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十七年在漫天烟火中过去,然后是各种走亲戚和宴饮,忙的人脚不沾地。这一年,一些简单的人情往来,重华都交给林瑾衡处理,所以她也属于累心的那一类人。

出了正月才闲下来,林瑾衡靠在重华身上感叹,“世家主母真不是好当的。”往年瞧着简单,自己上手才知道有这么多事情要考虑。

重华失笑,“过上几年你习惯之后就不会觉得累了,今年你做的甚好。”一教便懂,重华长公主这心甚慰。

瞧林瑾衡欢喜的模样,重华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指间传回来的手感令她不禁惆怅。随着眉眼长开,林瑾衡脸颊上的肉也少了,不再一团孩子气,看着已经有了几分少女的姿态。

当年小小的一团,不知不觉已经长到她胸口。

想起一事,重华笑问林瑾衡,“你瞧了这半年,可替你哥哥选好嫂子没?”

说起正经事,林瑾衡坐起身来,道,“家世、性情、才艺当属俞家姑娘最好。”

她拿了林延恩好几张画让各位贵女补,还拿了林延恩的诗词让人评论,无一例外,最相契的都是俞家姑娘。

且她还拿了各位姑娘的诗词画作针线茶花,反正她能想到给林延恩看或是问他,十有八九是俞姑娘的作品最得林延恩的心思。

两人仿佛是天生一对。

何况俞姑娘骑射功夫上佳,待人处事更是得体,家世显赫,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和林延恩属于同一种人,完美的无话可说。

重华笑睨林瑾衡,“我瞧着你和许姑娘最合得来,你外祖母不是说让你选个最喜欢的。”

林瑾衡抱着重华的胳膊笑,“选来又不是和我过日子的,那是和三哥要过一辈子的人,自然要以三哥的喜好为重。娘也瞧见了,三哥和俞姑娘各方各面最相投。”

“长嫂为母,她日后和你相处的时间可不少?”

“媳妇进门矮三分,我是小姑子,她岂会对我不好,难道娘觉得俞姑娘是不懂轻重,会无缘无故苛待我的人。我又不是那等蛮不讲理之人,自然会敬她,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虽然最喜欢阿鸾姐姐,不过明显俞姑娘和三哥最合适,而且我和俞姑娘处得也不错。”

那些姑娘都是重华长公主和萧太后千挑万选出来的,性情模样也都兼顾了林延恩的偏好,哪一个许配给林延恩,她们都觉得可以。于是私心作祟,想给林瑾衡加一层保障。

可是没想到俞姑娘和林延恩这样相契,一下子就把其他人都比了下去。偏林瑾衡最喜欢的却是许鸾。

重华摩挲着林瑾衡的脸,“不枉你三哥这样疼你。”

母女间正温情着,孙嬷嬷笑吟吟进来,屈膝道,“六太太有喜了!”

重华抚掌而笑,“甚好!”

大房二房将来不必说,三房有四爷,四房有四老爷差不了,五房有十一爷支撑门户,唯独六房,作为嫡系竟然落入后继无人的局面。分家之后,六房若是比庶出几房落魄,嫡系脸上可不好看。潘颖雅是聪明人教出来的孩子总不会如九爷般不堪。

见林瑾衡眉头微皱,重华奇怪,“衡儿怎么了?”

林瑾衡犹豫了下,方道,“祖母那里怎么办?祖母为了九哥连陶姨娘的孩子都容不下,恐怕更容不下六婶婶生子。”

重华便问,“那衡儿觉得该当如何?”

林瑾衡见重华是真的在问她,想了想后道,“让六婶婶安心养胎,免了请安如何。”老太太已经没有帮手,手伸不进六房,且潘颖雅也不是一般人,阴谋诡计老太太还不定耍的过她。但是老太太是婆婆,若是拿捏着孝道让潘颖雅请安伺候,只要单单让她请安的时候在外面多等上一个时辰,这种天气也够潘颖雅母子受的。

重华一笑,对孙嬷嬷道,“告诉老太太,若潘颖雅母子有个山高水低,九爷这辈子就被她毁了。顺便提醒六老爷一声,别忘了前头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孙嬷嬷忙垂首躬身应了,看来重华长公主对老太太耐心告罄了。

看着一愣一愣的林瑾衡,重华伸手掸了掸她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若我对你祖母还有几分耐心,我会按你所说的做,给她留几分面子。可如今我的耐心已经被她耗尽了。

我自问这些年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已经给足了她颜面,只是你祖母是个得寸进尺的。说来这也是被你父亲和二叔他们惯出来的,到底是亲母子且又心疼你祖母年轻时受的罪,是非对错,我也不评论。

我今儿个是想告诉你,为了家庭和睦有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不能永无止境没有底线的迁就。

将来你婆家若有人过分,踩到你的底线,你就照着七寸打下去,并且要打准打实了。让她怕,让她疼,让她不敢再犯。一次不够就两次,三次,总能把她收拾乖觉了。

若是为这,你丈夫与你离了心,这种丈夫留着也没用,开国百余年,休夫再嫁的郡主哪一朝都不缺,哪一个活的不恣意。”

信息量略大,林瑾衡眨眨眼,慢慢消化。

重华似乎觉得给林瑾衡的打击还不够,又挑了几件林瑾衡不知道且没什么避讳的事情和林瑾衡说。

老太太干的好事,林瑾衡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件,最严重的也就陶姨娘这事。重华也是有让林瑾衡长见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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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被重华拿着九爷要挟,生吃了重华的心都有,若是潘颖雅自己没福气,难不成也要算到她头上,若潘颖雅更狠一些,拿自己的孩子陷害,她岂不冤枉。

又恨,重华把其他子嗣当做林家血脉维护,说出这番话来却是将九爷置于何地,当年眼都不眨的看着六太太一尸两命,可曾想过那也是林家血脉。

说她偏心,她又何曾不是偏心。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如画屏气小声道,“陶姨娘来了。”每回重华长公主派人来,老太太心情都不会太好。

“让她回去。”老太太冷淡道。

如画神色一顿,陶芳菲是被老太太传来的,现下人都不见,到底不敢说什么,忙悄声退出去。

“老太太已然歇下了。”

陶芳菲温婉一笑,“劳烦如画姑娘了。都是我来的迟了,累得老太太久等,那我便回去了,老太太若有吩咐,如画姑娘只管来传我。”

老太太的吩咐,怕是想用潘颖雅怀孕之事引得妻妾斗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又如此。

如画看着陶芳菲的眼底不觉带了怜悯,她伺候老太太十几年,岂会不知九爷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疼爱入骨,便是为九爷豁出性命来都是愿意的。

陶芳菲好好的表姑娘不当,偏要做妾,又触及九爷的利益,新六太太又是那样的伶俐人。

陶芳菲似乎对此一无所觉,裹着深驼色的披风离开燕禧堂,二月天,天回暖,不过她小产伤了元气丁点冷都受不住。

忐忑不安前去燕禧堂的六老爷远远便瞧见,佳人袅袅走来,走得近了,待见她不施粉黛的容颜苍白如玉,原本艳丽到极致的容貌带着几分我见犹怜,形容消瘦,弱不胜衣,心神一动,柔声叹道,“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出来了?”

陶芳菲款款行礼,淡笑道,“老太太传我。”

六老爷想说的话就噎在了喉咙里,老太太对陶芳菲做的事,他哪里有脸和她直说,见陶芳菲对老太太还是一片赤诚之心,不禁神色讪讪,忙清咳一声掩饰尴尬,“我让人给你送来的燕窝阿胶可好,若不够你使人与我说一声,我再给你寻来,你如今身子可不能马虎了,要好好调养。”又顿了顿道,“我待会再来瞧你。”

陶芳菲喜出望外又努力压抑自己的喜色,看着六老爷的眼里放着化不开的情意。

六老爷见状,心中一热,神色又软了几分,“这里风大,你快些回去吧。”又吩咐陶芳菲左右的丫鬟,“好生伺候你们姨娘。”

六老爷偶遇陶芳菲并且晚上要去姨娘院子里的消息,潘颖雅马上就知道了。

潘颖雅身边的丫鬟愤愤不平道,“陶姨娘可真会抓时机,太太您刚怀了孕,她就把老爷拉到了院子里。”

潘颖雅不甚在意的一笑,小心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眼里满满的希望和疼爱,“我如今有孕,老爷自然要去姨娘院子里歇息。让青黛准备下,找个好日子,我给她开脸。”有了孩子,她才不管六老爷睡在哪个院里,不过陶芳菲想专宠,做梦。

陶芳菲妩媚动人,青黛姿容清丽,想来六老爷很愿意换换口味。

却说那头,六老爷踌躇半刻进了燕禧堂。六老爷在里面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也不知母子两说了什么,老太太突然发起火来,里面不断响起瓷器玉石碎裂的声音。

片刻后,六老爷狼狈而出,锦衣上一滩茶水渍。

如画忙唤人给六老爷整理,却不想六老爷拂开小丫鬟,又气又恼的走了。

如画壮着胆子进去一瞧,满地狼狈,命人轻手轻脚的收拾,也不敢去触摸台风尾,只命人去请杨婉月。

被如画当做救兵搬来的杨婉月,任她再是七窍玲珑心,老太太不肯说,她也找不到点劝,只能着急的抚着老太太的背安慰,“动气伤肝,外祖母何必拿自己的身子出气。”

老太太心中大恸,搂着杨婉月哭道,“这府里就你和志儿心疼我这个老太婆,我儿孙十几个,竟然只有你们两把我放心上,你小舅舅没良心,我疼了他这么些年,他居然和我说这种话。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有了新人忘旧人,他难道忘了当年受过的苦,怎么忍心志儿重蹈覆辙。女色就真的能让人罔顾伦理纲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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