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小姑娘, 大郑夫人心中千回百转,一时想到自家妹子,一时又想到家中亲人, 鼻尖不由一酸。

可笑她身为郑家女儿, 非但害死了自己父母族亲不说, 连身边的侍婢都护不住, 竟然还对牧临川心存幻想, 她真是猪油蒙了心。

主仆俩跪倒在地上, 相拥着抱头痛哭起来。

哭毕, 大郑夫人一擦眼泪,咬着牙站起,发了狠地招来宫中众侍婢,叫众人拿起殿内凡是能防身的东西, 不论烛台还是花瓶。

“哈哈哈哈陛下的江山今日亡了。”大郑夫人鬓发散乱, 眼中冒火, “陛下弃我等于不顾,那就让我们自己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

“有我在,定不让叛军踏入玉寿殿半步!”

众人心神微定,擦干了眼泪, 里里外外地忙活开来。

芙蓉也及时赶到了大郑夫人身边。

正看到大郑夫人松了那侍婢, 捡起地上的长剑, 摇摇晃晃地站起, 脸上血迹未干, 明亮冷静的眼却叫人心里发憷。

大郑夫人不论如何都算不上一个善人, 旁人侍奉稍有不如意之处,便动辄打杀了出去,其为人自视甚高, 偏又没有与之野心堪匹配的才华,但不愧是出生名门,危难当头,倒也冷静心狠。

“去。”大郑夫人眼里流露出几许决绝之意,厉声低喝道,“你去带人将殿里的绢帛钱财统统清点出来。”

芙蓉心头一凛,忙低声称是。

“若有叛军闯进,先好言好语以利诱之,不可多生事端。”

又吩咐随从将地上那具尸体拖走,血迹擦干。

做完这些,大郑夫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殿内,脚步虚浮,目光所至之处,见一片断壁残垣,宫室倾颓,往日荣华不再,气堵咽喉,流下眼泪来。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却陡然蹿出!!

“何人在此!!”

大郑夫人悚然一惊,长剑在手,尖叫被吞没在了嗓子眼里。

廊下的飘摇的灯光,依稀照出这分明是个已经醉了的兵士,看其模样显然是与之前那个兵士是同伴。

这兵士不知同伴早已命陨黄泉,看到她,不由一怔。

面前的美妇,肌似羊脂,乌发如缎,此时云鬓蓬乱,泪痕未干,更多了几分难言的风情,简直痒到了骨头里。

大郑夫人觉察出不对,面色大变,拔剑怒视,疾言厉色:“站住!!”

她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多好,兵士倒也不动怒,反倒哈哈大笑,顶着剑刃,往前走了几步,“美人莫怕。”

趁着大郑夫人惧怒交加之间,略一失声的功夫,两指便牢牢钳住了剑刃,往一边扭去。

大郑夫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就在这紧要关头,忽而传来一阵利刃破空之声——

眼前一花,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竟然从那兵士身后劈来。

鲜血喷涌而出,飞溅了大郑夫人满头满脸,转瞬之间,这兵士已被人当场斩杀。

来者是个跨马提刀的将军,生得魁梧,一双虎目阴沉。

收了刀,对方横眉立目,指着地上的尸体,对身后的披甲士兵们怒喝道:“若让我再撞见有这种事发生,此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血腥气被夜风送来,头一次直面这肃杀狠厉的荆州兵众,大郑夫人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

而袁令宜与方虎头那儿,倒也顺利。

这一路上,若遇上叛军,袁令宜便执剑疾言厉色地高呼道。

“我乃汝南袁氏女,尔等也敢冒犯于我?退后!”

少女风尘仆仆,眉眼间掩不去倦色,但亦掩不去这通身的高雅光彩。军士们见此无需凭证就已经信了七八分。

“女郎莫怕。”

一个年轻的军官恭敬行了一礼,好声好气道:“殿下进城前特地叮嘱过我等,要好生礼遇女郎等。”

“还请女郎放下手中刀剑,先去偏殿那儿休息,殿中早已准备好热茶,给女郎们暖暖身子,压压惊。”

这年轻的军官,言辞恭敬,语气中却含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之态。

见他身后兵强马壮的,袁令宜与方虎头互相递了个眼神,明智地道了谢,没有在这时多生事端,就连方虎头也黑着脸勉强忍耐了下来没有发作。

那年轻的军官长舒了一口气,“女郎,请吧。”

见他生得一团稚气,袁令宜似有意,似无意旁侧敲击地问:“敢问这位军爷,可有陛下与王后的消息?”

那军官倒也坦荡,摇摇头,笑着应答道:“女郎有所不知,这废帝一双腿被咱们陈郸老将军斩断了呢!可惜叫这废帝跑了。至于王后,倒是没有消息。”

察觉到面前两个少女面色微微一变,那军官自觉威慑的目的达到了,只笑笑也不说话。

一场鏖战结束,天色微明。

牧行简面不改色,平静自若地拔出长剑,一脚踢开面前已经凉透了的宿卫。

长剑入鞘,快步往一处已经收拾妥当的偏殿而去。

未走多远,陈郸跪报。

“殿下赎罪……”陈郸苍苍面容上掠过一抹痛悔之色,咬牙恨恨道,“是老臣鲁莽,让那小崽子跑了!!”

牧行简上前一步,慌忙扶起对方,低声道:“老将军请起,牧临川断了双腿,料想也跑不出多远,再派人仔细搜寻便是。”

一个全须全尾的牧临川,或许还能对他造成威胁。

但一个双腿尽断的牧临川,找得回来找不回来,牧行简并不多上心。总归是气数已尽,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安慰了陈郸之后,牧行简并未着急入殿,而是静静地顿在原地,望向天际出升的朝阳。

明月落下了。

朝阳初升。

一夜的火光几乎将天边都烧透了,牧行简发丝、盔甲上的血迹已干,整个人显得疲倦不堪。

众将看他神情,知他心中所想或许是顾清辉,微感不安,俱都默契地一言不发。

此时刚攻入上京,还有许多事亟待他处理。牧行简目光微沉,抹了把脸,大踏步进了殿内,一边走一边冷冷低声道。

“好生善待宫中诸妃嫔,待事毕,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遣一笔银钱送她们还乡。”

“另,召集众臣来此会事。来的,许以高官厚禄,抵死不从者,且徐徐图谋之,不能擅动刀剑。”

“封锁上京各处城门,注意各处医馆、当铺的动静,凡看到有宫中规制的金银首饰流出,一律追查到底。找到牧临川——”略一沉吟,牧行简冷然道,“杀了。”

刚踏入殿内,身后一军士忽而飞奔而来,面带喜色,大声高呼道。

“报!!!殿下!找到王妃了!王妃未殒!”

众人纷纷一怔,“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牧行简也愣住了,众人窥他神色,却是一声不发,

眼下却不是儿女情长的时机,良久,牧行简才抿了抿唇,“找尚药局的人好生照顾王妃,待事毕,我亲自去看她。”

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顾清辉未殒,刺杀牧临川事败之后,就被牧临川囚禁在了桂宫内,吃住倒是未曾刻薄,一直到叛军入城,这才被人救出。

只是顾清辉的神情却有几分憔悴,比之之前瘦了不少,也苍白了不少,乌发披散在肩头,伶仃单薄。她性子本来就冷淡,此时眉眼更加冷淡如霜雪。

哪怕听闻牧行简未曾来,只叫了尚药局过来好生照顾她,也未曾流露出任何失望之意。

身旁的侍婢晓白、繁霜俱都是忧心忡忡。

哪怕是阿媚也忍不住欲言又止地劝了一句,“王妃多少吃点儿罢。”

“文殊呢?”

顾清辉动了动唇,终于低声说了这么多天来所说的第一句话。

众人都未曾想到她第一句话,没问牧行简,竟然是问牧临川的,纷纷怔住了。

“陛——”晓白一个囫囵,忙改了口,“废帝他,被陈郸老将军斩断了一双腿,如今不知所踪,不知往何处去了。”

顾清辉的脸色终于有了点儿变化,唇瓣抖了抖,面色苍白得更厉害,凌乱的额发垂落,望之十分狼狈。

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原本,她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未曾想到文殊非但没有杀她,还留了她一命好生照顾。

顾清辉一阵心绞疼,额上冒汗,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晓白吓了一跳,慌忙来扶她。阿媚看着她,眼神闪烁,有同情怜悯亦有觉得她自作自受的奚落。

顾清辉已无暇与她计较这个,她接过晓白所倒的茶水,难得有些仓惶地灌了一杯进去,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目光自阿媚脸上扫过。

阿媚心里一紧:“王妃?”

少女是生得很美的,鲜妍明媚,姿容俏丽,圆圆的杏眼,看人时颇有几分白兔般的慌乱与无措。

于牧行简而言,这不过是个普通侍婢。

顾清辉不禁去想,他将阿媚随手拨给她使唤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的感受与阿媚的感受。

少女似乎很怕她此时突然发难,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自从到她身边伺候后,她像是很怕在她面前露脸,行事一向低眉顺眼的,说话轻声细语,生怕她这张过于妩媚的脸触了主母的霉头。

是啊,牧行简如今已是新帝,她这个王妃即将成为新朝的王后,随手赐死一个侍婢罢了,牧行简定不会与她计较,他或许连“阿媚”是谁都忘记了。

可眼前的少女却在痴痴幻想着帝王的恩情,尽心尽力地撺掇她,助她行事,好像这般牧行简就又会施舍几分目光,记起她的劳苦功高似的。

“晓白,你扶我出去走走。”顾清辉放下茶瓯忽道。

天才微明,一天星斗,被火光一烘,显得黯淡了不少。

此时顾清辉已经冷静了不少,慢慢地走了一圈,觉得冷了,叫晓白帮自己去拿件斗篷披上。

晓白拿完斗篷回来,只见到眼前静荡荡的,唯有火烧的动静,却不见了顾清辉的人影。

“王妃?”

她心里一紧,抱紧了斗篷,四下搜寻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这下,晓白有些怕了,呼喊的语气急促了不少,隐含泣意。

“王妃??”

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余光掠过不远处那一口井水的时候,晓白也不知怎么回事,大脑轰地一声,鬼使神差地扑了过去往井里张望。

这一看,顿时吓去了半条命,双腿一软,瘫倒在井边差点儿昏死了过去。

天上的圆月淡去了,只余点儿残缺的朦胧的月影,映在冷冷静静的井水中。

夜风吹来,寒潮不时往井壁激泼而去,月影很快就碎了。

在顾清辉支开晓白叫她去拿衣裳的时候,她举身投了井。

她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太久,至此突然就了悟了。

顾清辉她身上有一股决绝的气质,她此番入京本来就存着与文殊玉石俱焚的死志,然而天意弄人,到头来文殊竟然留了她一命。

打着“辱臣妻”的名号进了京,如今全天下都当她失了贞。活下来的她,一个被前朝废帝“凌辱”过的王妃,又以何颜面做新朝的王后,面对天下人。

牧行简当真在乎她吗?怕是没有的。哪怕他当真兑现了他的诺言,冒天下之大不韪封她为后,身为帝王,牧行简当真只会与她一人白头偕老吗?

为坐稳帝王,他会娶无数高门士女入宫,无数个如她少女时那般,如阿媚那般,天真热切的女郎,将在王城中枯萎。

思来想去,她对不起的唯有文殊,对不起他从小到大这般殷殷信赖,拳拳真心。好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愿清清井水能洗涤她的罪孽,愿下辈子她能做个“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的烂漫女郎。

天亮了。

晓白的痛哭声也随之划破了王城的天空。

“王妃、王妃投井了!!”

王城易主,百废待兴,好不容易将眼前的事务都交代妥当,牧行简就病倒了。

这段时日以来他基本上就没怎么合过眼。待众将领了命令纷纷离去后,牧行简面色苍白,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了下去。

“殿下!”

“殿下!”

众人连声惊呼,心惊胆战地上前欲扶。

好在,男人眼疾手快,扶住了案几,拧着眉朝众人摆摆手。

“诸公不必忧心,某无事。”

牧行简抬眼,眼神冷冽如昔,“只是有些头晕,歇一会儿想来就无碍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走上前,吩咐左右去叫尚药局的人来了。

此人名唤娄良,是牧行简的幕僚,年四十有余,样貌清俊,性情温和,他出生荆州本地士族,博闻强识,善谋略,随牧行简南征北战多年,拜为军师,深得牧行简信赖。

“殿下这几日一直未曾好好歇息,”娄良拱了拱手,苦笑着劝慰道,“如今王城局势初定,诸事繁杂,亟需殿下主持大局,殿下更应该养好身子啊。健康就是一切,若无一副康健的身子骨,一切不过只是空谈罢了。”

对于娄良,牧行简一向很是尊重,也心知自己的身子能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他也不是那等顽固之人,便阖上眼,沉声道:“军师所言,某明白。”

“某这便去睡一会儿,若有什么事,一律先禀报军师,由军师作决断。”

娄良见他听进去了,松了口气,微微颔首,不再多打扰,领着一众心腹退了出去。

连日来冲锋陷阵,废寝忘食,如今大局初定,上京已纳入囊中,强撑着的一口气泄了,牧行简这一阖眼,就发起了高烧。

这一夜,众人又急又忧,几乎没怎么合眼,逼着医官小心伺候。

一直到天边泛白之际,牧行简这才醒了过来,强撑着身子坐起,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招来随从,第一句便是询问王妃的境况。

“王妃如何了?”

底下的随从面面相觑,一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又悲恸难言的模样。

男人眉头随之拢起,心中微感不安:“说,王妃呢?”

众人一阵缄默,眼里露出惶惶难安之意。

牧行简将目光投向了娄良,蹙眉道:“军师?”

娄良浑身一震,叹了口气。

他也是半夜才接到了顾清辉投井的消息,如今心知瞒不住了。

以额扣地,低声长叹道:“殿下,王妃她……殁了。”

……殁了??

那一瞬间,牧行简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男人面色骤变,脸上旋即覆了一层寒霜:“军师这是何意?什么叫王妃殁了?”

“王妃……”这随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出声,“王妃她殁了啊!!在被救出后不久,王妃就投井了。”

一片令人死寂的沉寂。牧行简颊侧用力地抽搐了两下,目光环顾了一圈纷纷跪倒下来的随从们,垂着眸,良久才冷静了下来,开口问道。

“军师,王妃是如何死的?”

娄良顿了顿,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说完许久未曾听闻到牧行简的反应。

烛火耀耀,牧行简面色苍白,竟然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竟是自杀的。”

他一连说了三遍,笑了三声,便沉默地披衣站起。

“明月的尸身如今在何处?”

随从道:“已打捞了上来,安置在殿中。”

牧行简:“我去送明月一程。”

众人想要阻止。井水那般深,井壁又那样滑,光是打捞就花了不少时辰,王妃的尸身早就被水泡变了形。

却被娄良拦了下来。

殿内很安静,唯有晓白繁霜几个顾清辉的贴身侍婢跪着替她守灵,繁霜只默默流眼泪,晓白哭得几乎快昏厥过去。

阿媚看着也觉得有些萧瑟,眼底悲凉,涌出一股物伤其类的感伤,又有些许困惑和不解。

王妃缘何要自戕呢?明明等殿下登基了她就是王后了啊。

牧行简到来的时候,众人忙整裙去跪。

阿媚仰起头,小脸苍白,眼中含泪。

牧行简只掀开蒙着的白布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到外面去了,站了一夜。

那日石头城外,他有悲恸亦有作秀的意思在其中,他以为在送明月入京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哪怕在石头城驻军时,听闻她死讯的时候他也未曾这么悲恸过。

这可真正看到明月尸首的时候,一股莫大的苍凉和悲怆猛然袭上了心扉。

就好像是那个结发的妻子,清冷端庄,从不失态于人的女郎,豁尽全力给了他心上一刀。

太疼了。

自戕远比被杀更痛苦,因为她什么都知道,这才决绝地选择了赴死。

她以自戕在他心上留下深深的刀痕,像是她清明的双眼看着他,冷静地控诉着他的薄情与虚伪。

其实明月也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这般冷情的,当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她会穿着最鲜艳的裙装,挽着他手臂快活地唱歌。

唱“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妪”。

他必须要走出殿外,否则定会在人前失态。

众心腹武将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最后,娄良问该以何礼下葬。

一名合格的谋臣,是能猜得出主上的心意的。

面对娄良,牧行简终于说了唯一一句话。

“待我登基后,追封王妃为后罢。”

……

一夜已过,正午的日头高高挂在了天空,朗照着方才经历了兵燹之祸的上京。

拂拂一个鲤鱼打挺,从梦中惊起,冷汗瞬间淌了下来。

“牧临川??”

四周空空荡荡,安安静静,并无一人应声。

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全然陌生的室内。

屋里窗明几净,陈设素净,墙上还挂有一副大字,以遒劲的笔力写作一个“禅”字。

拂拂头皮顿时麻了半边。

这是哪儿??

她、她不是和那小暴君刚从河里爬出来吗?

又一摸胸前,湿漉漉的衣衫都已经被换了下来,竟然是一身僧袍。

他俩这是被救了?还是被抓了?

拂拂惊疑不定,忙赤着脚飞奔下了床,打开门往外看去。

出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个佛寺之中。

远处,一个女郎正提着食盒缓缓走来,女郎也身着一袭僧袍,未施脂粉,一捻细腰,雪肤花貌,明艳动人。

待女郎缓缓走近,看到女郎容貌的那一刻,拂拂睁大了眼: “崔、崔蛮??”

那少女竟然是阔别已久的崔蛮。

崔蛮看到她,眼里掠过了一抹惊讶,又迅速化作了一抹不自在。

“你醒了?”

“怎么醒得这么早?”少女嘀咕了一声。

拂拂茫然地左顾右盼:“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你救了我?”

又急切地追问道,“牧临川呢?”

崔蛮面露不耐之色,“你问这么多叫我如何作答?”

拂拂自知失态,红了红了脸,抿紧了唇:“抱、抱歉啊,是我太着急了。”

看到少女眼睛明亮又急切地盯着她,软化了语气,身后几乎快具象化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了。

简直就像只急不可耐的小狗。

崔蛮不合时宜地想道。

少女嘴角不由翘起了个笑,有意想要再捉弄她一番。

不过,转瞬又变了脸色。

她在想些什么?还小狗??

少女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故作冷淡地扬起下颔,恶声恶气道:“他没事儿,受了点伤,在床上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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