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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和赵玥,到底怎么个情况?”

楚瑜皱起眉头:“你让我们找她,至少该给我们交个底。”

“二位可知,三十年前,高祖未称帝前,秦王与高祖乃至交好友,后来秦王被贬离京,恰逢赵玥出生,于是赵玥打从出生,就活在李府,彼时长公主年仅五岁,多加照看,可以说,赵玥由长公主一手带大。”

卫韫和楚瑜点点头,这些过去不算秘闻,他们大多有所耳闻。

“后来□□中斗争,赵玥世子之位被夺,而长公主为了躲避催婚去了道观,赵玥一怒之下离开了□□,从此不知去向,但其实他没走远,而是去道观找到长公主,以小厮之名留在了长公主身边。”

“一留留到高祖称帝,长公主成为公主,为稳住各方势力,长公主嫁给了梅家长子梅含雪。赵玥彼时年仅十二,长公主出嫁当夜,他回了□□。”

“回了□□后,在李氏助力下,他重新爬上了秦王世子之位,而后不久,公主刚刚怀上身孕,梅含雪便战死沙场。从此公主守寡,而秦王则与华京断了联系。”

“再之后,秦王谋反,赵玥被牵连,公主来找了我父亲,顾家在长公主帮助下,拼死保下了赵玥。赵玥改头换面,从此以面首之名,留在了公主身边,改名薛寒梅。”

“赵玥本性柔软淡泊,不问世事,对秦王也没有太大感情,于是公主一直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了,赵李两家的仇恨就戛然而止于他们。谁知道赵玥却一直在积极联系王谢两家,并在国乱时捡了漏子,收复了姚勇,在你们驻守天守关时杀入华京,淳德帝在他入城时自杀,而长公主则被他囚于后宫。在他登基之后,长公主被封为梅妃,成为后宫里唯一一个妃子。为了稳住姚勇,赵玥同时与姚勇议婚,可是赵玥却同我说过,姚勇必死,后位仅梅妃能得。”

“所以,这与我们找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卫韫梳理着赵玥和长公主的关系,虽然顾楚生只称述已经发生的客观事实,可这中间的爱恨纠葛,却不难猜出来。

赵玥对长公主那份求之不得的心思,从年少开始,一件事渴望太久,就会变成执着。

“长公主是个爱恨分明的人,”顾楚生垂下眼眸:“对于杀兄之仇,她不会这样简单放下,你们若是找她,她必然会帮你们。而她与赵玥羁绊太深,赵玥理智冷静,若要他答应一件本不打算答应的事,除了长公主,无人能办到。”

顾楚生说完这话,三个人都沉默下去。卫韫敲着桌子,慢慢道:“那你呢?”

“我如何?”

“你在这里面,又是什么位置?”卫韫盯着他:“赵玥攻打华京时,我曾拜托你去守住华京,你转头去了凤陵城,是因为你知道赵玥要动手对吧?那这时候,你是站在赵玥那边的,是吗?”

顾楚生没有言语,卫韫继续道:“而如今你此刻来同我说这些,是让我与赵玥反着干,你又是什么意思?”

夜里很安静,听得见外面蝉鸣之声,凉风卷着花香涌进房间,顾楚生抬眼,将目光落到楚瑜身上:“顾家一直追随元帝血脉,此乃皇室正统,故而当年我父亲拼死保下赵玥,而我继承父亲意志,救出赵玥。”

“只是我从未想过,赵玥竟有复仇的心思。直到我在长公主府遇见他,他出府与王谢两家议事,被我察觉,长公主当夜差点撞破,我帮他遮掩下来,因此……长公主没能及时察觉他的谋划。”

说到这里,顾楚生眼中不免有了感慨。

当年赵玥意外病逝,他也曾疑惑过,这辈子入了长公主府,他便知道,当年赵玥哪里是意外病逝,分明是长公主提前察觉了赵玥的阴谋,快刀斩乱麻杀了他之后对外称病。

因为他的介入,赵玥没死。

“他能隐忍这样多年,绝非泛泛之辈,你若与他为敌,怕是艰难。”

顾楚生抬眼看着卫韫:“其实我不在意你如何,你死了我可惜,可惜我大楚少了一员名将,可也仅仅只是可惜而已。可我容不得卫府败落。”

顾楚生剩下的话没说出来,然而在场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卫府败落,牵连的就是楚瑜,楚瑜一日不离开卫府,顾楚生就不会看着卫府落败。

明明该是好意,可卫韫听着这话,却感觉到了森森屈辱,他冷眼看着顾楚生,顾楚生迎着他的目光。许久后,卫韫站起身来:“顾大人,剩下话,我们出去说。”

“正有此意。”

顾楚生也是随着站起来,他同卫韫两个人一起走出去,楚瑜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皱眉,却还是沉默着转头,抿了口茶。

顾楚生不是莽撞的人,卫韫也不过是看似莽撞而已。

茶喝完,她站起身来,坦荡上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而另一边,顾楚生和卫韫两人刚一进卫韫的房间,卫韫便猛地回身,死死盯住顾楚生。

看着他的目光,顾楚生轻轻笑了。

“小侯爷恼怒什么?”

“你以后,”他冷声开口:“离我嫂嫂远一点。”

听到这话,顾楚生眼里带了冷意,面上仍旧笑意盈盈。

“这句话,您不该对自己说吗?”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她一贯没有男女大防,卫家百年高门,也没教过你礼义廉耻吗?!”

“那顾家教过你了?!”

卫韫冷笑:“顾楚生,你这些下作手段,你自己比我清楚。我嫂嫂乃卫家大夫人,就算要改嫁,那也是三媒六娉明媒正娶,容得你区区金部主事如此百般纠缠?”

“改嫁?”顾楚生玩味出声:“您真会让她改嫁?”

卫韫没说话,他看着顾楚生,顾楚生眼光太锐利,仿若刀剑,直直刺在他心底。

他嘲讽,他讥笑,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卫韫却觉得,他每一个眼神,都充满鄙夷。

“卫韫,”他慢慢开口,神色冷漠:“你对得起你哥吗?”

卫韫慢慢捏起拳头,顾楚生走向他:“她是你嫂嫂,你对她那份心思,不龌龊吗?”

说着,顾楚生停在他面前。

他离他很近,两人面对面,咫尺之隔,谁也没有让,谁也没有退。

顾楚生与他差不多高,那算艳丽的眼微微弯起,笑意却不见眼底:“你自己想起来,不觉得恶心吗?”

“我为什么要恶心?”

卫韫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平静出声:“我喜欢她,我为什么要恶心?”

“你还真敢说!”

“我为什么不敢?”

卫韫看着他,脑中闪过楚瑜的影子,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找到了某种力量,他慢慢镇定下来,认真看着顾楚生。

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句话,然而如今说出口来,竟然觉得,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认认真真,再次重复:“我喜欢她,很喜欢她。”

“我没伤天害理,我没伤害别人,我喜欢一个人,我把她放在心里,我有错吗?”

“可她是你嫂嫂。”

“那又如何?!”

卫韫提了声音:“我兄长不在,有一天她也会喜欢别人,如果她注定要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那人不会是你!”

顾楚生觉得有血腥味泛上来,他说得斩钉截铁,然而看着面前少年清澈的眼睛,他却觉得害怕。

他并不是真的那么肯定。

他过去一贯知道卫韫优秀,或者说卫家人,风骨在此,都是令楚瑜仰慕的存在。

上辈子的卫珺是他心里一根刺,他一辈子都会想,如果当年卫珺没死,如果当年楚瑜嫁给卫珺,楚瑜是不是还喜欢他。

他每想一次,就需要楚瑜证明一次。

面对卫家,面对卫韫,他骨子里就有那么一份自卑在。

他没有这个人的光明磊落,没有这个人的坦荡宽容。他自己有的没有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而楚瑜是怎样一个人,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说上辈子的卫韫还被这世道给毁了大半,那这辈子站在他面前神色坚韧清澈的少年,则是他所知道,楚瑜最想要的存在。

可他不能说,他看着卫韫的目光,捏着拳头,强撑着自己:“她喜欢我,从十二岁那年开始……”

“然后在十五岁结束。”

卫韫平静出声:“顾楚生,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她开始了新的人生,如果你是真的爱她,真的想对她好,放过她。”

“然后方便你是吗?”

顾楚生嘲讽开口,卫韫沉默了片刻,终于道:“顾楚生,被你爱着,真的很痛苦。”

顾楚生微微一愣,卫韫将手放在心口:“我喜欢她,我放在心里,我守护她,我追求她。可是我不强求。”

“我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开心。如果没有我的世界对于她来说更好,”卫韫觉得这话说出来,心里就是尖锐的疼,然而他却还是干涩出声:“那我可以放手。感情是包容,是牺牲,是放手,是理解。不是你喜欢她,无论如何,她都该属于你。”

“你懂什么?”顾楚生颤抖着开口,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这些话仿佛是刀斧砍在他心上,他连声音都带着颤意:“你喜欢她多久?你为她做过多少事?卫韫我告诉你,你这份喜欢值不了多少钱,你以为你为什么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多好,只是因为你年少。”

“你看过外面的世界吗?你看过几个女人?你经历过几个人对你好?你不过是,刚好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于是你拼命想抓住她。你爱的哪里是这个人?你爱的是你心里那份软弱,爱的是她刚刚好,填补你心里那份软弱。”

顾楚生说着,眼前回荡的,却是年少的自己。

哪一份爱不是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他说卫韫,他自己当年,怎么不是从女子夜雨剑挑车帘那一刻开始爱上?

然而他不懂,他不明白,所以他嫉妒,这个人怎么就能比当年的自己,早早明白这么多?

于是他抓着他的痛脚,冷着声:“卫韫你信不信,你只要和她分开五年,你只要再遇到几个对你好的女人,你就会发现,你这份感情就是少年暮艾那一份悸动。你对于她,敬重、感激,甚至于你有着少年人的欲望和怜爱,可是这不是爱。”

“不是爱情的感情,这是折辱。”

这话让卫韫微微一愣,顾楚生看着他愣神,沙哑着声音,慢慢道:“卫小侯爷……”

他声音里带了恳求:“我喜欢这个人,太多年了。”

足足三十二年。

他用了十二年时间喜欢她,用了二十年时间,知道自己喜欢她。

“我遇见过很多人,我走过很多路,最后才确定,我是真的爱她。感情哪里这么简单?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就是真的喜欢她?”

“她向来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可她决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什么都给他,全心全意付出。如果她付出了所有,你才发现这不过是你年少时的冲动,你忍心吗?”

卫韫没说话,许久后,他提醒他:“顾楚生,你只比我大两岁。”

顾楚生没有说话,他满脸是泪。

卫韫的目光让他慢慢清醒,他笑出声来:“是,所以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卫韫,”他平静出声:“你我做个约定。”

卫韫平静不语,顾楚生慢慢道:“我知道你会去北境,我也知道你要在那里谋划卫家的出路,你在北境的时间,我不会追求她,我只会做好我的本分,在华京拼了我的命,保她无虞。”

“而你,也只做好你的本分。”

卫韫看着面前人,并不说话,他端起酒杯,平静开口:“好。”

“北境不平,江山不定,我只是你的盟友顾楚生。”

顾楚生给自己倒了酒,举杯看向卫韫:“待你南归,你我各凭手段,愿得盛世太平……”

卫韫明白顾楚生的意思,举杯与他相碰,看着他的眼睛,声如珠玉击瓷:“许以江山为聘。”

说完之后,两人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愿得盛世太平,许以江山为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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