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怀菁敢应太子这一声,琴技自是了的。她上前了几步,走上台阶,微微行礼道:“不知殿下要比什么?”

太子并没有起来的打算,端坐得当,他抚琴轻奏,只慢慢抬头道:“平沙落雁可会?”

古琴发出清雅铮铮声,庄怀菁靠近时再听,葱白指尖微动,愈发觉得心痒难耐。凉风习习,吹起衣袂衣角,飘然若仙,庄怀菁轻轻颔首应他,回道:“自然。”

程启玉拿起茶壶,倒一杯清茶,抿了一口,没做别的动作,也不打算起身让她。

庄怀菁愣了愣,稍稍有些不解:“殿下要做什么?”

程启玉说道:“孤不会这曲,庄小姐赢了,这琴归你。”

梧桐木琴身上雕花鸟鱼纹,清新雅致,琴弦铮铮声悦耳,穿透人心般。

庄怀菁在原地站了许久,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殿下是真的不会还是不想比?”

程启玉微抬眼皮,朝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露出一些白布绑带。庄怀菁一怔,迟疑片刻,退后一步道:“殿下如若不想比也罢,这琴我便……收下了。”

庄怀菁犹豫了会后,还是应了一声,收下了。她心想他应该是为上次卷她进入刺杀一事赔礼,比不比又有什么?往后总有机会。

她实在太过喜欢。

他抬头,慢慢开口道:“过来。”

太子有事要对她说,庄怀菁蹙眉道:“殿下直说就是。”

他没回答,抬眼看着庄怀菁,手慢慢放下,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放在她的手旁,意思很明显。

庄怀菁疑声道:“殿下?”

他依旧一言不发,她稍微踌躇,见他不像是在想和开玩笑,便咬了唇,轻轻抬手,葱白的玉指放在他手心。

程启玉轻轻握住她柔白的手指,缓缓把她拉到身边,庄怀菁僵住身子,坐到他怀里。

他的手很大,身体处处有劲,肌|肉结实,檀香淡淡,萦绕四周。

“庄小姐出门,为什么没带一个丫鬟?”

他的声音自上而下,有种淡淡的磁性,悦耳宜人。庄怀菁不敢看他,她的手放在他温|热的手心,软底绣花鞋踩地,把心跳的速度压慢些,回道:“臣女觉得冷了,让人回去拿衣服。”

她是不愿意得罪太子的,她若晚些来也罢,偏偏二皇子说了那些话。

程启玉问:“喜欢吗?”

庄怀菁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微微低下头,再次问她:“从前那些事,你喜欢吗?”

庄怀菁猛地醒悟,手指立即从他手心缩了回来,她偏过头不敢看他,双手紧紧交握。凉亭横杆漆红,台阶两旁有几株杂草,假山石林立,差点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她没想到太子会问出这些问题,往前她大着胆子做的这些事,他皆不太喜欢,只是男人本性使然,所以才让她得逞那么多次。

难不成是二皇子的话让他心中不好受,他便有些气着了?庄怀菁再次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心中懊恼,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程启玉没得到她的回答,大手抬起,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

庄怀菁没法违背他,便只能由他动作。以后一定得避着太子,免得招惹麻烦,庄怀菁现在只能等归筑来找她。

他的指尖缓缓往上,停在她莹|润的粉唇,又开了口:“从前吃的东西,味道如何?”

他这话着实突然,庄怀菁脸倏地涨红,顿时觉得连骨头都软了三分,整个人都红了起来,抬眸看他清眸时,又赶紧低下了头,交握的手攥得更加紧。

当初在凝水涧时,太子醉了酒,有些半梦半醒,她摘下面纱之后,便……便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以前种种事出有因,庄怀菁有自己的处事方法,纵使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可即便再次重来,她也可能会再做一次,得太子开口,属实难得。

但她现在并不需要做这些事,庄丞相完好无损回到相府,庄月一事也撇清了责任,敦亲王与二皇子有隙一事她没有办法说,她也不知道幕后人是谁。

她强忍着羞赧,开口道:“殿下若没有要事吩咐,恕臣女先行告退,这把古琴臣女稍后会让婢女来拿,多谢殿下厚赠。”

庄怀菁站起身来,脚却因为太子的话发软,手扶住圆桌边沿,又跌坐回来。

程启玉看她一眼,手扶住她腰,扶她站起来,道:“你心思藏得倒好,一次两次用的都是这种简单手段,以后若是遇见二皇子,不得与他闲谈。”

明明是他先说的话,现在倒是又来倒打一耙,庄怀菁攥着罗裙回他道:“二皇子是皇子,臣女身份低微,他若遇上臣女,臣女自然不可能假装没看见。”

程启玉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是,便没再答她这事,只另起句话道:“上次说退婚一事,孤想与你谈谈。”

小湖山遇刺之前,他说过这事,庄怀菁那时欣喜,未料中途突生意外,回来之时没什么机会见他,退婚那事便抛到了脑后。

庄怀菁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听他这么说,又停了脚步。

“您同陛下说了?”

程启玉往假山石外看了一眼,庄怀菁顺他的视线回头,道路口空无一人,她皱了皱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没过一会儿,庄怀菁听见了归筑叫她的声音。

归筑手里搭着衣衫,在外面喊她:“大小姐,大小姐……”

程启玉顿了一会儿,只道:“今夜有烟火盛宴,父皇没禁,明日午时回宫,你若想听这些事,今晚出来找孤,如若不想,便不用再来。”

“殿下只消告诉臣女必须是否答应便行,何必要特地冒险晚上出来说此事?”

程启玉慢慢站起身,他的个头高大,气势逼人,压迫在人身上时,会让人不敢直视,庄怀菁觉得自己同样不敢直视他,但她的原因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太过敏|感,快要站不直般,只得后退半步,低头敛眉。

小湖山遇刺时太子护她颇多次,他意外辱她,太子那时有愧,敬她几分,今天不知出了什么事,竟又变回了原先那样。

二皇子说的那些话难道对他真有那么大的刺激?

庄怀菁只听皇帝为护太子安全,把他养在宫外,太子早年没回过一次宫,他莫不是心中有恨?

可当初她听父亲和别人说过,皇帝数次召太子回皇宫,皆被太子回的书信所拒,怎么想也不太像。

他抬手慢慢放在她的细肩处,那里有被蛇咬过的微肿,现在还涂着药膏。他走近一步,修长的手指顺着月白衣襟往下,庄怀菁心跳得快极了。

“闲时漫漫,假山石林中,鱼水……鸳鸯乐。”程启玉微微低了头,热气抚她滴血的耳垂,温濡缠绕,“庄小姐,你若是再信二皇子的话,孤绝饶不了你。”

庄怀菁心颤了几分,太子仿佛猜透她心里所想,她在听见二皇子说话的那一瞬间便信了大半。

……

归筑在周边找庄怀菁,没看见她在哪,正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发现她从一处假山路口走了出来,长身玉立,怀里抱把精致的古琴。

她赶紧跑上前道:“大小姐您去哪了?奴婢都快急死了,这琴……”

“我方才听这琴音实在精妙,不由自主便去寻了人,”庄怀菁和她说,“倒没想见到了太子。”

归筑大惊:“难道那日在静安寺的人是太子?”

“……太子倒是惜琴之人,见我通琴艺,便将此琴赠与我,”庄怀菁手轻扶琴弦,长发遮住耳边的润红,低头开口,“听说今夜会放烟花,我许久未见,不如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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