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两的银子,竟然就这么凭空没了!

舅娘立刻把舅舅推醒:“你是不是动我的银子了?”

舅舅昏昏欲睡:“什么银子?”

“卖了秀娘镯子分来的银子,白白少了一半!没了!找不到了!”

一听这话,舅舅立刻清醒了过来,他抹了一把脸,也过来把银子数目点了点。

“是不是你放其他地方了?”

“不可能,这么多银子,我怎么可能乱放?”

就是本来已经歇下的其他人也被惊动,听说是丢了那么一大笔银子,张母捂着心口,险些要昏过去。

“这么多银子,怎么说丢就丢了!?”

舅娘道:“我今天还带着银子去学堂找人,回来时可还重新清点了一遍,这还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被人偷了?”

“咱们做事这么小心,一句也没对外声张过,除了咱们,谁知道咱家有这么多银子?”

总不能是出了家贼吧?

几人的目光怀疑地看向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唯独二表哥不以为意,揉着眼睛便又要回去睡。

“我知道了!”舅娘一拍大腿,咬牙切齿地道:“怎么把那个臭丫头给忘了!”

……

梦里。

宣晫正在检查妙妙的功课。

他一页一页翻过,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小哥哥教我的东西,我全都记下来了!”妙妙骄傲地昂起小脑袋。

她可比表哥认真多啦,表哥整天想着吃东西,她都有在好好用功呢!

宣晫含笑看了她一眼,他屈指在桌上敲了敲,一盘糕点凭空出现在桌上。妙妙眼睛一亮,期待地看了他一眼,宣晫点头:“吃吧。”她这才伸出了手。

“今天表哥故意在我面前吃鸡蛋,可香可香了。”妙妙咬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以前我娘在的时候,我也有鸡蛋吃的,我娘会给舅娘钱,给了钱,舅娘就愿意让我吃鸡蛋了。”

“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挣钱就好了。”妙妙憧憬道:“等我长大了,也可以挣银子了,我就一口气买十个鸡蛋在表哥面前吃,一口也不给他。”

小孩儿也是有脾气的,表哥每次都故意馋她,就是想要她求他。可是娘说过,做人要有骨气,,所以妙妙很努力的忍住了。等到以后,她有吃不完的鸡蛋了,也要在表哥面前吃,到时候,不管表哥怎么求,她都不给!

宣晫听得又心酸又好笑,只能揉了揉她的头发。

忽然,他手中一空。

妙妙“哎呀”一声痛呼出声,眼睛睁得大大的,下一瞬,便已经消失在了梦境里。

“妙妙!”宣晫急忙站了起来。

他着急地在这处梦境里转了一圈,可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喊,小姑娘都没有再出现。

自从两人能在梦里会面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只有偶然几次,宣晫在半夜时被宫女叫醒,按照小姑娘的话,他便是这样凭空消失了。

可妙妙消失之前,却是惨叫了一声,难道……

宣晫用力握紧了拳头,只恨自己为何只能在梦中见面,无论小姑娘身上发生了何事,他都无可奈何。

怎么舅舅的人还没到!

他心中着急之下,竟然直接醒了过来,与头顶杏黄色的床幔大眼瞪小眼许久,最后满腔愤恨,只化作拳头用力攥紧,重重敲到了床板上。

……

妙妙是被舅娘用枝条抽醒的。

她一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分辨情况,眼前就出现了舅娘凶神恶煞的脸。

不只是舅娘,张家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她的小破屋里。

“臭丫头!”舅娘手中的枝条重重抽到了她的身上:“你把银子藏哪里去了?”

妙妙连忙爬了起来,忍着身上的痛,躲开舅娘的责打,她缩到了墙角里,含着眼泪问:“舅娘,什么银子呀?”

“你还给我装傻!你把我的银子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银子?我不知道。”妙妙用力摇头,她刚从梦中醒过来,却先前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就是舅娘的责问也是听得稀里糊涂的。“舅娘,我娘的东西都被你拿走了,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没有银子呀?”

舅娘气得不行,也爬上她的床,手高高扬了起来。妙妙满脸惊恐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就听汪汪一声叫喊,大黄狗朝着舅娘扑了过去,把舅娘从床上撞了下去。她的脑袋重重敲到地上,撞得她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好半天起不来。

趁着这个机会,妙妙连忙爬了起来,从窗户那跳了出去。

她还没来得及跑,就被舅舅大步追上,一把提了起来。

舅舅脸色阴沉:“说,你把银子藏哪里去了?”

“舅舅,我真的不知道。”妙妙用力扒着他的手,可舅舅的大手像是铁钳一般,她怎么也扒不开。“舅舅,放开我!”

舅娘捂着脑袋从小破屋里冲了出来,大黄汪汪叫着跟在她的后面,舅娘一脚把大狗踹开,手中的枝条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妙妙的身上:“死丫头,白眼狼,老娘养你这么久,你倒好,一点也不知道感恩,竟然还敢偷我的银子!果然是你娘生出来的野种,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当初就该和你娘一块儿去了!”

“不准你说我娘!”妙妙奋力挣扎起来,她愤怒地瞪着舅娘,像是发狂的小兽,双脚胡乱地蹬着,只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咬住舅娘的肉:“我没偷你的银子,我娘说了,做人要有骨气,我才不会偷银子,你没有证据,不可以冤枉我!”

舅舅一时不察被她踹了几脚,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老实点!”

大黄汪汪叫着冲上来,龇出尖牙,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凶恶地朝着舅娘叫唤。它的身形高大,此时也有几分凶相,舅娘被它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可气势却一点没少。

她叉着腰,凶狠地道:“不是你偷的?每次卖东西的时候你都跑出来捣乱,刚得了那一大笔银子,转眼就不见了,外人谁都不知道,不是你还是谁!你这死丫头,我给你吃给你穿,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妙妙总算是听明白了。

是卖玉镯的银子不见了!

她瞪大了眼睛,心中的痛心并不比舅娘少多少。

她尚且还存着几分理智,大声辩驳道:“你们说话的时候都不给我听,我怎么会知道银子藏在哪里。舅娘的东西都锁在柜子里,没有钥匙,怎么打得开柜子?银子才不是我偷的!”

舅娘一顿,下意识地想:是啊,她的东西可是锁在柜子里了。

还不等她想完,张父张母阴沉着从小破屋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包袱。

在舅舅和舅娘教训人的时候,他们把杂物间翻了一遍,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了这一个包袱。

包袱沉甸甸的,舅娘抢过来一打开,险些被银子的光晃花了眼。

“臭丫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妙妙也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袋银子,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银子会从舅娘上锁了的柜子里跑到她的小破屋里来。

她不可能去偷银子的啊!

妙妙惊恐地抬头,看到舅娘凶恶的脸,看到外公外婆阴沉冷漠的表情,像是有一道雷劈到妙妙的脑袋上,让她整个人懵了。

她不吭声,到舅娘眼中,便是做贼心虚。

她的手高高扬了起来,手中的枝条举起,妙妙的眼睛惊恐地放大,电光石火之间,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二表哥。

“我知道了!”妙妙惊叫出声:“是表哥拿的!”

舅娘停下手:“什么?”

“下午,表哥进了我的屋子,把我的屋子都翻乱了!”妙妙大声地说:“是表哥偷的,是表哥偷了银子,藏到我屋子里了!我没有偷银子,是表哥偷的!”

二表哥一个踉跄,被门槛绊住,摔了出来。

众人转头看去,等转过来,舅娘的表情更是凶狠:“你偷了东西,还诬陷宝儿,宝儿他怎么可能会去偷银子!”

“就是表哥干的!”妙妙委屈极了,不认输地说:“表哥本来就不想去上学堂,就想要银子去玩,和舅娘都提过好几次了,舅娘每天都防着我,从来不给我碰钥匙,只有表哥,舅娘要什么就给什么。”

二表哥色厉内荏地道:“你……你胡说八道!”

妙妙:“表哥今天还进了我的屋子,大黄都看见了,它能给我作证的!”

大黄狗汪汪叫了几声。

二表哥:“我……我就随便进进怎么了?”

舅娘听着,心头火越是旺盛,手中的枝条又举了起来。

“死丫头,证据都拿出来了,还嘴硬,还死不悔改!”

妙妙的犟脾气都上来了,不管舅娘怎么骂,怎么打,也依旧不松口:“就不是我干的,我才不会说谎呢!娘说了,做人要有骨气,不可以偷东西,我听娘的话,我才不会偷东西!”

“不是你偷的?难道银子还能长腿了跑到你屋子里?!”

张父张母目光冰冷地站在一旁,全无劝阻之意,分明也是赞同了舅娘的话。

妙妙憋着眼泪,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在这个时候,她分外想念自己的娘亲。

如果娘还在,肯定不会让舅娘那么欺负她,一定帮她会找到证据,证明不是她干的。可是这个家里面,谁也不喜欢她,两个表哥天天欺负她,自从娘走了以后,她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娘明明说,只要她乖乖的,舅娘就会喜欢她,她一直有乖乖的干活,乖乖的听舅娘骂,一直等啊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爹爹还不来接她呢?

娘要她忍着,要她等着,为什么她就是等不到呢?

妙妙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出声:“那本来是我娘的东西,是舅娘……是你们,你们把我娘的东西抢走了!”

“什么你娘的东西,你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是我们张家的东西!你娘早就没了!我给你吃给你喝,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舅娘大怒道:“好哇,你这不知道感恩的臭东西,你当你住的是什么地方,你娘没了,可全靠我们好心收留了你,不然你早就被野狗吃掉了!”

“我不想住了!”妙妙大哭着说:“我不想等了,我要走啦!”

“好啊,你走啊!”

舅娘冲进她的小破屋里,把她的旧棉被扔了出来:“滚,滚得远远的!”

舅舅把她丢在地上,妙妙的眼泪停了,她茫然地看过所有人。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舅娘高高在上,带着趾高气昂的嘲讽,爷奶脸上满是不耐烦。他们巴不得没了这一个麻烦。

除了她娘亲,这个家里头,没有一个人喜欢她。

妙妙在地上趴了好久,然后慢腾腾地坐了起来。

她真的动手了,把自己的旧棉被卷起来,背在背上,她什么也没有,也什么都没想,于是就这样走了。

她推开了院子的门,没有回头地走了出去,走过一座座灯火昏暗的房子,出了小溪村的村门口,深一步浅一步的,在朦胧的月色指引之下,跌跌撞撞地走了。

大黄呜咽一声,回头看了看张家人,连忙追了上去。

舅娘狠狠啐了一口,抱着失而复得的银子:“走,都走了清净!”

……

妙妙从来没有走过那么远的地方。

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小溪村,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去后山割猪草。

她出了村子,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四周黑漆漆的,风吹过路旁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妙妙什么也看不见,可她不想回去,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的脑子里想着娘亲,想着张家的种种,想着自己怎么等也等不来的爹爹。

她也不知道想了多久,走了多久,走到她的双腿都走不动了,脚底板一阵阵的发疼,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等回过神来时,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好在,还有大黄狗陪着她。

大黄狗舔了舔她的掌心,倚靠着她冰凉的身体,有大黄在,妙妙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的眼泪都流干了,生出的那一点胆怯之心也缩了回去。她抱着大黄,小声地说:“我不想回去。”

“汪呜~”

妙妙蹭了蹭大黄狗柔软的长毛,把脸上的眼泪都蹭到了它的毛毛上。

妙妙想:她就算是去做小乞丐,也比在舅娘家里好呀。

她吃的很少,一天只要一个馒头,不不,半个馒头也可以。如果有人不嫌弃,她还可以去干活,她会割草,洗碗,扫院子,洗衣服……只要没有人打她,没有人骂她,还愿意让她带一条狗就好啦。

大黄汪汪叫着,咬着她的衣角,推着她到了一棵大树底下。

“汪呜~”

妙妙知道,它这是催自己睡觉了。

她把自己的旧棉被铺上,抱着大黄狗,精神与身体已经十分疲惫,可闭上眼睛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着娘亲以前哄自己睡觉时唱过的小调,自己也学着哼了起来,嗯嗯啊啊的,在荒凉的夜中唱不出完整的调。

夜风一阵一阵的吹,枝叶沙沙作响,妙妙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胆怯之心又被吹了起来。

她怯怯地抱紧了大狗,小声地问:“外面会不会有狼啊?”

“汪呜……”

“娘说过,天黑了不可以出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踢踏声。

一人一狗齐齐大惊,连忙坐了起来,大黄狗急得团团转,拱着她往树上爬。妙妙连忙回过神来,手脚并用,爬上了方才倚靠的大树。

她小心地屏住了呼吸,紧紧抱住树干,又连忙对着底下的狗喊:“大黄,快上来!”

可狗哪里会爬树。

大黄狗绕着树跑了一圈,一人一狗便只能眼睁睁地远处的那道黑影越来越近,直到近到眼前了,才看清原来是一个人。

那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踏着月色徐徐而来,马蹄声渐渐变响,直到停到了他们的面前。

“吁——”

原定野拉紧缰绳,有些困惑地看着地上朝自己龇牙咧嘴的大黄狗,大狗身下,还有一床不该出现在此处的棉被。

他似有所觉,目光缓缓上移,与挂在树上惊恐不安的孩童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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