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拂若有所悟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和牧临川睡觉是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的,这一晚上,拂拂几乎是睁着眼直到天亮的。

第二天一早,少女殷勤地伺候着少年穿好衣服,眼睛一眨一眨,试探性地问:“陛下,你为何要同俺睡觉呀。”

牧临川:“炭多,暖和。”

“怎么?”牧临川陡然一顿,猩红的眼落在了她脸上,目光一眨不眨,唇角挑起个似讥讽似冷漠的笑,“你在想什么?告诉孤?”

还真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他看上她了不成?

少年一皱眉,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厌恶之情。

只怕那天橘子树下的巧遇也是这心机的女人有意安排。

拂拂当然看出来了牧临川眼里的轻鄙之意,她什么也没说,一声不吭地服侍着少年起床穿衣。

她只在心里想,原来这便是睡了不认账。

望着牧临川离去的背影,小姑娘缓缓放松了僵硬的身子,揉了揉关节。这一晚上她没敢乱动,关节一碰好像都在嘎吱作响。

正如牧临川不大喜欢戏多的,爱脑补的女人,拂拂自尊心强,她也不喜欢脑补过多的男人,小姑娘蹙了蹙眉,撇撇嘴,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牧临川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有小内侍过来送东西。

“陛下说了,这宫里太丑。”小内侍掐着嗓子,复述着牧临川的原话,“便嘱咐奴送些东西来。”

话音刚落,小内侍一拍手掌,各色珊瑚、翡翠、玛瑙……凡此种种宝器,便如行云流水般送了进来,又兼之有水晶钵,琉璃盏等日常用器具,绣、绢、绫、缬……锦罗珠玑,冰罗雾縠,叫人眼花缭乱。

等小内侍离开之后,众人这才“哄”地一拥而上,激动又迫切地追问。

素日里交好的宫婢倒是直接问出了口:“拂拂!这是怎么回事啊?”

对方激动得看上去都快厥过去了:“阿陆,你什么时候认得的陛下??”

往日里这些交恶的宫婢们,显然还记得自己当初说了什么话,面色僵硬,神情各异,心里直打起了鼓。

陆拂拂什么时候走了狗屎运认识了陛下??要是让她一朝得宠了……

众人“刷”地白了俏脸。

人群中,曹忠气得脸都白了一层,脸上敷的粉扑簌簌地直往下掉。他无可奈何,气急败坏,却又只好忍气吞声。

另一厢,

宫内的炭火都搬去永巷花了裴姝不少时日。

裴姝出生士族,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干过这种脏活累活,受过这种磋磨。一通脏活做下来,好端端的清冷的美人已成了灰扑扑,脏兮兮的模样。

好不容易搬空了,洗了个澡,身上是干净了,指甲缝里的污垢却难去除。

端坐在镜子前,裴姝望着镜中的少女,默默失神。

“女史,”身旁的宫婢轻声问,“今日还去曜灵殿内吗?”

裴姝垂下眼道:“去。”

前几日,她在华林园内被陛下称赞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后宫,

这回陛下为了个其貌不扬的冷宫弃妃公然打了她的脸,一路走来,众人频频投以或惊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脸上挂不住,脚步更是快上了不少,

曜灵殿内,凿金莲花贴地,麝香涂壁。

一卷珠帘下,卧着个恍若神仙的高髻美人。

这正是王宫中地位尊崇的小郑贵人。

裴姝上前行了一礼,眼一瞥,突然发现这位小郑贵人身旁还站了个乌发雪肤的少女。

裴姝一眼便认出这是新入宫不久的崔蛮。像崔阿蛮这等容貌惊艳的美人入宫,就算她不做点儿什么,众人私下里也都默默关注着。

王宫水深,宫中的妃嫔为了自保往往会找个靠山。看来崔蛮入宫后投靠了小郑贵人。

裴姝在打量崔蛮的时候,崔阿蛮也在打量着她。

在两人未知的地方,旁白君正在激烈地针锋相对。

左一句。

【阿蛮明艳】

右一句。

【裴姝清冷】

其敬业态度,堪比精分。

【裴姝略一思忖,便收回了思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阿蛮厌倦了这王宫中每日无止境的争斗。

她撇了撇嘴,轻轻皱了皱眉,避开了这女史的打量。】

小郑贵人赐了她座,不紧不慢地含笑同她说着些话:“听说陛下为了个永巷弃妃处置了你?”

裴姝苍白的面色涨红了,立刻从座位上站起。

“贵人,臣……”欲言又止

“你紧张什么,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小郑贵人点点头道,“坐下说话罢。”

等裴姝与崔阿蛮皆告辞之后,一宫婢为小郑贵人捶着腿,低声道:“这后宫中人心浮动,越来越不安分了。”

小郑贵人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冷宫的弃妃。”

陛下新宠了个冷宫弃妃这消息传入她耳朵里的时候,小郑贵人浑不在意。

陛下年少,行事不循章法,无所顾忌。她根本没将这突然冒出来的冷宫阿陆放在心上。因为她知晓,正如这冷宫阿陆突然冒出来一样,用不了多少时日,她就会悄无声息地突然消失。

倒是裴姝——

小郑贵人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郑氏与裴氏有些姻亲关系,论辈分,裴姝还得称她一句姨母。

小郑贵人放下手,眉眼转冷。

裴姝这回来无非是想让她帮她撑腰。宫内上上下下都知晓裴姝是她的人,她此番受辱也等于是落了她的面子。

帮肯定是要帮的,总得让那冷宫阿陆吃吃苦头。

小郑贵人那儿暂且不论,裴姝回去之后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性子高傲,行事颇为锋锐,得罪过不少妃嫔。

当天,王宫传消息,陛下新宠了个冷宫的弃妃,甚至为了这位冷宫弃妃把宫里的炭搬空了。

这的确是牧临川能干出来的事儿。

没了炭,殿内的存炭又烧过了,半个月后,全后宫上上下下冻得瑟瑟发抖,隔天风寒冻倒了一大批,气得躺着也中枪的一众妃嫔恨不得咬死裴姝。

据说因为得罪了后宫众妃嫔,裴姝日子很不好过,乐得方虎头直拍手叫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方虎头性子又冷又直,乐完也没忘记嘱咐陆拂拂,叫她莫要被牧临川的宠爱冲昏了头脑,对上他,记得要时时刻刻保持一刻警惕之心。

此时此刻,曹忠和他手下一干内侍惊疑不定,爷孙几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曹忠身旁的内侍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愤愤不平:“谁知道这陆拂拂能风光几天呢?!”

曹忠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咬牙发狠道:“陛下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真性子。指不定这阿陆自此就得了圣宠,一飞冲天了。”

话音未落,那厢就传来了方虎头的说话声儿。

“曹忠,我这儿抽不开身,烦请帮个忙,将这盆衣服洗了?”

小内侍气得眼睛滴血,他义父怎能做这种事。

“义父!!”

曹忠也气得几乎快昏过去了,但今非昔比,如今也只好咬着牙走上前,还没忘瞪了自己这干儿子一眼,“说话谨慎着点儿,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连累了我。”

如今,也只能暂且做低伏小了。

小内侍委屈。

只是曹忠虽然做足了准备,却也没想到这宫中风向扭转得竟这么快。

牧临川懒得管事,后宫见风使舵,踩高捧低,偷奸耍滑,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少年乐得支颐展颜看热闹。

前几天还溜须拍马,一口一个曹公,曹公的,这几天里俱都变了一副脸色。

一个永巷令罢了,愿意对你好声好气的,那是给你几分面子。谁不知道这曹忠不知死活,磋磨了陛下近日的新宠。

曹忠与手下这批儿孙日日夹着尾巴做人,叫苦不迭。

所谓树倒猢狲散,昔日他行事太过跋扈,很快便被人寻了个由头,说他私下倒卖宫中宝物,打杀了,关键时刻,一帮孝子贤孙竟无一人于他开口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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