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估计被苏好的操作逗乐了,死在队友手上都没退出游戏,留在队伍里继续观战,好奇问:“一号也是跟你们一起的啊?”

徐冽已经关麦,忙着清剩下两队人。

邹恺答:“一号是我家……”他一顿,觉得“家教老师”这个身份说出去挺丢面子,他们班上成绩好的同学都不请家教,顺嘴改口,“我家哥哥。”

“哦,你们是一家子啊。”

苏好手又是一抖,耳边回响起徐冽刚刚那句“家里小朋友”,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踢踢徐冽的椅子腿:“人清完没?”

徐冽余光瞥见什么,垂下眼,看了看她踢过来的脚。

苏好穿着人字拖,宽松的裤腿因为坐姿吊起,露出细瘦伶仃的脚踝,雪瓷一样的肌肤上纹了一朵金色描边的白玫瑰,玫瑰花下有一行数字,远看像是某个年月日的日期。

徐冽的视线在短暂的停滞过后,回到游戏界面,手指不停,嘴上说:“半分钟。”

苏好“哦”了声,老实窝在石头后,品了品他这说法,觉得有点耳熟。

之前在学校被混混堵的时候,徐冽是不是也用了这措辞?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现在听起来莫名有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苏好刚一晃神,旁边邹恺喊起来:“啊啊啊有人打我!”

“有人打你你往我这儿跑干什么!”苏好苟得好好的,看到邹恺跑过来,也无头苍蝇似的上蹿下跳起来。

姐弟俩很快中了两弹,掉了半管血。

苏好没看见敌人在哪,拿着她那把野牛冲锋枪,转着视角三百六十度日天日地疯狂扫射。

对面敌人被她这架势唬到,避到了掩体后,枪声也停了。

“看不出来姐你还是有点用的啊!”邹恺蹦跶蹦跶。

“……”

话音刚落,对面发现被唬了,又架起了家伙。

“趴下。”徐冽声调不带起伏地说。

下一秒——

你的队友翘翘小仙女使用狙击枪kar98k击倒了哥哥别打我。

你的队友翘翘小仙女使用狙击枪kar98k淘汰了宇宙第一狙。

“你们哥哥还是个狙神呢?”四号惊叹。

“那也不看看是谁哥!”邹恺原地转圈圈孔雀开屏。

“打药。”徐冽提醒他,“打完来跑毒。”

邹恺听话地打起药。

“还有你。”徐冽看了眼发呆的苏好。

“哦。”苏好从刚才接连两狙的震撼里回过神来。

这是苏好第一次竖着走出天堂度假村。

跟着徐冽一路大杀四方,不费吹灰之力吃到鸡,她终于从这幼稚的游戏里找到一点体验感——除了徐冽那一把把骚粉色的枪真的有点出戏有点扎眼以外。

游戏结束,跟四号说了拜拜,邹恺激动地上去抱住了徐冽的腿:“徐老师,我以后就是你的腿部挂件了!”

徐冽低头看他:“那听话上课?”

“上上上!指哪上哪!”

苏好:“……”

那么容易制服这小鬼头,她舅妈怎么没早点找个会打游戏的家教。

“不过徐老师,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邹恺比个“一米米”的手势。

“说。”

“我可以不叫你老师——”邹恺重新抱住他的腿,“叫你一声哥吗!”

徐冽看了眼苏好:“可以。”

苏好:“……”可以就可以,你看着我说干什么我又没有要叫你哥!

*

搞定了小鬼头,徐冽开始给他讲奥数题。

因为花了半个钟头打游戏,课时往后顺延,改成九点半到十一点半。

苏好有点好奇徐冽这闷葫芦有什么能耐教书,借口说“舅妈让我看着这个小鬼头”,拿了本漫画书来翻,坐在沙发上听两人上课。

徐冽捏着教辅书,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几何图,刚画两笔,邹恺在书桌边举起手:“哥,画图这事不用累着你,交给我姐,她是学画画的!”

“?”苏好一个眼刀子杀过去,“凭什么交给我,我们家请家教难道没花钱吗?”

邹墙头草脖子一缩:“那不是姐你画得好吗?你看我哥线都画不直!”

徐冽:“……”

苏好听着舒服了点,起身抽走徐冽的马克笔,瞟了眼他手里的教辅书:“哪道?”

徐冽指指书。

一个挺复杂的几何组合图案,苏好只用一眼,再没往他那儿看过,几秒钟就原封不动地把图案还原在白板上,线拉得笔笔直,像被直尺丈量过。

苏好的图像视觉记忆确实非常强悍,也或许是因为她的记性都花在了这上边,背起书来就变得一个头两个大。

所以苏好不选文科选理科。她喜欢干脆利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会就认,很讨厌政史老师那种“就算不会做,只要把相关知识点全写进去套用,写满答题卷就有机会拿分”的应试理念。

徐冽看着白板点了点头,这个微表情,看起来还挺满意。

画个几何图形对苏好来讲根本是雕虫小技,但在线都画不直的徐老师面前,她忽然有了点优越感,把笔还给他后,趾高气扬地拍拍手,坐回沙发。

徐冽看她一眼,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只是笑意还没露就收了起来,转头跟邹恺讲题目。

邹恺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记下条件。

“三分钟,自己找思路。”徐冽说。

邹恺皱着眉头,过了会儿,咬起笔头来。

“别咬笔头,脏不脏,”苏好瞪他,“越咬越笨!”

邹恺鼓鼓腮帮子:“你聪明,那你会做?”

“废话。余弦定理一算,分分钟的事。”

“那我又没学过那个什么定理!”

苏好一噎。

这就是邹恺的奥数让家里为难的原因了。小学奥数嘛,能有多难,大家都算得出答案,只不过怎样用小学生的思路降维解题,在不超纲的情况下把小学生教懂,就叫人头疼了。

苏好也是个懒的,没这耐心对付邹恺。

“那你问老师咯。”苏好抬抬下巴指徐冽。

徐冽用指关节敲了敲白板:“构成三角形的条件?”

“这个我知道,”邹恺把手举得老高,“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两边之差小于第三边。”

“ac和ap的关系?”

“等长。”

“ae和ab?”

“也等长。”

徐冽点了点图案:“什么角?”

“直角。第一条边我会算,可是另外两条边不是直角三角形里的,算不出长度。”

“为什么非要算?你刚刚说,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两边之差小于第三边,取值范围不是已经出来了?”

邹恺一拍脑门:“对哦!”

苏好在心里“哇哦”了一声,看着徐冽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这人居然可以把一道小学生的奥数题讲得这么光芒万丈,就像玩个手游也能玩出詹姆斯·邦德的枪法。

“解题吧。”徐冽把视线从邹恺身上移开,见苏好直直盯着他,手中的漫画根本没翻开一页。

徐冽装不认识苏好,问邹恺:“你姐几年级?”

“高二。”

徐冽看苏好一眼:“她作业很少?”

苏好:“……”

他们班这礼拜布置了一堆作业,每个科目的老师都说“这周不给你们布置太多任务了,就一张卷子”,于是嘻嘻——大家愉快地收获了六张卷子。

苏好昨晚在外面浪,现在一个字都还没动。

“管那么宽,你又不是我家教。”苏好瞪徐冽。

“以身作则。”徐冽淡淡抛给她四个字。

“就是就是,”邹恺又八哥起来,“我从来没见我姐在家学习过,害得我也不想学习了。”

“你书难道是为我读的啊?”苏好完全不为所动,大大方方地抱着漫画书,在沙发翘起二郎腿,不再搭理这对师生。

两个钟头过去,十一点半,徐冽准时下课,合拢教辅书,揉了揉脖子。

邹恺满脸解放的兴奋,刚张开嘴,却见徐冽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指指他身后。

他回过头去,看见他姐脸上盖着那本花花绿绿的漫画书,在沙发上睡了个四仰八叉。

“……”

*

傍晚邹誉和林阑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苏好早上的补习怎么样。

苏好心说她看到了开头没看到结尾,她被曹阿姨叫起来的时候,徐冽早就走了,不过检查邹恺完成的习题量,效果应该还不错。

徐老师还是挺有一手的,没有辜负她为他打掩护的信任。

苏好在晚饭的餐桌上把自己睡着之前的事讲给了舅舅舅妈听。

两人惊讶得筷子搁下,饭也不吃了:“只玩了一盘游戏,这小子就被收服了?”

“什么叫只玩了一盘,我们玩了两盘好不好?”邹恺小声哔哔。

“两盘?”苏好一愣。

“对啊,下课以后我又让哥哥去客厅带我玩了一盘,我们又吃鸡了哦。”

吃鸡意味着打到最后,起码得花半个钟头以上。也就是说,徐冽走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

“哎哟,”林阑也想到这个问题,“那他是不是错过饭点了?你这孩子,没留人家吃饭吗?”

“我留了!不信问曹阿姨!”

曹姨在厨房忙活,朝外说:“是留了,我也留了,那孩子说他跟朋友还有约,就走了,我看应该是找的借口。瞧着年纪不大,心思倒是很重的,我给他一瓶喝的,让他路上解解渴,他也说不要,分得明明白白。”

“还真是,”林阑跟邹誉说,“我昨晚也发现,谈课时价格的时候,那孩子说话特别老成,才刚上大一就这么晓事了,我们恺恺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有出息。”

不是刚上大一,是才上高二。

苏好在心里纠正了一句。

“懂事一定好?”邹誉不太赞同,“我倒希望我们恺恺以后晚点懂事。”

“也是,”林阑嘀咕,“要不是过过苦日子,哪晓得那么多世故。”

苏好把一筷子番茄炒蛋塞进嘴里,记起今天上午徐冽说缺钱时候的表情,嚼在嘴里的饭菜突然变得有点寡淡。

苏家家境虽然称不上富贵,但也从没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苏好没过过穷苦日子,不知道怎样的境况,会让一个不爱动嘴的人耐耐心心给顽劣的小学生做家教,当陪玩。

“小兔崽子,”苏好拧了把邹恺的耳朵,“人家今天一共就赚两个小时家教费,你居然让人家另外陪你打了一个小时游戏。”

“哎,就是!”林阑也有点不好意思。

苏好看了看林阑:“舅妈,你们最近生意做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好的呀。”林阑一头雾水,“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我看那家教难得文武双全,能把这小兔崽子治得服服帖帖,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最后可别因为钱跑了。你们要是生意顺利,不如大方点,把人家当陪玩的费用也算上。你们不知道,现在陪玩是一种新兴职业,游戏大神按时收费,很贵的。”

“还有这种职业啊?”邹誉瞪大了眼。

“有的有的!”邹恺点头。

林阑拍了下他后脑勺:“那你还让人家白陪你玩!”她凝重地摇摇头,“不行,我得马上去跟那孩子说,给他涨工资,别等会儿人家今晚就来提辞职!”

之前惨痛的经历太多,林阑此刻害怕极了,立马拿来手机拨徐冽电话。

邹恺小算盘一打:反正都得请家教,有个能带自己吃鸡的家教不香吗?

他招招手:“妈,妈,让我来跟哥哥道歉!”

林阑觑他一眼,给手机开了免提。

电话响了七八声铃,一直没人接。

林阑提心吊胆:“不会是嫌我们家恺恺太烦了吧?”

苏好心说没关系,要真是这样,她下周把他绑过来。

第十声,电话终于被接通,但伴随着“喂”字一起传出扬声器的,还有男男女女嘈杂的欢声笑语,以及一个豪放的女声:“服务员,我们这儿再来一箱啤酒!”

苏好:“……”

他们一家子在这儿脑补了半天徐冽因为贫穷而早熟的人生,结果人家真是跟朋友有约?

还约得风生水起,逍遥快活?

林阑被这声音一炸,“哦哟哟”地调回了听筒模式,降低音量拿起手机:“喂,徐老师,我是恺恺妈妈,你这会儿不方便啊?”

苏好阴着脸看向邹誉:“舅舅,你们最近生意真的做得很顺利,没有亏损赤字破产什么的吗?”

“……”邹誉一愣,“呸呸呸!”

徐冽那边本来就吵,林阑被邹誉和苏好的说话声扰得听不清,站起来走远了去。

邹恺也放下饭碗跟过去,想跟徐冽说话。

餐桌边,邹誉瞪眼看着苏好:“你这孩子,瞎乌鸦嘴什么呢?”

苏好义正辞严:“我只是突然觉得,谁的钱都不是风刮来的,我们家花钱也不该太大手大脚,这家教的工资,要不还是别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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