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等待警察叔叔联系之前, 呼呼暂时在芍樱家里住下了。

芍樱家里的环境，无论是桌椅板凳还是卧室卫生间，对呼呼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

他刚出生, 母亲就因为产后出血去世了, 父亲压根没露过面。

记忆中, 他一直跟姥姥住在乡下的小破屋子里。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和一个被烟熏得黑漆漆的灶台。

姥姥年纪大了，只能靠帮别人缝补衣服, 卖手工鞋垫赚钱，收入非常微薄，家里连床像样的褥子都没有。

对呼呼来说，芍樱家里一切都是陌生的。床铺柔软又宽大，棉被香香的，连厕所马桶都会喷水。

他不知道那些电子产品该怎么操作，生怕自己弄坏了什么，小心翼翼不敢碰。

有几次在楼下，发现扫地机器人朝自己冲过来, 吓得呼呼扭头就跑。

把人捡回来的芍樱没注意到这些，晏棠止先发现了。

吃完晚饭以后，他叫住呼呼, 带他进入厨房。

“咦？你们没吃饱吗？”芍樱探头问。

晏棠止回答, “不是, 我带他认认家。”

呼呼扬起头看了眼晏棠止，又很快低下头，攥紧自己的衣角，嘴唇绷成一条线。

“你别紧张，又不考试。”晏棠止让他把他抬起来, 指着冰箱说，“这个是家里的冰箱，上面是冷藏，下面是冷冻层。平常想喝饮料吃零食在上面拿，冰淇淋在底下。你应该能打开门吧？”

“嗯嗯！”呼呼连忙点了两次头。

“旁边是蒸箱和烤箱，烤箱你用不到，这个蒸箱我一直当保温箱用，每天会把早餐放进去。你直接打开把早餐取出来就好，记得带隔热手套。”

呼呼又点点头，“我知道，阿姨告诉过我！”

“……抱歉，她使唤人使唤习惯了。”晏棠止大概猜出什么情况，又带着呼呼来到客厅，“电视你应该会用了吧？想看什么节目，在屏幕上自己按就好。还有底下是扫地机器人充电的地方，你好像很怕它？”

呼呼小声说，“它每次冲过来，我怕撞坏它。”

“放心，没那么脆弱。而且它不会真的撞上你。”晏棠止朝他招招手，“走吧，上楼。”

到二楼之后，晏棠止给呼呼介绍了几个房间的布局，还有房间里各项电器的使用方式。

呼呼听得很认真，每一项都偷偷默念几次。

他扬起小脸，看向晏棠止。这位叔叔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淡，实际上对自己特别温柔。

真好。

如果他可以当自己爸爸就好了。

芍樱等他们说完了，才慢吞吞爬上来。

“你们聊完了吗？”芍樱走过来问，“说来惭愧，我完全没注意到呼呼不会用电器，对不起啦。”

呼呼连忙认错，“都是我不好，给叔叔阿姨添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你住在我家，当然要住的舒服点。”芍樱揉揉耳朵，笑着说，“你下次觉得有哪里不适应，或者搞不明白，可以直接问我。因为我的性格…比较随意，不太能注意这些。”

呼呼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攥着衣角没吱声。

晏棠止张张嘴，正准备说什么。

儿童房内突然传来哭声，晏清小朋友睡醒了。

晏棠止太熟悉女儿的哭声，知道这是饿了，正打算过去看看呢。

还没等他迈开腿，呼呼先反应过来，跑进房间里。

“你醒了啊，我给你泡neinei。”呼呼很熟练的拿出奶瓶，加了两勺奶粉，用温水泡开之后试了试温度，递给床上的小水。

小水从他泡奶粉开始，就不哭了，眼巴巴等着吃晚饭。她接过奶瓶，咬住奶嘴嘬了几口，又递过去，“哥哥喝！”

“我不喝，我已经断奶了。”呼呼把奶瓶推过去，“你快喝吧。”

晏棠止在外面看着他，扭头问芍樱，“他泡奶粉怎么比你还熟练？”

“呃…”芍樱舔了舔唇，回答，“因为前几天，小水哭得时候，我懒得理她，让她啃饼干。然后呼呼就找阿姨学了怎么泡奶粉，这两天一直都是他泡的。”

“我猜也是。”晏棠止看了看隔床对望的两个孩子，评价道，“他很乖。”

芍樱嘟囔，“感觉乖得过头了…”

晏棠止有过类似的遭遇，感同身受的说，“因为寄人篱下，害怕我们让他离开吧。”

芍樱：……

她没再说话，低下头若有所思。

警察叔叔效率挺高，约莫只过了一周时间，就在线索渺茫的情况下找到呼呼的父亲。

芍樱接到电话后，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害怕。

呼呼的父亲是他第一监护人，如果他愿意抚养呼呼，那呼呼肯定要跟着他走。

可经过几天相处，芍樱也很喜欢呼呼这个孩子，甚至连开学送他去哪个幼儿园都想好了。

呼呼年纪还小，但该懂的都懂。

芍樱接到电话，说要带他去警局时，呼呼就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他虽然不情愿，但表现的出奇安静和顺从，没有任何违逆的意思。

呼呼很清楚，芍樱愿意收留自己，是因为她善良。但是自己这个年纪，对叔叔阿姨和妹妹来说，肯定会造成负担。

呼呼不能那么自私，不能赖在阿姨家里，他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芍樱向来大咧咧，这次却感觉到呼呼的情绪。

她揉揉小男生的头发，“别难过太早，也许没那么糟呢。”

“嗯，我知道。”

“哎呀…我不会安慰人。我是说你爸爸可能不要你……行吧，这听起来更难过了。”芍樱安慰失败，索性闭了嘴，准备先了解情况再说。

到达警察局以后，芍樱见到应该是呼呼父亲的人。他小平头，个子不高，小鼻子小眼睛。

男人看到呼呼，脾气立刻蹿上来，指着他鼻子说，“警察同志，你评评理，这孩子跟我长得像吗？”

“……”大家沉默了。

“我女朋友给我带了绿帽子，生了别人的孩子，我还要给她接盘是吗？”小平头气得瞪眼，“凭啥？凭我老实？”

“先生，您先别激动，这种情况我们建议先做个亲子鉴定。”

小平头摆摆手，“不用鉴定了，我跟她压根没发生那种关系。当初确实跟她好过，我们才处了六个月她就生了孩子，鬼知道孩子是哪个野男人的。”

“先生，”芍樱听得频频皱眉，“请你说话注意点，孩子还在呢。”

“我…”小平头还想哔哔两句，对上芍樱的眼，默默把后面话憋回去，“反正孩子不是我的，我不养。我已经结婚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警察：“情况我们了解了，那你有没有你前女友的前任的线索呢？”

“我问过她，她也不肯说。我让她把孩子打掉，咱们还能好好处。她跟我说了一大堆胡话，什么‘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一定要留住’，乱七八糟的。”小平头越说越烦，准备抽根烟冷静一下。

刚拿出烟盒，就被芍樱按下去了。

“先生，照顾一下孩子。”

“行，我去外面抽。”小平头悻悻走到外面，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烟。

芍樱走到警察面前，询问情况。

警察：“刚才那个男的虽然态度不好，但话应该是真的。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他是呼呼父亲的可能性最大。如果他也不是，线索就断了。因为呼呼母亲未婚生子，呼呼就没有法定监护人了。”

“所以，他变成孤儿了？”

“可以这么认为，结果还要等亲子鉴定之后再说。”

芍樱又问，“那呼呼没有法定监护人，我是不是可以领养他？”

“这个啊…按照规矩，我们会把呼呼送到福利院去，然后你跟福利院申请领养。不过在送到福利院之前，你的手续能审批下来，也没问题。领养的标准很严格的，你考虑好了吗？”

“没问题。”贵妇芍樱轻飘飘说，“我们家应该符合条件。”

——芍樱说这话时，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晏棠止的年纪。

晏棠止今年才二十五岁，距离能领养孩子的年纪，差了十几岁，领养手续卡了几次没批下来。

幸亏后来徐夫人帮忙，才让他们顺利办妥手续。

带呼呼去变更户口那天，小男孩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

梦中，温柔又漂亮的阿姨问他，“你想用原来的名字，还是换个新名字？”

“我、我想要新名字。”

“那你叫晏宁好吗？”芍樱懒得想新名字，“我本来打算再生个儿子，取名叫晏宁，跟小水凑一对。现在你来了，正好省得我再受一次罪。”

芍樱想法很简单，她养了呼呼，以后他就是自己亲儿子了。

自己凑齐了一儿一女，也就不执著再生一个儿子。

晏棠止想法更简单，只要芍樱高兴就好。生孩子那么辛苦，他舍不得自己小宝贝受累。

于是，呼呼拥有了新名字，顺利加入了这个对他来说，幸福的过分的家庭。

但即使已经入了户，他还是觉得非常不安，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像是偷来的。明明自己不属于这里，却得到了叔叔和阿姨的爱，简直太过分了。

“怎么了？”芍樱见儿子不说话，随口问了句。

晏宁低垂着头，闷闷地说，“我抢了你儿子的位置，我是个坏孩子。”

“？？？”芍樱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这是个什么逻辑。

“呼…晏宁。”芍樱叫住他。

小男孩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新名字，连忙应了声。

“你确实挺坏的。”芍樱正儿八经跟他说，“我费那么大力气收养你，你不应该叫我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