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馆的住宿登记簿上,见到汤田真璧这个名宇时,花子心想: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旅馆的女服务员干久了,自然见过不少奇怪的姓名,更有一些一看即知,是呕心沥血想出来的名宇,每次碰到这种怪异的名宇,总会引起女服务员的一番谈论。而花子一向认为,所谓“命名学”乃是迷信,对替自己的子女,取下这类怪异姓名的人,免不了就带些轻蔑了。

虽然能够体会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子女幸福的心情,但是,名字只不过只是一种符号而已,简单地说,和旅馆里用来辨识客人鞋子的编号牌,根本没有什么两样。人类的命运,怎么可能受到符号的左右,花子实在无法认同!

她曾对同事说,假定全日本的男人,都取名为田中一郎,那么,会有当上首相,收受贿赂的田中一郎;也会有因为耍流氓,而被处死刑的田中一郎;会有从谷川岳失足坠落,以至于丧失年轻性命的田中一郎;也会有失业流浪,终于落得饿死街头的田中一郎;更会有娶美女为妻,长寿富裕的田中一郎……对此,研究命名学之人,又该如何解释?这些就是花子的主张。

但是,写在住宿登记簿上的“汤田真璧”这个名字,绝非研究命名学的产物,反倒像是一个“化名”。基于职业经验,花子对于“化名”,自有一番独到的见解。也就是说,必须化名的人,比如私奔的男女、携款逃匿的推销员等,都会选择极其不起眼的姓名,以便于不至于被人看穿,那其实是个化名。从这一点上分析,像汤田真璧这种特别的姓名,应该不会是化名。

然而,汤田真璧这个男人的态度,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是像住宿登记簿上填写的那样,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也因此,花子才怀疑,这个名字并非其真实的。

旅馆经理或者是风尘女子,通常是根据客人的鞋子,来判断对方是否是个有油水的肥羊,而花子对此门道也极精通。依她的鉴定,汤田真璧脚上穿的短简靴,是最高级的马皮制品;不仅鞋子,西装也是新近刚出品的昂责化纤产品。另外,帽子、衬衫、领带等身上穿戴之物,都是高档货;再说,投宿的房间,是建在庭院里的隔离式房间,住宿费相当昂贵。综合这些方面来看,这些绝非单纯的上班族,所能负担的消费水平。

身材矮胖的汤田真璧,虽然个子不髙,但是臂力似乎极强,加上利落的动作和弯曲的双腿,看得出他学过柔道。他的胡子总是刮得干干净净,浓眉大眼,眼睛中闪着冷酷无情的光芒,仿佛不论遭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冷静面对。有这种眼神的人,不可能是寻常的上班族!

汤田真璧是十月二十六日傍晚,住进“芳乐园”旅馆来的。订妥房间后,就说要去东京一趟,于是离开了旅馆。当晚,他似乎现赏了戏剧,也在酒吧喝了些酒,然后才搭一点半的最后一班列车,回到旅馆。

第二天清晨,花子去他的房间打扫的时候,发现桌上放着剧场的节目表、酒吧的广告火柴、女服务生的名片等。汤田真璧睡到很晚才起来。侍候对方吃早餐时,汤田对花子说,他想打电话到东京,能否马上接通?花子回答说,这儿和东京还不能直拨,无法立刻通话。当时,汤田不太高兴地点了点头。或许是他鼻翼两侧的凹纹极深的缘故吧,看起来像是在冷笑。花子望着眼前这位,不停地在咀嚼的客人,内心却在嘀咕: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这天,汤田真璧几乎一整天不曾外出,只是穿着浴袍,出去稍稍散了一会儿步,然后就躺在房间里翻阅杂志。柜台总机的灯泡,一次也没有闪过,所以,假定他打过电话到东京,一定是在外出散步的时候。若真的是这样,那么.绝对是不希望被总机接线员听到电话内容。

看汤田真璧的年龄,约莫四十二、三岁,也许他打电话的对象是年轻女性,需要和对方说些肉麻的话吧!……不过,花子却一直认定,那很可能和某件犯罪案件有关,因此,才不愿意被接线员听到。她会这么想象,也有一定的理由,一是汤田鄙俗的用词,还有一个是汤田令人害怕的眼神。

二十六日晚上,汤田真璧在东京打发了时间,此后的二十七日、二十八日、二十九日接连三天,他都窝在旅馆房间里,这令花子很在意。客人住哪里,干些什么事情,旅馆的女眼务员管不着。这一点,花子当然很清楚。但从大阪刻意来一趟热海,却连续几天,都待在旅馆里,这样的男人就很可疑了。热海本来就是享乐的胜地,投宿这家旅馆的所有客人,白天都到十国峡赏景,或到热海湾泛舟。汤田却对高山、海洋,甚至娱乐场所,都毫无兴趣。

“先生,您到各处参现过了?”一面沏茶,一面准备茶点,花子试探着问了一句。

汤田真璧头枕着两册杂志,另一册摊开放在胸口,头也不抬地回答:“还没有。”

“要不要开车去逛一圈呢?……到伊东一带,距离上刚好合适。”

“不必了!……我不是来玩的,是来休息、静养的。公司的工作压力太大,我整个人都要累垮了。”

花子一听,即知道那是谎言,斜眼瞥了汤田真璧一眼。汤田嘴上叼着一支和平牌香烟,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绘有俊男美女,相互拥抱的插图的历史小说。花子把带去的烟灰缸放妥,带着挤满烟屁股的烟灰缸,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汤田真璧投宿的第四天——也就是说十月二十九日,那天下午。总机接线员叫来花子问:“汤田先生没有接电话,他是去散步了吗?”

“这……他并不是常外出散步的客人。”

“刚才外面来了电话找他,我呼叫他好几次,却无人应答,会不会是正在午睡呢?”

“我去看看。”

“拜托你了,请快去快回。”一旁的经理说。

花子在后门口,匆匆地穿上了木屐。

这家“芳乐园”旅馆的庭院,靠海边一处,有七间单独隔离开来的单房,本来是提供给蜜月旅行的新婚夫妻使用,让新郎新娘能不受任何人打扰地,迈入新的生活,每一个房间的四周,都围上了竹篱笆。

花子绕过假山,眼前有七间错落有致的房间。在结婚淡季的现在,七个房间当中,只有“枫叶之家”一间有客人使用。

花子推开木门,站在玄关前。她轻叫数声,但还是无人应声。她再叫一声,之后拉开房门。她提醒过汤田真璧,外出的时候,务必将房门上锁。而既然房门未锁,就可认为汤田在房里了,那也许如经理说的,正在睡午觉了。

脱下木屐,伸手拉开纸门的瞬间,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怔立当场。

汤田真璧倒卧在了血泊之中……

接下来的情形如何,花子半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泽检察官和馆山调查课长,自静冈市匆匆赶抵的时候,玄关的泥土地上,已经摆满了辖区警员的鞋子。

正面的纸门推开了,有几面之缘的生方警察署长,面色沉重地走了出来。

“辛苦两位了。就在这个房间。”等两人脱下鞋子,生方署长带他们到现场。

客厅大约六张榻榻米大小,里面的右首边有壁龛,左首边用纸门,隔成另一个空间。正面半开的纸门对面,可以见到一段走廊,纸门和壁龛之间,用书院窗隔开,窗框上挂着水墨画。如果没有尸体,这应该是个住起来很舒适的房间。

先行抵达的鉴定人员,似乎正好完成了工作,每个人都神色镇定,拍照的收起三脚架,采集指纹的挥掉沾在手上的白色铝粉。

房间里还有另一位穿白衣的男人,背对门口跪着,照理应该知道检察官进入的他,却仍然继续工作,连头也不抬。瘦骨嶙峋的肩膀,充分显示出山根法医一丝不苟的个性。尸体的上半身,被法医的身子遮住了,只能见到裸露于浴袍外面的、毛茸茸的大腿。

在完成验尸之前,泽检察官和馆山调査课长,都站在远处,环顾四周。房间内被翻得一团糟,水墨画的匾额从中折断了,桌上是打翻了的茶具,坐垫似乎被脚踩过。以纸门隔出的,大约三张榻榻米大的空间里,有壁橱和衣柜,但衣服和皮箱被拖出来了,随手丢弃在地板上。

“死者是投宿在这个房间的客人,住宿登记簿上的姓名,写得是汤田真璧,四十三岁,职业为公司职员。”一旁的生方署长说明道。

“住址呢?……”

“大阪,天王寺区细工谷町九〇一。那一带是高级公寓集中的地方。”

“死者是否有同伴?……”

“这一点就奇怪了,他是单独投宿的。我们也联系了他在大阪的住处,还是没有接到任何回音。还有,我已经吩咐经理,和负责房间服务的女服务员,待会儿过来,听说死者生前的行动,有些疑点。”

署长还想继续说下去,但这时法医正好起身,转过脸来,所以便闭嘴了。法医瘦削的身材,使他看起来比实际高;灰白的眉毛下面,一双阴沉的小眼睛,视线一一看过检察官、调查课长和鉴定课长三个人——那分明是在比较这几个人官阶的眼神。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说被害者是被水手刀,或类似的凶器,在胸部刺了三刀致死的。那与其说是说话声,还不如称之为“杂音”,来得更为贴切一些。

检察官心想,他的眼神如此倨傲,大概是声音让他觉得自卑,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吧!

“其中两刀,是从浴袍上扎进去的;另外一刀,则是掀开浴袍,对准心脏刺下去的。也就是说,最初的两刀,只是让死者因为昏厥而仰天倒地,之后,凶手再瞄准心脏部位,一刀猛刺下去。”说着,法医轻咳了两、三声,继续说明,“这一点,由伤口的形状,也能够判断得出。前两处伤口是斜角的,但最后一处是直角伤口。如果跪在昏倒的死者身旁下手,很自然就形成直角。”

“遇害的时间是……?”

法医卷髙衣袖,瘦削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大大的手表。他以充满自信的肯定语气说:“水泽先生赶到的时候,尸体尚有余温,所以,我赞成他推定的四点半左右。”

他说的水泽先生,是热海警察署的特约医生。

山根担任法医,已经有十八年了,这中间至少解剖过,两百具以上的尸体,算是专家中的专家,当然对自己的判断有自信。检察官心想,陪着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度过十八个年头,也难怪个性变得如此偏执、倨傲了。

死者的身材虽然矮,却相当健壮,所以,并没有束手受死,而是经过相当的抵抗,榻榻米上溅满血渍,四溅在纸门和墙壁上的血,已经变干、变黑了。

“房间里乱成这样,简直就像台风刚刚席卷而过。”检察官蹙眉,打量着四周说。

他不仅眉毛粗,整个身体,包括颈部、手臂、腰围都很粗。因此,乍看之下,会给人懒洋洋的印象。不过,此刻他蹙眉的表情,看起来却非常神经质。

“从眼前的状况来看,混乱应该不只是凶手,和死者争执所造成的。长裤丢在尸体上,室内又如此凌乱,凶手应该是在杀人之后,还打算找寻某样物件。”

泽检察官这番话,当然是对调査课长馆山说的。

“不错,我一直在考虑这一点。”馆山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尸体,一边回答道。他比检察官年轻四岁,今年四十二岁,前年才从股长升任为课长。在此前的三年前,他从刑警组长,被拔擢为股长时,被认为是破格提拔,一度蔚为话题。不过,由于他工作非常卖力,面孔都被晒黑了,看起来比检察官还老。

最初,认为凶手是盗窃杀人;不过,这种推断,马上就被丢弃在房间角落的千圆钞票给推翻了。刑警们总共拾获了二十八张——一共两万八千日圆的钞票,另外,紫檀木桌下掉着汤田真璧的旅行支票,一切足以说明,此案并非盗窃杀人。

跪在尸体边上,眼睛几乎快贴上死者左手腕的检察官,抬起脸来望着众人说:“这是爱彼表。”

“哦……那是什么,什么爱彼?”

“是瑞士制造的高级腕表,最便宜的也要十二万日圆左右,这还不包含税金。”

“看起来很薄嘛!……”调査课长也跪了下来,拉住死者的手臂。

“这就是该品牌表的特点。若是有了故障或毛病,在日本无法修理,必须寄回瑞士原厂送修。”

“太不方便了。不管是日本或瑞士的手表,还不都是短针走一圈为十二个小时?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人选择戴瑞士手表。”馆山似乎很生气地说。

生方署长也是第一次听说爱彼表。而从如此名贵的物品,都没有被拿走这一点来看,凶手绝非为了劫财。那么,凶手这样彻底地搜查,到底想找什么呢?……

生方署长茫然凝视着书院窗旁边的墙壁。不知何故,距离地板大约一米高的地方,沾满血渍。生方署长望着它,想起曾在百货公司的展览会场,见过的某前卫派画家创作的、无法了解其中深意的画作。

颜料的色彩,仿佛胡乱搭配,又酷似发疯的涂鸦。

这天晚上的调査会议,在凌晨三点钟过后才结束,每个人都面露疲惫之态。目送来自县警察署的人员,搭车回旅馆后,生方署长也步行,回到了离此地不远的家。整个热海,仍然在朦胧的雾霭中沉睡着。但拂晓已经来到外围,正在稍事歇息,准备走完最后一程。

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后到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总算恢复了清爽,生方署长这才钻进被窝。一想到天亮以后,起床的妻子为了不吵醒自己,极尽所能轻手轻脚的动作,恰似小偷一般,生方署长忍不住笑了。

明早八点必须出门上班,他很想在这之前,好好休息一下,但他本来就不是容易入睡的人,当然不可能睡得着。一闭上眼睛,眼前立刻浮现命案现场,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即使他已经习惯了血淋淋的现场,可是,半睁半闭的双眼、露出牙齿的死者,如同猿猴一般的脸孔,却令他难以忘怀。

他为了让情绪冷静下来,反复咀嚼不久之前,才结束的调査会议。席上,讨论的中心问题是:汤田真璧投宿于游乐胜地的旅馆,却几乎不外出,其目的是什么?隔离式房间的住宿费,要比其他房间约高五成,汤田却无视于此,整天待在房间里面,靠着阅读杂志、睡觉以打发时间,只是偶尔泡泡温泉而已。由此断定,汤田很可能是预见到,会有能弥补其支出的大笔收入进账才对。大部分与会员警,都赞同生方署长的见解。

汤田真璧不肯外出,大概是等什么人来访。而且,他没有女伴,却刻意选择独立的隔离房间,一定是不想让第三者,见到自己和来访的人交易的样子——馆山提出的这种推测,也得到多数人的赞成,生方署长也有同感。

但是,关于交易的内容、个人就有不同的见解了。泽检察官认为有贩毒的嫌疑,也就是说,由于地盘或利益之争,导致发展成杀人事件;馆山课长则认为,死者是银行抢劫犯,或类似的罪案嫌疑犯,因为与同伙分赃不均,导致内讧杀人。他的根据是,“芳乐园”旅馆的独立隔离客房,最适合歹徒躲藏。

不论如何,先别管死者是好人还是坏人,众人的意见一致认定,他绝非什么正经人物。

杀害汤田真璧的凶手,似乎是穿过庭院的灌木门来找他的。从汤田随手抓起身旁的台灯,用做抵抗来判断,可以想象,凶手是突然袭击的,因此死者并未事先防备。也许,凶手不是非法侵入,而是接受汤田的邀约,堂皇前来的客人。所以,如果彻底清査死者的交际关系或交易关系,也许很简单就能够找出嫌疑犯来——这是生方署长心中抱持的乐观想法。但另一方面,却有着相当多不确定的因素,也就是说,凶手几乎没有在现场留下什么痕迹——譬如,烟灰缸内的烟屁股。

调查会议举行到一半时,鉴定课送来了第一份报告。根据这份报告,现场烟灰缸中的烟屁股,全部是由死者留下的。假如凶手抽了烟,并把烟屁股留在烟灰缸里,那么,不仅能够通过烟屁股的数量,来推测出其与被害人面对面交谈时间的长短;也能够从沾在滤嘴上的唾液,检测出对方的血型;另外,也可以从香烟的品牌,和烟屁股的长度,分析凶手的嗜好和个性。既然凶手没有留下烟屁股,则不论鉴定方法和心理学怎么发达,却也是无能为力的!

能够下手杀人,又能在离开前,从烟灰缸里拣出自己吸过的烟屁股带走,这凶手的个性,一定极其冷静,也不太可能是初犯。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凶手也可能是不抽烟的人。

在考虑凶手和烟屁股的问题之间,生方署长也想抽烟了。伸手拿过桌上的黑檀木烟盒,打开盖子,里面却连一根烟也没有。生方署长不禁生气了:混蛋!妻子怎么会这么懒惰呢?天亮以后,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他撑着腰杆,挺起身子,从挂在墙上的制服口袋里掏出香烟,再次钻进被窝。点着烟卷后,生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沁入肺内的每一颗细胞的烟,让他畅快、舒服多了。他立刻忘记了要教训妻子的事,反而想,如果凶手是没有抽烟习惯的人,那么在不知此等快乐之下,度过人生,未免也太可悲了。他一直认为,抱定终身不抽烟的人是白痴!

他趴在榻榻米上,把香烟揉熄在烟灰缸内,下巴靠在枕头上,一动也不动。忽然,他看到纸门外面,已经泛起微白,走廊上鸟笼里的金丝雀也醒了。

凶手和死者面对面交谈的时间,可以从其他方面予以推定。命案发生前,依照女服务员的记忆,在十六点二十分左右,汤田真璧在房间里,拨出一个电话,吩咐女服务员,暂时不要去打扰。女服务员确定,那是汤田真璧的声音无误,所以,十六点二十分左右,汤田真璧仍然活着;另外,汤田真璧吩咐,如果没有他的叫唤,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这一点可以认为:他不希望被见到,和客人之间交易的情景,也就是说,该项交易,并非正当交易;还有,凶手造访汤田的时刻,是十六点二十分左右,这一点也大致也能够确定;之后,两人起了争执,十六点三十分左右,汤田真璧被杀害。

汤田真璧的尸体,是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被发现的。当时有外线电话找汤田,表示有急事请汤田真璧接听。旅馆总服务台联系汤田的房间,却无人接电话,所以女服务员过去看个究竟,这才发现发生了命案。在这之间,外来的电话挂断了。杀人命案是因为这通电话,才提前被发现的。但生方署长认为:这很可能是凶手打来的电话,基于某种理由,凶手希望尸体尽快被发现。但是,若要问是什么理由,生方署长暂时也想不出来,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假定必须对现场的一切异状,都秉持怀疑的态度,那么,或许汤田真璧的软帽,也有必要特别注意。那顶软帽也是高级货,不过,可惜的是,上面沾着灰色的油漆。

二十七日早上,吃过早餐后,女服务员收拾好餐具,正准备外出的时候,汤田真璧突然叫住她,要她把自己秋季穿的外套送洗,因为,两袖和肩头一带,沾上了灰色的油漆。然而,同样沾上油漆的软帽,他却放进了衣柜内。也不知道是打算丢掉,还是不信任热海地区洗衣店的技术,或者认为:帽子不戴,并没有关系,等回大阪以后,再找人洗净。问题的重点却在于,那只帽子是在哪儿沾到油漆的?

约莫一个小时后,里面的卧房,传来妻子起床的声响。大概怕吵醒丈夫,遮雨窗被轻轻地推开了。但是,事实上丈夫却睁大双眼,正在瞪着天花板,脑子里思索着最后的疑问。凶手如此急切地、犹如疯子般地,搜索的物品究竞是什么?那么,凶手是否已找到该物品呢?看凶手连死者的西装口袋,都翻出来找了一遍,应该是小体积的东西。

在调查会议中,针对这一疑问,大家虽然提出了各种假设,不过,毎一种假设都欠缺具体性,只能算是想象。对此,生方署长非常不满,他认为,今天必须派干练的刑警,去将那间客房,彻底搜査一次。

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朝阳,照亮了另一侧的墙壁。生方想起昨天夜里。那旅馆的老板被记者们团团围住,一副狼狈不堪、欲哭无泪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就在他望着洒满阳光的墙壁时,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苦思不解的表情。他想起现场那书院窗户旁边,墙壁上洒上去的血溃。那不可能是死者蹭上去的,用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那么,一定是凶手弄出来的。但凶手不可能是抽象派画家,在见到鲜血的瞬间,被激起了艺术创作的欲望。

对于这个谜题,检察官和课长似不以为意,但生方署长却觉得,其中隐藏着某种意义。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在厨房飘来阵阵味噌汤的香气之前,生方署长一直思索着这个离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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