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来以考试成绩论成败的学校,此刻的七班人很难想象,这一幕会成为他们高中生涯记忆里最难以褪色的画面。

在这节普普通通的班队课上,他们只知道这个女生莫名叫人移不开眼,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直到很多年后,他们无法再以考试成绩论成败,开始为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迷茫,才终于恍然大悟,那个女生为什么那么酷。

苏好在掌声雷动中收拾起颜料罐和调色盘,看了一眼座位上的徐冽,朝他努努下巴。

徐冽上来帮她把画具搬了下去。

杜康看着两个和谐友爱的孩子,露出欣慰的笑容,走上台说:“那么演讲环节就到这里,现在给大家三分钟时间回顾一下,然后每位同学在便签纸上进行无记名投票。大家也不用担心拖堂,今天情况特殊,一会儿我就不做本周总结了,等唱好票就放学,这个放学时间应该还能比以往早一点。”

“那老师您还挺有自知之明。”前排男生嘀咕一句。

杜康也不生气,笑呵呵看着他。

教室里还在骚动地讨论苏好的板报画。

苏好倒是画完就丢,懒得再抬头看一眼,回到座位,把画具堆去教室角落,摁着绷得酸痛的肩膀和硬邦邦的脖子,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徐冽转头看她一眼。

“看什么看,”苏好指指他课桌上的空白便签条,低声警告,“好好投你的票,站哪边想清楚了,别想徇私。”

“徇私?”

苏好翻个白眼:“你之前不是跟庄可凝走挺近?”

她还在说前几天体育课下器材室里的事。

那天徐冽没跟她解释。

徐冽眉梢轻轻一扬,低低道:“不走近点,怎么确定是她找的打手。”

苏好一愣:“你怎么也发现这事了。”

“打过我的人,”徐冽一本正经,“总得注意着。”

“哦——”苏好想通了那天器材室的前因后果,眉开眼笑地拿手背拍了一下他的肩,“不错呀徐同学,这事办得很有范。”

徐冽扯了下嘴角:“受苏姐熏陶。”

苏好来了兴致,下巴搁在课桌上,压低上半身,避开班主任的视线,偏头问他:“所以那天在老班办公室,你说你以前学校一学期换届一次班委,是不是猜到我要整庄可凝,故意帮我?”

徐冽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点了一下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算你有眼力见。”苏好看了眼他笔下的便签纸,见他在投票栏一笔一划用正楷写下了她的名字,“那你觉得这事这样解决满意吗?”

苏好本来没打算把庄可凝公开揪出来,毕竟手头没有证据,所以她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庄可凝越嫉妒什么,她就越要拿出来给大家看,庄可凝最割舍不掉什么,她就把它抢走。

但现在仔细想想,其实当初被混混堵那事,徐冽是比她更直接的受害人,他也该参与一份。

徐冽没什么表情地说:“苏姐满意就行。”

苏好是喜欢亲手报仇雪恨的,觉得参与了才有快感。

她起身拍拍徐冽的肩,安慰道:“你也别觉得没得到报仇雪恨的参与感,板报画有你一份功劳。”她指指黑板,“多媒体楼外不是有块花圃吗?这个调色是那天从你眼睛里得来的灵感。”

徐冽扬了下眉,似乎有点意外。

他当然记得那块花圃,但没觉得它有画上那么好看。

“你不知道你眼睛很漂亮?”苏好看了眼杜康,见他没注意这边,一时兴起地朝徐冽勾勾手指,“来,你看着我。”

徐冽瞥瞥她:“做什么?”

苏好不耐烦地皱皱眉:“废什么话,你就看着我别动!”

徐冽偏头看她。

苏好凑上前去打量他的眼睛,望着那对清亮瞳孔里的倒影,把自己的鬓角碎发别到耳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果然,看着我就更漂亮了。”

“……”

*

唱票结果是换了三位班委。

一位是纪律委员,原纪律委员觉得管纪律影响到了自己自修课的学习效率,直接放弃连任,没参加竞选。还有一位是男生活委员,因为上学期粗心大意弄错了几次工作,被另一个在班上人缘好,且人称“心细如发”的男生替了。

第三位就是宣传委员,苏好以超过庄可凝十八票的优势接任了这个岗位。

这结果倒有点出乎苏好意料,她本来以为票数碾压会更明显。

但转念一想,庄可凝既然准备了十分钟之长的演讲稿,估计也在跟她要好的同学里提前拉了票。

庄可凝家境很不错,父母是本市有点头脸的商人,总会有人吃她那套。

当初秦韵估计也是碍于这一点,一直不敢暴露幕后指使人的身份。

不过胜者为王,无伤大雅。

放学时间,新班委留下开会,三位下岗的老班委也参与会议,跟接班人交接工作,苏好向来懒蛋似的人,居然觉得班委会议还挺有意思。

可能是庄可凝在会上实在太面如土色了。

开完会已经五点出头。苏好回到教室整书包,见徐冽还留在座位上做作业。

“徐同学不去吃晚饭?”她把周末作业往文件夹里塞,一边问他。

“晚点。”

苏好忽然想起什么,改口道:“哦对,徐老师今晚是不是有课?”

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徐冽已经做到最后一道大题,边写边应了个“嗯”。

“几点的课?”

“七点到九点。”

“哦,那我叫个外卖吃,等你把我弟关进房间再回家吧。”苏好自说自话搁下书包,重新坐下,给舅妈发了条今晚不回家吃饭的微信,又挑选起外卖来。

微信刚发出去不久,徐冽课桌里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

他翻开桌板,见是林阑来电。

徐冽接通电话,听林阑问他是不是记得今晚的课,答道:“记得,我七点准时到。”

苏好竖起耳朵,对他比口形:我舅妈?

徐冽点点头。

“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早点过来?”那头林阑热情地说,“今天曹阿姨准备了一桌子菜,我外甥女突然说不回家吃了,那这菜隔夜又不健康,倒掉也浪费,你来吃顿便饭怎么样?”

“不用了,阿姨。”徐冽看了苏好一眼。

苏好挤眉弄眼地问他什么事。

他一边回应林阑的邀请,一边在草稿纸上言简意赅地写字给她看:你不回家,菜多了,让我去吃。

苏好:“……”

她一条微信居然还能引发这样的连锁反应。

苏好趴过去,在他草稿纸上写:快答应。

徐冽视若无睹,继续跟林阑说:“我来的路上随便吃点。”

苏好又写了一行:不答应死同桌!

“……”听过死基友,还没听过死同桌的。

电话里,林阑惋惜道:“这样啊,那就不勉强你了。唉,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吃那些快餐外卖,多不健康……”

“那我过来吃。”徐冽看了眼苏好得意的神色,皱皱眉头,“可能有点久。”

“没事没事,菜也还在做,没到我们家饭点呢,你慢慢来不着急的。”

“好。”

挂断电话,徐冽瞥瞥苏好:“你做什么?”

“你要是提早过去治那烦人的小鬼头,我为什么要为了躲他在外面吃垃圾食品?”她收拾起书包,“走走走,饿死了,快去搭公交,我也回家吃饭。”

徐冽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我要回宿舍换校服。”

“那你麻利点,我先去车站等车。”

*

徐冽回了趟宿舍,等走到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正好是晚高峰。

车站挤了一堆人,有些是南中的学生,还有不远处一所小学的小朋友们和旁边小区的居民。

太阳落了山,天色已经不太敞亮,要不是苏好早早冲他挥了挥手,徐冽还一眼看不到黑压压人群里的她。

等他走过来,苏好没好气地说:“磨叽死了你,刚都开过去一辆327了。”

徐冽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干吗非等我。”

苏好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那辆车上好多人脸都被挤到窗门上了。”

“……”

徐冽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地等着下一辆公交,听周围那群老太太红光满面地唠嗑。

苏好听了半天,听出她们此刻热火朝天地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代表本小区去参加一场广场舞比赛。

难怪今天车站人特别多。

老太们笑着推来搡去,有那么点说着说着就要在车站掰头起来的架势。

苏好忍不住跟徐冽小声吐槽:“等我老了一定不会去跳广场舞,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乐趣,乌泱泱吵死了。”

徐冽淡淡看了眼旁边的老太太们:“她们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

“……”被他这么一说,苏好脑海里都有自己拿红舞扇红绸缎扭屁股的画面了,她晃晃脑袋,“不可能,我打死也不会跳的,你等着瞧。”

徐冽挑了挑眉:“那得等多少年。”

苏好只是顺嘴那么一说,本来也没深想,被他一问,愣了愣说:“哦,也是,那毕业以后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四十年后见分晓。”

徐冽无声一笑。

八分钟后,一辆已经载了不少乘客的327路远远驶来。

苏好还没反应过来,周围腾地窜起了一把热情的火,活力四射的老太们唰唰唰朝公交车门停靠点涌了过去。

尊老爱幼嘛,而且苏好本来也不喜欢人挤人,谦让地站在一旁没动,等老太们踩着舞鞋咚咚上车,才慢慢挪过去。

老太们的谈笑充斥着整个车厢,司机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中,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来来来,别堵着,上车的都往后走,往后走!”

苏好和徐冽还等在车门边。

徐冽走在前面开道,刚一脚踩上踏板,司机的手就移到了公交车仪表盘边的关门键上:“好了好了,剩下的别上了,等下一辆吧!”

徐冽已经上车,往后去拉苏好手腕,一把把人拉上来,车门刚好“呲”地合拢。

身后,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响了起来:“谢谢大哥哥!要不是你拉我,刚才上来的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姐姐了呢!”

“……”刚拿起公交卡的徐冽动作一滞,回过头去。

公交车门外,苏好孤零零站在路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看着这辆327无情地朝前驶去,吹了她一头一脸的尾气。

车上,徐冽还在沉默,那个小男孩后知后觉地“哎呀”了一声,也回头望去:“糟糕糟糕,我老婆呢!我亲亲老婆是不是没上车!”

徐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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