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氏正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往叶骊珠的住处静水轩去,走到一半,管家媳妇儿孙氏过来了。

孙氏道:“太太,老爷刚下朝回来,宫里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和秦王殿下要来叶府,皇后娘娘宫里的兰馨姑姑也会来,您这就去准备接待皇后宫里的姑姑吧。”

别人高看叶辅安,姜氏在时,京中一众贵妇连带着宫中贵人都高看姜氏。邬氏出身低,侧室扶正,自然享受不到姜氏的待遇。也就逢年过节,才和皇后见上一面。皇后派宫里的女官过来,更是头一次。

邬氏手中捏着一串佛珠,她笑着道:“我本来打算去看看大小姐,昨天大小姐回来,还没见到她的面呢。”

孙氏道:“大小姐是晚辈,自然会去给您请安,接待的事情要紧,您先去接待兰馨姑姑。”

邬氏点了点头,对身后两个丫鬟道:“你们带着点心去大小姐那里,记得代我问候大小姐的身体。”

两个丫鬟福了福身子,提着食盒去了,刚刚到静水轩,她们敲了敲院门,一个小丫头探出个脑袋。

这两名丫鬟道:“太太让我们看看大小姐,大小姐在不在?”

小丫头道:“小姐刚刚吃过饭,去园子里散步消消食,太太可有什么话?”

两名丫鬟把手中食盒拿上来:“太太让我们送两样点心,问问小姐的身体。”

小丫头带她们两个进去,拿了盘子把点心装了,让丫鬟带着食盒离开了。

这两名丫鬟提着空荡荡的食盒,一边在路上走,一边道:“咱们也没见上小姐,这位还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太太是家里的女主人呢,她得罪了太太,出嫁之前,能有什么好日子?”

另一位道:“我听人说,小姐身子特别差,等不到出嫁就要死了。”

陈嬷嬷和叶骊珠恰好走到了折角处,听到了这两名丫鬟的话,陈嬷嬷当即就恼了,要冲过去呵斥这两名丫鬟。

叶骊珠蹙眉,抓住了陈嬷嬷的衣袖:“陈嬷嬷,算了。”

她转过了身,往相反的地方走去:“我刚刚回到叶府,叶府原本平静,因为我的到来惹出风波不好。”

陈嬷嬷跟在了叶骊珠的后头,她道:“小姐,您是千金小姐,才是这家里的主人,两个丫鬟在背后嚼舌根,割了她们的舌头都不过分。老爷知道了,肯定也会站在您这边。”

叶骊珠道:“父亲本就忙,朝堂上的事情已经让他忙不过来,这些小事,就不要劳烦他裁断了。谁没在背后说过人的坏话,说错话了可以改,舌头没了再也长不回来。嬷嬷,就放过她们这次,若下次再听她们诽谤主子,就直接赶出府。”

陈嬷嬷道:“小姐,您跟着悟心师太久了。她们是出家人,肯定天天在您耳边说什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可京城不兴这一套,您往后就知道了。”

叶骊珠在明佛寺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做事,她其实并不习惯身边碍手碍脚的跟着一群人。

到了花厅中坐下,叶骊珠道:“你们都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人一走,身边瞬间清凉了很多。

叶骊珠心里知道,刚刚那个丫头说的没错,她病入膏肓,已经治不好了。她等不到嫁人就死了。

她失眠浅梦,容易受惊,走两步路就喘气,外人不清楚,她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叶骊珠坐在花厅中,她看到不远处有秋千,一时心里有些痒痒,想过去坐在秋千上玩。

叶骊珠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

提骁和赵昀来了丞相府,叶辅安当然笑呵呵的来接待这两人。

他心里晓得提骁八成要赵昀娶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些话,叶辅安想提早说明白了。

赵昀身为太子,国之储君,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京中贵女最心仪的就是他。叶辅安虽然不结党营私,不和太子为伍,但他不得不承认,太子的确很优秀。

可叶辅安要给叶骊珠找的夫婿,不能太强势了。太强势了怕叶骊珠受委屈。

叶辅安不需要靠女儿来巩固家族权势,叶家靠的是男人,这么多年来,叶家从不送女儿入宫。

到了叶骊珠这里,自然同样。

叶辅安早就吩咐了小厮开了临仙楼,三个人在高楼之上饮酒谈话。

高处风大,六面窗户都开着,叶辅安和赵昀在讨论今年南部桑田改革的事情时,提骁从窗口往外看了看。

此处是四楼,叶家最高的一处建筑,临仙楼在叶家偏北的一角,往南看去,几乎能将整个叶府收进眼帘。

提骁观察着整个叶府的布局,大致揣测出了叶辅安会让叶骊珠住的地方。

叶辅安见提骁久久不谈结亲的事情,心里有些拿捏不准了。

提骁不谈这件事,叶辅安也不好主动说起,他看向提骁:“秦王殿下,怎么独自在那里吹风?”

提骁回头,道:“在高处久了,本王觉得头晕,太子,你和丞相好好说话,本王下去走走。”

赵昀诧异了一下,接着笑道:“舅舅不喜高处,丞相,刚刚你说到桑田种植范围还应减少……”

提骁下楼后,没有让随从跟着,叶府的人自然不敢跟着他。

他是外人,内院女眷多,他身为外男,不好随便进入内院,高墙重重,提骁揣测叶骊珠可能的两个住处,虽然知道见到她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有这个想法。

见到叶骊珠的当晚,入睡后提骁就做了一个梦,昨晚又做了一个梦,他从前是不怎么不做梦的。梦的内容太过不堪,提骁的情绪很少受到波动,却在醒来时脸色大变,他当时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这个女子不能给太子。

只是匆匆一面,提骁想着只是叶骊珠生得太美,红颜祸水,他平常虽寡欲清心,毕竟是个正常男人,见到如此绝色,有某些心思不难理解。或许,把人带回去,带进家,见的次数多了,天天看,就会发现她和其他女人差不多,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提骁往前面走,叶骊珠坐腻了秋千,也要回静水轩。

只是叶府太大了,她绕来绕去,居然绕迷路了。

这个时间点,她也没有碰到其他人指路,就越走越远,走出了内院。

叶骊珠身子弱,走几步路就喘,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脸色苍白,经过某一处的时候,叶骊珠靠着墙休息了一下,不到半刻钟,她觉得自己似乎轻快了一些。

胸口不那么闷闷的了。

双腿也不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叶骊珠觉得奇怪,那天晚上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她生来就不足,身子特别差,不知道正常人是什么感觉,但现在的感觉,就仿佛她和普通人一样健康了似的。

叶骊珠从墙边离开,她看到前面有一个拱门,不知不觉的往拱门边走去。

迎面却来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太高了,比叶辅安都高。

叶骊珠从五岁就在明佛寺里,记事以来,除了自己的父亲,还真没有见过什么男人。叶辅安身边的侍从根本不能抬头看大小姐的,再说,有丫鬟婆子,叶辅安也不会让侍从碰叶骊珠一根手指头。

所以,叶骊珠日常见到的大多是女人,蓦然让她见到一个长这么高,腰间还悬着兵器的,叶骊珠心里有些不适应。

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走岔了路,若是老实在内院中,不大可能遇到这么个大男人。

叶骊珠和这人不认识,男女有别,见了面也不可能说话的。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掉头就往回走。

趁着现在还有点印象,她应该能摸回原来的亭子中,等着陈嬷嬷来找她。

提骁:“……”

楼上观山,城头观雪,灯前观月,舟中观霞,月下观美人,这都是至美景象。他本以为,那天月下,因为月的朦胧,叶骊珠是多增了几分姿色的,如今太阳底下去看她,他发现叶骊珠更好看了,比他这两天在脑海里想的还要好看。

叶骊珠穿着浅金色纱衣,纱衣层层叠叠,很是飘逸,她垂眉低头的模样很温柔,眉心那点朱砂却又红得耀眼。因为白天,提骁看得清晰,才发现她确实担得起“尤物”二字。

可是——

叶骊珠为什么不抬头看他呢?

见了他就躲,是害羞了?

提骁的手指蓦然弯曲,他看着叶骊珠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面前。

这边,叶骊珠走着走着,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又觉得自己体力不支,身体不舒服了。

明明刚刚靠着那面墙的时候还好好的。

难不成,那堵墙十分神奇?

叶骊珠回头又看了看那面墙,却诧异的发现,刚刚碰见的那个男人居然原地不动,锐利双眸在盯着她。

男人的目光让叶骊珠不舒服,她能察觉到,这个男人气度不凡,应该久居高位,或许是父亲的好朋友。只是,这人脸皮也太厚,居然盯着她一直看,目光都能在她身上戳出洞来。

提骁见叶骊珠居然回头看他,心里不由得觉得好笑:她刚刚还在害羞,离远了一点,居然敢大胆回头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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