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衡因着嘴上的伤口不方便说话,来看她的九姑娘就一个人自说自乐,林瑾衡偶尔回复几个单音节便成。

九姑娘开始吐槽,“福哥儿长的真丑。”福哥儿是大爷林延息嫡长子的乳名,大少爷有了儿子,为了称呼方便,少爷辈一律称呼为爷,林延愈还来和林瑾衡分享了他被称为十三爷的自得。

九姑娘继续自说自话,“母亲还瞪我,明明长得丑还不许人说,诶,我听见母亲问大姐姐有消息没?真是的,大姐姐才成亲多久,怎么会这么快有外甥呢!”

林瑾衡看着九姑娘的眼神带了神奇,这些她都懂吗?

九姑娘接到林瑾衡奇怪的眼神,理解的点点头,“我忘了,你还小肯定不懂。”说完,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

林瑾衡实在忍不住笑了出声,丝丝倒抽着凉气,我比你懂,问题是你懂生孩子吗?

九姑娘纳闷,“诶诶,你怎么了,你干嘛笑啊!”

林瑾衡瞧她无知无觉的模样吗,更想笑,好险才忍住。

杨婉月进屋见状遂笑问,“九姐姐说了什么?把衡妹妹逗成这样。”后面还有一群姑娘,她们都是下了闺学一起过来的。

林瑾衡为了避免麻烦,这半年都不会去闺学,重华便又把之前的先生划拉了出来,这次可不像之前还有个林延愈陪她,如今她是完全的一对一教学,到底无趣了一些。

然后九姑娘就加入了进来,林瑾衡这边作息时间比闺学还放松一些,先生也更有趣。

林瑾衡乐得有人陪,后来重华长公主干脆在府里给九姑娘置了一个院子,公主府比国公府还大两倍,主子比一只手多了两根手指头,院子多得很。

“姐妹们来了,我代衡妹妹欢迎你们。”九姑娘站起来,一本正经道。

“九姐姐如今是衡表妹的嘴巴不成?”杨婉月玩笑道。

各位姑娘纷纷落座,皆笑看着九姑娘。

九姑娘得意,“你们看中了这房里什么的东西,如今趁着我能做主的时候,尽管拿便是,等她能开口了,可就没这种好事了。”

众人皆笑,谁也没把这当真,可是偏偏有人,“这个风车我瞧着好看的很。”

心思深一点的收敛了笑容,心思浅一些的直接一脸错愕的看着开口的十四姑娘。

十四姑娘今年七岁,说她没听懂这是玩笑话的似乎也可能,但是。

风车是周誉送的见面礼,整个风车由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高一尺,宽半尺,底座镶了各色宝石,并不是博古架上最精致的玩意,如果十四姑娘瞧中了其他无关紧要的,林瑾衡倒不介意给她,而且她总不好让九姑娘下不来台。林瑾衡看一眼芷言,又瞄了一眼博古架上的白玉马。

芷言上前对十四姑娘温声道,“风车是别人送给郡主的礼物,若是那人问起来,郡主也不好回答。十四姑娘是属马的,那座白玉马您带回去赏玩可好。”

十四姑娘似乎反应过来,有些怯怯的看了林瑾衡一眼。

林瑾衡轻轻的扯了扯嘴角以示无碍,还好不痛。

事情没有闹僵,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丫鬟进来禀报诚王府二少爷周荣来了。

政客都是演戏的高手,林瑾衡和周晴闹成这个局面,诚亲王府和公主府与卫国公府邦交依旧,周誉和周荣还代表诚亲王过府探望过她。

不过重华和诚亲王妃的关系是恢复不到之前的状态了,诚亲王妃上门探望,重华直接拒绝。

不过前几日他不是刚来过,今天是?

林瑾衡猜周荣来意的时候,错眼瞥见九姑娘亮起来又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神。诚亲王妃做了这么不厚道的事情,九姑娘对诚王妃连带周荣的感情到底微妙了。

周荣已经进了屋,对着林瑾衡和九姑娘的笑容更亲切几分,对其他姑娘没有因为嫡庶而区别对待,都是浅浅微笑。

周荣问了一遍,衡表妹还疼吗?休息的可好?吃的可好……问的无微不至,态度真诚。

又送了各种补品还有一些小玩意给她打发时间,贴心又周到。

林瑾衡有点明白,九姑娘为什么会哈她表哥了。

林瑾衡还明白,九姑娘要吃醋了,她又不好说话,芷言虽然懂她大部分意思,但是这个,估计,她真不懂!

正待要忍痛开口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呦,咱们荣少爷到了。”林延思一进府就听门房说,周荣来了。

他和周誉关系好,对周誉这个异母弟弟自然就不那么友好,林延思还是个行事乖张的,不想和你讲面子情,管你是谁,一律冷嘲热讽。

周荣面不改色:“延思表哥,腾大哥。”周腾又跟着林延思来了,一进门目光就梭梭往一个方向扔。

林延思气极,还等着他唱双簧呢,结果他倒好,视奸六姑娘去了。要不是周腾死皮赖脸跟牛皮糖一样,他都不想带回来,一点余热都发挥不出来。

许是林延思的不满太过明显,周腾想忽视都不成,转过眼,惊讶道:“诶呀,你也在啊!”

多么彻底的无视啊!

周荣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林瑾衡看一眼九姑娘,觉得,她降不住周荣,日后便是成了事,也是被牵着走的份。

“衡妹妹,阿颖的信到了,你收到了吗?”周颖随着恪亲王妃去济南外祖家祝寿。

林瑾衡点头,今天刚到还收到了很多土特产。

周腾埋怨,“阿颖把济南写的跟什么神仙地儿似的,还有那大明湖,她还在那里亲自采菱角。”他也想去,可是恪亲王觉得这个儿子去了济南,没人制着,肯定会闯祸,丢脸丢在家里就够了。

周腾拉着林瑾衡锣铝艘淮蠖鸭媚希苋倌托牡卮艘徽挡璧墓Ψ虿鸥娲牵戳寺砩献哂行┦Ю瘢獾闶奔涓蘸谩

周荣一告辞,周腾就住了口,总结陈词:“下回有机会咱们也去玩啊!”下回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周腾一口气喝完了一杯冷饮,随口道,“这果汁儿榨的够细,”转身就朝六姑娘所在的位置走。

林延思拎着他的后衣领对众姐妹微笑道,“我买了天簪坊的簪子,姐妹们瞧瞧看可有中意的。”一摆手,丫鬟将几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放在桌子上,“姐妹们自己挑选中意的,我有事先走一步。”

天簪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其中簪子的工艺最是出神入化,寻常官宦人家一簪难求。

林延思拿来答谢众位姑娘陪林瑾衡解闷,他们兄弟几个忙着学业和交际应酬,父母更忙,林瑾衡难免孤单,丫鬟婆子虽有一大堆,但是说话总没姐妹们有趣。

首饰永远是姑娘们心头好之一,闻言众人也是掩不住的喜气,却矜持的站着不动。

林瑾衡只好道,“簪子还蜇人不成,姐姐妹妹们怎么不选?”

九姑娘灿然一笑,“既然姐妹们客气,那就让我这个脸皮厚的抢先了。”随手选了一只不起眼的。

有人打头,其他姑娘纷纷选了合心意的。

林瑾衡笑看着众人选簪子,慢慢的出了神,周腾几次三番如此,心思差不多昭然若知了,知慕少艾,六姑娘花容月貌,心动太容易了,何况如今少年普遍早熟,十三岁做爹的都有。

可是两人注定不能修成正果,若是闹出什么事情,周腾是男子又是亲王世子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六姑娘搞不好要赔上一切。

想到这里心里狠狠的骂了周腾几句,下次他再来,可不能让他碰见六姑娘,没见他把六姑娘吓成什么模样了。

七姑娘握住六姑娘微凉的手,温软一笑,小声道,“六姐,别太担心。”周腾对六姑娘的心思,有眼力见的都看了出来。

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六姑娘这般好容貌,难得出来见客几趟,都给众位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那些年少的公子。

姑娘家被人爱慕并不是丢人的事情,反倒显得这家姑娘优秀。只要不私相授受私定终身,世人不过一笑了之。

六姑娘回以微笑,心却有些放不下,从来没有哪一个人给她如坐针毡的感觉。

她和林瑾衡一样的担心,如果周腾做出僭越的事情,最后受罚的那个人只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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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娘向林瑾衡介绍了听涛斋一处景致,长松青竹,还有一间竹屋,边上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溪底是专程从金陵运来的五花石。姑娘们夏日最喜欢在那里休憩,林瑾衡见了也喜欢的紧。

马上就是林延意的生辰,送其他东西不能表达自己的诚意,闺阁女子经常拿来做礼物的刺绣,她一窍不通,于是便想画一幅画。

听涛斋风景秀丽,环境宜人,几日前她便选了在这里作画,目前已经接近尾声,今天就想把剩下的画完,遂戴了帷帽过去。

今天是二姑娘出嫁的日子,府里的仆役很多都调到了前院帮忙,一路鲜少遇到人,往日总是被来纳凉的姑娘闹得欢声笑语的竹林也是一片寂静,鸟鸣声不绝于耳。

林瑾衡在竹屋内找了视野开阔之地,随行的人将桌椅案几迅速摆放好,案几上还摆满了各色精致的点心水果。

几个丫鬟伺候着拉画卷,调颜料,递笔,知道林瑾衡作画喜静,都是刻意放轻了动作。

凉风习习,鸟鸣幽幽,松竹摇曳,难得的好地方,不过显然识货的不止林瑾衡一个。

“表哥,你在这里等着,姐姐马上就来了,嘻嘻……”少年带着戏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鸟鸣山更幽,换这里是鸟鸣林更幽。

声音有些远,但是林瑾衡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林瑾衡眨眨眼,西厢记什么的她也偷看过,为什么她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孙嬷嬷嘴角一沉。

另一个声音清越,似乎是个青年,语气为难,“这,这……”

“嘻嘻,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偷偷藏了姐姐的画别以为我不知道,表哥画技一绝,和姐姐交流一下经验嘛!”

“可是……”

“诶呀,你先在林子里等着,姐姐快到了。”

林瑾衡从窗户里就见青年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少年扬长而去。

这是幽会呢还是幽会呢还是幽会呢!

事情似乎是少年替他姐姐和表哥拉煤。坑爹的,居然在自己家后花园幽会。

林瑾衡已经开始琢磨这是情难自禁还是被棒打鸳鸯的小两口。

只有林瑾衡在这里瞎琢磨,孙嬷嬷和芷言、芷兰从声音和身形上已经猜出是谁,作为一个合格的下人,哪怕只见过一面的主子都会印象深刻,何况这位主子见了不止一次。

芷言、芷兰看孙嬷嬷,怎么看怎么听,少年口中的姐姐都是府里的小姐,这事若是让外人知晓了,对林瑾衡的声誉也有影响。

“郡主,走的那位是九爷,林子里那位应是刘府表少爷。”孙嬷嬷在林瑾衡耳边低声道。

刘璋没见过,但是一声表哥,就把范围划了出来,再对一下年纪和今天来的宾客,显而易见。

林瑾衡张了张嘴,九爷的姐姐,不管是父族那边还是母族这边,怎么看都是她的姐姐吧,林瑾衡的思想一下子从现代扭转到古代。

现代,我喜欢你姐姐,把你姐姐叫上我们一起吃顿饭吧!不行做朋友,行就做男女朋友。

古代,要命了!这里是民风开放,可以爱慕,但是没允许私底下偷偷摸摸的见面。管你两厢情愿还是一厢情愿。

九爷,真有胆量!

“把他抓起来!”林瑾衡指着外面对孙嬷嬷道,真等九少爷把那位倒霉的姐姐带过来,要是让外人瞧见了,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可是没等芷兰几个动作,林子外的刘璋甩了甩袖子,嘀咕了几句走了。

林瑾衡看得莫名其妙,他莫不是打算悬崖勒马,刚刚听他语气似乎也不是很赞成九爷的样子。

只是这件事,她既然撞上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次不让九爷长了教训,日后他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依旧让芷兰去抓人,她打算把人交给她娘处理,这可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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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孙十一姑娘随着孙家人前来参加婚宴顺便去看望四太太,十二姑娘见自己母亲病入膏肓,再见孙十一姑娘光彩动人,神采奕奕,看着她的目光就跟看女儿一样。

心头火气,正巧丫鬟端药上来,十二姑娘手一挥,就把药全喂了孙十一姑娘的衣服。

结果自然被四太太责备了一通,不是她心疼孙十一姑娘,只是因为孙十一姑娘以后是十二姑娘的继母,继母想刁难女儿名正言顺。尤其是四姑娘出嫁之后,十二姑娘还要在继母手下过好几年,就她那性子,四太太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十二姑娘是个犟脾气,哪里肯认错,一转身就跑了。

四姑娘担心妹妹,一直在找她,十二姑娘任外人怎么说都不会轻易哭,但是亲近的人一说就爱掉眼泪,她就是担心妹妹躲起来哭,这大喜的日子,如果让人知道,免不了又是一场是非。

“四姑娘,”九爷的小厮对面色焦急的四姑娘低声道:“我家爷看见十二姑娘在听涛斋的竹林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九爷劝她也没用,九爷就让奴才和您说一声。”

四姑娘让丫鬟听雪赏了他一个荷包,笑道,“替我向九弟道声谢。”

小厮笑嘻嘻的接了,忙不迭谢恩。

四姑娘便带了人到听涛斋,正急步往竹屋走,见到刘璋自转角处出现,心念一转,提了裙角对听雪急道:“快走。”

听雪一把抓住四姑娘,声音和手都微微的发抖:“表少爷过来了。”

刘璋原本是被九爷诓到了竹林外,等九爷那番话一出,哪里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便打算离开。

可是一等见到四姑娘,刘璋便下意识的迈向四姑娘,四姑娘妙笔丹青,他一直很敬仰,家里的意思他也清楚,能娶四姑娘为妻,每每想起他都忍不住打开从表弟九爷处得来的画卷。四姑娘蕙质兰心,他也见过几回,是一个温婉动人的女子。只是以两府的纠葛,到底是痴心妄想了。

四姑娘不可置信的看着听雪,听雪年纪比四姑娘大,长得也比四姑娘结实,虽然作为一等丫鬟也是身娇体弱,但是拉住更弱不禁风四姑娘完全不是问题。

表情复杂的刘璋已经到了四姑娘面前,四姑娘冷冷的看着刘璋:“让她放手!”

刘璋面色涨红,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支支吾吾道:“我对四姑娘钦慕已久,”又举起手中的画道:“我对……”

刘璋说什么四姑娘都已经听不到了,目光怔怔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如果让人撞见这个场面,到时候她便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九爷,听雪,刘璋全都是一伙的,刘家,欺人太甚!

‘奸夫□□’都碰面了,‘捉奸’的人还会远吗?

四姑娘绝望的目光徒然亮了起来,芷兰出现在刘璋背后的不远处,芷兰在这里,林瑾衡肯定也在附近,又是那个方位,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吱呀”一声,院门被从外打开。

“就这个院子还没找过,他肯定躲在这里。”一群八九岁锦衣华服的小少年鱼贯而入。

九爷站在人群中,笑得好不得意,他身后的小厮一瞄里面一溜烟跑了。

众位少年儿郎也不是全然懵懂不知,见到刘璋和四姑娘这架势,四姑娘笑容清浅,刘璋赤红了一张脸的时候,心下已经转了好几道心思。

“四姐姐,芷兰可把你接来了,这棵松树我怎么都画不好,你帮我看看。”话音刚落,林瑾衡带着孙嬷嬷和芷言从拐角出走出来。

见到这么多人,林瑾衡疑惑:“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少年军团有人问:“你干嘛带着帷帽,你是江南来的?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机关枪一样一堆问题。

林瑾衡见问话的少年粉团子一样,有问必答:“我脸受伤了,所以带着帽子。我是府上的十三姑娘,我在这里画画,”又问了一遍:“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在玩官兵抓贼的游戏,沈燕明找不到了,你见过他吗?”说话间小团子还左顾右盼问四姑娘和刘璋:“你们见过有人进来吗?”

林瑾衡忍不住失笑,这是多么的天然萌啊!

见她摇头,小团子一挥手豪气道:“那我们去其他地方找吧?小爷就不信找不到。”

啊喂,重点不是沈燕明在哪里,重点是这个男人怎么会在这里?几人目光炯炯看着刘璋,深宅大院那点事,不巧他们知道的也有几件。

四姑娘手心微微出汗,面上却是镇定自若,笑着道:“表哥走错院子了,大哥那里是听涛轩,这里是听涛斋。”不动声色的拂开被芷兰暗暗制住的听雪,走到林瑾衡身边无奈道,“知道你等得急,我这不就过来了。”

林瑾衡牵了四姑娘的手对一众少年道:“你们去其他院子找找看,我一直在这里就没见其他人进来过。芷兰,你把刘表哥送到听涛轩。”

如果只是四姑娘和刘璋,又是这样隐蔽的地方,那么自然往香艳的地方展开。但是中间多了一个林瑾衡。

似乎就是林瑾衡邀请四姑娘指导画画,偶遇了找错院子的刘璋。

反正林瑾衡和四姑娘是这样说的,刘璋呢?

刘璋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迎着林瑾衡笑得眉眼弯弯的眼睛,他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笑道:“许久没来府里,一时之间竟然记错了。”向众人告辞之后,随着芷兰离开。

九爷林延志不知所措,这种情况外祖母没和他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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