我不需要那个。”若笛带着虚弱的微笑说。

忽略她的话,尼克倒了一些白兰地进杯子里,并把酒杯握在双掌间。以掌心的热度温过酒后,把杯子拿给她。“喝吧。”

若笛顺从地接过酒杯,很惊讶地发现拿着酒杯的手竟然抖得很厉害,几乎端不住酒杯。看到她的情况,尼克的脸沉下来,蹲到她面前,健壮的大腿抵在她腿的两旁,手指包围住她的,尼克稳住她的手帮她把酒杯凑到唇边。她啜饮一口,因呛辣的白兰地滑入喉中而做了一个鬼脸。

“多喝一点。”尼克低语,强迫她再喝一点,直到她眼中因白兰地的呛辣而充满泪水。

“我觉得这酒有点变质。”她沙哑地说。

尼克眼中突然充满兴味。“它并没有变质。这是九八年的 Fin Bois。”

“那一年的葡萄品质一定不好。”

这话使尼克露齿微笑,大拇指抚摸着她的手背。“那么,应该告诉酒商这句话,因为这种酒一瓶通常要价五十英镑。”

“五十英镑?”若笛重复着,非常惊愕。闭上眼睛,她一鼓作气的分好几口把酒喝完,并咳嗽着把空酒杯拿给他。

“乖女孩。”尼克低语,一只手滑上她的颈背温柔地捏着。她忍不住想尼克的手比蓝道爵爷的更大更有力,但是他从来不会让她感到疼痛。尼克的触摸只会让她觉得愉悦。

当她把疼痛的手放在扶手上,忍不住缩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尼克还是马上发现。他低声地咒骂,并拿起她的手臂脱下长手套。

“没什么,”若笛说。“真的,我不想把手套拿下来……蓝道爵爷抓过我的手,但是并没有那么——”尼克脱下她的手套时,她因感到痛而抽了一口气。

看到蓝道爵爷在她手上留下的黑色指痕时,尼克整个人呆住。一股想杀人的愤怒出现在他脸上,使得若笛警觉地吓一跳。“我很容易瘀青,”她说。“你不要做出这样的表情。这些指痕一、两天就会消失了,然后——”

“我要杀了他!”尼克咬牙切齿愤怒地说。“等我把他解决了以后,地上只会留下一个污点,叫他下十八层地狱去,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这样。”若笛柔软的手放在他僵硬的脸颊上。“蓝道爵爷就是想破坏这个夜晚,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要你用手帕包好我的手腕,然后帮我把手套戴回去。在有人发现我们失踪之前,必须快点回到舞会上。若石爵士要发表演说,而且我们——”

“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在乎。”重拾冷静,若笛用柔软的指尖抚摸他的脸颊。“我想要出去和你跳一首华尔兹。当若石爵士宣布你真实身分的时候站在你身旁。”她低下眼看着他的嘴。“然后,我想要你带我回家,抱我上床。”

如同若笛所打算的,尼克短暂地分心。他残暴的眼神软化下来。“再然后呢?”

在她开口前,门因坚定的敲门声而震动。“约翰。”门的另一边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

“来了。”尼克说,站起身。

若石爵士高大的身躯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有人告诉我蓝道爵爷出现在舞会上。”他直接走向若笛,像尼克一样蹲在她面前。看到她瘀青的手,若石爵士小心地指着瘀青的地方。“可以让我看看吗?”他的声音比以前听到的还更温柔。

“可以。”若笛低语,让他拿起她的手。若石爵士眉头深锁地检查着严重瘀青的手腕。他的脸非常地靠近,灰色的双眼充满着仁慈与担心,若笛不禁想着她怎么会认为他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她想起他对女人和小孩的同情心是出了名的——苏菲曾说那是他治安官生涯中最令人注意的焦点。

放下她的手,若石爵士的嘴边浮现一抹微弱安慰的微笑。“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可以向你保证。”

“真棒的宴会,”尼克讥讽地说。“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把蓝道爵爷列入宾客名单里?”

“尼克,”若笛求情地说。“没关系,我确定若石爵士没有——”

“很有关系,”若石爵士低声地反驳。“我认为自己有责任,而且我必须请求你的原谅,若笛。蓝道爵爷绝对没有在我看过的宾客名单之中,但是我会找出他到底如何取得邀请函。”他皱着眉继续说:“蓝道爵爷今晚的行为非常不理性,也应该被谴责……这也表示他对若笛的迷恋不太可能会因为这个事件而结束。”

“喔,绝对会结束,”尼克阴郁地说。“我有很多方法可以治疗蓝道爵爷的迷恋。首先,如果在我回到舞会的时候他还没离开——”

“他已经离开了,”若石爵士说。“有两位警探也在舞会上——我请他们以尽可能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让他离开。冷静点,约翰——像只发狂的公牛横冲直撞对你并没有好处。”

尼克眯起眼睛。“告诉我,如果有人也在苏菲身上留下瘀青,你可以多冷静?”

若石爵士叹一口气地一点头。“有道理。”他深色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并继续说:“你显然有权可以用你的方法去对付蓝道爵爷,约翰,而且我也不会阻止你,或做任何干涉。但是,你应该了解我打算亲自去对付他,并向他讲明若笛除了有你的保护,也在我的保护之下。蓝道爵爷如果胆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将会控制不住我的愤怒。”

若笛因为他的关心而感动。她从来都没想象过会有两个这么有力量的人来保护她不受蓝道爵爷的伤害——不只是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姐夫。“谢谢你,若石爵士。”

“如果你现在想回家没有人会责怪你,”他告诉她。“至于我计划要发表的演说,还可以有别的替代方案——”

“我哪里也不去,”若笛坚定地说。“而且如果你今晚不发表演说,若石爵士,我发誓我会替你上去讲。”

他突然微笑。“那么,好吧。我不想让你失望。”他询问地看着尼克。“你会很快就回到舞厅里吗?”

尼克扭曲着嘴。“如果若笛想回去。”

“是的。”她坚定地说。虽然手腕仍感觉疼痛,但她已经准备好面对最糟的情况。她看到两位男士交换了一个眼神,安静地同意要找一个更适当的时间来讨论蓝道爵爷这个问题。

若石爵士先离开让他们可以再独处一会儿,此时若笛果决地站着。尼克马上就走到她身旁,伸手环住她的腰好像害怕她会倒下。若笛因为他的过分保护而微笑。“我现在很好。”她告诉他。“真的。”

她等着尼克眼中出现那熟悉的嘲弄眼神,但他还是很紧绷的样子,以异常严肃的眼神看着她的脸。看起来好像想把她包在羊毛布里,抱她离开这里。

“剩下的时间里你都要留在我的身边。”他告诉她。

若笛的头向后一点对他微笑。“也只能这样了,那杯白兰地似乎已经开始影响我的思考。”

他的眼中燃起热情,而且一只手向上滑握住她的胸脯。“你觉得头晕吗?”

她因为他手指握住她的力量而放松,他的抚摸将敏感身体中的情欲释放出来。她几乎遗忘手腕的疼痛,而且当他的大拇指逗弄着乳尖使其坚挺时,她的神经狂乱地颤动着。“只有在你这样抚摸我的时候才会。”

以手掌温柔地搓揉结束这撩人的爱抚,尼克把手放到比较安全的范围。“我希望这个可恶的夜晚快点结束,”他说。“来吧,我们越快出去,若石就能越快发表那该死的演说。”

她伸出手,当他把过紧的手套戴回她发肿的手腕时,若笛努力地不缩手。当他终于把手套戴好时,若笛的脸色非常苍白,尼克则不停地咒骂,好像感到疼痛的人是他。“该死的蓝道,”他愤怒地说,再帮她倒了一杯白兰地。“我要去扯断他的喉咙。”

“我知道有一件事会比扯断他的喉咙更让他痛苦。”若笛小心地拿起一条折好的手帕擦拭他汗湿的眉毛。

“喔?”他的眉毛挑起,讥讽地询问着。

她把手帕紧捏成球状。在回答前,她停顿了很久!因为有一股希望涌出她的喉咙几乎呛到她。接过他手中的白兰地,她唱了一口酒。“我们可以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她说。“那是他永远都不会了解的感觉……也是他永远都不会拥有的感觉。”

她没有勇气看他,深怕会在他眼中看到嘲弄或拒绝。但是,当她感觉到他的嘴吻住她的头顶,他的唇玩弄着她辫子上的白玫瑰花瓣时,她的心跳像是小鹿乱撞。

“我们可以试试看。”他轻柔地同意着。

两杯白兰地使得若笛觉得有些飘飘然,因此很感激尼克稳稳地牵着她回到舞厅。他坚硬手臂的力量令她着迷。不管她多用力地倚靠,都可以很轻松地支撑她。他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但是,一直到今晚之前,她都没想过他竟然可以给她如此温柔的安慰。而且不知怎地,她觉得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这一点。他们的反应都未经过思考——她不假思索地求助于他,而他不假思索地给出让她安心的保证。

他们走进舞厅,向若石爵士走去。站上一个临时讲台好让舞厅里的人都可以看得到他,若石爵士示意管弦乐队停止演奏,并且请宾客将注意力集中过去。他拥有一种优雅、富有权威、让所有政客都会很羡慕的声音。接着,如预期般整个舞厅都安静下来,同时还有一些宾客从较外围的区域涌进,非常多的仆人拿着一盘盘的香槟快速地在人群中移动。

若石爵士以他的治安官生涯作为开场,并提及他因看到错误的事情被纠正而感到满足。接着他又说出一连串赞同那些世袭贵族的神圣传统与义务的言论。这些言论显然让在场的人都很满意,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子爵、伯爵、侯爵与公爵。

“我印象中若石爵士并不这么支持贵族。”若笛向尼克低语。

他冷酷地微笑。“我的姐夫有意愿时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而且他知道提醒他们对传统的严格坚持,可以强迫他们接受我也是贵族的成员。”

接着若石爵士叙述一位不具名的绅士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剥夺了他应有的爵衔。他来自高贵家族的直系血统,而且在过去几年将他的生命完全地奉献给公共服务。

“因此,”若石爵士最后说,“我很感谢有这难得的殊荣,可以在这里宣布辛约翰爵爷终于可以重新取回这迟来的爵衔,以及伴随爵衔而来的上议院席位。而且,可以预期他一定会以他天生的角色继续为国家以及女王服务。”举起一杯酒,他说:“议我们敬简尼克先生——从现在起我们将称他为辛约翰子爵。”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惊讶的骚动。虽然他们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知道若石爵士要宣布什么事情,但是亲耳听到这样的宣布还是很令人震惊。

“敬辛爵爷。”大家顺从地异口同声说,接着同声欢呼。

“还有辛夫人。”若石爵士说,再一次获得热烈的回响,若笛则优雅地屈膝回礼。

直起身,若笛碰了一下尼克的手臂。“或许你应该敬一下若石爵士。”她建议。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建议,举起酒杯往他姊夫的方向。“敬若石爵士,”他声音洪亮地说。“没有他的努力,我今晚不会站在这里。”

大家以欢呼声作为回应,这时若石爵士突然露齿微笑,发现尼克小心的用语里完全没有一个谢字。

接着大家也举杯敬女王、国家以及贵族阶级,然后管弦乐队演奏活泼的曲目,整个房间充满了悠扬的乐声。若石爵士过来邀请若笛跳一曲华尔兹,同时尼克也与苏菲进入舞池,苏菲的嘴边浮现一抹压抑不住的微笑。

看到他们那一对,一个如此美丽,一个如此黝黑,但是两人都有着同样显著的吸引力,若笛微笑了。他们开始跳舞的时候,她转头面对若石爵士,小心地把疼痛的手放在他肩膀上。一如预期般,他是一名杰出的舞者,很有自信也很会带舞。

同时感到好感与感激,若笛研究着他严肃但英俊的脸。“你做这些是为了要拯救他,是吗?”她问道。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可以拯救他。”若石爵士低声地说。

这些话让若笛感到一阵因恐惧而产生的剧痛。他的意思是,他认为尼克还在遭受某种痛苦吗?但是,尼克已经不是鲍尔街警探——他不会再遭受工作所带来的危险。他现在已经很安全……除非若石爵士暗示的是,尼克所要面对的最大危险其实潜藏在他内心深处。

在尼克真实身分公开后的那几天,他们在贝特顿街上的房子每天都有很多访客上门。崔太太必须过滤每个访客,下至尼克以前下层社会的同伴上至女王的代表。他们每天都会收到非常多的牌局以及舞会的邀请函,多到入口处的银盘装满纸张。期刊上说他是一个“不情不愿的子爵”,并描述他担任鲍尔街警探时的英雄事迹。记者受了若石爵士帮他塑造的形象所影响,因此尼克被描述成一位无私的斗士,宁可谦卑地替大众服务,不愿意接受失去已久的爵衔。尼克对于他新的公众形象觉得非常愤怒,因为似乎再也没有人觉得他很危险,但是这令若笛觉得很有趣。陌生人急切地想接近他,不再害怕他那威胁性的气质。对于一个极度保护自己隐私的人来说,这已经近乎忍无可忍。

“他们对你的兴趣很快就会消失。”当尼克好不容易挤过一群景仰他的人走到家门口时,若笛安慰地说。

觉得不堪其扰,尼克沉下脸,脱掉外套,跌坐起居室里的沙发上,一双长脚随意地伸展着。“我要它更快,”他生气地看着天花板。“这个地方该死的太容易接近,我们需要一栋有私人车道和高大围墙的房子。”

“有一些住在郊区的朋友也邀请我们过去。”若笛走到他身旁,坐在地毯上,印花裙子在她周围鼓起。尼克斜靠在矮背长椅的扶手上,两人的脸几乎平视。“甚至有一封是来自卫斯克伯爵,询问我们是否可以去巨石园拜访个两星期左右。”

尼克的脸马上沉下来。“伯爵一定是想要亲自确定你没有被这个从地狱来的丈夫虐待。”

若笛忍不住笑出声音。“你必须承认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最迷人的一面。”

当她伸出手要解开他的领巾时,尼克抓住她的手指。“那是因为我太想要你了,一点也顾不得自己是否迷人。”他的大拇指抚摸着她指甲平滑的尖端。

“你当时曾经暗示,我是可以被其他女人替代的。”她责怪着。

“我以前常觉得要得到一个想要的东西,要先装出我不想要的样子。”

若笛摇着头觉得很困惑。“这一点也没有道理。”

尼克微笑地松开她的手,玩着她领口边缘的蕾丝。“这很有效。”他告诉她。

因为他们的脸靠得非常近,他湛蓝的双眼直视她的,若笛觉得脸上开始泛红。“那天晚上你真是非常的邪恶。”

他的指尖滑进她胸脯间的山谷。“你还没看过我更邪恶的样子。”

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在门厅回响并传进起居室中。尼克收回手,听着崔太太应门,告诉来访者辛爵爷与他的妻子不方便接见客人。

一想到隐私被侵犯令尼克皱起眉头。“我受够了,我们离开伦敦。”

“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去呢?卫斯克爵爷会很——”

“不要。”

“那么,好吧,”若笛继续说,不受他的影响。“康家的银丘园——”

“天啊,不要。我不要和若石在同一个屋顶下度过两个星期。”

“我们可以去渥斯特郡,”若笛提出建议。“苏菲说辛家庄园的修建快要完成了。她很明白地告诉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她努力的成果。”

他马上摇头。“我一点也不想去看那个可恶的地方。”

“你姐姐花了很大的心力——你不会想害她伤心吧?”

“没有人叫她做那些事。是苏菲自己要去做的,我才不会因此而对她感激涕零。”

“我听说渥斯特郡非常美丽。”若笛语带渴望地说着。“那里的空气应该会比这里好很多——夏天的伦敦真是可怕透了。而且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如果你现在不想去,我可以了解,但是——”

“那里没有仆人。”他得意地说。

“我们可以带几个必要的仆人过去。你不觉得可以待在自己郊区的房子里、不用去拜访任何人很棒吗?只要去个两星期左右就可以了。”

尼克很安静,眯起眼睛。若笛感觉到他心里的挣扎,想要取悦她的欲望和强烈不愿意回到多年以前离开的地方,这两个念头不断地相互拉扯。面对那些回忆并想起突然成为孤儿的痛苦,这对他来说不是很愉快。

若笛垂下眼帘,所以尼克并没有看到她眼中一定会被他错误解读的同情。“我会告诉苏菲我们改天再接受她的邀请,她会了解——”

“我去。”他唐突地说。

若笛惊讶地看着他。他明显地看起来很紧绷,披挂着一层看得见的盔甲。“我们不一定得去那里,”她说。“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他摇头,嘴巴讽刺地扭曲着。“一开始你想去渥斯特郡,然后你又不想去。可恶,女人总是反覆无常。”

“我并没有反覆无常,”她抗议。“我只是不希望你勉强去到那里,然后到了那里又一直跟我生气。”

“我没有生气,男人不会那么容易就生气。”

“恼怒?气恼?苦恼?”她温柔地对他微笑,希望可以保护他不受噩梦、回忆和他内心的魔鬼骚扰。

尼克准备要回答,但是看着她,他似乎忘记要说什么;对她伸出手,又突然停住。若笛则是看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起居室。

通常去渥斯特郡的路程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所需时间之长通常会让旅人选择花一天部分的时间赶路,在酒馆过一夜后在隔天早上抵达。但是,尼克坚持路途中除了换马和补充食物以外都不要休息。

虽然若笛试图在整个旅途中保持好心情,但是她发现很难保持兴高采烈的样子。坐在马车里很不舒服,道路非常不平稳,还有一直在马车里晃来晃去的使她感觉有点恶心。尼克看到她的不舒服,表情变得阴沉且坚定,而且气氛渐渐沉默下来。

在他们出发前一天,一些必要的仆人已经先行前往准备粮食与打扫房间。如同他们先前所决定的,康家的人会在隔天早上前来。若石爵士在银丘园的房子距离他们的庄园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他们的马车抵达渥斯特郡的时候,最后一丝夕阳正好消失在空中。若笛视线所及之处,可以看得到这个郡很富饶且繁荣。丰富的绿色草原以及整理得很整齐的农地覆盖着平坦的土地,其间点缀着上有肥沃白羊的青翠山丘。由河流分支出来的蜿蜒水道为这个区域提供容易进行商业交易的路线。任何来到渥斯特郡的旅客都会对这种景色有着喜悦的反应。但是,尼克却越来越阴沉,当马车载着他们越来越靠近辛家的土地时,他身上每一个毛细孔都散发出非常不情愿的讯息。

最后,马车转弯进入一条长且窄的车道,走了大约一哩路才看到一栋宏伟的房子。户外的灯光照射在入口处使其散发温暖的光芒,并让屋前的窗户像黑钻石一样闪闪发亮。若笛热切地拉开马车窗户的窗帘,希望看得更清楚。

“真美,”她说,因兴奋而心跳加速。“就跟苏菲描述的一样。”这栋巨大的帕拉弟奥式建筑物非常堂皇,和其他这类的建筑一样,有着红砖、白圆柱以及精确的三角墙,随处可见井然有序的对称。

马车停在入口处。从马车上下来协助若笛下车时,尼克面无表情。他们步上阶梯走至双扇门前,崔太太正在那里等候着,欢迎他们进入有着闪闪发亮玫瑰色大理石地板的巨大椭圆形门厅。

“崔太太,”若笛热情地说。“你好吗?”

“很好,夫人。你呢?”

“很累,但是也很高兴终于抵达这里。目前为止你们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没有,夫人,但是事情很多。只有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准备所有东西……”

“没关系。”若笛微笑着说。“经过了长途跋涉,辛爵爷和我只需要一间干净的睡房。”

“我们已经把睡房整理好了,夫人。要我现在就带你们上楼吗?还是你们想先用一点晚餐……”看到尼克时,管家的声音消失。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若笛看到她丈夫呆若木鸡地看着房子的大厅。他似乎正看着一出其他人看不到的戏,他的目光跟着舞台上说着台词的隐形演员移动。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兴奋与激动。他无言地漫步进大厅,无视旁人的存在,像一个迷路的男孩般探索着房子。

若笛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在她做过的所有事情里头,最困难的就是以若无其事的语调回答管家的话,但是,她还是做到了。

“不用了,谢谢你,崔太太。我想我们不需要晚餐。或许你可以送一些水和一瓶酒到我们的房间里。并且请女仆只要拿出今晚要用的东西剩下的明天再弄。在这段时间里,辛爵爷和我会先到处看看。”

“好的,夫人。我保证他们会立刻把你们私人的用品拿出来。”管家大步走开,对着两个女仆发号施令,而她们也马上走出大厅。

虽然天花板的吊灯并没有点亮,但是两盏油灯稍微舒缓了阴森的气氛。跟着她丈夫,若笛走到大厅另一边的拱门,进入一间肖像画廊。空气中弥漫着新的羊毛地毯与上漆不久的味道。

当尼克一直盯着画廊里完全空白的墙壁时,若笛研究着他的侧脸。她猜想他正在回忆着那些曾经挂在这里的画作。“看来我们需要再买一些艺术品。”她说。

“它们全都被卖掉来偿还我父亲的债务。”

走近他,若笛将脸颊隔着他的外套靠在他肩膀上。“你可以带我看看这个房子吗?”

尼克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看着她抬起的脸,眼神空洞,显示出那个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男孩已经不存在。“今晚不要,我需要自己一个人看看它。”

“我了解,”若笛说,牵住他的手。“我很累了。我想我宁可明天早上,在白天的时候再来参观这栋房子。”

他的手指只轻轻地碰了她的一下,然后就放开手。“我带你上楼。”

她强迫自己露出微笑。“不用了,我会请崔太太或是其他的仆人陪我。”

尼克终于走进睡房时,屋里某处传来的钟响表示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半。若笛虽然非常疲惫但仍无法入眠,从手提行李箱里拿出一本小说,熬夜阅读着直到书都看完一半。睡房非常舒适,床上铺着绣有花纹的丝质床单还挂着与床单相配的床帏,墙壁的颜色则是浅绿色。若笛全神贯注地读着小说,直到她听见地板发出了声音。

看见尼克站在门口,若笛把小说放在床头柜上,很有耐心地等尼克开口说话,想知道当他在这栋房子里走动,有多少回忆被唤醒,又有多少无声的鬼魂在他走过的地方徘徊。

“你应该睡了。”他最后说。

“你也是。”若笛掀开床罩上阵沉默后,她问道:“你会来陪我吗?”

他的眼神扫过她的全身,在她的睡衣前襟徘徊,她穿着那种保守高领但每次都会激起他欲望的睡衣。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不再存有任何幻想……看起来就和她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

“今晚不要。”这句话今晚他已经说了第二次。

他们的眼神交会并一直看着对方。若笛知道应该要保持一种不在乎的表情,要对他有耐心。她的要求、挫折只会使他躲得更远。

但是,她却震惊地听到自己大胆地说出:“留下来。”

他们俩都知道她并不是要求他只留下来几分钟,或几小时。她想要的是一整个晚上。

“你明知我做不到。”他轻声地回答。

“你不会伤害到我,我不怕你的噩梦。”若笛坐起身,看着他平静的脸。突然间,她无法遏止、且不顾一切地说出一连串的话,声音中流露出自然的情感。“我想要你在这里陪我,我希望能多靠近你一些。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或说些什么你才会留下来。请你告诉我,因为我似乎无法控制自己,就是希望得到你还不愿意付出的。”

“你不知道出自己在讲什么。”

“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

“我不想要什么保证或承诺,”他严厉地说。“我只是陈述一件事实。有一部分的我,你不会想要了解。”

“以前你曾经要我信任你。现在,同样地,我也希望你能够信任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你常常作噩梦。告诉我是什么一直在困扰着你。”

“不要,若笛。”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房间里,好像他的脚不听大脑的使唤。

若笛突然了解他其实很希望向她坦白,这欲望甚至已变成一种巨大的折磨,因为他强烈地相信如果向她坦白,她一定会离开他。此时,他开始汗如雨下,皮肤像潮湿的铜器般发亮着。几绺深色的头发粘在潮湿的额头上,她很想触摸他,但她还是留在原地没动。

“我不会背弃你,”她平稳地说。“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那是在监狱船,对不对?和那个真的简尼克有关。你为了取代他的身分,所以杀了他?是这件事在折磨你吗?”

她从尼克退缩的表情看出,她刚说的话离事实不远。他的自我防卫正渐渐瓦解,然后他摇头,试图恢复镇定。但是他失败了,带着指责与绝望看了她一眼。“事情不是这样。”

若笛毫不畏惧地一直看着他。“那么事情是怎样?”

他身体的线条改变了,因为不得不屈服反而放松下来。他一边的肩膀靠着墙壁,只有部分的脸面向她,眼神直直看着地上的某个点。

“我因为杀了一个男人而被送到监狱船。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加入了拦路抢劫的集团,然后在抢劫一个老人的马车时,那个老人死了。这件事使我们很快就被审判定罪。我太惭愧了所以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是谁——只说我是辛约翰。其他四个人很快就被吊死了,但是因为我的年龄,治安官对我从轻判决,判我到监狱船服刑十个月。”

“若石爵士就是那个做出判决的治安官。”若笛低语,想起苏菲曾经说过这件事。

尼克苦笑了一下。“我们两个当时都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成为我的姐夫。”他更倾斜地靠在墙上。“我一踏上监狱船,就知道我绝对撑不过一个月。对我来说,直接把我吊死还仁慈些。他们把那艘船称作邓肯毕军校,因为这艘船是由一个叫邓肯毕的军官所指挥。有一半的囚犯才刚因热病而被清掉,而他们算是幸运的。

“监狱船比其他停泊在近海的船小,可以容纳一百个囚犯,但是他们把一百五十名囚犯塞进甲板底下一个大区域(译注),那里的天花板低到我都站不直。囚犯就睡在地板上或建在甲板两旁的平台上。每一个人睡觉的空间只有六英呎长、二十英吋宽。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得戴着脚镣和铁铐,铁链发出的声音让我最无法忍受。

“但,最恶劣的是那里面的气味。我们不太能洗澡——因为肥皂总是不够用,而且我们要用海水清洗身体,并不是自来水系统的,而是用靠近海水那边的一排水门。结果,臭味太强烈,连一大早来开舱门的守卫都受不了——有一次一个守卫因此而晕倒。另外,从我们傍晚被锁进底下一直到天亮舱门被打开的这段时间,都没有人会管我们,也没有守卫或军官监视我们。”

【译注:RA015《小姐与警探》二三一页最后第二行“六百个犯人住在甲板下……”译自原书三五七页第二行。“Six Hundred convicts were housed below the decks,……”但是,本书原文二三一页二一行:“It was fitted for one hundred prisoners,……”编辑认为作者写到这里或许认为一艘船一百人/一百五十人比较合理,然已来不及更改前书。但编辑有责任在此加注。】

“那么那些时候囚犯都在做什么?”若笛问道。

他露出一个凶狠的微笑使得若笛打了个冷颤。“赌博、打架、构思逃狱计划,还有互相骚扰。”

“互相骚扰?”

尼克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互相强暴。”

若笛困惑地摇摇头。“但是男人没办法被强暴。”

“我向你保证,”他讥讽地说。“绝对可以。而且那也是我绝对很想要避免的。但是,不幸地,像我这种年纪的男孩——十四岁或十五岁——最有可能成为受害者。而我可以一直平安无事是因为我和另一个年纪比我大一点、且比我更顽强的人做了朋友。”

“简尼克?”

“对。我睡觉的时候他会替我注意状况,还教我自我保护的方法……即使食物难以下咽,他也强迫我吃下去好维持生命。和他说话使我不至于因为没事可做而发疯。没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这一点我很清楚。我很害怕他离开监狱船那一天的到来。在我上船的六个月后,简尼克告诉我,他再过一个星期(译注:RA015的原文是a fortnight,所以是“两星期”作者在这附近的一些数字是有混乱的,但小瑕不掩大瑜。)就可以离开了。”他脸上的表情使得若笛的胃紧张得快打结。“在那个地狱里奋力生存两年以后,终于只剩下一个星期。我应该要为他感到高兴,但是我没有。我只想到自己的安全,在他离开后绝对维持不到五分钟。”

他停顿下来,陷入更深的回忆中。

“发生了什么事?”若笛低声地问道。“告诉我。”

他面无表情,内心紧紧地抓住这个秘密不愿意松手。他露出奇怪且冷酷的微笑,并用全然自我鄙视的语调说:“我做不到。”

若笛要把脚伸直,以免自己跳下床冲向他。看着他黝黑阴暗的脸,她热泪盈眶。“简尼克是怎么死的?”她问道。

他的喉咙发出声音,摇了摇头。

面对他无言的挣扎,若笛寻找打破僵局的方法。“不要害怕,”她低语。“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会留在你身旁。”

他将脸别开,眯起眼睛,好像在黑暗里待太久突然见到强光而眼睛不适应。“某个晚上我被一个姓施的囚犯攻击。他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拉下平台,压在地上。我奋力挣扎,但是他有我的两倍大,而且没有人要管这种事;他们全都很怕他。我大叫简尼克把这个混蛋拉开——”他停顿下来,发出奇怪的声音颤抖地笑了。

“他有帮你吗?”若笛问道。

“有……那个笨蛋!”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他很清楚没有必要为我做这种事情。即使我当时没被骚扰,在他离开以后我还是免不了这种命运。我实在不应该叫他救我,而且他也不应该出面救我。但是他把姓施的赶走,而且……”

又沉默了一会儿。“尼克是因为打架而死的吗?”若笛强迫自己发问。

“那夜稍晚,他因为救了我而被姓施的盯上,而且很快就有了报复行动。破晓之前,他趁尼克睡觉的时候把他勒死。等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我跑到尼克旁边……想要叫醒他,让他呼吸。可是他一动也不动,身体在我怀里渐渐变冷。”他的下巴颤抖,并粗暴地清一清喉咙。

若笛希望知道整件事情,因此不愿让故事就此结束。“你怎么和简尼克交换身分的?”

“每天早上助理医疗官和一名守卫会来清理在前晚因为生病或饥饿、或某一种他们称作『心情低落』的原因而死亡的人的尸体。而那些快要死的人则被安置在水手舱里。我假装自己生病了,在当时装病并不困难。他们把我们两个都带上甲板,然后问我是谁,还有我是否知道另一个死者的名字。这些守卫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对他们来说,所有的囚犯都一样。而且我已经和他……他的尸体交换衣服,所以当我告诉他们我叫简尼克而那个死掉的男孩是辛约翰的时候,他们没有理由怀疑。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待在水手舱里,假装生病,避免再被送回甲板底下。其他被送到水手舱里的人,不是生病就是很虚弱才不管我用什么名字。”

“然后很快地,你就被释放了,”若笛低声地说。“以简尼克的身分。”

“我被释放的时候,他则被埋在码头附近一个千人塚里。对我来说,现在他的名字比我自己的更为真实。”

若笛深受感动。难怪他想要保留简尼克的名字。某一方面来说,他想用保有他的名字来使一部分真正的简尼克活着。这个名字是个护身符,一个新的开始。她逐渐了解他对真名感到如此羞愧的原因,因为他相信朋友是因他而死。那当然并不是他的错。但是,即使她能使他承认逻辑上的错误,也永远无法使他除去罪恶感。

若笛滑下床,厚厚的羊毛地毯扎着她赤裸的脚底。走近他时,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做,如果她好言相对,他会认为那是同情。可是,如果她不说话,他又会认为那是轻蔑或厌恶的表示。

“尼克,”她轻柔地说,但是他不愿意面向她。她只好站到他面前,听着他破碎的呼吸声。“你当时呼救并没有做错。而且,就像任何一个真正的朋友会做的,他也想要救你。你们两个人都没有做错。”

他拉上衣袖擦了擦眼睛,颤抖地吸了一口气。“我偷走了他的生命。”

“没有,”她急切地说。“他不会想要你留在那里——那样对谁有好处?”她的嘴角感觉到一滴热泪,味道咸咸的。她非常了解罪恶感,以及因此而产生的自我厌恶,尤其是缺少对方原谅的时候。但是,那个可以原谅尼克的人已经死了。“他无法出现在这里宽恕你,”她说。“但是,我可以代表他,如果他可以,他会告诉你:『我原谅你,一切都没事了。我现在很平静,你也应该要和我一样。况且你早就该原谅自己。』”

“你怎么知道他会这样说?”

“因为任何一个关心你的人都会这样说。而且他真的关心你,不然他怎么会冒险保护你?”走向前一步,若笛抱住他僵硬的脖子。“我也关心你。”她必须用全身的力量才能使他靠向她。“我爱你,”她低语。“请你不要拒绝我。”接着她吻住他的嘴。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应她柔软的唇。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慢慢地,他发抖的手捧住她的脸,他的嘴覆盖住她的。他的脸颊因汗水及泪水而潮湿,他的吻充满了热情。

“听到这些话对你有帮助吗?”当他们的唇分开时,若笛低语。

“有。”他沙哑地说。

“那么,每当你需要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就会再说一遍!直到你开始相信。”她的手滑至他颈后,拉近他的头再次吻住他。

尼克突如其来的狂野吓了她一跳,他轻易地将她抱至床边放在床垫上。他扯去身上的衣服,不是解开一颗颗钮扣而是直接地扯开。他快速来到她身上、跨坐着,双手撕开她睡衣的前襟。她模糊地理解尼克需要进入她体内的欲望是那么强烈,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制力。以膝盖将她的腿分开,他男性的特征抵着她要求进入。然而,虽然她愿意接受他,但是她的身体还没有准备好。

滑至她的身体下方,尼克吻住她,当她因惊讶向上拱起时,他一双大手抓住她的髋部坚定地压在床上。他的舌头进入她体内,湿润并软化她。一发现她细致的私密部位,他的舌头反覆地舔着,直到感觉到她散发出欲望的气味。接着,他将身体向上移动,再次跨坐在她身上进入她。

尼克一进入她温暖的身体后,盲目的狂暴似乎慢慢褪去。留在她体内,他强壮的手臂放在她头的两边,胸膛因不规则的深呼吸而起伏着。若笛被压在他身下,身体颤抖地包围着他。

他的嘴再次吻住她的,这一次非常的温柔,慢慢地挑逗她,舌尖在她嘴里爱抚。她曾经偷偷地珍惜着他的另一个吻留给她的回忆,一个陌生人的唇甜蜜热情地轻刷过她的……但是,这一次却非常不同,令人晕眩且对她产生很大的影响。她因为他的触碰而感到疼痛,当他的手指轻扯她的乳失时,反而松了一口气地发出叹息。他用所知的一切技巧撩拨她,以轻浅的爱抚挑逗她,却不让她满足。因为想要更多,若笛试图将他拉近,但是他并没有顺从,仍然维持缓慢的节奏,在她发出抗议时以亲吻使她安静。突然问,他长驱直入她体内。若笛困惑地看着他专注的脸。“你在做什么?”她虚弱地问。

他的唇轻刷过她的,当他吻住她时,她慢慢了解到他的模式……八次轻浅的推进,两次深入的……七次轻浅的,三次深入的……持续着直到他终于给她十次猛力深入的冲刺。若笛因强烈的愉悦而喊叫,小肮因充满爆炸性的感官愉悦而向上拱起。当这炽热的喜悦开始褪去时,尼克稍微改变他们的姿势,并更深入她体内,将她的膝盖更分开,调整自己的角度。他更深入地推进,使两人的身体更紧密地结合,而且他的腰与臀开始以一种缓慢但稳定的节奏做圆形的转动。

“我做不到。”若笛喘息地说,发现他的意图,知道那不可能做得到。

“让我来。”尼克低语,持久且非常熟练地继续温柔地转着,用他的身体取悦她。

她很惊讶地发现体内的温度竟然可以这么快又上升,她的身体欢迎着这韧性强大的刺激,当他进出她,私密部位感到潮湿且肿胀。当她再次达到高潮时,喉间逸出声音,手脚抽搐,脸颊紧紧地压在他肩膀上。

然后,他又再次开始整个循环。九次轻浅的,一次深入的……

若笛已经数不清他带给她几次狂喜,又或者从他们开始做爱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时间。他在她耳边低语……倾诉爱意……亲密的赞美……告诉她她使他多坚挺……她包围他的感觉有多美妙……他多么想满足她。他带给她几乎无法承受的欢愉,直到她终于求他停下来,身体因精疲力竭而颤抖着。

尼克不情愿地顺从,最后一次深入她体内,颤抖呻吟着在她体内释放压抑已久的欲望。他离开她充分满足的身体后,忍不住又再次亲吻她。若笛几乎没有力气再抬起手,但是她仍抓住他的手臂,沙哑地低语:“你会留下来吗?”

“会,”她听到他这样说。“我会。”

松了一口气且非常疲备,她很快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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