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崎还在大谈零战和紫电改的差异,说两者之间最高速度差了一百公里。十毫米的机关炮也有两座和四座之差,所以破坏力大不相同。此时我插嘴道:“尾崎先生。”

“哎呀!我忘了!你还在忙嘛!人上了年纪,总是只考虑自己。我们现在进入正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我把名片给你了吗?很好!你看到我的片,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来呀?”

“尾崎善吉这个名字……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没有。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不是说那名字,而是请你看右上方那个头衔。”

“紫电改研究保存会?”

“对了,就是紫电改!我为这种战斗机献出了一生。你看到这个名词,应会想起一些事来吧?”

“紫电改……没有呀!”

“啧啧!你也真是的,这样还算报社职员吗?今年七月不是有一件关于紫改的重大新闻吗?”

“哦!你是指从四国海岸捞回来的那架飞机呀?”

当时是有这么一个事件:有一架沉在海底的紫电改偶然被人发现而捞运回。

“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哇!你真令我惊讶!这样看来你连那飞行员的事也不知道了?”

“什么飞行员?”

“有一架飞机坠落在捞起紫电改的现场附近。你不知道吗?”

“啊,我想起来了。当拖吊船将那架紫电改捞起来时,有许多采访船在周进行采访,突然间有一架也是去采访的小飞机在那些记者眼前坠落于大海中。”

“对!那是一架民用的私人飞机,由贵报的地方分社所包租的。所以你应知道才对。”

“可是我是在英文版的部门呀!除了报社同乐会以外,我从来不和其他部的同仁说话。何况我又不是记者。”

事实上,我对自己的工作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虽然是报社职员,却不会特别去注意发生了什么新闻。

“那天是晴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即使是刚拿到飞行员执照的新手也够轻松驾驶,可说非常安全。但那架飞机却突然撞进海里!更何况那驾驶员并新手,而是有几百小时飞行经验的老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的确令人想不通!我听到这消息时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因为当时发生了名隧道的大事故,所以也没有特别去注意这个坠机事件。”

“你看到那架运回来的紫电改没有?机舱内全是牡蛎,简直就象一个巨大捕章鱼罐子。螺旋桨也歪了,真是丑得不象样。这就是那风驰电掣、所向无敌紫电改最后的下场吗?我一想到这里就掉眼泪。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够将它捞回来。”

“哦!”

“可是,虽然轮子是收起来的状态,但驾驶座上并没有死尸,而且所有门都紧紧关着,机身也没有什么大的破洞。这不是很奇怪吗?”

“怎么说?”

“轮子收起来,表示处于飞行状态。也就是说,可能是因引擎故障而在水上滑翔。当然那架紫电改也可能是战后奉美国之令而抛弃的飞机。这种情形多都是烧毁;虽然也有少数丢到海里的,但在抛弃时都没有收起轮子。经过调查后,知道那架紫电改是从松山基地起飞的,任务是特别攻击。既然它是以特攻的身份起飞的,怎么可能会因引擎故障而降落海上呢?如果是在空战时被击落,那驾驶座上应该会有遗骸才对。可是没有。连鞋子、飞行帽、武士刀等驾驶员戴在身上的东西也没有,一件也找不到,你说奇怪不奇怪?”

“大概是逃出去了吧?”

“对!我也曾这样想。但如果是你的话,逃出去以后会将挡风玻璃再次恢原状关好吗?飞机是金属制的,很快就会沉下去。如果是引擎故障也很可能会炸起火,这时候你有心情再回头关窗吗?”

“也许是降落水面时,头部受到撞击而昏过去了吧?”

“可是找不到遗骸。”

“可能被鲨鱼吃掉了。”

“那总会剩下一些骨头吧?最重要的是,挡风玻璃的框架都还完好如初,鱼的头根本伸不近来!当然鲨鱼也可以从机身的部分进去,问题是机身并未破一个洞口也没有。”

“真是不可思议”

“不错!而且很有趣,简直就象幽灵飞机。”

“的确很奇怪……”

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那件事虽然很奇妙,但是关我什事呢?为什么要特地对我提起呢?

“而且也未免太巧了吧?那架紫电改沉没了三十多年,就在被捞起来的同天,在同样的地点突然有另一架飞机坠落!而且驾驶员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坠原因不明!警方的说法是操作失误,但就如我刚才所说,那天风和日丽,晴空里,一个五十多岁的飞行老手怎会在这种日子操作失误呢?”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非常有道理。不过为什么要对我提这件事呢?跟我关系吗?如果你对那次事故有疑问为什么不去跟警察讲?”我说。

此时尾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因为我认为,那样对你而言是不大好的。”

“喔?为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说这句哈倒让我吃惊。难道你不知道那小飞机的驾驶员是你的远亲吗?”

“那个驾驶员?”

我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冲击。

“你是高松人吧?那位飞行员名叫桥本四郎,住在高松,而且和你是远亲我调查过了,战争期间他好象在松山的海军基地服役。松山有个紫电改的基地,当然他那时驾驶的战机就是紫电改了。”

“……”

“有人架着紫电改,从松山起飞去进行特攻任务,途中却因引擎故障而降落。后来被人打捞起来时,驾驶座上却空无一人,门窗也都紧闭着。就在进行捞作业时,先前那位紫电改飞行员却开着一架小飞机冲入海中,怎么样?你这些事能够有一个合理的推测吗?象我这种毫无文学想象力的人,也能将这些组合成一个故事呢?你听听我说得对不对。那架紫电改以前就是小飞机驾驶员开的!你认为这种想法会太过浪漫吗?三十三年前,他身为特攻队员,必须去死,但他有一个绝不能死的苦衷,于是就故意和队友失散,独自降落于海上,为那不是普通的攻击行动,而是有去无回的敢死特攻,连回程的燃料都没有,所以不可能有任何同伴知道这件事,应该没有人会去检举他才对。降落地点是在海岸附近的海面上,离岸边并不是太远,他又擅长游泳,自信能够游到岸边。他逃出飞机时,因为平时训练有素的关系,无意中顺手将挡风窗关上了……认为怎样?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适当的理由能够说明门窗紧闭这件事实吗?我这说法还能够证实那天他突然架着小飞机冲入海中的原因。当他在上空盘旋时,为难以忍受良心的呵责,敢死队的战友呼唤声好象不断从底下传上来,所以他自杀了。”

我有恍然大悟之感,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也许事实就好似那样没错。他着又说:“既然那是三十几年前的飞机,但是专家应该可以看见引擎一点也没有故障吧?不过那样一来问题可就大了,所以也不必再提此事。重要的是,那架小飞并不是只有桥本一人,还有一名记者和一名摄影师。小飞机就是他们两人包租来的。也就是说,桥本四郎自杀时将两个毫无牵扯的人也拖下水了!这么一来麻烦了。老实说,那位死去的摄影师是我朋友吉田的儿子。我在松山战友会中很吃得开,所以吉田就托我调查此事。我在多方奔走之后,终于查明了一些真相,也知道了有关你的一些事情。”

我好象有点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了。

“你在东京的竹桥上班,离我的事务所很近。我的事务所就在中野,乘地铁一下就到了,所以我想来问问你的意思如何。刚才我说的那些事,我到现在没有告诉吉田,因为我讨厌麻烦,而吉田是一个很爱打官司的人,如果知道了些事,一定会找你们家族的麻烦。不过因为我是他的好朋友,万一他找你们的烦,我应该能够说服他别那样做。”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他来找我的目的了。这个胖子是想敲诈我!不过他为什么找上我这个穷光蛋呢?难道是想要连我的亲人也一起敲诈吗?我的内心在打颤,但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是打算威胁我吗?”我说。

尾崎善吉突然摸着他那啤酒桶般的肚子大笑起来。他笑的样子看来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本来以为他会用阴森冷酷的语气说出敲诈的金额来,结果不是,接下来他又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令我目瞪口呆,他满面笑容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也可以算是威胁了!不过并不会很麻烦,只想请你在信封上写下收信人的地址姓名而已。”

“写收信人姓名地址?”

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概又让你吃了一惊吧?我看起来好象是个非比寻常的人,做任何事好像都会令人感到无比惊讶。其实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所主持的紫电改研究保存会已编了一部记录紫电改打捞过程的小册子,希望继续送给全国的同好,因为名太多了,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却始终还没有将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地址写好,住在东京的会员只有我和另一名男子,总共两人而已,也没有经费可以雇打工学生来写。因此我就想,也许可以向你提出一个交换条件,请你来帮忙写姓名址。条件就是不让吉田去找你们的麻烦。你只要帮忙写一天就行了!这么说是非常不礼貌,不过要请你原谅。你就当作是开玩笑,陪我玩一玩好了。”

“哦……”我觉得非常扫兴,“可是我今天还要上班……一定要在今天写吗?”

“是的。如果今天之内不能写完,事情会很麻烦的。”

“但是我才刚到办公室不久,现在就要早退未免……”

“总比请一天假好吧?顺利的话,大概下午两、三点就可以回来了。要找理由早退很简单,就说是接到我的通知,说你的亲戚发生了不幸事故好了。”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就要将桥本四郎自杀时拖人下水的事告诉吉田是吗?”

“那时侯,如果吉田问我调查的结果,我就没有理由守口如瓶了。”他说话的技巧倒很高明。

“如果我照你的话做,你能保证不对吉田提起那些事吗?”

“保证是很难说啦!不过现在你惟有信任我了。如果你照我的话做,我绝不会背叛你的。对了!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我发誓只有这么一次。如果我食言背信的话,你可以用任何手段来报复……如果你有麻烦的话,只问问吉田,就可以知道我的行踪了。”

最后,我站起来走向公共电话,打算告诉公司说,因为亲戚突然去世,所必须离开一下,要到下午三点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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