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陆津野转过头看了看。对方脸上有一行泪, 鼻尖泛红，身体微微发抖。

垂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大约是没有吵闹，不让人厌烦, 反而看着挺可怜。

他抿了抿唇, 好像……稍微能理解陆凛的心思。

陆津野身材高大，肩宽腿长，身高一米九往上走。季玉被衬得有些娇弱, 能整个人躲在了他身后, 从前面一点看不到。

他的手背和脖子都有蔓延出来的刺青, 穿着马丁靴，一看就不好惹，不笑便煞气十足。

陆津野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那个男人没敢再上来，反而掉头跑了。

季玉渐渐缓过神，心情平复了些，她放开手，从男人背后走了出来。

“谢谢。”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季玉抬头, 她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好坏不论，至少不会现在欺负女人。

“这位先生，你不像是坏人。”

对方带着点哭腔, 尾音颤巍巍的, 有点儿勾人。陆津野看着人，对方这样说, 他反而不好再开口质问人。

……他本来是想问位小姐, 关于陆凛投资一个亿的看法。

季玉打开了车门，她觉得冷, 又或者是没有安全感，从车里拿出了围巾披上。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感谢你。”季玉再次致谢。

陆津野不说话，这个女人胆子小，刚才吓得不轻，居然这么快冷静了下来，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看来是有点儿东西的？

他不喜欢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我是陆凛的叔叔。”

季玉猛然间抬头，条件反射的倒退了一步，后背抵着冰冷车门。

陆津野眯了下眼睛，又问：“你知道我？”

按道理来说，季玉是该不认识对方的，双方这是第一次见面。

但是在那部该死的漫画里，她因爱生恨陷害女主不成，又勾结外人一起对付商州。很快计划失败，却不死心想钓有钱人……周旋不同男人身边，继而为漫画提供了很多带感剧情！

这条支线里，陆津野就是她要勾结的人。

漫画里商州最大的劲敌。

所以她才会意外，这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津野见人不答话，她仿佛再次被吓懵了，又问：“陆凛以前和你说过我？”

季玉稳住了心神：“嗯，他说过他有个叔叔，在国外工作。”

陆津野：“你刚才很意外，还有些害怕，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不知道，陆凛也没有说过。”话音一顿，季玉有故意问：“所以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陆津野：“我以前是做武术社团、烟花、物流、安保公司的，现在主要做地产。”

他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这个女人也迎着他的视线，没有躲开。

季玉：“您涉猎各行各业，我很佩服。”

真是见鬼，难道不是黑|社会、军火、走私、雇佣兵吗？

您可真会美化自己。

不过这位身份是白的，在国内的生意完全合法，还是个光荣的纳税大户，陆家从前不太能见到光，陆津野接手后开始转行，如今国外的好像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毕竟时代不同了，各国对这些灰色行业没有那么容忍，而且如果有更好的赚钱路子，何必要故步自封。

连着曾经名声赫然的日本山口组……都去开海鲜店，而且还干一行爱一行做得很好。

陆津野：“我还得问一句，陆凛为什么投这么多钱给你？”

季玉深吸了口气，声音平静的说：“我是对外公开募捐，双方是怀着公开公平的态度来合作，如果陆先生觉得不合适，可以让陆凛通知我，我会悉数退回他的资金。”

陆津轻笑一声，这女人胆子挺大的。

“不用，我就是好奇问问，一点小钱而已，陆凛要投就投吧。”

季玉：“……”

没关系的，要不了多久，我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就是一个亿能算什么。

“你有计划吗？我突然也有兴趣。”陆津野又说。

季玉犹豫了一秒，回头从车上拿了一份文件给对方，心平气和道：“我现在只是接受高净值客户的投资，最低五千万。”

她如果现在避开这对叔侄，后续也会遇到，得罪人没有必要，不如顺其自然。

陆津野：“我要是想投，肯定不会比陆凛少，我还有自带的渠道投资，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季玉：“陆先生可以先观望，娱乐圈的项目不用长线投资，基本上不到两年就能看出效益如何。”

陆津野点了下头。

这个女人没有说服自己投资，被质问也全程态度平和，看来不只是一点能耐了。

传言果然是不能相信，陆凛投资的时候心思不纯，但只能说太过冲动，不能说失败。

“季小姐能自己回去吗？需要我送你吗？”

季玉：“我已经没事了，不麻烦陆总，很感谢你今天能伸出援手。”

陆凛点了下头，转头望外走。

季玉重新坐上了车，她喝了口水，十秒后，拿起抽屉里的眼镜戴上。

这没有度数，这是晚上开车用的防眩光眼镜，镜面不是黑色，只是有一点暖橙色。

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哭过。

――

听到有车子开过来的声音，值班亭里低头玩手机的人站了起来，按了闸门打开的按钮。

季玉看过去，对方匆忙放下的手机，还在播放着斗地主的背景音乐。

显然另外一边的实时监控画面，刚才被晾在了那里。

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停车场的意外。

季玉冷冷的看着人，忍不住问：“你们上班可以一直玩手机吗”

“你说什么？”值班室的人还有些迷瞪瞪的，没有听清楚。

季玉摁下心里的火，她没有心情和人争论，踩了一脚油门离开了。

―――

陆津野没有立刻走，他坐在车上点燃了一支烟，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真冷静下来了。

不到一分钟，那辆保时捷开出来了。

车窗放下来的，驾驶座的人带着金丝边的眼镜，耳后挂着眼镜链条。

和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很正经又不近人情。

镜片反射着外面的灯光，她抿着唇，看着值班室的眼底倒是有几分阴冷。

陆津野怔了下，熄灭了烟。

他忽然觉得，刚才这女人躲在自己背后瑟瑟发抖的样子，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

几天后就是春节，城市突然变得空阔了起来。

物业给每家住户都送了春联，赵新梅早早就把贴好了，到了晚上，两个人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吃饺子。

季玉抬起头：“我好像是吃到了一粒花生。”

她知道每年过年，赵姨会给饺子里放几粒花生仁，吃到了就代表新年会走大运。

赵新梅笑着说：“那很好啊，新年一定会事事顺心，一帆风顺。”

季玉：“你每年都这么说，我都怀疑你是故意把藏了花生的饺子放到我碗里，让我高兴。”

“才没有，再说小姐你也年年运气很好啊，说不定今年还有桃花运呢。”赵新梅笑得肩膀都微微抖动。

季玉继续吃饺子。

过了今天，她就二十八岁了。

春节晚会倒是年年都看，为了凑热闹而已，倒也不是真的想看。

守岁到凌晨，赵新梅就去睡觉了，季玉低头回复好友的新年祝福，外面突然有人按门铃。

她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人。

季玉怔在了那里，没有开门。

门铃没有再响，十分钟后，季玉看见那个人还站在外面，她只好把门拉开。

季玉：“你怎么来了？”

商州把藏在后面的手拿出来：“给你的，我看着隔壁有人在玩儿这个，特意要了一些，开车来送给你。”

大年三十的晚上街道都是空的，他比平时少用了一半时间。

季玉：“……你给我这个干吗？”

商州：“你不是很喜欢烟火吗？你自己说的。”

季玉：“……”

准确的说这应该是赵寒露胡诌的。

商州：“你不想请我进去坐坐，那我给你点烟花吧，你看着就可以，你放心，我放完就走。”

对方都这么说了，季玉跟着人下了楼。

那是可以手持的烟火棒，商州把点燃了拿在手上。

白色的火花四溅开，仿佛一颗星星。

季玉伸手去触碰，这是冷焰火，没有温度，哪怕碰到也不会被灼伤。

她抬头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我记得你隔壁的邻居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六岁，你问她们要的？”

商州：“……才不是。”

季玉总算笑了起来。

她脑补了商州一本正经的去和人买烟花的样子。

商州看着人，他想让烟火燃烧的更慢一点，可惜也就是小小的一把。

不一会儿就没了。

夜里有些冷，季玉呼出了一口气：“你可以回去了，新年快乐。”

商州见人没有准备请自己上去坐坐的意思，摆了下手说：“新年快乐，那我走了。”

“嗯。”

商州走了十几米，回过头去看。

季玉已经不在了，路灯昏黄，哪里什么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这才慢慢往外走。

女人的心思怎么就……这么难以捉摸。

他觉得自己疯了。大半夜的跑来给人放烟火，对方热水都没有请自己喝一杯。

最后就换了一句‘新年快乐’，自己心里居然还挺美。

--

季玉隔天起床就收到了赵姨的红包。

她吃完早餐，拉了两个小时的大提琴，又做了会儿瑜伽就到了中午。

王妙妙打电话过来，约她一起出去玩。

一起去滑雪，走高速五个小时，晚上就能到了，玩个两天就回来。

其实王妙妙也不想去，但是她的儿子有寒假课外实践要完成，所以就定下来滑雪。

她一个人带两孩子搞不定，又叫了老公，梁展干脆把乐队其他两个男人都叫去了。

王妙妙就又叫了季玉，最后孩子的课外实践活动，变成了一场乐队团建。

季玉在家也挺无聊，想了下就同意了，马上准备东西。

她有完整的滑雪装备，另外还带了两套泳衣，那边刚好也有温泉。

这次一共开两辆车过去，梁展全家一辆，他有孩子需要安全座椅。

沈淮麟、何灿阳、季玉一辆车。

还有一个空位，季玉还叫上了赵寒露。

对方是滑雪资深爱好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车子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刚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现在是春节，滑雪度假村价钱翻了三倍不止，不过却依然有不少客人。梁展是找了关系才定到了独栋的别墅，一共有四个卧室。

放下了行李，大家一起去餐厅吃了火锅，没想到遇到了熟人。

很不凑巧，今天居然有节目组在录制，春节都在加班。

那是一档网络恋爱真人秀综艺，男女嘉宾刚好把地点定在滑雪场。

附近的滑雪场，这边是条件最好的，还有野外滑道。

所以遇到并不奇怪。

恋爱节目的副导演，也是《乐队的现场》制作人之一，今天刚好也在，所以发出了邀请，问季玉能不能入镜。

就一两个小时就好。

本来按照流程，除了男女嘉宾，还会每期邀请一名双方的朋友录制，碰撞出新的火花。

但是这期嘉宾航班……被意外被取消了，所以赶过来有些勉强。

能参加这种性质综艺的，本身也不算流量，毕竟流量明星恨不得一个个指天发誓自己是单身。

所以基本都是不怎么红的三线，嘉宾邀请最近大热综艺的乐队成员，倒是也合适。

“季玉求求你，你就帮我这个忙吧，真的没办法，拜托拜托啦。”

季玉：“……我是来度假的。”

导演：“真的求求你啦。”

其他人都有些心里不适，真是难为导演一大把年纪，还猛男卖萌撒娇，看得他们胃痉挛。

这他妈都是……什么路数？

梁展忍不住说：“老王你别晃肩膀了……你这样会吓坏小朋友的。”

他的话说完，三岁的小女儿“哇”的声，被大胡子怪叔叔吓哭了，非常的配合。

梁展狠狠的瞪了人一眼，抱着女儿出去哄了。

季玉：“好吧，你先起来，不过说好就一个小时。”

对方这么蹲在地上晃来晃去，已经很多人看过来了。

“好的！这就是你答应了！我们半个小时后温泉那边见！”

季玉：“不，等等，你别走。”

现在综艺节目都这么大尺度吗？直接播放泡温泉的画面？

副导演察觉到对方的想法，笑着又说：“是露天温泉啦，其实也没什么的，你身材又这么好。”

季玉：“我不干。”

副导演一听脸色变了，立马又蹲了下来。

才哄好女儿的梁展刚好回来，骂了句卧槽，然后转头又走了出去。

事实证明，猛男撒娇比女人还管用，虽然强行卖萌，矫揉造作到极致，但至少季玉皱着眉同意了。

一个小时后，季玉去了室外的温泉池。

整个节目组，看着走来的人都惊呆了。

她穿着一件半领短袖，下面是裤子长度到小腿处。

导演问：“你就穿这样吗？”

季玉：“这是我平时健身的衣服，游泳都可以这么穿，泡温泉不行吗？”

“……当然可以。”

季玉到了后，等了五分钟左右，女嘉宾终于来了。

余宛然穿着一件连体的泳衣，不算太暴露又勾勒了身材曲线，她看到季玉的衣服松了口气。

毕竟是镜头面前，她不好意思穿得太暴露，害怕节目播放出去风评不好，但是又担心被女嘉宾抢了风头。

季玉也没有急着下温泉，这里虽然露天，温泉周围热气萦绕，不会太冷。

余宛然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说：“大姐，你好。”

季玉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身看着人。

余宛然笑得乖巧：“大姐，我听说你是搞乐队的，我也很喜欢音乐呢。”

季玉：“……？”

她提前花五分钟了解这次综艺的两个嘉宾，做过功课。

可能是现在的艺人觉得出名要乘早，很多十几岁就去参加出道前的培训，只是完成义务教育，平均年纪非常小。

女嘉宾余宛然出道三年，一直不温不火，所以才接这个综艺，她今年才23岁。

男嘉宾顾修云，今年24岁，演过几次男二号。

季玉觉得要是叫自己“姐”都能理解，大姐是几个意思？多了个字感觉完全不同了。

她是比对方大了五岁，但是现在小年轻都搞得很成熟，平心而论，两个人站在一起，应该没有隔代的感觉吧？

顾修云走了进来，他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笑着问：“余宛然，她是你朋友啊，今天穿着这样下温泉吗？”

余宛然捶了下对方肩膀，笑骂道：“男的就是这样，穿的少说暴露，穿得多又嫌弃老土保守，我们才不顺着你。”

话音一转，又和季玉说：“大姐，你说是吧？”

顾修云有些意外，随口又问：“你叫她大姐？多少岁啊？”

“28！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和异性相处，所以才请了外援，大姐应该有很多人生经验。”

季玉：“……”

大姐并不想说话。

来自乐队的社会大姐在想，有些人不红是有原因的，绝对不是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