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想到事情刚刚过去一天,我就收到了一封厚实的来信。读过这封信后,我终于了解了那桩事件的全部真相,开始,对我的不明事理,而感到万分羞愧,也对御手洗洁的内心的真意,有了初步的理解。因此,昨天本来已经打算,从此和他彻底绝交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了。

这封信,若是借用御手洗洁的话来说,是那位女王的四位忠实的奴仆之一写来的,也正是由于他的这封信,才揭开了隐藏久远的事情真相。

下面便是来信的全文:

石冈先生敬启:

既然我肯给你写这封信,那就说明在我内心深处,依然希望,有人能知道我十五年前所做过的事情。至于“有人”是谁,我只能肯定,绝不是指秋元静香——不,现在该成为远藤静香了——绝不是指她。

从你所写过的几本书里,我看到了你朋友智慧非凡,无所不能的形象。我知道,那天出席静香结婚典礼的晚上,你听到了我们几个之间,说起发生的事情以后,回去一定会告诉你这位朋友。而在他面前,我的这点小秘密,顷刻间就会暴露无余的吧。十五年前,我在恋洼(这个地名是多么形象)所布下的那个迷局,在你这位聪明过人的朋友面前,无疑将不再成为秘密。

其实说穿了,那也不算多么复杂的迷局。我一直都以为,我的三位伙伴,对我十五年前所做的一切,一定彼此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全都明白,如果条件许可,他们中的每个人,都会像我那么干,因此大家也就绝口不提了。

是的,我的行动从计划到实施,完全是我独自一人完成的。从表面看,这代表了我们四人共同的心愿和想法——不,准确地说,甚至也包括静香在内,是我们五个人的共同愿望。

但这里毕竟还有差别。秋元静香是下决心要杀掉藤堂,而我们四忽然人,虽然也对藤堂恨之入骨,但并没有想过要杀掉他。我们四人——不,最后当然只是我——之所以想杀掉藤堂,完全是为了静香,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理由。

那天晚上,静香哭得很惨,忍不住光着脚便冲出桥本的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最早找到她的其实就是我。

在我们所住的恋洼简易公寓附近,有一间小小的稻荷神社。自从藤堂离开我们以后,我就发现静香经常自己一个人,去那里朝拜和祈祷。当我追了出去,和大伙儿分头去找时,头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那里,于是我马上往稻荷神社,飞奔而去。

我抄了个近道,直接穿过小树林,到了神社的后头。一看,她正赤着脚,没命地朝这间狭小的神社跑来。

我躲在树荫背后,一直默不做声地看着她。只见她扑倒在雪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前移了几步,然后双手合十,祈祷起来。我正躲在神社的正后方,因此从我这边看去,她几乎就像在下跪求着我一样。

她浑身乱颤,哭得特别伤心。见她独自跪在漫天雪花之下的样子,我不禁心如刀割,悲从中来,几乎再也无法看下去了。

我仅仅在雪地里站了短短几秒钟,但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似的,把对她的一切思慕之情,全部回想了一遍。其实自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以来,我的心便片刻也未曾从她身上离开过。当时我的想法,恰似那时刚刚看过的影片《梦幻骑士》中堂吉诃德拥抱着杜尔西内亚那样,不但一相情愿,而且脱离常轨,终将完全得不到回报。可正是因为这样,那份恋情,却显得分外纯洁动人。

明知这份爱情没有未来,我心中时常郁郁不乐。但同时,我也曾感到过幸福。静香和藤堂要好的那段时间里,我总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幸福,那样满足。对于心存爱慕之情的我来说,只要见到所爱的人活得幸福,这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我见她双膝跪倒在雪地上,因为极度的悲哀和绝望,而浑身发着颤,泣不成声,我的心就像被刀剑穿过一样。同时,我也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只是袖手旁观,得尽一切力量,去帮助她做点儿什么。

那时我的心里,突然闪过《梦幻骑士》中的一幕——自己心爱的女人杜尔西内亚,受到醉汉的侮辱,精神多少有些不正常的堂吉诃德,不顾年迈体弱,颤颤巍巍地舞动一支长枪,把醉汉赶跑了。接着,被问到自己为何还要继续如此艰辛的旅途时,他站立在庭院中,挺着瘦弱不堪的身躯,悲壮地唱起那首名曲《不可能的梦》。

去做那不可能的梦,

去和那打不败的敌人战斗;

承担那无法承受的哀愁,

奔向那勇者们不敢去的地方;

去修正那无法修正的错误,

从远处献上纯洁的爱。

当双臂都已疲累的时候,

仍将继续努力……

伸手——

去探取那遥不可及的星星,

这就是我的理想。

去追寻那颗星星,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没有疑惑……

永不休止地,

为正义而战;

只要我,

忠于这璀璨的梦想。

当——

我被安葬的时候,

我的心,

将会安静祥和;

而世界,

也将变得,

更加美好。

因为,

有个备受责难、

满身剑伤的人,

仍然在……

拼着,

他最后一丝的勇气

去探取,

那遥不可及的星星……

当我记起在银幕上,听到过的这首歌,以及堂吉诃德这位头脑不正常的老人,挺直胸膛的模样,我对自已感到无比羞愧,泪流满面地坐倒在地。那是多么感人的情景,多么令人赞叹的老人啊!而我与他有着相像之处——为了无法实现的恋情,当时的我,竟然伤心成那个样子!……

不,我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像他那样心髙气傲,相像的,只有他对杜尔西内亚的那份,一相情愿和不该有的爱。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静香就是我的一切。只要为了她,无论冒多大的危险,落得多么悲惨的下场,我也心甘情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然而,我的这份情感,所得到的待遇,就和电影中的杜尔西内亚——其实那是堂吉诃德的幻想,她只是荡妇阿尔东萨——对待他一样;我的感情,对于静香来说,只会让她感到厌烦而巳。

电影中的那个发生在旅馆院子里的场面,依然留在我的记忆中,虽然当年的记忆多少有些模糊,但至今仍在我的精神上,深深地留下了烙印。

当阿尔东萨走近堂吉诃德,问他为何倾力帮助自己,到底有何需求时,老人回答:不,我什么都不需要。而她从自己的经历出发,只能想到对方一定是对自己的肉体有所妄想。

你在撒谎!她大声地责难道。堂吉诃德却回答: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有一个请求。于是她又嚷了起来:你看,这不又是假话?而实际上老骑士的请求,却与她的猜想南辕北辙。

“只要让我为你效劳,把你的音容笑貌留在我心中就够了。”老骑士回答道,“把我的胜利献给你,当我失败而面临死亡时,请让我在内心轻呼你的名字。”

他就是这样回答的。而我内心的情感,完全与此相同。当时我所面临的选择,简直与这部我所喜欢的影片中的情景一模一样。作为快客服务公司的一员,骑上摩托车到处奔走送货时的感觉,就和一位把自己的生命,都献给了秋元静香的骑士一样。

那时的我深信不疑,自己平常无法为她舍生忘死地拼命,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迎来了天赐良机。我立下决心,要为自己暗暗倾慕着的美人,去实现她那无法实现的梦想,修正那无法修正的错误;为她承担哀愁,奔向那勇者们不敢去的地方。不管希望多么渺茫,也要奋不顾身地,鼓足最后一丝勇气,争取遥不可及的胜利,追寻那不可能的梦想,而世界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好。当时我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我悄悄钻出小树林,使尽全力在雪地上奔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如月庄。我先回到桥本的房间,取出手枪,放进兜里,又开门进了自己房间,把从铁路工地上捡来、用作杠铃的四个车轮,从轴上卸了下来。

其实这个办法,我以前曾经周全地考虑过。我从小就是个车迷,尤其喜爱儿童游乐场里的玩具小火车。而我也早就发现,自己醉心其中的小四轮车的轮距,竟然与日本的铁轨宽度基本相同。我自己早就有过一个梦想,要把我的车,改造得能在铁轨上行驶。夜深人静,没有列车通行时,我就可以开上轨道,随心所欲地飞驰一番。

当然以前这只是个幻想,根本没有真正实行的勇气。万一半夜三更,铁路进行施工,或者被哪位铁路职工发现了,都将面临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不但我的赛车比赛参赛资格,会被永久取消,甚至连普通驾驶执照也将被没收。

尽管如此,我还是私下进行过许多试验。比如,把小轮车的轮胎卸下,换上铁路上使用的火车车轮部件,或者把轮距偷偷改装得与轻轨铁路完全吻合等等。我从大学开始,便偷偷积攒电焊用的器材和工具,有时会在公寓的角落里,动手进行加工和焊接,就是为此而做的准备。

、看来今天这些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我拿着头盔,和从杠铃上卸下的四个车轮,离开房间,急忙往停放车辆的地方奔去。到了那里后,我掀开车上的罩布,干净利索地拆下四个轮子,换上这四个改装好的铁制车轮,死命扛起沉甸甸的车子,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中,向武藏野铁路线狂奔而去。

我各个方面都资质平平,身材也很矮小,又没有桥本和依田那样吸引女性目光的相貌。为了偷偷倾慕的女人,而不惜自己的生命,我想对我来说,正是日夜向往的人生目标。不,应该说,这才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

我来到铁遒边,先把小轮车系上绳子,靠在铁路拦网上,然后翻身攀爬过拦网,再拉动绳索,把车子吊了过来。我随即把车子架在,左边前进方向的铁轨上试了试,轮距果然分毫不差,车轮跨在铁轨上,正好合适。这是当然的,因为之前我已进行过彻底改造,把车轮轴距调整得与铁轨完全吻合了。

鉴于当晚雪下得过大,除了进行必要的除雪作业,以及偶尔会到线路上施工的铁路工人以外,极少有人会在那时露面。我一不做二不休,完全豁出去了。对于只有二冲程的摩托引擎来说,发生故障的可能性也很大,在这种条件下使用,车子随时都可能报废,以后参加四轮车比赛的愿望,可能就此破灭。可是这些后果,我心理上巳经有所准备。今晚冒险出发,去实现几乎不可能的心愿,即使丢掉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或许这就是那时,我的真正心理吧。即使是争一口气,也要向她证明:世上除了那个津津见可以信赖以外,还有别人愿意为她献身。当时,我真的是那么想的。

我戴上头盔,拉下护目罩,套上皮手套后,发动了引擎。我抬起手腕瞄了一眼,时间已是差五分一点了。我急忙坐稳身子,摸了摸,兜里的手枪依然还在,便在茫茫雪雾中,径直朝埼玉县方向,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我双手紧紧抱住方向盘,不让车轮脱开铁轨。油门加大以后,我心里渐渐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但是走了一段路后,又开始慢慢平静下来了。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段下坡路,车速越来越快,地面就像裂开一道缝似的,分向两侧,整个把我吞没了,两边就像悬崖峭壁一样,而我就在山谷底下穿行。四周的雪堆得很深,但由于末班火车,刚刚驶过不久,轨道上面并无太多积雪。

进入隧道以后,我把油门加到最大,因为这里完全见不到雪。小轮车的引擎发出的轰鸣声,伴着车轮与铁轨的刮擦声,在隧道内引起巨大的回声,隆隆作响。虽然我也害怕,惊动警察和铁路员工,起床看个究竟,可是,当时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管目视前方,踩住油门,把一段段钢轨甩在身后。漫长而空旷的隧道内,只见一盏盏朦胧的壁灯,排成长长的一列,依次在我眼前掠过。

四轮车并未安装速度计,可是仅凭感觉,我也能大致估计出来,当时的时速,至少接近一百五十公里。由于这段铁路修得笔直,没有任何拐弯,对于保持速度极为有利。不过,那时的我,也早巳把生死置之九霄云外了。

我在心中,把自己比作那位梦幻中的老骑士,只把秋元静香的音容笑貌,牢牢地记在心中,向着那座大风车,孤独地向前冲,因为时间巳经所剩无几了。

从地图上来看,武藏野铁路,似乎向右画出一道弧线,可是沿着铁路飞驰,却感觉是条永远也走不完的直线。因此,即使我把油门加到了最大,其实并未出现任何危险。

途径新小平车站的站台时,我尽力把头和身子伏得低低的,一冲而过,通

过下一个车站新秋津时,也是如此。通过站台时,我的神经几乎绷断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站台上居然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在中途也是一样,我一个人都没有遇到,那天夜晚,无论是护路员工,还是空驶的列车,都没有出现过,仿佛我就是整个地球上,唯一幸存的活人。

直到冲出隧道,眼前又见到一片飞雪后,我的泪水才猛地夺眶而出。自己竞然如此可悲,如此愚蠢,只会用这种不为人知的行为,表达自己心中的爱情。

过了新秋津站以后,周围地面的髙度,慢慢降至与铁轨保持平行。原来围在髙处的防护网,也降到和我差不多髙的地方了。我开始逐渐放慢车速。

纷纷扬扬的雪花中,隐约可见一个身材髙大的人影,正倚靠在前方的铁路护栏边,身子蜷缩成一团,抵御着刺骨的寒冷。我把手枪从怀里掏了出来,右手紧紧按住扳机,慢慢踩下制动踏板。

由于铁轨上传来的奇怪响动,藤堂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慢慢向我这边扭过头来。我很清楚,他一直保持着警惕。由于我带着头盔,眼前又遮着护目罩,藤堂并未看出我是谁。不过我们之间太过熟悉,或许,他巳经一眼就从头盔式样中,认出了我,也未可知。

隔着一道铁路网护栏,我和藤堂之间的距离,顶多不过三米。

“你等了好久吧?”我掀起护目罩问道。

“原来你是村上!”藤堂喊了一声,本能地缩起身子往回跑。

可是已经晚了,我巳经双手端枪,瞄准了他。我跨在车上,没有下来,就这么连续朝他开了三枪,结果全都命中了。藤堂顿时扑倒在雪地上。

出乎意料的是,当时我竟然相当冷静,开枪的或,技能连手都未曾抖动一下。我朝那个中了三枪后,还未断气的家伙,鄙夷地留下一句话:“从恋洼赶到这里,花了不到十分钟,快客服务果然名不虚传吧?”然后,我把小轮车换转方向,发动引擎返回恋洼。回到出发点时发现,就像计算好了一样,汽油竟然正好用完了。来回的途中,没有被任何人碰上,只能说真是天助我也!

我仍然按照来的时候一样,颀利地爬过铁道的护路拦网,扛着车子,快步返回如月庄院内的停车场,卸下四个轮子后,再把轮胎恢复原状,把车轮和头盔等防护用具,悄悄地放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再把手枪塞回桥本房间里的保暖桌的棉被下。

接着,我又向稻荷神社走去。这回我不再抄近道,而是顺着大路,从正门进入了神社。静香仍然像一尊雕像似的,跪倒在雪地上。我慢慢走近她的身边,轻轻地抱起她,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静香像冰块般、几乎冻僵了的身上。

让我意外的是,此时她缓缓抬起头,泪流满面地在我身边徹笑着,小声说道:“藤堂已经死了。”

“他真的死了?”我只能假装不知,做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其实,从她口中听到藤堂的死讯时,我惊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我真想告诉她,这件事就是我干的,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又忍了回去,最后我还是没有把它说出来,默默地把它埋在了心底。

我咬紧牙关背起她,把她送回了桥本的小屋里。我当时想,绝不能连累静香,一旦事情败露,我宁肯自己来承担一切。背着她往回走的时间,虽然不过仅仅几分钟,对我来说,却像沉醉在美梦中那般幸福。我甚至觉得这就足够了;我舍生忘死所做的一切,已经完全得到了回报。

从那以后,巳经过去了十五年。期间,这段冒险的经历,我一个字也没向秋元静香,以及那三位好伙伴提过。我只把在那个雪夜里,自己为了静香,而赌上性命干过的事情,当做自己的骑士精神的具体表现,心中暗暗觉得自豪。

藤堂被枪杀的尸体,在次日便被发现了。他在“十卒会”内部树敌过多,围绕争夺青木里沙而引起的纠葛,也层出不穷,加上藤堂本人,在待人处世上又非常强势,与他不合的人,实在数不胜数。因此,这桩案子,始终没有怀疑到我头上来,令我暗自感到庆幸。

警方虽然也找过我们,并且,还走访了不少邻居和熟人,但由于那位前来讨酱油的邻居出面作证,他在案发时间前的十二分钟时,还见到我们五个人,都聚集在如月庄桥本的房间里,因此,我们的不在现场证明得以成立。更重要的是,我们几个人,对于当时持有手枪的事情,都一致守口如瓶,警方根本无从得知。

对于我来说,这个结果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可是细细一想就知道,只要为静香提供枪支的那位走私商不被逮捕,警察完全无从查出,我们手里那把杀死了藤堂的凶器手枪。

在那之后,我们一起寻机把那把手枪,沉入了晴海附近的海底,然后又解散了快客服务公司。手枪里少了三发子弹的事实,除了静香以外,其余的伙伴们,个个心知肚明,可是,对此,谁都始终三缄其口。

自己的仇报过了以后,秋元静香的心绪,也恢复了平静,感到十分满意。我只要从旁偷偷见到她这副样子,心中便感到无上的幸福。能让她的心情得以平复,也是我的极大荣耀之一。

以上所记述的,就是一九七四年的那个雪夜,所发生的一切。其实,回想起来,也正是由于自己当时还年轻,有着充沛的体力,才能办成那件事情。自那以后,我虽然心里还一直偷偷地仰慕着秋元静香,但她最终还是和别人结婚了。对于这个结果,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是从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的。这桩事情,巳经整整过去了十五年,我想,我把这个秘密,守在自己心里的决定,也巳经到了头,完全可以告诉别人了。

在这封信寄出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国外,而且立志移民,永不返乡了。至于我的信中,所提到的一切,应该如何处置,一切都仰赖石冈先生的明断。

你能抽出宝责的时间,来阅读我这封稚拙而无聊的来信,我深表谢意。

衷心希望:我们终有一日,能够再次相逢。祝身体永远康健。

平成元年二月二十八日

村上宏拜上

附注:请代我问候你的那位朋友,告诉他,我也是他的崇拜者之一哦。

“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啊,真想不到!”御手洗洁一读完这封信,我便迫不及待地感慨道,“不管是谁,一旦得知这位勇敢的男子,为了秋元静香,曾默默地以命相拼,确实不会再对她那么客气了。不管怎么说,她对人的态度还是……”

“还是太过分了一点吧。而且,据我的分析,她早就知道,这个仇是村上宏替她报的,这个可能性,起码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她来我们这里,是专门探听消息的,看看我发现了其中的秘密没有。”

“我看你有点儿过虑了吧……可是,她为什么不肯对村上宏有所表示呢?”

“即便她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总觉得,村上宏配不上自己,因此在整整十五年里,一直假装不知道吧。”御手洗洁笑着说。

“我看还是你把事情考虑得太复杂……”我双臂交叉,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不再说下去。

而御手洗洁却笑眯眯地看着我:“既然这样,她为什么又要专门来一趟,看看这桩案子的真相。是不是被你知道了呢?……我告诉你的这番心里话,请你好好记着:凡是像她这样,对自己十分有自信的女子,总是不断地在周围的男子中,物色最为优秀的角色。当她选定目标后,处理方法不外两种:想方设法把他弄到手:如果不能如愿的话,她也不肯让给其他女人,而会集中火力,把他狠狠地消灭掉。”

我听了,一时哑口无言,答不上来话来。

“你一听我频频对她进行指责,一定又和往常一样,重弹‘御手洗洁讨厌女人,是女性的敌人’这种陈词滥调了吧,还打算把这些写进书里面。可是,我只是把女性,作为平等的竞争者来对待,并不存在厚此薄彼的事。人们往往有个毛病,那就是,对待男女两种性别的人时,不能做到一视同仁。如果是男人之间的话,比如你和我之间,无论说了对方什么,别人都不会往坏处想。可是,万一对个别自以为是的女性人物批评两句,马上就上升为对女性如何如何。把对于个别女人的批评,当成对女性整体的抨击,就像不管是美国人也好,意大利人也好,我们日本人总是一言以蔽之,说‘外国人如何如何’,这是同一个道理。这种陈旧的观念,如同日本闭关锁国时期,认为太阳围着地球转一样,而与这种不正确的认识作斗争的,无疑也只有我了。你别忘了,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热爱女性、热爱孩子的人中间,可也有不少是那种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呢!

“总之,不管怎么说,我可不是特别希望,身边有个女性陪自己的人。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今天难得有好天气,我们一起到海边去散散步吧?”

说完,御手洗洁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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