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大亮,舅娘便将门板拍得咣咣咣响。

妙妙从睡梦中挣扎醒来,却觉得眼皮十分沉重,无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都睁不开。她全身上下都疼得很,是昨天被舅娘打出来的伤,妙妙动了动身体,后背更是火辣辣的疼。

是昨天被舅娘打的地方。先被舅娘拍了一巴掌,后来又被木枝数下,虽然小哥哥在梦里给她上了药,可在现实里,她只在冷冰冰的杂物间里躺了一晚上。

舅娘觉得妙妙让她丢了大脸,连饭也不给她吃,药也不给她上。

妙妙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噜噜叫,那叫声好像隔着厚厚一层迷雾,又好像有棉花塞住了她的耳朵,让她怎么也听不清楚。妙妙想爬起来,可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她张口想回应舅娘的话,嗓子却火辣辣的疼,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妙妙想喝水,只能大口大口地吞咽自己的唾沫。

她扁了扁嘴巴,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

舅娘的骂声隔着门板传进她的耳朵里,妙妙却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娘亲。她娘还在世的时候,对她可温柔了,有一次她生了病,娘亲就把她一整夜抱在怀里,还唱好听的小调来哄她睡觉,喝的药那么苦,娘亲还会给她甜甜的麦芽糖。

可她的娘亲已经死了。

“臭丫头!”舅娘隔着门板怒吼:“都什么时候了,还躲在屋子里偷懒,老娘辛辛苦苦养你这个拖油瓶,你倒是还给老娘耍脾气了!”

“汪!汪汪!”

“滚开!你这死狗!”

“汪汪!”

院子里的狗叫声吵醒了屋子里的人,除了表哥之外,大家都走了出来。

舅舅黑着脸问:“干什么?一大早这么吵吵嚷嚷的?”

舅娘叉着腰,满脸都是怒气:“还不是那个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躲在里面偷懒!”

舅舅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他拍着门板叫了几声,见妙妙还是不应,就绕到了窗户边去。

轻轻一推,木窗就被推开了。小小的人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眼睛紧闭,人事不知。

舅舅伸手一摸,就知道糟了。

“她发热了。”

“说不定要病出事来。”

张父也皱起眉头:“这不行,昨天你把她打成这样,乡里乡亲的可都看到了,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家。”

自从出了妙妙娘的事情之后,张家便极其注重名声,妙妙娘没了,就留下这么个小丫头,往好了说,还能是他们家念旧情,宽宏大量。可昨天舅娘打人闹出那么大动静,要是妙妙就这么没了,这往后还不知道又要怎么议论他们家呢。

一个硬生生把外甥女打没了的舅娘,他们以后可不是要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舅娘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咱们家可没银子给她请大夫,大不了让她多躺两天,今天不让她干活了。”

“你昨天就不该把那些东西给卖了,现在好了?”

“那是给宝儿读书的!”

“妙妙娘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呢?不是被你拿走了?”

“我都送宝儿去学堂了,读书那么费银子,这一家这么多人张嘴等着吃饭呢,哪里还有的剩!”

“……”

妙妙闭着眼睛,听着耳边的吵闹声,想着自己的娘亲,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只有大黄狗蜷缩在床的角落,她的身上黏糊糊的,全身上下都难受的很。妙妙抬起手,朦胧之间,看到自己的手上糊满了黏糊糊的草汁。

舅娘到底舍不得出银子给她请大夫,张家谁都舍不得,互相推攘一圈,最后只按土方子采了草药捣碎糊在她的伤处,给她灌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还有稀粥。也是妙妙命硬,等一天过去,竟然也逐渐好转了。

妙妙迷迷糊糊地喊:“娘……”

大黄立刻醒了过来,尾巴摇着,黑黑的眼睛里满是喜悦的光芒,它凑过来舔了舔小姑娘的脸蛋,热乎乎的舌头也唤回来了妙妙的神智。

“大黄,我爹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妙妙闭着眼睛,嘴里的话含糊不清:“我娘的东西都没了,我爹会不会觉得我好没用……”

大黄狗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在她的身旁蜷缩了起来,毛绒绒的身体挨着妙妙,安抚地舔舐着她脸上的泪痕。

妙妙好想娘亲。

她想娘亲温暖的怀抱,喝了药后的甜甜麦芽糖,每天晚上哄她入睡的轻快小调,还有娘亲的手温柔抚摸她的额头,还想起娘亲说要送她去上学堂的话。

如果娘亲能回来,她再也不喊着要爹了,她一定乖乖的,做娘亲的乖乖妙妙。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迷迷瞪瞪地挣扎起来:“娘的东西都没了,都被拿走了……”

“汪呜……”

这村子里的,哪个没听说过妙妙的身世呢?就是在张家屋下的一条大黄狗,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妙妙娘刚出事时,还对所有人都说妙妙的爹是个大将军,那大将军是个什么人物啊,哪里会看上他们这乡野村落的姑娘?定然是被外头的混混花言巧语骗去了身子,被骗了还执迷不悟!村子里谁也不信。

人人都说张家被这个姑娘害惨了,可没过多久,张家就起了新宅子,青砖瓦房,很是亮堂,日子也是越过越好,妙妙娘肯吃苦,从镇上接了活计,在家日夜不停地做,挣来的银钱大半补贴了家里。

妙妙五岁了,已经能懂一些事。她清楚的记得,娘去世之后,外公不愿意让娘入祖坟,院子里吵闹不休,她大哭着追上山,在娘的坟前哭了好久,直到夜深时回家,舅娘把她赶到了杂物间里,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

后来二表哥上了学堂,大表哥在镇上找到了一个好活计,舅娘头上多了一根新簪子,那簪子是她娘戴过的。

现在她最后的东西,也被舅娘卖掉了。

妙妙嘟嘟囔囔,话语模糊不清,她的眼皮沉沉的,说着说着,又昏睡了过去。

大黄咬着被她蹬开的被褥,给她重新盖好,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粗长的尾巴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打着小姑娘,妙妙想着娘亲,在梦里也露出了甜甜的笑脸。

也许是怕她病死了,舅娘难得的没有来催她干活。

妙妙在床上躺了好久,直到能爬起来了,才跑去小溪边把自己一身的草糊糊都洗掉,背着背篓上山割草。

舅娘对她更不满了,不高兴向来逆来顺受的小姑娘还会败坏自己名声,在家中对她更加挑剔,无论妙妙做什么,她都要挑三拣四,张家的其余人也俱是冷脸相对,只要不出事,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在将军爹爹没有回来接自己之前,妙妙也只能憋着,用着小哥哥在梦里教她的办法躲过去。

在妙妙的期盼之中,边关大胜的消息终于也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举国上下皆是欢欣雀跃,百姓们脸上喜气洋洋,连这小乡村里的农户也为此而高兴。

比其他人更早知道消息,更早之前就开始在期盼的妙妙,每天晚上都带着期待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好像明天睁开眼睛,她的爹爹就会回来啦!

……

六年前,边关战事告急,一道急召将原将军送往边关。此后战事吃紧,更是数年未踏家门一步。直到原将军不幸陨落,与数千将士丧命白鹭关,消息传到京城,百姓悲拗,原老将军临危受命,率领将士出征。

虽然没有找到原将军的尸首,可遍寻不到踪迹,又是许久没收到消息,白鹭关地势险峻,找回来的将士们俱没了性命,几乎无人认为原将军还有生还的可能性。甚至是将军府也挂起白幡,立了衣冠冢。

谁能想到,原将军竟然还死而复生回来了?

那时正是原老将军率兵与敌军对抗,战况胶着,战事打得正艰难,忽然,敌人后方一阵大乱,竟是有一队士兵从后方发出奇袭,让敌军乱了阵脚。原老将军远远一眼认出儿子,心中激动感慨,老泪纵横,父子俩联手,势如破竹,一口气逼退了敌军。

边关距离京城有好一段距离,等消息传到京城时,边关已经连连传来捷报。亲眼看见原将军死而复活归来,将士们士气大盛,竟是一鼓作气,打得敌军连连败退,结束了长达数年的战事。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龙心大悦,抚掌连声道好。

大军回京那日,皇帝亲自等在城门口迎接。京城的主干道上,百姓们占据了两旁的位置,纷纷踮起脚探头往城门口看去,望眼欲穿。

远远便看见一条长长的人流蜿蜒而来,军旗猎猎,为首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带领着身后乌压压一群士兵到了城门前。领头人身材健壮,剑眉星目,身上的战甲闪着凛凛寒光,身后披风猩红滚滚,满是肃杀之气,锐不可挡。

宣晫站在皇帝身边,仰头朝着高大威猛的男人看去,目光崇敬。

原定野拉紧缰绳,翻身下马,兵甲发出冷冽坚硬的碰撞声。

他的目光扫过城门口众人,在城门之上停留片刻,最后深深叹出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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