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进行得并不太顺利,也不算愉快。即便形式看上去像是双方正式见家长,也不能改变温家人剑拔弩张“讨伐”的事实。

尤其在知道两个人足足瞒了好几个月之后,温跃几人直接黑了脸。

见状,余音容忙先发制人,转过头怒目而视,斥责:“和别人小姑娘谈恋爱还藏着掖着,怎么这么没担当,这么不负责任?”

温书瑜心里一慌,忙开口解释道:“阿姨您别误会,是我决定要瞒着的,他一开始就想公开,但是我没有同意,您要怪就怪我吧。”

说到后面她声音低下去。

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她太自我、太强横啊?何况主意是她的,结果锅都让梁宴辛背了。

余音容心里罪恶感飙升,看着温书瑜以为自己不知道还一副忐忑抱歉的模样,她没忍住又狠狠剜了梁宴辛一眼。

“这怎么能怪你,整件事都是他做得欠考虑,而且你会有这种想法和打算也能理解。”说完话锋一转看向另一边,“书瑜不说,你就跟着这么耗着,不给别人家里人一个交代?”

温书瑜愣了愣,神色微窘。

这……

她都想同情梁宴辛了,隐瞒恋爱的事和跟家里人交代,原本就是两个矛盾相悖的选择啊,怎么可能两者兼顾?

她悄悄转头看过去,男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抬手抵着太阳穴,屈指一下一下地按着。

一副无话可说、懒得搭理的模样。

正打量着,他眼珠忽然动了动,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触,他唇角弧度没变,眼底却隐隐浮现出零星笑意。

温书瑜抿了抿唇,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别别扭扭地想转开视线时又有点舍不得。

“咳。”包厢里正安静着,忽然想起刻意的一声咳嗽。

她吓了一跳,心虚地飞快转头垂下眼,做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温跃又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重重放回桌上。

他现在憋屈得慌。

兴高采烈来接小女儿回家,结果却告诉他女儿被别的男人拐跑了,这个男人还是自己以前赏识又不设防的晚辈。

晴天霹雳之后,梁宴辛居然一口气都不让他喘就安排见“亲家”,这是把平时生意场上算计的那一套都用到这儿来了吧?!

碍于交情他还不能说什么,对方态度又善解人意得过分,把他能哪来挑刺的话全都说了,简直是让他无话可说!

“别的不说,”温治尔皮笑肉不笑,“单就年龄这一点来看,眠眠以前还叫过宴辛叔叔呢。”

温跃精神一振,朝二儿子投去赞赏的目光,心道平时几句话就能气死人,现在用来针对外人倒正好,听着顺耳多了。

“治尔说得有道理。”他心肠一硬,顺着话头表了态,语气僵硬,“这事我不同意。”

“爸!”温书瑜一愣,急了,正要起身时却被一旁的赵棠如拉住。

“眠眠,事情这么突然,你总要给你爸爸消化和接受的时间。”

“可是……”

梁宴辛忽然站起身,身影笔挺落拓。

“您担心什么,现在就可以说。如果是年龄,十岁并不足以成为问题,称呼的事也不过是个玩笑。”

“不足以成为问题?你现在年过而立,生意场浸淫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阅历无数,让我怎么相信你会对一个还在念书的小姑娘动心?这份心思里又有几分真心,又能维持多久?”

话题彻底被挑开。

温书瑜抿紧唇,抬头看着对面的人。

男人面色平静,浅棕色的眼瞳被窗外洒进来的日光照射得色泽愈浅。

冷静,但并不轻视,她从他眉眼间看出许多往常难见的郑重痕迹。

“正因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梁宴辛开口,“她就是她,和她是否还在念书、正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无关。”

换作是平常,这些话他懒得对外人提及,就算对她他也不习惯说得太多。

但现在有必要,他会说。

“至于真心、时间,”他嗓音沉缓,“即便嘴上说得出,也未必可信。”

温跃凉飕飕地哼一声,正要发作,就听见面前的人又道:“这些只有她才能最真切地感知,但你们不舍得让她去赌,我也不舍得。”

温书瑜怔怔的有些出神,正听着,站着的男人忽然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眼底的深意让她对他没说完的那番话有了某种预感。

心跳蓦地加速。

“所以,我会给她最有力的承诺,或者说契约更合适。”

“契约?你真以为是谈生意?”温治尔拧眉,黑着脸,“感情的事也能用契约来证明或者维系?”

他语速略快,整个人都在气头上,因此说话时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温朗逸紧紧皱着眉。

和温治尔理解的角度不同,他清楚梁宴辛所说的这种“契约”是存在的。

“你把话说清楚。”他沉声逼问。

如同从松树上滴下的松脂,气氛终于迟滞、凝结,几个人像被固定在这种难缠的紧绷氛围之中。

“宴辛……”余音容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相信他竟然要火上浇油,只能不停地使着眼色。

做人不能这么贪心啊!

“说明白一点,”梁宴辛恍若不觉,紧盯着那个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傻傻望着自己的人,“我想娶她。”

不是“我会娶她”,而是“我想娶她”。

包厢里安静一瞬,下一秒原本的寂静骤然迸裂开。

“娶?!”猜测成真,温跃勃然大怒,再也顾不上两家之间的交情与脸面,直接拍案而起,“我还没同意你做她男朋友,你竟然就告诉我你要娶她?简直是得寸进尺,你做梦!”

温朗逸脸色冷到极点。

梁宴辛真把他生意上一贯的手段用在了这上头。先说摊牌,接着变成两边见面,最后话题竟然从恋情直接扯到了结婚。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吧?

至于得寸进尺,原本梁宴辛连那“一寸”也是没有的,现在竟然演变成了已有“寸”要去觊觎那“一尺”。

既以此作为承诺与诚心令父母信服,又能再贪心一步赌一把更大的。就算得不了“尺”,拿起“寸”来也会容易许多。

“这只是我想给的承诺,并不是现在的目的。”梁宴辛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没显露分毫笑意,只有眉梢被心绪波及克制不住地微微一动,“这是证明‘时间’与‘真心’的唯一方法。”

温书瑜早已经飞快移开眼不和他对视,整个人茫然又晕乎,心脏倒是早早消化了这一番话,因此而尽心尽力地匆促跳着,将她思绪搅和得天翻地覆。

娶……?

一个个熟悉的字,合在一起后却像变成了什么晦涩难懂的字句。

她直接傻眼了。

对她来说,接受这段恋爱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也想试着和他在一起,可是却从来没想到结婚这么远的事情上来啊!

怎么才刚恋爱一段时间就谈到结婚了?

温书瑜脑子乱哄哄的,脸和耳朵却不受控制涨得通红,像一个脸颊涂满桃.色颜料的木偶一样傻傻杵在座位上。

温跃一扭头,看见的就是小女儿红着脸明显游离于状况外的模样。

他脑子里接连浮现出各种画面,甚至都已经联想到她穿着婚纱从自己臂弯里抽出手,踩着红毯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的场景。

这些场景刺激得他眼眶一酸,顿时代入了未来孤苦的生活,只觉得格外心酸。

“眠眠,”他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会……已经答应他了吧?!”

话音刚落,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温书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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