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

这么老实的回答, 着实叫卫烬吃了一惊。

原本想好拿来打趣她的话,一下子都被堵了回去。临时想说点别的吧,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这么木呆呆地杵在屏风前头, 像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在旁人面前不可一世, 见了她就只会挠头“嘿嘿”傻笑。

大约是有屏风遮挡的缘故吧?没有他人视线的考量,小姑娘能坦诚不少。

又似乎是从行宫那晚交心之后, 她的局促性子就打开了。素日里那些只会在心底深处默默发酵的话, 都不再难以出口, 偶尔泄露一两句,便如冬雪里乍现的春光,明媚得叫他睁不开眼。

不知不觉间, 他心窝子便柔软得不像话。

一整个月的思念,也都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归处。

早就嵌到心里头的人,即使有屏风遮挡, 他也能瞧见她说这话时, 红着脸, 一低头的温柔。人情不自禁便贴上屏风, 指尖循着她声音的方位, 描摹她眉眼。努力克制声调里的雀跃,却还是控制不住飘上了天:“那......你是怎么想的啊?”

怎么想的?还“啊”?

姜央忍不住笑,亏他问得出口!他怎么不先说说, 他是怎么想的呢?

轻哼了一声,她揶揄道:“没怎么想,就是觉得奇怪,这世上怎的会有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脑袋都叫鸟嘴给叨开花了, 竟还好意思过来?不怕我再放鹦哥出来,给你另半边也叨个窟窿,凑个对儿?”

卫烬笑得胸膛震颤,却是半点不以为耻,还得意地扬起下巴,嚣张道:“行啊,那你就把它放出来。我倒要瞧瞧,到底是它先给我叨个窟窿,还是我先把它给吃咯!”

哟,这还美上了?堂堂皇帝,一国之君,不过是赢了一只鸟,给他高兴成这样……

“就这点出息!”姜央嗤之以鼻,手仍舍不得离开,抠着木屏上的花鸟纹,撅着嘴小声嚅嗫,“所以......所以你今日是来干什么的?你不说,我可走啦。”

“诶,别走别走!”

卫烬扒着屏风喊,一时着急,倒也没精力去细辨她话里的真假,只高高举起手里的食盒,攀过屏风顶端的祥云镂空纹。修长有力的手腕在沉香木后头若隐若现,白皙如玉,粲然生辉。

“之前就说要给你做鸡蛋羹,结果折腾了一大圈,你还是没吃着,今儿得空,就又给你做了一遍。还热乎着呢,快吃吧。”

姜央眼睛亮了亮,仰头瞅着那红漆木食盒,惊讶非常。

当时自己不过随口一说,说完也没抱什么期待。他要是不提,她早就已经忘了,不想他竟然还记得,就一直挂在心上......

不得不承认,这种说出口的话能时刻被人惦记在心头的感觉,无论何时,都有一种扣人心弦的力量。尤其对于一个从坎坷中艰难跋涉而来的人来说,更像是绵绵春雨,润物细无声。

姜央唇边慢慢泛起笑靥,扭捏着拿脚尖搓了会儿地,还在装矜持。可撑不了多久,她就欢喜地“诶”了声,蹦跳着踮起脚,举高手,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捧过来。

极其普通的食盒,极其普通的鸡蛋羹,都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就零星洒了几点嫩绿的葱花,味道跟御膳房做的根本没法比。可偏就是这么一碗普通的鸡蛋羹,莫名叫她尝到了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爱。

鸡蛋羹虽见了底,心倒是充盈起来。

“好吃吗?”他问,声音贴着屏风震荡。

姜央循声看去。

那么高的屏风,卫烬不知从哪儿搬来了张垫脚的凳子,就踩着趴在屏风上,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津津有味地看她吃。

姜央险些呛到,忙背过身去,跺着脚急道:“你、你你怎的爬上来了?皇祖母都说了,这时候见面不吉利!”

“皇祖母?”卫烬很快抓到了他想听的重点,兴味地挑了下浓眉。

姜央一噎,脸颊上那片嫣红无限放大,直蔓延至脖颈,斜瞪他道:“怎的?她老人家让我改的口,你要是不乐意,就找她说去!”

“我乐意!一百个乐意,早就该改口了!”卫烬自得地哼哼,念着那句“不吉利”,又陷入深思。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是个心中无神无佛的人,尤其在经历了三年前那桩变故之后,就更加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命数,只信人定胜天。然而现在......

与她有关的事,他不想赌。

倘若可以,他只想用自己一辈子的运气,换一个与她有关的来日方长。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她春光般明媚的笑脸。

“那我这样,总不算见面了吧?”卫烬半蹲下来,只露一双眼,在屏风顶端的镂空里半隐半现。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姜央暗笑,低头收拾空碗,口不对心地问他:“我吃完了,你还不走?”

刚刚还说想他呢,怎的才给她看了一眼,就要赶他走了?都说男人善变,怎的一个小姑娘家家也染了这样的恶习?

卫皇帝深受情伤,食盒递过来也不大乐意接,只问:“吃饱没?可千万别没吃饱,否则明日大婚有你受的。”

他这话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担心明日大婚上的礼节过于繁琐,她这小胳膊小腿会吃不消。只是此情此景,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话,这里头的意思就微妙了。

姜央正高举食盒要递还给他。

听见这话,她起初呆了一呆,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岔了。可转念想起那日他脱口而出的“败火”,活生生的前科,她心里那一丁点儿疑虑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满满的鄙夷。手势一变,将食盒往他递过来的手上砸!

“你瞎说八道什么呢!不要脸,见天儿就想着那事儿!”

这无妄之灾兜头下来,卫烬直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抻手推开食盒,又怕伤了她,只能屈臂护住脑袋,又气又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担心明天事务太多,你会吃不消。”眼珠子一转,他嘴角牵起几分怡悦,声音在舌头底下嘟囔:“当然了,你当心的也没错......”

这就叫蹬鼻子上脸吧!

原本会错意,姜央还挺尴尬的,这会子听他这洋洋自得的声口,简直比之前那天的“败火”还嚣张百倍千倍。

当下她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勇气,哼了声,毫不客气地怼道:“别高兴太早,就您这一大把年纪,还不一定谁吃不消呢。”

卫烬眉梢抽搐得厉害。

真是太久太久没同她说话了,他都不知道,她这嘴皮子功夫何时又更上一层楼。大姑娘家家,跟他说这事竟一点也不......

哦,脸还是红了。

白嫩的脸蛋漫起一层薄薄的水红,像是雪团上沾了两簇胭脂,一点点晕染开,噗通,猝不及防砸进了他心坎。

他挑眉,绕有兴趣地瞧着。

小姑娘气性大,起初还咬着唇,若无其事地跟他赌气坚持,可到了还是受不住他的目光,仰起娇面瞪他一眼,大哼一声,兀自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莫名倔强的后脑勺。

自以为凶巴巴,却不知这点“狠劲”于他而言,不过是奶猫挠痒痒。不仅没叫他退缩半分,还把他瞪得浑身舒坦,越发往屏风跟前凑。

“阿宝。”他轻声唤,长臂翻山越岭,去扯她头顶上的呆毛。

瞧瞧,这就是他们北颐的皇帝,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到她面前就跟三岁孩子一样,一把年纪了还爱扯她头发。

姜央怒斜他一眼,哼了声,从他魔爪底下挪开。

卫烬也不恼,也跟着她挪了个位置,继续扒在屏风顶端的镂空纹瞧她,手酸了也不见歇。

她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就这样在她身边待着,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见。那模样很有几分小时候,两人私下里不好见面,一个趴在墙头往里窥探,一个立在墙根仰头张望的单纯美好。

外间日头已经完全沉匿,天幕遍染成鸦青色,稀疏嵌着几点星子,衬得檐下的大红灯笼更加醒目了。

横平竖直的一个“囍”字,去年攻入皇城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

当时除了刺眼,什么也没瞧出来,甚至恨不能一把火将整座皇宫都给烧了。可现在换一个立场,换一种心情再瞧,竟有种别样的美感,比之颜筋柳骨都不逊半分。

“明日,我们就要成亲啦。”他忍不住由衷地感慨了句。

姜央心头微动,这话先前也在她舌尖打过转......

默契这种东西啊,当真妙不可言,又求而不得。一点一滴都缘自过去细腻的陪伴,无论何时想起来,都叫人无比心暖。

忿忿捏了会儿裙绦,她满肚子的忸怩劲儿到底是散了,小小地“嗯”了声,身子稍稍后仰,靠在屏风上。

卫烬笑意越发沉进眼底,往旁边挪了两步,隔着屏风,将自己的身影温柔地覆在她身上,同她共享窗外一轮冉冉升起的白月光。

*

皇室大婚有多隆盛?

姜央小时候没少见识过,去年更是差点亲身体验了一回。只是当时是怀着一腔慷慨赴死的心,无论如何都没法好好享受这喜庆时令带来的荣耀,可今日完全不一样了。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长乐宫便准备起来。虽不是真正的娘家,却叫太皇太后装扮得,比真正的娘家还称心如意。

上完妆,换好礼服,姜央随全福人一道去祭拜姜氏列祖列宗,又转去大堂拜别太皇太后,最后才得了点空闲,和姜云琅叙一会儿姐弟间的梯己话。

他是破格被召入长乐宫陪伴她的,待到吉时,又得了特许,亲自送她上凤舆。此情此景,倒莫名像极了三年前,姜央入宫那会儿,他追在轿子后的场景。只是这回,两人之间再没了生离死别的悲痛,只有克制不住的欢喜。腔子里装不下,便溢上眼角眉梢。

一双滚红的眼,一个由衷的笑,和一声“姐姐保重”,所有祝福尽在不言中。

此一去,日后当真就没多少机会再相见了。

姜央鼻尖泛酸,可心里充满希望。她知道,这路的尽头有个人在等她,等了三年又三年,而今终于得偿所愿,同天上这轮冉冉升起的皓月一般,月满人圆。

鼓乐里有烟火的喧嚣,那是举国同庆的热闹,连吹入皇城的风,里头都携满北颐子民弹冠相庆的欢笑。

揭盖头,吃子孙饽饽,饮合卺酒......

冗长而充满繁文缛节的帝后大婚礼仪,一直持续到子夜时分。

姜央只觉自己就是个提线木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就这么一味地被拽着四下里乱转。好不容易坐在了龙凤喜床上,她整个人从脖颈往下都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只想倒头好好睡个昏天黑地。

然而于她而言,这一夜才刚刚开始。

礼仪结束,闲杂人等都却步退下,只剩她们俩。嫁给皇帝就是有这么个好处,不必担心有人来闹洞房,也不用在洞房里巴巴等着新郎官出去招待宾客,醉意醺醺地回来。

灯穗拂风,红烛如林,眼下这洞房就是他们两人的天地,不会有旁人打搅。

可是这样,反而更加紧张了......

姜央垂着脑袋,不敢说话。脚步声和鼓乐声都在耳边远去了,只剩自己的心跳,如同云翳里翻滚的闷雷,隆隆击在耳膜上。

瞧眼身边的人,身形依旧英挺如剑,喜服下摆却被他揉得皱皱巴巴。

显然,他比自己还要紧张。

“真的......成亲了啊......”卫烬环顾四周,低头掸了掸自己海水江崖的袍裾,感叹道。

只是这语气,怎的听着怪惆怅的?

姜央瘪瘪嘴,轻哼:“是啊,是成亲了,退不了。陛下要实在不满意,现在就可以草拟诏书,册封贵妃了。这样一来,春禧堂也有主人,不至于空着了。”

这大喜的日子,怎的突然说这个?

卫烬手上一顿,诧异地瞧她,但见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倒是跟她初来养心殿时如出一辙,那会子他还吓唬过她,若是不想住体顺堂,就去春禧堂当贵妃来着......

敢情是还记着这份仇呢!小姑娘个头不高,气性倒挺大。

刚重逢那会儿,她哪里是这样的啊?伏低做小,畏首畏尾,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瑟瑟缩在角落哆嗦个不停。现在好了,他一步步退让,一点点地哄,可算把人给惯回来了。一味拿自己当奴才的皇后,他不需要,他就喜欢她这样恃宠而骄的,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连皇帝都敢顶撞。

卫烬唇边泛起浅浅的笑靥,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裹在掌心,“这还不简单?阿宝要是喜欢,就把春禧堂也占了去不就行了?横竖也不会有别人住进来。”

不得不说,最后这句话当真画龙点睛,姜央鼻子哼唧:“油嘴滑舌,就会哄人!”嘴角却是老老实实弯了起来。

气氛里的尴尬叫这声娇嗔的“哼”打破,逐渐在龙凤喜烛摇曳的光影里灼燃。

洞房花烛夜,合该发生点什么。可没了往日那份顾及,两人反而退缩了。昨儿在屏风前头梗着脖子互相别苗头,口号喊得一个比一个响亮,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这会子真要上阵磨枪了,居然都怯了场。

明明之前更加出格的事也做过,甚至还抱着同床共枕了一夜,可现在,大婚之夜,做什么都允许的大婚之夜,整整一炷香的工夫,他们就只是坐在喜床边,一个望天,一个瞅地,互相拉着手。

比三年前还纯洁。

这样下去,怕是等到天亮,都不会有结果吧?

姜央攥着双膝上繁复的祥云金凤绣纹,眼梢偷偷往旁边划,“这么晚了,不、不安置吗?”

卫烬像是被触了什么机括,身子陡然颤了颤,白皙如玉的面颊飞起一片薄红,咳嗽一声强自镇定下来,僵硬地点着头道:“好......好。”

扭头看她,还是不知该怎么下手。

姜央又瞅他一眼,指头越发没有章法地绞绕裙绦,“先、先脱衣裳吧。”说着就要背过身去,解自己襟口的纽子。

可他听了话,竟是忽然间无师自通了般,倾身过来帮她解。

姜央直了眼,有些不大习惯,下意识往后仰脖。

可卫烬这人执拗,一旦认定自己要做什么事,便一根筋通到底,眼里再看不见其他。

姜央躲,他只觉她是在妨碍自己做事,浓眉皱起,有些恼,“别动。”越发凑过来,跟那枚纽子斗争。她还在扭捏,他干脆一把将人抱到怀里,坐在自己腿上。

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变,姜央都懵了,脑子里实在反应不上来,明明刚才那一炷香,他还木讷得跟个棒槌似的,怎么一个弹指,就立马成了这样?

可他本人还全然不知,一门心思全在研究她领口的纽子。

都说认真埋头苦干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放在这时候,虽有些古怪,但也的确正合适。

烛火承映了他半面辉煌,眉心微微蹙着,侧脸线条随之绷紧,不怒自威,可眉眼却是笑的。长长的眼睫低垂,含住了那双深邃的星眸,烛火映照下泛出一种乌沉而明亮的釉质光泽,刻骨的温柔。

吐息轻柔地在她颈侧漫延,叫他身上的龙涎煨着,有种春风拂柳般的无边缱绻。

姜央不自觉酥软了身子,窝在他怀里,惴惴又期待,手在袖底紧攥成拳,摩挲得指腹隐隐发烫,挣扎几番,到底是羞赧地抬起来,搭上他领口青金缠丝的纽子。

这一碰,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卫烬背脊一瞬绷紧,隐在喜服下的身体直拗成一段竹子,这才从刚才的一丝不苟中回过神,却是猝不及防地跌入这万丈红尘的旖旎当中。

她没伺候过人,宽衣解扣的动作带着几分生涩,跟平日伺候他穿衣的内侍没法比,有几下还不慎勒紧了他衣襟,叫他呼吸不畅。可偏就是这份生涩,叫他记在了心头。

那是独属于她的温柔,即便隔着几层喜服,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她每一次转腕的柔婉细腻。

袅袅清香从她身上迤逦而来,卫烬情难自禁地伏首去嗅,又消散无踪,让人想起秋日里掠过残夏荷叶的蜻蜓。而她的脸就半偎在他肩头,纤浓的睫毛在眼睑画出恬淡的弧影,琼鼻纤纤一管,再往下,是她的唇。

娇俏的两瓣樱红,唇角猫儿般天生上翘,簇拥着当中一点唇珠。

大约是屋里地龙烧得太热,嫣然中沁出几颗细微的汗,在唇珠上摇摇欲坠,宛如凝露一夜露水的花瓣,颤得他心头一阵阵火气冲涌,想将她生吞入腹,低头落在她唇间的分量,却只有克制隐忍的一点。

少女的气息,是炎炎夏日里冰湃过的果露,是肃肃凌冬中调和过的暖香,尝一口就无法自拔。

卫烬心满意足地暗自喟叹,圈在她腰肢的手收紧,隔着薄罗,肌肤的温软仍旧叫人爱不释手,他头一回生出这样的贪婪,想要更多,却也只是蜻蜓点水般,又吻她一口,稍稍同她拉开距离,贴着她的额头看她。

轻纱帘幕朦胧,龙凤喜烛的光晕微微跳动,照见她巴掌大的小脸,布满云霞般的红晕。眼睫始终垂着,不敢看他,簌簌一阵轻颤,挠得人心肝发痒,偏生又没个抓挠的地方。

“阿宝......”卫烬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哑声唤。

声音轻轻的,怕惊动什么似的,连呼吸都屏住了。

姜央没有应声,抬眸瞧了他一眼,咬唇犹豫片刻,飞快在他尚还留着残香的唇间又添一抹香艳。快到转瞬即逝,如白驹过隙,他都来不及细品;又慢到足足要他耗费一生,才能完全回味其中的婉转娇羞。

明明不是第一次偷他香,她还是羞红了脸,哼唧着在他怀里蠕动。耳垂尖儿都染上一层粉莹莹的浅红,烛火透过纱幔洒落,上头的细茸都能看得根根清楚。

卫烬抿唇,仿佛邂逅了惊心的柔软,酒醉般晕眩,好一阵子才缓缓醒神。

那点剔骨的柔软还在唇间,带点诱人的湿润慢慢干涸,唇瓣却因此紧绷、灼烧,像是此刻腔子里装裹不下的火。

卫烬由不得掬起她的脸,又吻一口。

姜央也有样学样,仰头飞快回吻。

彼此嘴角都酿着笑,像在玩一种心照不宣的游戏,不涉及其他绮丽的欲望,只有甜蜜的触碰。

满室静谧,唯缎面的金丝绣纹,“咝咝”摩擦,依稀迸着火星。鼻尖若即若离,光影在分分合合的唇齿间凌乱,欲断难断,终是随彼此相缠的鼻息,双双栽入这绣满百子千孙图的锦绣当中,悬着如意丝绦的金钩轻轻晃动,荡起熏红轻纱一片,炽烈如火光喷溅,燎原满身。

(麻烦审核大人能不能看看清楚!没有脖子以下!!没有脖子以下!!只是两颗脑袋在接吻!!!我知道你们审核不容易,但是能不能不要过度脑补,乱锁好不好!我一遍遍改很烦,你一遍遍审就不烦吗???)..................

“阿宝......”卫烬拇指指腹带着薄茧,细细摩挲她湿润的眼角,声音有她从未听过的低洄和性感,“你睁开眼睛,看我。”

姜央不得不照办。

可眼睛睁开了,他又得寸进尺,半哄半迫地问:“说,我是谁?”

他是谁?

这问题真是有够无聊的,姜央不欲理会,架不住他一遍遍问,唇齿在她耳边游弋,她浑身发软,最终放弃抵抗,绵软地轻唤了声:“卫烬......陛下......”

却是被他斩钉截铁地一口否了:“不是!你该唤我什么?”

.......姜央直觉眼下的自己就是那风雨中的飘萍,急风骤雨呼啸而来,她无处可躲,只能在风雨中飘摇,情急之下,不禁脱口而出:“夫君。”

声音软糯得不像话。

卫烬动作一下顿住,半晌,才错愕地抬起头瞧她。

月光温柔,烛火摇曳。

小姑娘倦眼朦胧,半身隐在被褥中,半身浸在月光里,轻软得像一根羽毛,肌肤欺霜赛雪,比月色还纯白,隐约晕开暧昧的粉。三千青丝蜿蜒枕上,同他的缠绕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如丝的媚眼睁开细而迷蒙的一线瞧他,无意间就勾走了他的魂。

说来也奇怪,小姑娘这张脸生得是好,可看了这么多年,他也该习惯,可偏生换一个场景、换一个表情,又能催动他心底那根弦,只为她折腰。

方才那番挑逗,不过是他太久没听她唤自己“三哥”,实在想念得紧,便借这难得的时机听她喊一回,熟料竟听到了这个?

夫君......

卫烬低头失笑,舔了舔唇,短不过两字,像蜜糖一样在他舌尖生了根、发了芽,舍不得吞下。

夫君,这称呼很好,比“三哥”还要好。他坐拥天下,普天之下所有人都要对他卑躬屈膝,敬称他为“君”。只有她,才配称他为“夫”,与他平起平坐,白首不离。

见他就不说话,姜央有些气馁,皱着罥烟细眉,轻喘着歪下脑袋瞧他,“这也不对?”

却不妨唇间落下一吻,卫烬展开一丝浅浅的笑,从唇开始,涟漪般漾到眼角眉梢,整张冷峻的脸都生动起来,重又低下头,鼻尖轻轻蹭着她一侧柔嫩的耳垂,声音深沉而陶醉,“乖~”

*

一夜春风渡,换来的是皇后娘娘血溅五步的悲壮,并且指天发下毒誓,接下来半个月,她都不愿再与皇帝陛下同房。

伤亡有多惨重?

端看第二天姜央去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步子,就能略知一二。太皇太后在低头偷笑,周围的宫人内侍也在低头偷笑,姜央实在没脸见人了,扶着墙一瘸一拐,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死一死。

卫烬满眼心疼。

北颐的皇帝陛下,朝堂之上叱咤风云,衽席间亦凶猛如虎如狼,可是面对一个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后娘娘,他就是硬气不起来,嘴上心里都是一片委屈:“我......我......我事先不都提醒过你,让你多吃一些,好好补补身子,免得真刀真枪动起来,你会吃不消吗?你非不相信,还说我一把年纪……”

语调是上扬的、轻快的,跟他怎么也压不下的嘴角一样,听这话里头的意思,他还挺得意?

姜央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哼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好些,撅嘴把脸一撇,不单是半个月不愿与他同房了,已经变成一整个月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卫烬几番交涉,都已失败告终。挠着头在地心旋磨了好一会儿,他终是哈腰赔着笑脸,以“我背你上太液池走一圈”为条件,换来了皇后娘娘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秋日的太液池,其实也没什么风景好看的。

花谢了,树叶子也纷纷开始凋零,光秃秃的枝桠横七竖八,暗褐衬着天空的青灰,放眼望去皆是萧条。好在还有一圈红枫,金黄叠着赤红,浪花般层层堆叠,宛如水墨书画赫然挥洒下的一抹胭脂,自在洒脱,不拘一格。

一年四季当中,姜央最不喜欢的就是秋天。冬天至少还会飘两片雪花,秋天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即将从繁盛中衰退的惨淡,偏生你还无可奈何。

她不由喟然一叹:“一年为何不能只有春夏两季?如此一来,花不会谢,树叶子也不会枯,万事万物都永远欣欣向荣,多好?”

卫烬却不以为然,“倘若花永远不谢,树叶子也永远不枯,你还会珍惜它们鲜艳的时候吗?”

姜央一瞬哑了口。

卫烬浅笑,侧头轻轻撞了下她额角,“老天爷将一年分出四季,总有它的道理。没有衰败,何来繁茂?叶子落了还有枝,花谢了还有种子,秋收冬藏,春生夏长,每个季节都有它自己存在的意义,也都有它们自己独有的美,不该分出三六九等,厚此薄彼。”

姜央讶然瞧着他,竟从这番话中莫名品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美,由不得转头打量他。

鹅卵石径上铺了层落叶,卫烬背着她走在上头,脚下全是细碎的“咯吱”声。

这么厚的叶子,底下难免有看不见的石头子,他摔了没什么,就怕把她颠着,又牵出什么新的疼痛来。走路的时候便格外专注,嘴上说着话,眼睛也始终看着地。

玄黑的燕居服烘托出他白洁的脸,昨夜的荒唐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狼狈,反而还给他增添几分清嘉温雅的蕴藉。

这话说得无意,姜央听着却有心。

所谓的四季,何止是世间景物的变化?他和她,都经历过那秋日的萧索、冬日的严寒。从云间一落千丈,摔打过,绝望过,在深渊底下蛰伏数年,终于再次在顶峰相见。

曾经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少年,多年以后还是会为她撑起一片广袤的天。即便在世俗中来去,那双眼依旧烽火粲然如初,是帝京最明亮的骄阳,永远流动着炽烈和执着,无论何时何地凝视她,都带着令她心安的深情。

姜央会心一笑,没再说话,下巴埋进他颈窝,脑袋一偏,同他额角轻抵。

卫烬身形一顿,乜斜眼瞧她。

秋日的天光自叶间筛落,水波般划过她眉眼,纤浓的眼睫偶尔轻轻一眨,仿佛蝴蝶的翅翼在他心口振颤,撩拨他心弦。

她在看风景,而他在看她。

刚才那番话,他其实还没说完。

这世间有四季,四季也有它各自的美,这话不假。

可是于他而言,最美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承载了这个世界的、她的眼。

从天子骄子到阶下囚,从万人唾弃到如今君临天下,一个人风刀霜剑地砥砺久了,他也会累,也会哭,也会想过要放弃,可午夜梦回,她就是檐角落下的月。每每想起她的笑,无论多大考验,他都能咬牙挺过去。

世事变化万千又如何?

他只想站在这云巅之上,看这乾坤社稷千秋万代,同她一人相守不离。

大千茫茫,自有归处,一夕相顾,终生不负。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没想到结尾能卡这么久,我对不起各位仙女qwq

现在正文算是结束了,谢谢大家支持正版,休息一天,会继续更番外滴。

顺便推一下隔壁的预收,下本不出意外就写《皇兄在上》,也是双向暗恋。文案写得不满意,开文会改,但梗不变,还是假公主X真太子。追妻火葬场的设定可能会删掉,我有点不太想写火葬场_(:з」∠)_……

总之它肯定会是个甜饼,感兴趣的仙女可以去收一下呀。

最后照例是感谢各位大佬的投喂,吃得很饱,爱你们(^з^)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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