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只崽

到年底的时候,娱乐圈的盛宴拉开帷幕,各大颁奖礼红毯相继排上日程。

别管地位多高的大明星,在这种场合,穿错衣服照样会遭嘲讽,几个知名的造型团队自然而然被抢破头,尤其林知微,再高的价码也有人心甘情愿加钱请。

工作室里负责接洽的电话几天来快被打爆,给出的回应无一例外都是林知微没档期,有些渠道多的辗转打听到她的私人号码,得到的依然是相同答案。

“一套红毯造型的时间也没有吗?”

来问的经纪人不死心,自家艺人可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年轻影帝。

林知微温和反问:“您是不是还没看官宣?

那场红毯,陆星寒也参加。”

一众颁奖礼,无论唱歌的影视的还是纯拼人气流量的,都把陆星寒摆在宣发图最显眼的那一块,明明白白横扫奖项的气势。

管他什么影帝不影帝,只要陆星寒出席,林知微哪来的档期去接别人的单。

红毯结束的后台休息室里,陆星寒顺手刷刷微博上的造型盘点,他毫无意外收获超高好评,被摆在“神仙哥哥”那一栏,不禁骄傲地扬扬眉,“最近我挨的骂估计不少。”

林知微正给他补妆,“哪有啊,都是夸你的。”

“网上是夸的,圈里是骂的,”他亲亲林知微忙碌的手背,“骂我霸占你,他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说着他眸光皎洁,甜声问:“宝宝,我更气人一点好不好?”

林知微戳他脸,想着还能怎么更气人,转头陆星寒去了前面颁奖礼现场,登台领奖时,冠冕堂皇的感谢词说完,他大大方方加了一句,“最要感谢的,当然是我的造型师。”

底下粉丝们尖叫,嘉宾席上造型水平参差不齐的大明星们却恨不能死命嘘他。

拿奖就算了,秀恩爱就算了,还扎心!

从这场以后,陆星寒但凡拿奖,这句话成了标配。

无论感谢多少人,最要感谢的,永远是他的造型师。

妈蛋,大家都知道造型师是你亲媳妇儿!别人多少钱也请不动行了吧!

亲媳妇儿林知微最近有点小发愁,颁奖礼这一大波热潮眼看着接近尾声,天气也越来越冷,意味着陆星寒的生日快要到了。

想当初他十八,能送个手机做礼物。

现在……二十二岁生日,他想要的都有了,礼物就成了难题。

春节前最后一场盛典参加完,返程的车上,林知微手肘垫在车窗边,还在专心地苦思冥想,陆星寒勾住她的手指,轻声说:“宝宝,有两件事跟你申请。”

这么郑重?

林知微坐直。

陆星寒把她揽近,“我需要用点钱。”

林知微怔了怔,忍不住失笑,“这也要申请?

钱不都是给你花的。”

陆星寒别管是曾经的男团阶段,还是如今天文数字的身价,所有账户全部交给林知微。

近年他又涉及了不少圈外投资,无一失败,都在持续稳定地大额进账,再加上林知微自身的高收入,钱对于她来说快要成了个不断添零的虚拟数字。

陆星寒声调软软,“你不问我做什么用吗?”

“干嘛要问,”她包住他的手,“想说的你肯定就说了,更何况,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陆星寒小小咬她一口,“不问不行啊,你不关心我。”

林知微捏他鼻尖,“要闹是吧?

那你说呀——”

“不说,”他开心了,腻着她蹭蹭,“现在不能说,等下周回江城再告诉你。”

下周回江城?

林知微提醒他,“星寒,下周是你生日。”

“这是第二件要跟你申请的事,”他兴致昂扬,“我想回江城过生日。”

陆星寒和林知微分头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赶在生日前一天排出三天的闲暇,到江城机场时天已经黑了,有不少消息灵通的粉丝守在外面,看到亲密的身影出现,没有随便喊叫拍照,安安静静陪他们出去上车。

关车门前,林知微回身和她们挥手,粉丝们热情回应,“提前祝寒哥生日快乐,小寒嫂跟寒哥一起好好享受假期!”

等等!小寒嫂?

林知微有点窒息。

粉丝们笑着哄慰她,“多可爱啊,我们超喜欢,现在大家都这么叫!”

林知微坐车里默默念了几遍,居然真的觉出可爱来,她耳根止不住有点泛红,跟陆星寒说:“都是你当时那句‘叫嫂子’闹的。”

陆星寒无辜眨眨眼,“那我发个微博,澄清一下她们嫂子不喜欢这个称呼。”

“别呀,”林知微瞪着他,脸也热了,“我,我挺喜欢的!”

小寒嫂就……小寒嫂嘛。

谁让他是寒哥呢。

江城的冬天要更冷些,一月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回到老房子附近时,林知微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积雪皑皑,斑驳的小区围墙挂上了巨大醒目的规划图。

看样子要拆迁了。

这片旧城区位处边缘,设施老化,房屋破旧,早已和时代格格不入。

两个人武装严实,天又飘着雪,来往邻居没多注意,陆星寒给她裹紧围巾,搂着往楼上走。

楼道里比上次回来时更杂乱,林知微心里却漫上说不出的伤感。

好生活过得再多,这里也是她带着崽崽一步步长大的地方,每层楼梯都有他跑过跳过的痕迹,就连门口昏暗的小墙角,也曾被他无数次可怜兮兮蹲过,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傻乎乎蜷在这等她。

她眼帘垂下,情绪低落时,听到陆星寒说:“等冬天过去,整片老城区要重新开发了。”

哦……

应该的。

她咬着唇,慢吞吞掏钥匙。

陆星寒环住她的腰,声调冷了些,继续说:“原本打主意的开发商是个我连名字都不想提的人。”

林知微警觉抬头,一下子记起那年篮球赛,在小区外遇见秦然时,他好像的确说过,有意向在江城这片老城区开发什么大型商业中心,难道不是随口说说?

如果承载了过去那么多时光的家是被秦然铲平,那真的……

门打开,里面陈设依旧,陆星寒拥着她进去,后背一靠,关紧,四下安宁。

“星寒……”

陆星寒把她搂在胸前,抚开她拧住的眉心,“我知道你也不愿意。”

理智告诉林知微不应该意气用事,情感又喧嚣个没完,喊着不愿意不愿意,她犹豫问:“我怎么才能拒绝?

不同意拆迁可以吗?”

陆星寒笑着把她往起一抱。

林知微更纠结,沉浸在难题里,“可要是不同意,会给别人添麻烦,影响江城发展,心里过意不去。”

而且也不见得有作用。

陆星寒瞧着她左右为难的模样,杏眼雾蒙蒙,小巧鼻子也皱着,饱满的唇咬红一片,爱得心口直烧,只想把所有能让她开心的全部捧给她。

他揉揉她的背,低声诱哄:“这么大的事,老公可能让你失望吗?”

林知微惊讶看他。

陆星寒捧起她的脸,认真说:“再远的地方我不管,但这个小区,包括周边我们长大的范围,我从秦然手里抢来了。”

林知微僵住,下意识抓紧他的手臂,心跳一瞬加速。

他凝视她,“我一直在关注江城这边的消息,就是不想错过,按照新的规划,这一块刚好是商用的娱乐区域,我已经争取到,手续很快就能办好,等拆迁结束,建座游乐场。”

游乐场。

从前他天天好奇的,向往的,盼望有朝一日能带知微去玩的游乐场。

小时候,江城南边唯一一座游乐场在孩子的眼里无限神秘,有谁要是去玩过,足够炫耀一个星期。

陆星寒的小学离知微的中学不远,放学时他总会提前跑到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牵着知微的手一起走,他还记得那天傍晚,知微身旁同行的女孩大声说:“游乐场你都没去过?”

知微很乖巧地摇头。

女孩咯咯笑,“那你也太没见识了。”

知微性格温柔,从不会跟人在小事上争辩,静静听着她去玩得如何开心,里面多么光怪陆离让人眼花缭乱。

女孩又说:“让你爸妈带你去啊。”

知微声音软软,“不了。”

她攥着手,轻声说:“我不想去。”

哪有小孩不想去。

他默默在后面跟着,小小的手握成拳,等知微跟那女孩在路口分开,他冲上去拉住她,大声说:“以后,以后我一定让你有自己的游乐场!”

知微笑着拍他的头,“崽崽别闹了。”

“我说真的!”

“好——真的真的,”她眉眼特别柔,搭着他的肩,“我们一起玩,在哪都很开心,不用去那么贵的地方。”

陆星寒想起知微当时乖顺懂事的表情,胸口疼起来,俯身亲亲她的额头,再亲亲嘴唇,“这是我们的家,以后是你的游乐场。”

林知微当然记得他那个傍晚的童言无忌。

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还刻在他的心里,让它成了真。

“明明是你的生日……”她心口松软塌陷,踮脚埋进他颈窝里。

陆星寒把她托起走进客厅,“钱是跟你申请来的,就算是你满足我的生日愿望啊。”

“这个不算,”林知微湿着眼,扒开他的衣领咬一口,“还有没有别的愿望?

我能实现的。”

陆星寒眸色深深,“当然有。”

被他压在小沙发里亲了一阵,林知微手机振动,才想起订的蛋糕该送了,接起来却得到意外消息,“不好意思林小姐,我们的员工出了点差错,记错了您的订单,预定时间不能配送了,您多等我们两个小时,或者给您双倍退款可以吗?”

电话里连连道歉,听声音要哭了。

林知微也不好计较,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再等两个小时十二点都过了,怎么可以。

挂了电话,她捡起大衣,“再订来不及了,我出去买个蛋糕。”

陆星寒赶紧拉住她,“一起去。”

林知微点点他肩膀,“这点伪装根本不够用,马上又是你生日,出去要上头条啦。”

“那就不买了,”陆星寒当机立断,“我们在家做一个。”

“材料太少了!”

“少有少的做法,”陆星寒把她抱到橱柜的台板上,底下铺个小垫子,“乖乖坐着。”

“那我做什么?”

“做啦啦队啊,”陆星寒挑眉笑,眉目生光,“给老公喊加油。”

……幼稚!

林知微做菜拿手,做蛋糕却是一窍不通,可也不甘心坐着不动,趁他忙的时候挤进他怀里添乱,沾了满手面蹭在他脸上。

陆星寒任她蹭,舔舔她的耳垂,满足问:“宝宝你发现了吗?”

林知微仰脸看他。

“在我面前,你再也不会硬撑着成熟,”他目光灼灼,爱意要溢出来,“真正是小女孩,小可爱——”

林知微不好意思了一下子,很快没羞没臊地放开,盯着他拖长了音,“还有小什么?”

他双臂收紧,压低声音,缓缓说:“小娇妻啊。”

这个……这个过分了哎!

家里材料确实少,陆星寒烤好蛋糕胚,林知微翻箱倒柜才找出一管炼乳,还好没过期。

她卷起衣袖,聚精会神在蛋糕上画了个巨大的心,觉得还应该写点什么,灵机一动,想到乡下老房子那面被他刻了字的墙,笑眯眯说:“写个一生一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开。”

陆星寒笑着捂眼,“又笑话我。”

“不是,我认真的。”

放在过去的年代,这句简直是最真心的告白。

只不过现在看着傻了点而已。

林知微丈量尺寸,动手开始写,无奈蛋糕不够大,只能写得下一生一世,她不满意,在下面加了两个小小的“爱你”。

完工。

她把蛋糕摆到茶几,拉开抽屉,里面还保存着陆星寒十八岁生日那天剩下的蜡烛,按数量插好,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晚上十一点五十九。

还剩一分钟。

陆星寒摆弄了一下手机,点开微博把草稿箱里的内容发送,然后摸出长裤兜里的东西,手心隐隐出汗。

林知微想拉他到身边坐下,他却退了半步,在她面前缓缓弯折双腿,单膝点地。

客厅的灯关了,烛光静静闪烁,把她的脸映得一片融暖。

陆星寒深深看她,张了张口,喉咙里干涩得厉害,他更用力地收拢五指,“十八岁生日的晚上,我许了一个愿,你说一定能实现。”

林知微双眸琉璃似的。

他甜笑,“我那时想,能进娱乐圈,靠近你,每天跟你在一起,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接受我。”

林知微眼角发酸,“这哪是一个愿啊。”

“是一个,”他目不转睛,“我想,你能爱我。”

她一下子流泪,“我没骗你吧,实现了。”

墙上的钟轻响一下,十二点到了。

陆星寒把手中的东西攥得滚烫,“十八岁的愿望成真了,我现在二十二岁,新的愿望也能实现吗?”

林知微胸腔里控制不住地猛烈震颤,“当然能。”

“不准反悔。”

“不反悔。”

蜡烛燃得还剩一半,火苗柔软跳动。

这世上安静空荡,也紧致拥挤。

挤满他呼啸流淌的渴望。

陆星寒手指发抖,捧出握得快要变形的小盒打开,钻石映着烛光,一瞬闪出璀璨的光彩。

林知微的视线彻底模糊。

他双膝全部落地,往前靠得更近,用力抓住她的手,“微微,这是我二十二岁的第一分钟,到了合法的年龄,我终于有资格跟你说这句话了。”

“嫁给我。”

“嫁给我,”他目光痴缠,定定凝望她,“我们结婚。”

陆星寒的泪流下来,“林知微,求你把自己交给我,做我的妻子,”他指骨绷得发白,颤声问,“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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