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松梗大队头一回搞匿名投票。

包括刘二柱、何春富在内的四个候选人面对着台下站成一排, 在他们身后一人放了一只篮子。

松梗大队一家站一个代表出来,分到一个竹签子, 从左边上台,往选中的人身后篮子里丢竹签,再从右边下台。

在大队长吴国安锋锐的目光之下,乡亲们也不敢交头接耳,一个接着一个排队上台投票, 乖的不得了。

吴国安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干劲。来松梗大队这么久, 他总算看到了一点可以达到的改变。

这只是刚开始, 以后会更好的!

正踌躇满志着呢, 耳边突然传来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吴国安皱着眉看过去,看看是谁破坏了他的“松梗梦”。

只消一眼,吴国安窒息了。

还能有谁,除了老刘家的人, 哪个还有这样的本事一直精力无限,不停地蹦跶。

是的,虽然刘小麦一家跟老刘家分家了。但是在吴国安心里, 还是把他们划为一个整体的。

此刻就看到张秀红捏着根竹签, 非得上去投票。

发竹签的工作人员死死拦她, 头上流下一滴汗。

“张秀红同志, 你们家已经有人参加竞选了,就没有投票权了。”

张秀红瞪着眼:“怎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啊。我又不给我家刘二柱投票,我给别人投票。”

她目光一逡巡, 停在了何春富身上,立刻指着他说:“我就给何春富同志投票,我必须当一个大公无私的人!”

众人齐刷刷看向何春富。

何春富:“……”

他的憨笑要维持不住了。

而他身边的刘二柱第一个声援张秀红:“红子,你说得对,你不能投给我,投给我不就显得我们小刘家有私心了吗?”

张秀红一脸的光荣:“二柱,我就晓得你会支持我。”

大家看着他们,都频频点头。

张秀红和刘二柱这两个人,虽然缺点不少,但是思想态度还是很端正的。

张秀红自信满满再次看向拦她的工作人员:“同志,你这下还不许我投票去吗?我是没有私心的。”

工作人员都被他们这出搞懵了,求助地看向大队长。

吴国安黑着脸:“张秀红同志,你无私的精神我们都了解了,你也要了解了解我们的投票的规定,不能瞎扯胡闹。你们家是没有选票的,这不是例外,必须遵守!”

他说着,语气就严厉了起来,两只眼睛跟大灯泡一样,瓦数太大,晃得人脑子昏昏。

张秀红不敢作妖了,按了按包着脑袋的毛巾,虚弱地“哦”了一声,然后灰心丧气地退到边上。

李主任看不下去了,劝吴国安:“大队长,张秀红同志也是好意。我们农民群众就是这样,没什么心眼子,朴实。”

吴国安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

确实,是朴实,只不过朴实的是你。那张秀红,啧。

“妈,我扶你到边上坐着。”刘小麦道。

张秀红期期艾艾的:“小麦哟,我是不是做错事啦。”

刘小麦知道她妈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果然周围立刻有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张秀红同志。

“红子,你没错,你这叫正派,我们都晓得。”

“大队长到底以前是当兵的,太不好说话了。红子你别心焦,你还在月子里呢。”

张秀红感动极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啊。”

她拿了何春富的粮票,答应给他投选票。现在她也做到了,她愿意投呢,大队长不让她投,这可怪不得她不讲信用啊。

这时,有一只刘老太默默从旁边路过,咄了一声:“装!”

张秀红立刻一口气提不上来了,翻着白眼要往后倒。

“妈,你可千万要挺住啊,你还要看着我爸做好事呢!”刘小麦立刻痛呼。

“妈……妈!”刘小豆和刘小虎也紧张起来了。

“红子,你那个恶婆婆故意气你呢,你不能中她的毒计。”四婆义愤填膺,“我们都给二柱投票,气死你那个恶婆婆!”

反正她家也没人参加竞选,投谁不是投,要是真让刘二柱当上了,气不死刘老太也能把她恶心死,多好啊。

周围的老大娘和小媳妇纷纷点头。

“是的,红子,我们都投刘二柱。”

刘小麦立刻看到她妈的唇角压抑不住上翘起来了。

……张秀红同志是老艺术家了。

在这里也得感谢刘老太突如其来的神助攻。不愧原来是一家人,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乱中有序地投完票,在吴国安的监督之下,工作人员开始唱票。

其实把他们身后的竹篮子提到前面来的时候,结果就差不多知道了。

张秀红一脸虚弱却分毫不让地挤到人群前面,伸长脖子往台上篮子里看,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小麦……”她抖着声音,“小麦,你爸真要成了。”

刘二柱同志这么厉害?

刘小麦一听,也按捺不住了。她个子不够,踮起脚蹦跶了好几下,才看到了个大概。

刘二柱同志确实了不起!

一共四个候选人,其他两个人的篮子里竹签屈指可数,有那么一点辛酸飘零的味儿。只有刘二柱跟何春富,这两个人的竹篮子里都是竹签,把篮底都铺满了。看不出来谁更多一点。

张秀红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口中念念有词。

刘小麦贴过去一听,就听见满耳朵的“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而大队长吴国安的脸色越来越严峻了。

刘二柱,别人不知道这一位是什么人,他能不知道吗?他可是跟刘二柱推心置腹交流过很多次的,刘二柱这个同志是真实存在的窝囊,再怎么架着他,他也立不起来。

要是真让刘二柱当上了仓管员,面对什么坏分子时,刘二柱当真能恪尽职守吗。

娘哟,松梗大队还能好吗,他的松梗梦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

不安的不止他一个人。

刘老太也蹑手蹑脚偷看了好几眼,一张老脸上目光闪烁。

居然有这么多人投给刘二柱?

疯了吧。

不对劲,这真的不对劲了。

刘老太心里一个咯噔,不会是又挪用了他们老刘家的福气吧。这可使不得啊,刘二柱多用了一点,他们老刘家岂不是少用了一点。

这下是刘老太一口气提不上来了。

“何春富同志,43票!”

何春富的票数已经数好了,接着就是刘二柱的了。

张秀红的手指都捏白了,太紧张啦,刘小麦跟她说话她都听不见。

她只盯着台上看,求老刘家祖坟冒青烟,给刘二柱一个更高的票数。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刘小麦搂着她的大妹小弟,姐弟三个跟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小鸭子一样,挤在一起报团取暖。

“刘二柱同志——”

宛如法庭宣判,上面的唱票员终于开始喊了。

“二柱!二柱!”

刘小麦后知后觉发现她爸人缘其实不错,比如现在,底下好些人都自发地喊他名字。

张秀红呼吸急促,眼珠子都在抖。

刘小麦姐弟三个头靠在了一起,小表情都有点没出息地抽搐了。

刘老太奄奄一息,很快就要昏过去了。

——“41票!”

终于一锤定音。

大家都愣了愣。

刘二柱41,何春富43……

刘二柱少两票!

刘老太一口气终于缓过来了,不但不会晕倒,甚至精神抖擞起来了,从嘴里满意地发出“呵呵”声。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总算没让刘二柱偷掉他们老刘家的福气去用。他们都分出去了,福宝带来的福气只给老刘家!

吴国安听到这个结果也默默松了一口气。何春富大义灭亲过,吴国安相信他会是一个铁面无私的人,守好松梗大队的仓库钥匙。

“好,结果已经出来了,大家也听见看见了。通过这场公平公正公开的投票选举……”

吴国安正进行着总结陈词呢,人群里传来一道惊呼——

“张秀红倒了!”

台子下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刘小麦搂着她妈妈,刘小豆刘小虎吓得眼泪直掉。

张秀红同志就人群中央,眼睛紧紧闭着。

“红子,红子你怎么啦?”

有人给张秀红掐人中,张秀红呻.吟一声,悠悠转醒。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挂到腮帮子上了,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红子,不急,你慢慢说!”

张秀红的嘴唇哆嗦着,字眼却含糊,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小。

“小麦,你妈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又需要红学家刘小麦对张秀红同志的话进行解读了。

刘小麦连忙把耳朵贴过去,就听见张秀红恨声道:“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老刘家的祖坟就没冒青烟的命,你奶肯定没给你爸投票……”

“……我妈说,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居然有这么多人选我爸,信任我爸。”刘小麦十分感动。

“哎,红子,你还在月子里呢,就别多心了。为这点事也能激动地厥过去,不值当。”大家都笑了,还跟张秀红开玩笑,“也就跟何春富相差两票,二柱这波不亏!”

不说还好,说了……张秀红顿时悲从中来,痛哭出声。

亏大了,明明是亏大了好不好!

要是一开始刘二柱就跟另外两个人一样,得了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票数,一看就是陪跑的,她还不会这么难受。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大的希望哦。

刘小麦倒是还好,她本来就没觉得刘二柱会一帆风顺被选上,刘二柱能靠自己的本事当了一回演讲家,得了这么多好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其它的事情——

刘小麦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何在洲,没有找到。

算了,暂时不着急。

“红子,你怎么啦?”

刘二柱匆匆忙忙地从台上下来了,人群自动给他让开道,他一下子扑到了张秀红身边,抱起来她的手。

张秀红恨屋及乌,这一瞬间看到刘二柱那张脸,根本没办法平复心情,整个人绷紧,恶狠狠地瞪刘二柱。

刘二柱迷茫:“?”

“爸,妈让你别管她,先跟人家道谢啊,今天这么多人投你票。”刘小麦激动道,“我们大队这么多人都支持你相信你,爸,你以后一定会成为让人想起来就翘大拇指的人!”

刘二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吗,红子想的真是周到啊。

张秀红僵硬的嘴角挤出来一丝笑容。

她一抬手,刘二柱赶紧跟伺候娘娘一样把她扶起来。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倚靠着,挨个跟人道谢,也不管那人究竟有没有给刘二柱投票。

她家大姑娘都知道日子长着呢,她这个当妈的还能拖后腿?

这次是他们准备不足。先把这出戏落幕了,等下回儿,绝对不能发生差两票这样荒唐的事情。

吴国安看着底下的热闹,面皮子八风不动,把原本的腹稿砍掉长话短说。

“我宣布,何春富同志成为我们松梗大队的仓管员,大家鼓掌!”

底下传来稀稀拉拉没有节奏的几声巴掌响。

但何春富不愧是接受过表彰的人,心理素质果然不同于常人。

他百感交集地站在台上,面对着闹哄哄的人群,硬是给自己加戏,说了好一通当选感言。

“……感谢大家的信任,给我为队里服务的机会。从今以后,我必将兢兢业业守好仓库,不让大家失望,请大家监督我!”

说完,他一弯腰,又鞠了一个大躬。

这下只有几声清晰的巴掌声,离他特别的近。原来是吴国安在他耳朵边鼓掌。

不给何春富再废话的机会,吴国安高声喊一句:“安静!”

底下的闹哄哄顿时一静。

都保持着千姿百态的姿态,抬着头望上来。

吴国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挂黄铜片做成的钥匙递到何春富手中。

“这就是你要担负起的责任了。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你要担责!”

台下,刘小麦心有所感,看向左边角落。

跟何在洲的目光刚好对上了。

何在洲虽然是坏分子,但是坏分子也有选举权。

他那个妈妈足不出户,何在洲小小年纪已经是一家之主了。

何在洲眼神冷漠,跟刘小麦目光一触,就漫不经心地收回去了。

“真奇怪。”刘小虎嘟囔道,“那个哥哥还帮我们家砌墙,还教我们写字,怎么现在看起来不理人了。”

刘小豆说:“因为他、没把我们当成、真的、真的弟弟妹妹。”

就像他们也没把何在洲当成真的哥哥。

刘小麦摸了摸自家大妹的头。

选举大会已经落幕,暮色四合,倦鸟归林。松梗大队的老老少少都在往家走。

刘小麦让两个小的跟着张秀红刘二柱先回去,她自己落后了两步。

何春富一从台上下来,就走到了何在洲身边。

“小洲,你今天是不是给叔投票了。”

何在洲面无表情,“我当然只投给我叔。”

他叔又不止一个,可何春富不晓得啊。他以为全天下只有他这个胸怀宽广的人愿意给何在洲当叔了,毕竟何在洲是坏分子。

“小洲,做得好啊。这说明你跟你爷爷不是一样的人,听叔的话,你的路肯定会越走越广,大家也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何春贵看着他脸颊上新好的伤痕,若有所指,“你爸都跑了,一个人带着妈妈,日子不好过吧。”

何在洲沉默起来,没说话。

何春贵就歪了歪嘴,又笑了一笑,看起来还是一副憨厚的老好人样。

“小洲啊,你妈呢,她还天天在那两间土房子里躺着哪。”何春贵往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于是压低了声音,“这不行啊,她细皮嫩肉的,一向是吃不得苦的。你可以劝她去叔家里坐坐,叔这两天弄了几本好书,你们娘儿俩不是喜欢看书吗?”

他打量着何在洲,“小洲,你十二岁了吧,到今天也没正规念过书。你妈可是大学生,你连小学都没上过就太丢人啦。我倒是想起来我有点人脉,能跟你弄到公社里读去,就是、就是这也比较麻烦……”

他笑得脸上肉颤起来,“要跟你妈好好商量一下才行。她要是不愿意去我家,我到你家也可以。”

“……小洲,你听没听见叔的话?”

何在洲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毫无情绪波动地“啊”了一声。

“不早了,我回去了。叔你别急,路上慢慢走。”

何春富:“……”

他的鼻孔张了张,不知在通过面部发什么力。

“小洲,叔讲到现在,是一句话都没入你心坎子里?”

何在洲有些困惑:“叔,你说话了吗?你说了什么啊?”

何春富憨厚的面皮子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

“何在洲!你这样很危险啊,你跟你爷爷越来越像了,就是我愿意拉你一把,你也没那个觉悟被我拉。”

何在洲点了点头:“叔,你讲的有道理。”

这态度还不错,何春富的语气又缓了缓,觉得何在洲还有救。

“不过我也姓何,我是你叔,无论怎么样,我总不能对你见死不救。小洲,你要相信,叔肯定想对你好。只要你自己先把觉悟提升上来……下面的事,很容易。”

何在洲又点了点头:“叔,你讲的有道理。”

这是从善如流了啊,何春富满意了,果然对于这些小孩子,还是要连吓带恐吓,光讲道理,小孩子听不懂。

他笑眯眯地提点何在洲:“那你想好了,要怎么跟叔证明你的觉悟呢……这种事啊,要越快越好。”

何在洲还是点头:“叔,你讲的有道理。”

何春富:“……”

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敷衍了!

这小逼崽子怎么就这么坏呢!

“何在洲,你这是玩我是吧,玩我呢!”何春富向何在洲逼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何在洲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表情都没变,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

何春富不愧是何春强的兄弟,脸上露出了老何家祖传的狰狞。

就在这时——

“何春富同志,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何春富浑身一僵。

他的脸部肌肉扭曲了几下,扭出常见的憨厚模样。然后才转过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大队长吴国安。

“大队长,我给何在洲掸衣上的泥灰呢。”何春富呵呵笑着,“这个孩子,就是毛毛躁躁的,又没人管,我想教他干净一点。”

说着,他逮着何在洲干干净净的衣裳拍了几下。

吴国安不言不语,就看着他。何春富不敢跟吴国安对视,就左顾右盼找话讲。

“大队长,我晓得何在洲成分有问题,我现在已经是队里的仓管员了,不能再跟这些坏分子接触,影响不好,我以后不会了。”

吴国安“哦”了一声:“你刚刚不是这样讲的啊。你有点人脉,你姓何,又是他叔叔,肯定想对他好。”

何春富那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吴国安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亲娘哟,他听到了多少话!

而且好好的吴国安怎么就又回来了。今天投票搞得吴国安不开心,他明明一交钥匙就离开了啊。

何春富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这个情况也由不得他想东想西,只能不停地狡辩,呸,不停地解释:“大队长,我之前冲动了,说的都不是心里话。我肯定不会背叛组织的,我怎么会对一个坏分子好。”

吴国安心里有点腻味了。

什么背叛组织不背叛组织的,组织里头从来就没有何春富这么个人。

这个何春富,自从接受过表彰之后,每次说话都把自己抬到一个不得了的高度。对自己严要求是好事,但有时候,就感觉组织反而被他给绑架了。

“你说的觉悟是怎么回事?”

吴国安皱着眉问,他始终觉得何春富这话说的怪怪的。

何春富一听这话,反而放心了。说明吴国安没听到他前面的那些长篇大论。

这就好,这就好。

他又可以憨笑了:“我劝小洲呢,要想走清白正确的道路,必须在小事上就提升觉悟,要、要先把衣裳上的泥灰弄干净。”

居然让他圆上了。

吴国安冷哼了一声:“你好自为之。”

何春富点头如捣蒜,目送吴国安离去,然后也对何在洲冷哼一声:“你好自为之。”

何在洲笑起来:“好的,叔。”

“……”何春富一摔手,不情不愿也离开了。

何在洲却没急着走,他看向一处草丛。

刘小麦从草丛里突然冒出来,手里还捉了一只蝈蝈,“你要玩吗?”

何在洲眯了眯雾沉沉的眼。

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刘小麦叹气,“你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等等。”何在洲说,“你爸很会打家具,会打澡盆吗。”

刘小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就听见何在洲慢条斯理道:“我妈妈喜欢用,要大一点,她要洗澡。”

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有人的影子听到这陡然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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