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汤浅的车到达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所在的楼前时,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外堀大街一带浓雾弥漫,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就连临近的索尼大厦此刻也隐没在浓雾中,看不到它巍峨的身躯了。

我们走到大楼下的辅道上,汤浅抬头指了指八层,说道:“看见了吧?这里的半空中就开着一扇门。”

确实如他所说,空中的那扇门看上去简直不可思议。我们穿过浓雾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断崖绝壁般的大楼墙壁,以及高空中在八层的位置上的一扇门,门上还带着把手。高悬在半空中的门让人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我多看了一会儿,眼前似乎便产生了幻觉,看见上面的门静静地打开了,一位背上长着翅膀的鸟人向前扑进了夜空中的浓雾,翩然飞去。看来我已经对汤浅说的话深信不疑了。

“今天虽然是星期天,但是通常时装公司是不休息的。赤松先生的夫人叫什么来着?哦,是叫冰室志乃吧?看来她还没走,你看,八层的电灯还亮着。”

可是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了。这时候要拜访一名女性,从时间上说已经不太合适。我刚把自己的意见告诉御手洗洁,他就不耐烦地对我摆了摆手,说:“这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按了按卷帘门旁边那扇小门上的对讲机按钮。小门当然已经关上了,里面还上着锁。

“喂,你找谁?”

对讲机小小的通话孔里传来一声回应。

“请问是这座楼的值班室吗?”

“我是这里的保安,你们有什么事吗?”

一听对方是保安,我马上便想起,这一定是把赤松稻平先生倒着拖出去的那两位保安之一。

“你好,我们想找八层的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的冰室社长,你能替我们通报一声吗?”

“你事先预约过没有?”

“我想我的朋友已经和她约好了吧。”

“那好,对讲机可以接通八层,你直接和冰室社长说吧。你把对讲机上的盖子打开,按八就行了。”

“不,这可不好办……”

御手洗洁慌忙回答,一边用手指按住前额想起办法来。站在他身后的我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直接找冰室社长的话,她是绝不会给我们开门的。她根本不认识我们,而且时间又接近深夜了。

“我问你,你知道冰室社长的生日是哪一天吗?”

御手洗洁突然提出一个怪问题,对讲机那头好久没有回答。拿这种问题问一个保安,他哪能答得出?

“她的生日就是今天!我们几位朋友凑钱买了一个大蛋糕,还带了许多礼物来。我们想先不告诉她,然后再给她一个大惊喜。你就行行方便吧。”

对讲机的那头还是没有做声,像是在犹豫。

“那好,我可以给你们开门,但请你往后退几步,到我们的监控镜头下方,让我看一眼。”

“那好,你稍等,我到车上搬蛋糕去。”

御手洗洁胸有成竹地回答完,马上凑近我的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这样,你快打开车后门,搬一个纸箱下来。脏的也没关系,反正在镜头下也看不清楚。”

我急忙回到汤浅的车子前。由于车子是印刷公司的,后边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我赶紧挑了个大纸箱搬了下来。不知道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反正异常沉重。可是已经没时间再慢慢挑了,我好不容易才步履蹒跚地将它搬到两人身边。

这时,小门打开了,站在中间的御手洗洁还不停地挥着手,催着我快点走。

我们三人穿过夜深人静的走廊。虽然刚到五月,我已经累出了一身汗。腹中空空还要干这种重体力活,我已经快受不了了。

“石冈先生,你也够倒霉的,怎么偏偏挑中了这个箱子?里头装的全是铅字,就数它最重了。”汤浅不无同情地说着,伸手帮我抬了一把。

“喂,御手洗洁君,不用再往上搬了吧?放在这里难道不行吗?”我一边喘着气一边问。

“那不行,要是让监控镜头看见可就有麻烦了。”御手洗洁冷冰冰地回答。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像被人当成了抢银行的劫匪。可是御手洗洁还有心情继续拿我开心。

“喂,石冈君,你得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来。别忘了,箱子里装的可是一块生日大蛋糕哦!”

说着,御手洗洁按了按电梯的按钮。

进了电梯,门关上以后,我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凭什么这种重活就该我来干?”

“这不是照顾你吗?偶尔锻炼一回身体又有什么坏处?”

到了八层以后,御手洗洁趾高气扬地出了电梯,我和汤浅两人用几乎麻木的手臂硬撑着抬起那箱沉重的铅字,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楼道里铺着灰地毯,灰色的墙上开着一扇扇黑色的门,装修得十分精致,果然像是一家小有名气的时装公司,品位十分高雅。

电梯门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左边尽头是一堵墙,右边走廊的尽头虽然也是一堵墙,却在墙中间开了一扇门。按理说,门外便是外堀大街上方的空中了。我们把装着铅字的大纸箱放在电梯前的走廊地板上。

“看来这扇门就是专为能飞的鸟人开的吧?”御手洗洁说。

整个走廊呈T字形。出了电梯门向右走,不远处再向右一拐弯,就到了T字最下方的位置。那里尽头处还有一扇门,看来像是个洗手间。

御手洗洁大大咧咧地穿过走廊,在T字形通道靠左边的一间房前站住了,咚咚地在门上使劲敲了几下。

“看来里面没有人。”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上前抓住把手,一下子把门打开了。我十分心虚,腿都软了。

“噢,里头没上锁。这里像是一个试衣间,墙上四面都安着玻璃镜子,看上去挺吓人的,连门后面都装上镜子了。里头排着一行塑料人体模特,像是可以把做好的衣服套在上头。”

御手洗洁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大惊小怪地说着天真的话。我一向最喜欢他这副淘气的样子。

“赤松先生说他经常上夫人的公司里来吗?”御手洗洁问汤浅。

“不,他说过,来这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回,有事也总是靠打电话……”

“噢,是这样,那我明白了。”

御手洗洁装模作样地回答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你们是谁,在这里吵吵嚷嚷地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女性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我们回头一看,身后的一扇门被推开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中央。她身穿一套黑色的连衣裙,右边胸前别着一个玫瑰形的黑色装饰品。她肩膀很宽,嘴唇很厚,显得十分与众不同,令人印象深刻。她身后还跟着一位个子高高的年轻人,穿一身高档西服。他们生气地大步踩过地毯,向我们逼近。

“你们是谁,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我们的员工早就下班了。”

“那太好了,没想到你还在。”御手洗洁平静地回答,转身关上了试衣间的门。

“你们到底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女社长高声喝问道。

“这对我们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我们是从墙上的那扇门里飞进来的。”御手洗洁若无其事地指了指那扇门答道。

这位女社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但仍然色厉内荏地大叫:“你是谁?快出去!不然我就叫警察了!”

“那多费时间啊,不如把保安叫来算了。你就是冰室社长,赤松稻平先生的夫人,没错吧?”

对方一愣,气焰马上下去了不少。但她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先回答我们,你究竟是什么人?”女人身后那位打扮优雅的男子恶狠狠地反问道。此人五官端正,年约三十七八岁。

“赤松稻平先生已经有两天找不到了,看样子已经失踪。我想夫人总该知道一点他的下落吧?”

御手洗洁直奔主题发问,但妇人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因此,他的亲属托我查明他的下落。我是干这个的。”御手洗洁边说边双手掏出他那四处蒙人的名片。这人张口就能编出一套谎话,脸皮厚得连我都看不下去。

“我们现在正忙着,哪有工夫陪你说闲话?”

妇人毫不理会御手洗洁递上来的名片,转身便想离开。

“不就是几句话吗?反正不会耽误你到天亮。我的问题十分简单:你能设想一下赤松先生上哪儿去了吗?另外,最近他给你来过电话,或者直接找过你吗?就是这些而已。”

女社长和那位男子拔腿就向电梯方向走去,根本不予回答。我们三人则像专门追逐明星的狗仔队一样,紧紧地跟了上去。

“这么晚了,你们还上哪儿去?”御手洗洁一边收起名片,一边接着问道。

“这种问题,我们有什么必要回答你?你想找她谈事情,总得事先约好时间吧?”那位像是秘书模样的男子在一旁插话。这时电梯已经上来了,门一开,两人就急忙闪身走了进去。我们正想跟着进去,却被男子伸手挡住了。

“这种时间我们还能往哪儿去?无非就是回家。”社长冷淡地回答。

“怎么,还要走着回家?这回不想飞着回去了?”御手洗洁说。

男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这人有毛病吧?”可是御手洗洁根本不生气,因为这句话他无论走到哪儿都经常听到。

“有人说你丈夫赤松先生已经死了,难道你也不担心吗?”御手洗洁又随口编了一句假话,紧追不舍地问道。

“根本没有的事儿,我丈夫今天还给我打过电话呢。”

社长说完这句,便把电梯关上了。

“石冈君,你快按住那边电梯下行的按钮,然后记住这边电梯在几层停下……噢,它直接通一层,下到地下停车场去了。这么一来我们就无法追上她了。喂,这边电梯也已经到了。石冈君,辛苦你了,还是把那个生日大蛋糕搬回去吧?”

我们离开大楼回到楼前辅路上时,雾已经越来越浓了,根本无法看清冰室社长的车子是向哪个方向开走的。

“御手洗洁,我先把这个大箱子放回车上吧?”

“不,你还得抱着再站一会儿。”

“你……你说什么?”

“开个小玩笑嘛,何必当真,还不赶紧放回车上!汤浅先生,赤松先生对你说起过女社长的家住在哪里吗?”

“好像记得听他提过,住在南青山,具体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嗯,是吗?看来今天晚上我们是做不成什么了。我倒是想赶过去看看,可是石冈君看来岁数大了,已经头昏眼花,实在挺不住了。也好,我们就近找家地方吃点儿东西吧。”

我已经饿得完全直不起腰,手臂都酸麻了。

幸好,没走几步就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中餐馆。我们赶紧叫了几个菜,胡乱填饱了肚子。吃饭时我右手不住地发抖,几乎连筷子都抓不住了。草草吃过饭后,我们又让汤浅送我们回横滨。御手洗洁和我都累得动也不想动,进屋后简单地冲了冲澡便睡下了。到了半夜,外面下了一场雨,倒也不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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