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技场上,两派对峙,泾渭分明。

舒凫凝神静气,在敌我双方间来回扫视一周,心道:得,这下可真像个游戏竞技场了。

单从主力上来说,我方占据绝对优势——前有舒凫与江雪声红蓝双煞,后有邬尧、凌波、柳如漪吉祥三宝,男女搭配,长幼得宜,阵容堪称完美;反观魔修一方,一个贺修文已经魂归地府,一个凝露旧伤未愈,还有一个狡慧魔君的化身……化身……

……呃,化身还没从地上爬起来。

不过,敌方的优势就在于他们自带小兵,小兵素质参差不齐,除了炮灰杂鱼之外,其中还混有一部分精英怪。

正所谓“蚁多咬死象”,在灵气匮乏、灵力有限,不利于正道修士续航的魔域,千百小兵也能充当肉盾,生生耗死一代高手。

所以,当狡慧魔君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竟然还是淡定而胸有成竹的。

舒凫大为震惊,不由地转向江雪声道:“先生,这位魔君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数吗?”

江雪声沉着地摇了摇头:“凫儿,你要知晓。有些人身居高位,自命不凡,就像凌凤卿一样,久而久之,是会丧失判断力的。”

这还没完,他接下去又道:“而且,焦魔君岁数不小,在世上苟延残喘这么久,差不多也该到失智的年纪了。”

舒凫:“……”

——虽然但是,轮得到你对别人进行年龄攻击吗?

摇光峰驰名双标,不愧是你!

“昙华,你尽管呈口舌之快。”

狡慧魔君怒极反笑,鉴于分神本质上是灵体,不会被揍到鼻青脸肿,他那张阴柔的狐狸脸还勉强能看,“不过,你可莫要小看本座的驭尸之术。要知道,尸体不可能被‘杀死’第二次,你们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徒劳无功的挣扎罢了。”

江雪声一脸真诚:“真的吗?我不信。”

狡慧:“……”

舒凫:“……”

——这梗明明是我教你的,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挪用呢!转载都没注明出处!

事实证明,这一声“真的吗?我不信”确实效果拔群,就连老谋深算的狡慧魔君都被气了个倒仰,还是凝露在一旁提醒道:

“狡慧魔君,江昙为人尖酸刻薄,最擅长这些嘴皮子功夫,你别放在心上。”

“……”

对于她的示好,狡慧魔君阴恻恻斜睨她一眼,冷淡道,“多谢凝露魔君关心。不过,看见南宫溟的下场,你的关心,本座有些消受不起啊。”

凝露神色一滞,随即美目流转,露出个风情万种的妖冶笑容:“狡慧魔君说笑了。南宫溟此人不解风情,木讷蠢笨,哪儿能与你相比呢?我如今只后悔,当初没有投奔到你麾下,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狡慧也冲她一笑,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凝露,你不必对本座献媚。在这世上,本座喜欢的女人只有一种。”

凝露对自己的魅力颇为自信,当下不以为意,宛转笑道:“哪一种?”

狡慧魔君:“不会喘气的。要试试吗?”

凝露魔君:“……”

不用了,谢谢,告辞。

——娘的,这些男人一个个的,竟然比我还变态!

凝露在内心暗骂一声,将狡慧魔君从内心的候补名单上划去。

不过眼下,两位魔君利害一致,自然只能共同进退。

对狡慧来说,凝露正适合分担仇恨;对凝露来说,杀之不尽的尸傀也是一道挡风的墙。

“狡慧魔君,在动手之前,我想先向你请教一件事情。”

一触即发的局势间,江雪声上前一步,率先斯文有礼地开口道。但对于他的“斯文”和“礼貌”,狡慧魔君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果然,他一开口就有阴阳之气扑面而来:

“魔君,今日你布局周密,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但我看得出来,你似乎早知我们会前来斗技场。”

“请问,你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

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

没有什么效果。

狡慧魔君额头上猛地冒出一个“井”字,又凭着强悍的意志力生生按了下去:“本座为何要告诉你?”

江雪声含笑道:“你可以不告诉我,我自己猜。是赵九歌,对吗?”

——赵九歌,又是赵九歌。

赵九歌到底搞了多少事情?

在一个虐文世界中,在所有人都沉迷虐恋情深、不可自拔的情况下,他自始至终兢兢业业,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搞事情中去,这是一位怎样的劳模反派啊!

终极boss天魔,不愧是你!

再这样下去,舒凫简直怀疑,如果自己有一日在门口踩到狗屎,最后也会发现,那其实是赵九歌拉的。

见江雪声一针见血地点破,狡慧魔君倒也不再隐瞒,冷哼一声道:“你怎么猜到的?”

江雪声漫不经心地一提唇角,信口答道:“哦,因为我觉得你没这个本事。”

狡慧魔君:“?????”

——你嘴上说“请教”,实际上只是换了个姿势辱骂我?你有意思吗你?

“况且,摇光峰与你虽有仇怨,却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坏你十几次好事,毁你百来具尸傀而已,你会在乎吗?”

江雪声亲切地补充道,“所以我想,你应该不至于对我们的行踪太过关心,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你耳朵里。”

“狡慧魔君,你得知我们进入魔域,有心营救神兽,应该是来自其他人‘有意透露’给你的消息。”

狡慧魔君:“……”

后半句没错,但我怎么就不在乎了?!我非常在乎啊!!!

虽说尸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精品需要打磨,做一具高质量的尸傀也不容易啊!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将这句话骂出口。因为他知道,江雪声一旦听闻,脸上的笑容只会更加灿烂。

狡慧魔君强行按捺心头怒火,咬牙道:“不错。我在赵九歌身边安插了眼线,你们潜入魔域的消息,正是从他口中得来。”

“哇!”

舒凫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以拳击掌,恍然道,“魔君,你真是好一个标准的冤大头啊!”

——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赵九歌是想用你祭天吗?

献祭一个竞争对手,顺便重创摇光峰,一石二鸟,一本万利,那岂不是好棒棒?

“所以说,在这座斗技场里,无论是狡慧和贺修文的埋伏,还是那只憨龟,其实都是赵九歌的设计。”

舒凫尝试着理清来龙去脉,分析反派boss的千层套路,“他让其他不肯归顺的魔君打头阵,把人家当工具魔,自己不费一兵一卒……不对,他出了一只龟,一把刀,就想借机暗算我们。无论成败,亏本的都是别人,他最多只会损失一只龟。”

江雪声点头道:“不错。凫儿果然一点就通。”

“好划算的生意啊。”

舒凫感叹,“这么会算,他是算盘成精吗?”

“……”

“憨龟”李诚低着头不发一语,仿佛是默认了他们的推论。

对于他的想法,舒凫多少能猜到一二。

——在狼群里长大的羊,又怎么会意识到,其实恶狼只将他当作储备粮呢?

说不定在他看来,赵九歌供他吃穿,就算有朝一日用他去炖王八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此,舒凫只想说一句:

——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

再说狡慧魔君,江雪声一通分析猛如虎,他也慢慢回过味儿来,意识到自己这回可能真被当枪使了。

他在赵九歌身边安插的眼线,赵九歌当真一无所知吗?

还是说,赵九歌早已看破了他的用意,所以故意让他知道一些……“赵九歌希望他知道”的事情?

无论如何,眼下狡慧都已经被赵九歌架在火上烤(这把火名为摇光峰),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既然如此,他只能孤注一掷,起码要收割几个近在咫尺的人头,证明自己没有白白受人愚弄。

“不必多言。昙华真人,动手罢!”

只见他振臂一挥,满地七零八落的尸傀刺身仿佛受到感召,每一块肉片都震颤不已,随后杂乱无章地聚拢在一起,拼凑成一具具错乱颠倒、没有半点人样的人形。

乍一看,这画面还挺精神污染的。

舒凫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后悔,之前将那些尸傀切得太碎——如果留个全尸,现在就不会看见尸体脖子上长出小肚腩,肩膀上接着两条腿了。

……狡慧魔君,你这是哪个工地上学来的缝合拼接艺术啊?!!

“先生,怎么办?”

舒凫无奈地转向江雪声道,“这玩意儿杀不死,万一多切几块,最后搞不好会变成碎肉满天飞。”

虽然舒凫喜欢削生鱼片,但她不喜欢生鱼片从盘子里跳起来,在她面前组合成派大星。

江雪声与她心有灵犀,不等舒凫抱怨出口,便竖起一根食指按在她唇上:“凫儿,莫急。既然是生肉,将他们煮熟不就好了吗?”

而另一边,凌波闻弦歌而知雅意,见状也转过身去,在邬尧开口之前,用指尖压住了他色泽淡薄的嘴唇。

她展颜一笑,色如春晓之花。

“我不擅长雷系法术。邬尧,我需要你。”

邬尧:“……”

——这,他还能怎么样呢?

人都被她给泡上了,帮忙施展一个法术而已,当然是只能答应她啊?

柳如漪:“……”

他向左看,是江雪声与舒凫;向右看,是邬尧与凌波。这一刻,他忽然领悟了“色即是空”的真理。

——龙凤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这三条长虫十分吵闹。

“……”

凌波救下的云蛟少年程清,不知何时游走到柳如漪脚边,低沉道,“只有你是一个人吗?”

柳如漪幽幽叹道:“小青蛇,你不明白。小师妹说过,像我这样的,就叫做‘单身贵族’。”

柳如漪是不是贵族不好说,接下来凌波与邬尧共同上演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百万特效。

他们同时化身为蛟,一者苍翠,一者雪白,似两道璀璨流光一般冲天而起,乘风破障,直上云霄。

而后,在魔域百年如一日布满愁云惨雾的天空中,罕见地响起了一声雷鸣。

起先只是一声惊雷,其后便有源源不断的雷声从天边滚滚而来,似海滨浪潮翻卷,声势浩大,能可摧城。

而江雪声,就在这似山崩、似海啸的浩荡雷鸣之中,如定海神针一般岿然不动,十指轻抚琴弦。

“如漪,随我助他们一臂之力吧。说起来,这两人成就好事,我们还没有送礼呢。”

柳如漪:“……”

——好事?你指什么,是我喜当(邬尧的)儿吗?

尽管心中有一万句脏话,但柳如漪向来尊老爱幼、孝敬长辈,师尊和义母都奋战在第一线,他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因此,他也怀抱着自己的箜篌,与江雪声合奏杀曲,助长蛟龙呼风唤雨的声威。

只不过,江雪声演奏的是《广陵散》,而柳如漪弹的是另一首来自舒凫口授的东瀛名曲——

《极乐净土》。

不得不说,配合着他们周围肆虐的紫电青雷,以及满地散发出焦糊味道的尸体,这曲名还是很应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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