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岁的丛远远,淡妆如玉,保养得极好,虽比不上某赵姓女星五十犹如三十的惊艳,一眼望去,也让人疑心她不过四十出头,眉眼间和林凝欢有三分相似,眼神却又比林凝欢更有凌厉之意,显然,久居上位也让她养成了让人仰视的威势。

“洪总客气了,应该来送国文最后一程。”丛远远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平静而疏远。

洪东旭和丛远远交往不多,却也知道丛远远为人淡然如水,也不在意丛远远的态度,又伸手去和林凝欢握手:“是欢欢吧?都长这么大了,要是在外面见了,洪叔叔都不敢认了。”

林凝欢似乎没有看到洪东旭的手,她穿了一身深色的裤装,戴了墨镜,背着双手,围着洪东旭转了一圈:“洪叔叔,要是走到大街上,我也不敢认您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印象中,我记得以前的洪叔叔和蔼可亲,笑容可掬,就和随时能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的小丑一样可爱,现在的洪叔叔,道貌岸然,像是一个带着女生去宾馆的校长,怎么看怎么像是灰太狼……”

洪东旭的手伸在半空,尴尬地收了回去,又听林凝欢的话不无讽刺之意,脸上就挂不住了,如果不是碍于林道首的面子,他早就发作了。

丛远远呵斥林凝欢:“欢欢,不许胡闹,什么小丑,什么带女生去宾馆的校长,乱七八糟,也不知道你说些什么,赶紧向洪叔叔道歉。”

洪东旭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欢欢也没有恶意,来,里面请。”

送林家一家人入内,灵堂后面设了一个贵宾接待室,时辰还不到,宋国武一家和倪芳一家,暂时在里面等候,没有出来迎宾。

宋山河也来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是人生之大不幸,宋父却坚持要来,说要送儿子最后一程,宋母本来也想来,一早起来却胸闷气短,最终没有成行,在家休养了。

林家的到来,免不了寒暄几句,洪东旭趁人不注意,悄悄向宋国武使了个眼色,宋国武也回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就让他心中大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好,很好。

重新回到大堂,洪东旭又接连迎接了几拨客人,忙得脚不离地,心中闪过一丝慰藉,不由看了悬挂在大堂正中的宋国文的遗像一样,国文,也许你会怪我以大欺小要抢倪流手中的股份,其实也不能怪我,整个远思都不理解你为什么将远思交给一个30岁都不到的毛头小伙子,远思现在人心惶惶,都担心倪流接管远思之后,远思就会大厦将倾,我是为了拯救远思于倾覆之际,不能眼睁睁看着远思被倪流带进死胡同。我现在替你的后事忙前忙后,甘当孝子贤孙,也算对得起你的在天之灵了。

抬手看了看手表,九点过半,倪流还不见人影,洪东旭心中有气,国文,你真看错人了,倪流现在是你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他又回报了你什么?你的追悼会,他还不早早过来,你在九泉之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洪东旭刚要问一问沈学良,怎么倪流还不来,一抬头,步凡集团的董事长庄步凡大步流星地迈进了灵堂。

庄步凡怎么来了?没记得通知他,他和宋国文关系不远不近,可来可不来,不过以他的身份,如果没有接到通知,应该不会专程来参加追悼会,洪东旭向前迎了几步,以主人的身份打了招呼:“庄董来了,欢迎,欢迎。”

庄步凡长得人高马大,乍一看不像一家大型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倒像一个卖苦力的壮汉,也别说,庄步凡当年就是以搬砖卖苦力起家,发家后,本色不改,依然是大大咧咧豪气冲天的性格。

“老洪,辛苦了,我来吊唁宋总,虽然和宋总交往不多,不过我敬重他的为人,特来送他一程。”搬砖出身的庄步凡发迹之后,特意进修了MBA的课程,还读了不少国学书籍,说话比以前文雅了不少。

“里面请。”洪东旭大概猜到了庄步凡是受了倪芳之约,心里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坏了,只顾对付倪流了,忘了倪芳这茬了,难道说倪芳和倪流和解了?

不行,得让沈学良稳住倪芳,让倪芳相信倪流在宋国文的死亡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再用利益绑住倪芳,继续孤立倪流。

“学良,你来一下。”送庄步凡入内,洪东旭招手叫过沈学良,“事情可能有点变化,庄步凡来了,看来,倪芳暗中也有动作了,你等下方便时暗示一下倪芳,让她相信倪流在宋国文的死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再告诉她说倪流准备卖掉股份然后出国享福,一定要让她相信倪流不会和她一条心,还有,孟岩那边,有没有问题?”

“孟岩……”沈学良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犹豫了一会儿,他心一横,“孟岩来得挺早,正在外面忙,一切正常。”

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走洪东旭的路,没必要把倪流的路堵死了,沈学良总算想通了一件事情,他又不是远思的大股东,洪东旭和倪流争来争去,最终不管是谁获胜,他都不可能得到多大的利益,同样,也没有多大的损失,既然如此,就不必非要绑死在一条船上。

洪东旭没太在意沈学良含糊其辞地回答,又看了看表:“怎么倪流还没有到?太不像话了。”

“是呀,太不像话了。”沈学良有口无心地附和了一句,看到又来了客人,“洪总,王董来了。”

王树斌来了?洪东旭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等了半天,最期待的是两个人,一个林道首,另一个王树斌,如果说林道首的到来,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么王树斌的出现,等于是让他信心倍增,充满了必胜的意志。

两大王牌在手,一是雄厚的资金,二是以整个远思集团作为后盾,再加上一张可以随时以倪流故意拖延时间导致宋国文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的过失杀人的底牌,倪流还有什么胜算?

对,吴小舞在哪里?洪东旭一瞬间又想起了另一个关键的人证吴小舞,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当他准备迈步去迎接王树斌时,吴小舞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天助我也,洪东旭大为惊喜,吴小舞一人出现,不是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他急忙叫过沈学良:“学良,你去安抚倪芳,让简水去和吴小舞谈一谈,事不宜迟,要快。”

沈学良也发现了吴小舞,心中一惊,怎么吴小舞没有和倪流在一起?想不通归想不通,现在的形势不容他多想,忙到了后堂,拉过唐简水交待了几句,又来到了倪芳身边,悄声对倪芳说了些什么。

唐简水急匆匆来到外面,一眼就看到了孤单一人的吴小舞,他几步来到吴小舞面前:“小舞,你来了,来,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吴小舞脚步轻浮,目光呆滞,机械地跟着唐简水来到僻静处,唐简水察言观色,心中猜测吴小舞情绪不高,就先安抚了她几句,然后话题一转:“小舞,宋总意外去世,大家都很悲痛,为了远思的明天,我们远思人更要化悲痛为力量,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洪总非常关心你,一直联系不到你,他说你很有能力,想安排你担任董事长办公室副主任。”

“谢谢洪总的关心和信任。”吴小舞神色黯然,“我怕我担当不了重任。”

“你不要小瞧了自己的能力,小舞,洪总还有意培养你进入远思的高层,如果你能抓住时机,进入新一届远思的董事会,也不是没有可能。”唐简水继续诱敌深入,拉吴小舞下水。

“我连股东都不是,怎么进董事会?唐总你在骗我吧?”

“我怎么会骗你?小舞,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价值,太可惜了,如果你能办到一件事情,我敢保证,你马上就可以成为远思的股东,而且股份不会低于百分之二,一旦你拥有了股份,进入董事会,就是早晚的问题了。”唐简水又拉吴小舞向深水区走出了一步。

“什么事情呀?”吴小舞懵懂的表情看上去很傻很天真,“难不难呀?”

“不难,很容易,不过非你不可。”唐简水感觉鱼儿快要上钩了,心中一阵狂喜,没想到吴小舞傻得可爱傻得直接,是他太聪明了还是吴小舞太没心机了,不管了,只要能办成事情就是天大的成功,“只要你指证倪流,说他在知道宋国文酒精中毒后,故意在路上拖延时间导致宋国文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就行了……”

“啊,这个,这个不太好吧。”吴小舞睁大一双迷茫的眼睛,“可是,我不会开车,不知道倪流有没有故意拖延时间。”

“这个好办。”唐简水压低了声音,故意显得十分神秘,“你只要答应指证倪流就行了,至于怎么说,回头我教你,怎么样?你要赶快决定,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可是,可是我这么做,会不会对不起倪流?”吴小舞微微惊愕的表情和夸张的神态,如果让郭丽丽见到会嫉妒至死,因为她萌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你应该这么想,你是宋总一手提拔的人,你也是远思的人,倪流是谁?一个外人而已,你认识他才多久?就算你只为了自己考虑,对不对得起倪流,又有什么要紧?还是自己的利益最大,是不是?”真傻,唐简水几乎要嘲笑吴小舞的简单了,原来吴小舞是这么一个胸大无脑的女孩,早知道她这么容易上当受骗,早早就应该下手拉她下水,何必等到今天?以前还真是失算了。

“那……好吧,我试试吧。”

“来,跟我来。”唐简水前面带路,领吴小舞到了后面,“你先不要露面,等一下让洪总再和你谈谈。”

“好的,我听你的。”吴小舞乖巧得就跟一只猫咪一样。

再说洪东旭面带喜色前去迎接王树斌,才走两步想了起来今天是宋国文的追悼会,可不能露出笑容,忙又收回笑意,一脸肃然地握住了王树斌的手:“王董专程从石门过来参加宋总的追悼会,情深义重,宋总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王树斌握住了洪东旭的手,用力摇了摇:“东旭,辛苦你了。我来,一是参加国文的追悼会,二是看看你。”

“感谢,非常感谢呀。”洪东旭见周围无人注意他的王树斌的寒暄,就快速地小声说了一句,“八成胜算。”

王树斌却没有露出洪东旭期待中的放松的神情,反而左右看了几眼,微有几有紧张:“倪流呢?”

“还没到,不知道在哪里,这个年轻人,办事不靠谱,分不清轻重。”

洪东旭对倪流的认识,经历了三个阶段,最先是嫉妒阶段,在听到宋国文留下遗嘱将名下股份交由倪流继承时,他羡慕嫉妒恨,对倪流嫉妒得无以得加。

第二阶段是轻视阶段,随后在他和倪流初次交手后,倪流一战即退,不敢和他正面交锋,退到了石门,他对倪流轻视加蔑视,认为倪流不过尔尔,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到底年轻,没经过事,估计不用多久,倪流就会拜倒在他的三亿元巨额支票的挥舞下。

第三阶段是震惊加如临大敌阶段。倪流在石门一战王树斌再战郭容天,初步打开了局面,借势借力,成功地将股份转让价格提高到了五亿,顿时让他大吃一惊,才发现原来轻敌了,倪流居然有两把刷子,利用手中的遗嘱当尚方宝剑,竟然从外围打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突破口,让他想用三亿的代价轻松拿下倪流的计划落空。

至此,洪东旭才正式确认,倪流是一个劲敌,和宋国文的正面强势不同的是,倪流的行事手法更趋向隐蔽和多变,而且剑走偏锋,虚虚实实,让人分不清他的落脚点到底在哪里。倪流是真想转让手中的股份,石门之行只是想借机提价,还是想利用手中的股份,成功地牵动各方势力为他所用,一直是洪东旭想不通的问题的关键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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