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孩子名字产生分歧之后,雪芝对上官透的恨意与日俱增。因为大儿子很黏自己,所以雪芝特别喜欢他,上官适这名字理所当然给了他,上官显则变成了弟弟。哪知孩子才出生不匝一月,奇迹发生:上官透捏着弟弟的小手摇晃,又指了指雪芝说“娘”之后,小儿子居然嘴里蹦出个“娘”字。上官透摇摇他的手,指指上官适,说“哥”,小儿子又模糊不清地叫了“哥”。所有人都说,很少见到这么聪明的孩子,都为上官透和雪芝感到高兴。雪芝却暗地里越来越敌视上官透。因为,她也学着上官透的方法,让哥哥叫上官透爹爹,上官适发出来的却是“啊啊啊”。都说双胞胎很少能力齐平,总有一个聪明一个笨。看样子,她偏袒的适儿便是笨的那个。

兄弟俩刚生出来后第二天,皮肤由白转红,皱巴巴像猴子。雪芝以为他们病了,还特地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这很正常,过十多天到一个月,孩子便会变漂亮。果然,半个月之后,上官显皮肤渐白,越发有他爹娘的轮廓,而上官适却一直是只小猴子。娘自不嫌儿丑,雪芝别扭地天天抱着小猴子,还喜欢得不得了。这一日,国师府内,上官透抱着显儿,雪芝抱着适儿,聊以后孩子的前途,雪芝终于忍不住问,以后适儿会不会是笨蛋。

上官透笑道:“这还一个月没到呢,适儿当然不会说话。很多男孩一岁都不会叫爹娘呢。显儿如此聪明,已是我们的福分。况且,就算适儿真的不那么聪明,他还有个厉害的弟弟,不是么。”

雪芝想想,点点头,靠过去看上官透怀里的上官显。宝宝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雪芝用食指抠抠他的鼻尖。上官显鼻子一痒,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伸出小馒头般的白嫩小手,握住雪芝的手指,紧皱着眉,像在向雪芝宣战。雪芝终于禁不住笑出声,喜道:“儿子实在太可爱。”然后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这一亲,上官显眼睛居然咪成一条长缝,大大的瞳仁在睫毛的缝隙中闪亮闪亮,像极了在鄙视亲娘。雪芝佯怒道:“好啊,居然敢小瞧你娘亲。”说罢把适儿也丢给他爹,袖子一挽,开始挠显儿的痒痒。显儿立即破功,眼角儿弯弯,咯咯笑出来。雪芝道:“还敢不敢小瞧娘?小笨笨,还敢不敢?”

玩了好一阵子,她才察觉到,上官透一直没说话。她下意识回头看他,却见他满眼温柔地凝视着自己,十分享受这一幕。雪芝有些尴尬:“我很没娘亲样……对么。”

上官透却把俩小孩都晾一边,搂住雪芝的腰便吻上去。二人太久不曾独处,在有些陌生又激烈的亲吻下,有那么一瞬间,雪芝感到心跳停止,但很快缠住上官透的颈项,热情地回应他。

上官透紧握住她的手:“胡闹。”

“嗯?”雪芝眨了眨眼睛。莹黄的灯光下,那双眸子如若皎镜,清澈无冬春。

“芝儿,你是才生了孩子毫无兴趣,我可是闭境自守太久,你能否不要故意……”

“故意什么?”她无辜地看着他。

上官透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还没恢复好,大夫说,最近都不要太亲密较好。”

“嗯。”她又轻轻点头,“我听你的。”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上官透直接坐起来,用力捶捶头,长长吐了一口气。雪芝在后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都没发出声音。她也坐起来,从背后抱住上官透,放软了声音:“官人,我懂的。”

上官透身子僵硬很久,猛地甩掉她的手,不悦道:“我去静一静。”

雪芝在床上肆意翻滚,尽情享受着报复的快感。

与此同时,华山。夜已深,墙上的火把噼啪燃烧着。丰城在大堂中来回踱步,焦躁不安地擦拭额上的汗液。随后,有弟子冲进来道:“掌门,西边仔细搜过,没有看到四师兄。”

“怎么会没有?再去东面找!”

“是!”

一个女弟子道:“掌门,下午我似乎在全真阁附近看到了四师兄。”

丰城道:“我知道他下午在那附近啊。可是,现在他去了何处?”

“不,当时四师兄就在全真阁后面的小屋旁小憩。会不会是他睡沉了,一直到现在都没醒?”

丰城突然浑身僵冷。

“全真阁?”另一名弟子接道,“师妹不知道?下午全真阁起了焚炀赫烈之灾,我们花了半个时辰,才把火扑灭……”说到此处,看到丰城的脸色,再不敢说下去。

“什么,不可能的……”丰城歪歪倒倒跑下阶梯,直往门外奔去。

他如何都不会想到,原以为自己烧死的人,已经溜回了玄天鸿灵观。翌日早上,丰涉还硬和满非月杠上。路过的弟子都投来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还有人煽风点火说两句。满非月用带毒的巴掌抽过去,毙掉几个,便无人敢再多话。最终她忍无可忍,对丰涉怒道:“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丰涉毫无惧意:“我父亲是什么人。”

“我说了多少次,我不知道!”满非月情绪激动地怒吼。

“圣母是知道的。”

“你别再问,我什么都不会说。”满非月转身走开。

“丰业。”

一听到这个名字,满非月瘦小的身躯微颤一下,站住脚步。这两个字也像强力的□□,在丰涉提起的瞬间,彻底模糊了她的眼眶。

“我生父叫丰业,华山前任候选掌门,丰城的亲兄弟,对么。”

“我们不在这里说。”满非月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满非月对自己的定义,从来都是女皇。女皇可以享用很多个男人,却不会爱任何一个。也只有提到丰业时,她才会露出感伤之色。

当年,丰城和丰业曾一起被送到华山派习武,都是上一代辈分高的弟子。丰城是块天生的练武料子,却只想学成离开,逍遥江湖。而丰业资质不高,却从对华山敬慕,勤劳习武,发愤忘食。几年后,满非月加入华山派,成了最小的弟子。起初,同门师兄弟们都以为她个子矮是因为年幼,可三四年后,她身高丝毫不变,大家便都嘲笑她,除了丰业。她因身高限制,许多招式练得很辛苦,丰业会耐心教她,并且严厉制止同门开她玩笑。又过了两年,满非月因修炼毒功,被逐出门派。她自建玄天鸿灵观,研习独具一格的武学心法。丰业依然经常去看望她,和她叙旧。

很快,丰业和丰城同时看上了貌美的大师姐,大师姐欣赏丰业忠厚,俩人成了亲,隔年产下男婴,取名丰涉。从那时起,丰城便对丰业积怨,只求夺取掌门之位,将他们赶出华山。但是,兵器谱排名丰城发挥失常,丰业却大展身手,前任掌门决定让丰业来继承掌门之位。被夺走了掌门位置和心爱女子,丰城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开,到最后竟动了邪念,开始奸盗伪诈机谋中,设计杀丰业。刚好满非月对丰业新婚之事又爱又恨,轻信丰城,以为他只想杀大师姐,而非丰业,便给了他毒药。

然而事与愿违。死的人是丰业,而非他的妻子。丰城挑断了丰涉的手脚筋,以他威胁嫂子,让她隐瞒秘密,并嫁给自己,不然便会要了丰涉的小命。大师姐忍辱负重嫁给他,几次谋杀丰城失败,惨遭毒打,终于忍无可忍,把丰涉托付给满非月,自己一头扎进江中喂了鱼。之后,丰城收敛了性格,为人处事反倒圆滑世故起来。一年后,丰城又纳了个妾,叫白曼曼。他对白曼曼宠爱有加,却从未考虑让她当正房。人人都说丰城一心只念大师姐,对他格外尊重。

又过了许多年,丰城知道满非月不仅收养了丰涉,还将丰涉的手脚筋以蛊接好,心中害怕他来报仇,便私下放出消息说,丰涉是自己抛弃的儿子。因为只是谣言,他自己又不承认,别人也便不敢多问。

当然,满非月并未告诉丰涉,她对丰业的爱慕之情。只是在说这些故事时,她虽没表情,却一直在流泪。这个青肤的古怪小姑娘,第一次真正露出了符合她年龄的眼神。而丰涉从头到尾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到满非月说完,他才轻声问了一句:“我父母,都是怎样的人?”

“你的父亲,是个光明磊落,侠气寡言的人。偶尔……也会有很温柔的一面。”满非月揉揉眼睛,苦笑道,“你的母亲,脾气有些急躁,但说一不二。虽然我一直不喜欢她,但她是真正配得上你爹的人。”

丰涉点点头,不再多言。

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林宇凰和重雪芝在一起吃饭的画面。雪芝一边吃饭,林宇凰一边往她的碗里夹菜,夹的刚好都是她最不喜欢吃的。雪芝耍赖皮放下筷子不吃,林宇凰却理都不理他,一个胡萝卜塞到她的嘴里。她勉强吞下去又使劲拍打他,他才跟一仆人似的讨好说,爹这是关心你啊。当时丰涉看着自己空空的碗,突然意识到,从小到大,似乎从没有人替自己夹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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