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医号完脉,轻叹一口气,道“大姑娘无碍!”他为了尽可能减少打胎对大姑娘身子的影响,前阵子一直在为大姑娘调养,今日用药,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能保大姑娘无虞,九成却是有的,便是大出血也不该如此,这更像……

这档口,他不能直说,也没权利查,少不得传信给重华长公主。

重华虽得了林延恩平安的消息,但是林延思一直了无音信,这心就悬在那,林延思又是胡闹的性子,真怕他出个好歹。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得了消息,不禁道这事可真是上赶着来。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告诉二老爷和二太太,这事让他们全权做主。”

二房夫妻俱在,她如今实在没多余的心思处理旁事,事小,二房夫妻尽能够处理了,涉及到厉害人物,再由她出面也不迟。

林瑾衡进屋的时候就见重华手撑着额头斜靠在榻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头上,林瑾衡竟然发现了一根白发。重华爱美,保养的极其精心,加上心态好,便是不施粉黛半点也瞧不出是五个孩子的娘,该做祖母的年纪了。

就在前不久,林瑾衡专门跟人学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次日一大早便兴匆匆的跑去给重华梳头,她还摸着重华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爱不释手。

当下,林瑾衡眼眶微热,忙低了头憋回去,收拾好心情才抬头。

重华长公主虽合着眼却知道林瑾衡进来了,半响却不见动静,微微疑惑的睁眼,就对上林瑾衡难掩心疼的眼神。

愣了愣,重华失笑,这段日子,几个孩子明显懂事了一些,可是若用这样的代价让孩子成长,重华倒更愿他们永远长不大。

林瑾衡迎着重华的微笑,走到她身边,也不行礼,搂着重华的脖子道,“舅舅、外祖母和您都派了这么多人去找六哥,愣是找不到,可见六哥多聪明!如今六哥知道三哥无事,肯定就在回来的路上了,说不定已经和派去的人碰上了。”

重华伸手环着林瑾衡,笑容柔和,“是啊,过阵子延思就该回来了!”又捋起林瑾衡额前的刘海,看着那一道疤痕,“这样遮着就看不出来了,等你六哥回来让他带你好生出去玩。”林瑾衡脸受了伤,到底不像以前那么爱往外跑,姑娘家没有一个不在乎容颜的。

她这个女儿回京后便是多灾多难,萧太后安慰她,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林瑾衡要是一路都走的那么顺畅,老天都要看不过眼了。林延恩、林延思亦是如此,这些都不过是老天给的小磨难罢了!

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他们母子三人如今是站在这个帝国的顶端,但是之前哪一个受的罪少了,她还真没见过听说过哪一个从生到死都是波澜不惊的。这老天可真是有趣的紧!

只是想起来这心还是止不住的心疼,儿女都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孩子痛上七分,这当娘的就痛上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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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差点没挺过来,老太太惊魂未定的同时又有几分庆幸,多亏了那符水,否则大姑娘怕就要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了。

听说二老爷和二太太来了,老太太很想和两人说道说道,她也是疼爱大姑娘的。她虽偏爱六房和杨婉月,但是长房和二房也是她嫡亲的血脉,出了事,她这个做祖母照样为他们牵肠挂肚,费尽心思。

只是到底还记得二房夫妻历来不信这个,与他们说了两人少不得生是非,方歇了心思。

二太太步履不稳的快步走进寝房,见大姑娘形容苍白的躺在床上,房间里还有未散尽的血腥气,勉强忍住的泪水又落下来,仪态尽失的扑到大姑娘床前,只喊了一声,“妍儿……”其他再说不出什么。

原本坐在一边安慰大姑娘的赵世子起身,扶着二太太愧疚自责道,“都是我的错,害得阿妍遭受如此大罪。”想起当时的危急,赵世子恨不得回去抽死当时的自己。

二太太对赵世子这个侄子兼女婿是有怨气的,只是在见到他守在里面之后,这怨气就散了,血房是不祥之地,男子不宜。二老爷方才情急之下想进来,被老太太拦住,就没有坚持,自己生了四个儿女,二老爷一次未曾踏入,这本就是常事。赵世子不会不知道这种避讳,他却坚持守着大姑娘,可见真心。

二老爷从江太医处再次确认大姑娘虽然伤了身子,但是性命无忧,这心堪堪放下,马上就开始问起另一件事情来。

“你觉得这事另有蹊跷?”二老爷问江太医。

江太医答道,“大姑娘这症状并不符合我配的药,我瞧着倒更像是另一种药和我的药相冲。”两种都是药性温和的打胎药,但是混在一起,那就不仅仅是打胎而是催命了。偏偏前一种药,见效缓慢,若是早点发作,江太医就不会给大姑娘用药,哪怕换另一种药,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说话的时候神色难掩惭愧。

二老爷狠狠的一拍扶手,“是谁擅自给妍儿用药的。”

老太太被二老爷惊得松了手上的佛珠,她的是符水,可不是什么打胎药,那是符水!这心却平静不下来。

二老爷看了眼老太太,垂了垂眼,又对他专门派来伺候大姑娘的常德家的问道,“妍儿今天用了什么?”

“大姑奶奶早上用了老太太送来的人参粥,不过大姑奶奶反胃又吐了些出来,奴婢还未送去浆洗房。午时吃了两块酸枣糕,剩下的酸枣糕也在桌上。”细究起来这话对老太太很不尊重,是把老太太当成嫌疑人来看了。不过常德家的是二老爷奶娘的女儿,丈夫也是二老爷身前的得力人,这心自然偏着二房,对偏心眼的老太太便有些看不过去。

老太太猛地站起来,指着常德家的疾言厉色,“混账,你的意思是说老婆子会害自己的亲孙女的不成,简直一派胡言。”又对二老爷冷笑道,“老二你莫不是要去验毒不成?你也认为我会害妍儿不成?”

二老爷握了握拳头,语气平淡,“儿子自然知道母亲是不会伤害妍儿的,就怕宵小之徒趁人不备使坏,妍儿险些丧命,我这个做父亲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实在妄为人父。”又掷地有声道,“这事必须查,仔细的查,谁也不例外!”

不管厅里母子两是个什么局面,外面二老爷的人已经开始动作,首当其冲的便是厨房的人,自然那痰盂和酸枣糕也没有落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担心什么,什么就成真,老太太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大姑娘这次打胎本该丧命,多亏她的符水才险险保住性命,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在老太太还在绞尽脑汁逃避现实的时候,胡妈妈突然跪在二老爷面前,痛哭出声,“是老奴想求菩萨保佑大姑娘平平安安,于是背着老太太偷偷把符纸烧了掺在给大姑娘做的粥里,是老奴被猪油蒙了心才铸下这等大错啊!”说完,便朝着红檀木桌角撞去。

老太太这次是真的好心办坏事啊,鸿道婆那么神通,她们两真的以为那药能救大姑娘,却不曾想反而害了大姑娘。

为着刘家,为着六房,老太太已经和长房二房相敬如冰了,加上这事,就该形同陌路了。主仆五十余载,她不能眼看着老太太落得老国公这般的下场。

她留在老太太身边,妹妹被陶刘氏拿捏着,少不得要受她驱使,怂恿老太太做一些惹怒长房二房的糊涂事。长房二房才是老太太真正的依靠,这谁都知道,但是老太太和她身边人都不知道离心离德的长房二房就不再是老太太的依靠了。

偏偏等她确认自己时日无多,才幡然醒悟到这一点,她都没来得及寻到合适的机会劝老太太。

江太医上前一探鼻息,叹息的摇头。这胡妈妈倒是忠仆了,胡妈妈一力承担所有,而且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认罪。

虽然事实上谁都猜到这是老太太犯得糊涂。

看着穆然老了十余岁的老太太,哆嗦着手晃着胡妈妈的尸体。有了这个台阶,二老爷自己也会更愿意相信是胡妈妈所为而不是老太太所为的。何况虽不知事情具体如何,但是他们也都相信老太太是真的没有存害人之心。

二太太木然着脸,站在门口看着老泪纵横的老太太,是啊,她是生母,做错了有什么关系,便是她的妍儿死了,老太太也能活得好好的,大不了就是在佛堂里待几年,几年后,等她的妍儿尸骨化成了灰,老太太照样能出来风风光光做她的公府老太君。谁让她是亲娘呢,母子几个共患难过,相依为命过,所以老太太才敢这么得寸进尺,有恃无恐。

如今她的妍儿只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罢了,老太太只要哭一场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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