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众人无不吃惊,俘虏中有一个邙山派的第三代弟子卢道璘,慌忙跑过来叫道:“掌门师姐,你怎么啦?”

金世遗将曹锦儿气得吐血昏迷,心中也好生内疚,想道:“这老太婆如此骄傲倔强,真是始料之所不及。”给她把了一把脉,便对卢道璘道:“令师姐是因为一时惊喜交集,歪了一口气,料想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目下逃生要紧,你将她背起,随我走吧。嗯,这里有一颗解药,你待她醒转的时候,立即让她服下,要是她不肯服,你就喂她。”

卢道璘不明其中原故,好生诧异,心想:“为什么师姐不肯服他的解药?”他将那颗解药闻了一闻,气味、形状,都和自己刚才所服的那颗九药一模一样,便将它珍重收藏好了。这时众人虽然觉得金、厉二人来历不明,甚为古怪,但却都相信了他们。卢道璘向金世遗谢了一声,便依他的吩咐,背起了掌门师姐,跟随他闯出地道。

地道里还有二三十名武士,有一些人听得这边牢门打开的声音,且已赶了到来。这时,牢狱中原来被囚的二十多个各派弟子,都已恢复了功力,不必金世遗动手,便将那些武士一个个的收拾了。不过这些正派门下,不愿多伤性命,所以或者是用“点穴法”点倒他们,或者是用分筋错骨手法,令他们受一点轻伤,暂时消失了抵抗的能力。

不消片刻,这班人已走到地道的另一端出口之处,出口处的石门已经锁上,怀真和尚正要打开,金世遗凝神一听,外面似乎有脚步之声,急道:“且慢!”在地上抓起了两个受伤的武士,然后倏地打开了石门,立即便将那两个人摔出。

陡然间,只听得两声撕人心肺、极为凄惨的叫声,随着一股寒飙卷地而来,金世遗将那两个武士一摔,便立即窜出,恰好接了孟神通攻来的一掌!

原来孟神通和他的师弟阳赤符,已把西门牧野那班党羽尽都杀掉,到后堂来搜索西门牧野和金世遗的下落,发现了西门牧野已倒毙在地道进口之处。寇方皋立知不妙,只好恳求孟神通相助,孟神通正要除去他心目中的唯一劲敌,立即哈哈大笑道:“我杀了西门牧野的手下,也得帮忙你们一下,免得你们受皇上怪责。西门牧野一定是给那小子杀的。好,我就把那小子杀了,你们可以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他的身上!”

寇方皋喜出望外,心道:“失了一个西门牧野,却得了一个孟神通相助,他又不会与我争功,哈,哈,这当真是转祸为福了。”于是,急忙往前带路,带了孟神通这一班人,堵截另一边地道的出口。恰巧金世遗这一班人,也正是在这时候冲出来。

金世遗接了孟神通一掌,虽然能够抵御,却也感到遍体生寒。原来要将修罗阴煞功练到第九重的境界,纵使懂得练功之法,而内功又已到了正邪合一的地步,最少也还得十年,所以金世遗虽然获得了乔北溟的上半部武功秘笈,深悉其中奥妙,但却未有练过修罗阴煞功。他只能凭着本身的护体神功抵御,终是稍稍吃亏。

孟神通这时已断定了他就是金世遗,又惊又喜,喜者是自己的功力看来还能够略胜对方一筹;惊者是金世遗硬接了他的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居然神色不变。心中想道:“若不在此时将他除去,他终须是我的心腹大患。”

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一占上风,第二招又闪电般的跟着发出,这一次是双掌齐挥,左掌凝聚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右掌却是最猛烈的金刚掌法,一掌阴柔,一掌阳刚,而且都到了最高的境界,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孟神通一人能够如此而已。

幸而金世遗懂得他的功力奥妙,当下一个盘龙绕步,身躯一侧,中指一弹,先化解了他左掌的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右掌则使出四两拨千斤的上乘内功,轻轻一带,但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孟神通一掌拍空,但那刚猛无伦的金刚掌力,却把距离他们较近的一个御林军军官打死了,这一下个个大惊,纷纷从他们的身边散开,登时在他们周围五丈之内,成了一片空地。

金世遗用尽平生所学,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解拆了他这一招,而且还禁不住“登、登、登”的连退三步。孟神通一声长啸,大声喝道:“好小子,你还想逃吗?”第三招又似暴风疾雨般攻到,这一招他左掌仍是用修罗阴煞功掌力,右掌则化掌为拿,用出了比金钢掌法更为狠毒的“阴阳白骨抓”,五指如钩,一弹一抓,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遍袭金世遗的十处大穴,以他的功力,若然给他抓着,即使是最上乘的闭穴功夫,亦是难避。金世遗全身都在他的掌影笼罩之下,用任何身法步法,都难避开,而且他的五指分成五股力道,金世遗若要再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也不能够应付了。

在这危机瞬息之间,金世遗不退反进,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掌齐挥,迎了上去,左掌用了个“卸”字诀,化解了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右掌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出金刚掌力,拍向孟神通的脉门!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孟神通这一抓若然抓实了,金世遗的奇经八脉,固然都要给他抓裂,但孟神通的脉门,若然给金世遗一拍,因为孟神通这只手的力道已分为五股,也断断不能抵御他的金刚掌力,脉门势必给他震裂,最少也要损失十年功力。虽然对比之下,金世遗吃亏更大(奇经八脉断裂,武功即要全废。)但孟神通仇家太多,功力一损,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明知稍占便宜,却也不敢与他硬拼。

双方的掌势都是快到了极点,孟神通一见金世遗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心中一凛,无暇思索,立即五指收拢,将这一抓化为小天星掌力打出,这一来虽然仍是双方以内家真力硬拼,但孟神通自忖本身的功力要比对方深厚,这样的硬拼对他便有利得多。

哪知金世遗功力虽然稍有不如,但他却曾经得过唐晓澜传授他的天山派正宗内功心法,而且他得的那半部武功秘笈,又是偏重于上乘的武学原理的,他在那孤岛三年,已经将正邪两派最上乘的内功心法融会贯通,所以论到内功的威力虽然尚不及孟神通,但却要比孟神通精纯得多。

双掌一交,孟神通登时感到出于意外,只觉对方的内力虽然没有猛烈的反击,但却似无穷无尽似的,任凭自己冲击,却总抵挡得住。就像狂涛猛浪冲击下的坚固堤防!他接连用了七八次的强力冲击,一次强过一次,金世遗的身子仍然没有挪动分毫!

孟神通这才知道,自己虽然比对方稍胜一筹,但要把对方真个击败,最少只怕也要得在一千招以上!

孟神通所得的那下半部武学秘笈,是偏重于实用方面的,有各种歹毒的邪派功夫,孟神通一见在内力的比拼上不易取胜,立即撤掌换招,准备用层出不穷的各种歹毒功夫,来试探对方虚实,要试出哪样功夫才能克制对方,同时在试用各种功夫的时候,仍然时不时的发出一掌带有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因为金世遗虽然能够抵挡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但每接一掌,却总要稍稍吃一点亏。

金世遗应付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虽然稍稍吃亏,但好在孟神通使到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也颇为耗损真力,绝不能一掌接着一掌的发出,金世遗还可以支持得住。

金世遗独力大战孟神通,其他的人插不进手来。但双方亦早已在御河旁边的河岸上,展开混战!

寇方皋最重视的是邙山派掌门曹锦儿,她在这群俘虏中身份最高,又是皇上有意要亲自审问的人,万万不能容她逃脱。他一眼瞥去,见曹锦儿被一个汉子背着,似乎是已受了伤,心中大喜,便不再理其他俘虏,径向那个汉子扑去。

寇方皋身为大内总管,武功上确有惊人的造诣,被西门牧野俘虏的这一班人,大都是各正派中的二流脚色,哪里拦阻得住,幸而他的目标只在曹锦儿,无暇伤人,但饶是这样,有两个华山派的第子、一个青城派的弟子,因为挡住了他的去路,被他用大摔碑手摔伤。

转瞬之间,寇方皋已追到了那汉子后面,背着曹锦儿的那人是她的师弟卢道璘,在邙山派的第三代门人之中,是第六名好手,使的是奇门兵器铁琵琶,听得背后风势劲疾,不用回头,便知是有敌人追到,左手一按铁琵琶立即向后拍出。

他这铁琵琶内藏暗器,手指一按,三枚透骨钉倏地飞出,寇方皋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中指疾弹,啪啪两声,两枚透骨钉已给他弹开,但距离甚近,暗器射来的力道又强,寇方皋弹开了两枚,手指亦已感到麻痛,接着再弹那第三枚透骨钉,却只能使那枚透骨钉略失准头,呼的一声,从他的额角旁边斜飞而过,险险擦伤了他的皮肉。

寇方皋大怒,长臂一伸,将卢道璘的那把铁琵琶夺了过来,另一只手就向曹锦儿背心抓去,就在这危险万分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喝道:“住手!”竟是佛门的“狮子吼”功,寇方皋心头一震,那一抓还未曾抓下,一股极其刚猛的拳风,已从背后袭来。

寇方皋抡起铁琵琶便打,但听得“当当”之声,有如巨锤击钟,震耳欲聋,那把铁琵琶经不起这股大力,给那人一捶便捶扁了。

寇方皋这时也不由得心中一凛,只得暂且放开了曹锦儿,回头看时,捶扁了铁琵琶的乃是个身材高大的和尚。

原来这个和尚正是少林派十八罗汉之一的怀真,他因中毒被擒,在这班俘虏之中,武功最高,尚在曹锦儿之上。

这时,他服了金世遗的解药之后,已经完全恢复了功力,一口闷气正自无处发泄,一捶捶扁了铁琵琶,第二捶便向寇方皋当头捶下,寇方皋横肱一撞,顺势便抓向他小臂的“曲池穴”!

寇方皋这一抓有裂石之能,哪知怀真和尚乃是少林方丈痛禅大师的得意弟子,所炼“金刚不坏身法”已有了五成火候,寇方皋抓着他的臂膊,竟然如触铁柱,非担抓不进去,指头反而隐隐作痛,说时迟,那时快,怀真和尚一个“登山跨虎”,砰的一拳又照着寇方皋的胸口打来,这一拳是少林五行神拳中威力最大的龙拳,寇方皋急忙撒手,一个“吞胸吸腹”,上身陡地挪后五寸,怀真和尚的拳头刚刚沾着他的衣裳,便给他反手一拂,拂着脉门,怀真和尚有护体神力,虽然不至受伤,但那股刚猛的劲力,却也给他卸去了七分,剩下的三分力道,拳头触及他的胸口,只不过使得他的上身微微一晃而已。

两人交手两招,都已知道对方是个劲敌,怀真和尚为了掩护曹锦儿,拼命堵住他,将十八路神拳展开,每一拳都有雷霆万钩之势,寇方皋只能沉住了气,以刚柔并济的“拂云手”和“天星掌”对付他的罗汉神拳。

华山派的杜子祥和崆峒派的方桐是这班俘虏中仅次于怀真和尚与曹锦儿的高手,他们两人合力抵敌司空化,也恰恰是打成平手,难分高下。

孟神通这边,还有一个武功极强的凌霄子,论辈份是司空化的师兄,论功力也在司空化之上,他在邙山之战曾吃过厉胜男的亏,厉胜男此际虽然改了男装,但凌霄子却认出了她所使的那把宝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登时一展拂尘,便即拦住了厉胜男的去路。

厉胜男中了剧毒,全靠碧灵丹保住真气,功力已大大减退,本来不是凌霄子的对手,幸而她这柄裁云宝剑乃是神物利器,舞到急处,化了一道光幢,护着全身,凌霄子急切之间,却也奈她不何。

在这场大混战中,最高兴的还是孟神通的弟子——神偷姬晓风,他趁浑水摸鱼,又偷了许多东西,不过,他却不敢去惹金世遗。他一见厉胜男亮出那柄宝剑,心中大喜,立即哈哈大笑道:“我偷不到冰魄寒光剑,这柄宝剑也是稀世之宝,哈,哈,我只有不得已而思其次了。”

姬晓风行动有如鬼魅,厉胜男虽把宝剑舞得泼水难入,但他在旁边乘瑕抵隙,竟然有几次伸手进来,厉胜男的宝剑险些给他夺去。厉胜男接连撒出了两把毒针,见姬晓风依然窥伺在旁,待机而动,厉胜男人急智生,喝道:“你这小贼,怎的这样没出息,附近就是皇宫,皇宫里多少宝物,你不去取,却来觊觎我这把宝剑!”

姬晓风一连伸手几次,都不能得手,而且有一次指头险些被削,何况厉胜男又有许多歹毒的暗器,他也有点顾忌,得厉胜男一言提醒,他怔了一怔,立即笑道:“你这话也说得有理,还是拣容易的偷吧!”

姬晓风一溜烟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到末一个字,身形早已不见。寇方皋暗暗吃惊,但他给怀真和尚缠住,脱身不得,孟神通又正在全力和金世遗搏斗,根本就不管这个徒弟作些什么。寇方皋把心一横,想道:“给这小贼愉去大内宝物,我固然要受罪责,但总比放走了这批俘虏罪名要轻一些。”这时,他们这一边已占了上风,寇方皋喝道:“别的都不用管,先把那老太婆擒了!”

金世遗大为焦急,他虽然可以支持,但厉胜男已渐渐支持不住,剑光的圈子越缩越小,凌霄子那柄拂尘盘空飞舞,把她的身形都笼罩了。卢道璘背着曹锦儿,被困在核心,靠着杜子祥和方桐等几个好手,替他拼命招架,形势也是岌岌可危!

孟神通大喝一声,又是一掌挟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劈下,金世遗接了这一掌,陡然心头一震,不由自己地打了一个寒噤,原来高手比斗,最忌分心,两人相差无几,金世遗牵挂着厉胜男,稍一疏神,孟神通便大大的占了上风。

曹锦儿这边的人,这时都已聚集在卢道璘的周围,缩成了一个圆圈,保护曹锦儿。但孟神通这边还有一个高手阳赤符,他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了第七重的境界,保护曹锦儿的这一班人,无人能够抵敌,已给他伤了好几个人,眼看就要被他冲入。

就在这危急万分之际,忽听得当当的钟声,越来越急,后面是皇宫,不消说这当然是皇宫内告警的钟声了。

寇方皋、司空化大大吃惊,心想:“难道是另有刺客偷进宫中!或者是宫中侍卫发现了姬晓风了?”是姬晓凤那还便了,若是另外的刺客,那事情可就严重了。正在奋力进攻的卫士和御林军官为这钟声所扰,攻势登时缓了下来。寇方皋叫道:“司空大人,你领一部份人回宫保驾!”

话声未了,忽见后宫的神武门打开,四骑马冲了出来,随后是一大群的卫士。在宫中御道上驰马,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除非是皇帝、皇子和年高位尊的亲王才特准骑马进宫,现在一出来就是四骑,卫士们和军官们尽都惊骇,除孟神通还在力拼金世遗之外,其他的人都停了手。

转眼之间,那几骑马已来到了御河旁边,第一骑的骑士是个衣服华丽的少年皇子!

寇方皋认得是十五皇子颙琰,乾隆皇帝有十七个儿子,这颙琰的头上虽然还有十四个阿哥,但却以他最得父皇的宠爱,亲信的大臣都知道乾隆有意叫他将来继承大位的。(按:这颙琰便是后来的嘉庆皇帝。)

第二匹马的马背上,却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姬晓风,一个是年约六十左右,两鬓微斑,但却是精神奕奕、满面红光,没有显出些微老态的人,姬晓风被反剪双手,坐在他的前面,一望便知姬晓风已变成了这人的俘虏。寇方皋一见这个情状,比第一眼见十五皇子颙琰更要吃惊,心想:“这是什么人?姬晓风是天下第一神偷,来去无踪,居然也被他捉了!”

第三、第四匹坐骑并辔而行,一男一女,看来乃是一对少年夫妇。

十五皇子颙琰满面惊惶的神色,待看见了寇方皋,方始吁了口气,急忙嚷道:“寇大总管,这位唐先生找你!”接着回头问道:“我可以回宫了吧。”那个被他称作“唐先生”的人微笑道:“多谢皇子陪我同来,既然见了寇大总管,这里的事,我可以自己料理了,皇子你请便吧!”颙琰如遇大赦,急忙拨转马头,随着他的一大群卫士,有一大半跟着他回去,另外一小半却似是不愿错过一台好戏似的,留了下来。

寇方皋见十五皇子和这群卫士来去匆匆,莫名其妙,正想上前请问那“唐先生”是什么人,忽听得姬晓风也在嚷道:“唐大侠,那位就是我的师父,你也可以让我走了吧?”那人点头道:“好,你走吧!”放松了手,姬晓风一个筋斗翻下马来,嘻嘻笑道:“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失手被擒,不过,也还值得,普天之下,古往今来,大约未曾有过第二个同行,能够像我一样,在皇宫内跑过马了!”跟着大声叫道:“师父、师父,你留一点气力,别和那小子打啦!天山派掌门唐大侠来啦!”

寇方皋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才知道捉了姬晓风的这个老头,乃是武林中公推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天山派掌门唐晓澜!

孟神通听得徒弟的叫声,饶是他胆大包天,也不觉心头一震,暗自想道:“一个金世遗已是劲敌,如今又来了一个比金世遗更厉害的唐晓澜,这却如何是好?”金世遗趁他心慌意乱之际,双臂一振,冲得孟神通闪过一边,金世遗倏地便跳出了圈子。

原来金世遗一则不愿在唐晓澜面前露出本来面目,二则以唐晓澜的身份,也绝不会要他帮手来斗孟神通,所以他趁此时机,摆脱了孟神通,拉了厉胜男便跑!

厉胜男在中毒之后,苦战半天,已是精疲力竭,她曾吃过唐晓澜的大亏,在他天山神芒之下,险些丧生,犹有余悸,如今唐晓澜突然出现,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幸而金世遗这时已到了她的面前,才把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厉胜男抓着了金世遗的手,禁不住“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凌霄子这时虽然亦已停手,但还在监视着厉胜男,忽见一团白影,风驰电逐般的倏然而来,还未曾看得真切,那人已拉了厉胜男便跑。凌霄子不知厉害,还想阻拦,拂尘方展,只听得“啪”的一声,已被打了一记耳光!这还是金世遗急于逃走,无意伤他的性命,这一记耳光,只用了三分力道,但饶是如此,凌霄子已是满面开花,现了五道指痕!

唐晓澜一眼就看出了厉胜男,也从金世遗的身法,看出了他就是以前曾在冯瑛剑下救了厉胜男的那个人,但他却不知道这人便是金世遗,心中亦是好生诧异,想道:“我隐居这几年,想不到后辈中竟是人材辈出!这人居然和孟老怪打成平手,实是不可小视,只不知他为何一见了我便跑?”若在平时,他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但现在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救曹锦儿和对付孟神通,因此虽然心有所疑,却也无暇去管金世遗和厉胜男了。

原来唐晓澜已到了少林寺见过痛禅上人,知道曹锦儿被一个不知来历的黄衣人所擒,也知道了邙山大战,各正派的掌门人,几乎都在孟神通的掌下吃了败仗。以唐晓澜和邙山派前任掌门吕四娘的交情,不待痛禅上人请托,便毅然以营救曹锦儿为己任,他从徒弟钟展的口中,知道敌人之中,有一个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白良骥,因此怀疑到那一群黄衣人多半与朝廷有关,于是留下了冯瑛、钟展、李沁梅三人在少林寺协助痛禅上人,而他自己则带了唐经天夫妇,潜入皇宫,查探消息。

唐晓澜在少年时候,曾经和吕四娘入过几次皇宫,自是熟识门路。他本来要径自去见皇帝的,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已经望见了乾隆,乾隆是学过武功的人,甚为机警,一见有个陌生的人影,立即遁入复壁,从暗门逃走,他抓不着皇帝,却抓着了侍立在乾隆旁边的十五皇子颙琰。

宫中侍卫闻声而来,唐晓澜不愿多伤人命,只得表露身份,并显了一手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那班侍卫听说他就是天山派的掌门唐晓澜,早已吓得魂魄不全,何况又见十五皇子落在他的手中,当然更不敢动手,当下唐晓澜就向十五皇子打听,问他知不知道有大捕武林人物的这件事情。

唐晓澜是一代大侠的身份,本来无意挟持皇子作为人质,但颙琰被他一问,却是心惊胆战,生怕唐晓澜对他不利,急忙慌慌张张、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关我和父皇的事,捉人的事,是、是、是寇总管管的,寇、寇总管今晚,不、不在宫中……”唐晓澜听说寇方皋不在宫中,皱了一皱眉头,颙琰连忙说道:“他、他在团城离宫,好在离这里不远,你、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唐晓澜一想,这也不错,有皇子同去,不愁寇方皋避而不见,颙琰为了急于脱身,顾不得宫中禁止骑马的禁例,还叫人给唐晓澜、唐经天和冰川天女都备了马。

姬晓风恰值也在这个时候潜入皇宫,卫士们无一发现,他在琉璃瓦背听得下面有喧哗之声,还影影绰绰的见了许多卫士的影子,似乎正在闹着什么事情,他一时好奇心起,探头下望,也想趁混乱的机会,偷些东西,他瞒得过所有的卫士,却逃不了唐晓澜的一双眼睛,唐晓澜见宫中竟有这等轻功超卓的人物,亦自觉得有些奇怪,当下一记劈空掌,就把他打了下来。

唐晓澜擒了姬晓风,听他一说,始知孟神通亦在那儿,心中大喜,于是将姬晓风也一并携来,来得正是时候。

孟神通有意先试一试唐晓澜的本领,上前迎接,以掌抚拳,施了一礼,说道:“久仰大名,可惜邙山之会,唐大侠不肯屈驾前来,无缘领教。”

他这一揖,以绝顶内功,发出了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因为是以绝顶的内功发出,化猛烈为深沉,丝毫不带风声,但那股寒飙却似暗流汹涌,无声无息的向唐晓澜袭来。

唐晓澜淡淡一笑,回礼说道:“听说孟先生在邙山上大显神通,可惜我没眼福。不过,现在见到了也是一样,要是孟先生不吝指教的话,唐某现在就可以奉陪,见识见识孟先生修罗阴煞功之外的功夫。”

孟神通见他神色丝毫不变,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心中想道:“要是我未曾和金世遗先斗了半天,大约还可以和他打个平手,现在交手,却是必败无疑。”急忙说道:“这里靠近皇宫,咱们若然在此比试武功,恐防惊世骇俗,甚至震动九重,不如另外选个地方,拣个日子如何?”

唐晓澜受了他的一揖,其实也是暗暗感到寒意,不过他的功力深湛之极,所以连孟神通也察觉不到异状。

唐晓澜的内功早已到了诸邪不侵的境界,接了孟神通暗地发出的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竟自感到寒意,亦不禁心中微凛,想道:“这老魔头果然名不虚传,他的修罗阴煞功虽然不能伤我,但我要取胜,看来也不容易。”当下一笑说道:“对啦,孟先生在久战之后,难显神通,理该歇息些时。任凭尊意,随你选择时地,我再领教除了修罗阴煞功之外,孟先生的其他功夫吧!”

孟神通听他再次提起“其他功夫”,即是在众人面前揭破了他已曾用修罗阴煞功暗袭,而且揭破了他不敢即时比斗的真正原因,孟神通禁不住面上一红,他生平自负之极,从来就不曾忍过这样的气,但现在碰到的对手是唐晓澜,尽管他面上一红,几乎就要立即决战,但毕竟还是忍下了。

当下,孟神通想了一想,便即说道:“一月之后,在嵩山少林寺相见如何?据我所知,各派的掌门人还在那儿,咱们的武功优劣,也可以让他们作个见证!”

各正大门派的高手云集嵩山少林寺,孟神通竟敢提出要到嵩山少林寺比武,似乎他已胸有成竹,胜券可操,唐晓澜听了,也不由得吃了一惊。旁人的想法,孟神通这时显然已处于劣势,唐晓澜要是立即迫他动手,纵不能即时将他除掉,最少也可以令他身受重伤,功力大减。但唐晓澜是何等身份,焉肯占人便宜,当下立即答允。孟神通带了姬晓风等人也便马上离开。

孟神通一走,寇方皋更是忐忑不安,唐晓澜面色一端,向他问道:“寇大总管,我这班朋友犯了哪一条皇法,寇大总管要将他们拘捕?”

寇方皋这时哪还敢与唐晓澜对敌,连忙将责任都推到西门牧野身上,恭恭敬敬地答道:“唐大侠请息雷霆之怒,这不关我的事。是西门牧野一人所为,现在他亦已死了。”

唐晓澜“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西门牧野干的好事么?他是怎么死的?”寇方皋道:“就是刚才走掉的、你那位年轻朋友杀的。”怀真和尚打了半天,昏头昏脑,这时才注意到金世遗和厉胜男已经不见,失声叫道:“哎呀,我们这两位恩人已经走了,我还没有向他们道谢呢。不错,西门牧野是年轻那个姓李的杀了的。”

唐晓澜志在救人,不想再与寇方皋为难,道:“既然不是寇大总管要将他们拘捕,那么我可以和他们走了吧。”寇方皋这时宁可掉了官职,也巴不得唐晓澜早走,当然不敢再道半个“不”字。

皇宫后面乃是景山,唐晓澜率领众人,退上景山,从容撤走,卢道璘背着曹锦儿,曹锦儿仍然昏迷未醒。

这时已不用担心会有追兵,唐晓澜道:“曹大姐怎么啦?放下让我看看。”细察脉象,但觉六脉不调,心火燥盛,气息却很微弱,唐晓澜诧道:“曹大姐受的似乎不是内伤,却何以虚弱如此?”怀真和尚道:“她和我们一般,都曾中了阿修罗花的毒。”唐晓澜道:“察这脉象,似乎在不久之前,她曾动过真气,激怒之下,以至昏迷。不单单是由于中毒。”卢道璘道:“唐大侠明察秋毫,刚才那位朋友也是如此说的。”

唐晓澜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所说的那位朋友是否就是刚才和孟神通对敌的那个人?还有,你们既然都中了阿修罗花的毒,却怎的又都恢复了功力?”

怀真和尚道:“不错,就是那个人给我们服了解药的。”唐经天插口问道:“那个人是否和那个妖女一道来的?你们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怀真和尚一愕,反问道:“什么妖女?”华山派的杜子祥最为仔细,他早已看出厉胜男女扮男装的破绽,便道:“哦,你是说使宝剑的那个军官吗?我也怀疑她是个女子。”怀真和尚道:“不管她是男是女,这两个人都是救了我们性命的恩人,可不是什么妖女呀!”怀真和尚生性耿直,幸亏说厉胜男是“妖女”的人乃是唐经天,他才客气几分,要是换了旁人,他可能就要大声斥骂了。

唐晓澜好生纳罕,想道:“如此说来,敢情那‘妖女’还不是坏人?她怎的又无缘无故的屡次与经儿为难?”饶是唐晓澜阅世甚深,见闻过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事,这时却也想不出何以厉胜男忽正忽邪的道理。

唐晓澜再问道:“那么,曹大姐没有服他的解药么?”卢道璘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得很。师姐把解药扔了,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昏迷的。”众人七口八舌,将刚才所经过的情形都对唐晓澜说了。

唐晓澜沉吟半晌,道:“且先把曹大姐救醒了再问。”手指搭着她的脉门,运用天山派的正宗内功,指力直透了进去,帮助她血脉流通,曹锦儿陡然一震,“哇”的一声,一口瘀血又吐了出来,卢道璘连忙将金世遗留给他的那颗解药,塞进师姐口中。

过了片刻,曹锦儿悠悠醒转,卢道璘道:“好了,好了,师姐,你看看谁在这儿?”曹锦儿气喘吁吁地问道:“那两个、那两个……”她“魔头”二字未曾说得出来,卢道璘便接口说道:“那两位救我们出狱,赠我们解药的恩人,不知什么原故,都已走了。”

曹锦儿听了,气得几乎再晕过去,要知邙山派与金世遗之间本来并无仇恨,只不过为了那年扫墓的事情,曹锦儿坚持门户之见,不许金世遗到吕四娘墓前拜祭,因而引起一场冲突而已。如今她虽然极之不愿接受金世遗的恩惠,但毕竟还是吞下了人家的解药。所以,在师弟的面前,要是她揭出金世遗的名字,将金世遗大骂一顿,她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但她又是个极要强的人,这口气只好哑忍。

唐晓澜扶着她走了几步,说道:“这解药果然甚有灵效,曹大姐,你现在觉得如何?”曹锦儿只得点点头道:“好、好得多了!多谢唐大侠相救。”唐晓澜笑道:“这全是那两位朋友的功劳,与我无关。曹大姐,送你解药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一定知道吧?”卢道璘也道:“那人真是一片好心,他见师姐不肯服他的解药,特别给我留下的。师姐,你起初为什么不肯服他的解药,是疑心他的路数不正么?”

曹锦儿尴尬之极,把手一挥,斥卢道璘道:“不要你管!”可是,她可以斥骂师弟,却不能不对唐晓澜交待,她回头一望,见唐晓澜正用着很诧异的眼色看着她,曹锦儿不禁又是面上一红,咬咬牙根,沉声说道:“唐大侠,这人的来历,你何须问我。他是你赏识的人,我听说你还曾经传授过他内功心法!”

唐晓澜心头一震,要不是他修养功深,几乎就要失声叫了出来。心想:“这怎么会?这怎么会?金世遗难道果真还未死么?”他的武学造诣是天下第一人,这时仔细一想,从金世遗刚才所显露的那几手功夫,有两手还可以看出毒龙尊者的家数,虽然已经加以复杂奇奥的变化,但究竟还未曾变化净尽。

这时唐晓澜也是心乱如麻,首先想到的是:“要是沁梅这小妮子知道他还活着,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继而想道:“金世遗和那小妖女形影相随,甚至不惜冒险从我的天山神芒之下,救了那小妖女的性命,这份交情不比寻常!呀,想不到金世遗竟是个用情不专,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品格太差,武功再好也不足取了。呀,金世遗本来不应是这样的人,想来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那小妖女混在一起,给那小妖女带坏了!”唐晓澜虽然甚为爱惜金世遗,但他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对于金世遗他虽然不敢即下断语,观感却是坏了几分。再一想到李沁梅和钟展近来交情日好,终于下了决心:“金世遗欢喜那少妖女就由他去吧,我不必多事再去告诉沁梅了。”

卢道璘等人做梦也想不到那人是金世遗。他们虽然很想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曹锦几和唐晓澜的面色都不大对,谁也没有胆子敢去追问。正是:

来去京华人未识,是仇是友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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