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番外九
昙摩罗伽亲自照料, 莲子头年就发芽长叶。
深秋时,曲廊外仍有一池田田的碧荷。
池水清澈,晚霞彻照, 池底一尾尾斑斓游鱼追逐着沉入水中的绚烂光影,凉风拂过, 和銮叮铃。
轩窗半敞着, 引入的活泉水滋润着廊下栽植的花草, 城外戈壁荒草萋萋,庭中依旧花木扶疏,枝叶纷缛。
长廊深处传来一阵说笑声,圆润柔和, 似露珠在荷叶滚动。
昙摩罗伽从堆叠的经卷中抬起头, 目光越过挤挤挨挨的青翠荷叶, 曲廊里落满余晖下花木彼此交错的廓影,一道倩影从融融光影中缓步走近。
她边走边和身边人低语,身上笼着灿烂霞晖, 偶尔粲然一笑, 满院花木都失去了颜色。
花香徐来, 芬芳馥郁。
笑声越来越近, 她挥挥手让仆从侍女都退下去,步入殿中, 走到昙摩罗伽身后,摇摇欲坠, 披帛上连缀的珍珠花球拂过绒毯, 窸窸窣窣响。
昙摩罗伽看着面前展开的经卷。
下一刻,背上一暖。
她和平时一样,展臂伏在他背上, 丰盈柔软抵着他,温软的唇在他颈侧吻了一下,“在看什么?”
今天她身上不止有缠绵的花香,还有淡淡的酒香。
她去参加了一场宴会。
在王庭,几乎家家户户都酿酒。葡萄酒极易变质,唯有冬天冻结的葡萄酒可以贮藏十年不败,味道也更醇厚芳辛,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在冬季冻酒。每年冬天来临之前,百姓会举办一场冻酒宴会,在节礼献上家中最好的葡萄酒,祈求来年人畜兴旺,万事亨通。
瑶英为西域诸州带来种类丰富的种子树苗,大批精于农事、水利的农官和工匠,刚打完胜仗就紧锣密鼓地安排西军帮助百姓垦荒种地,挖设沟渠,鼓励商人经商,派骑兵维护商道,减免赋税,诸州一派欣欣向荣。
成为王庭的王后以来,她也带了不少农书来圣城,请僧人翻译,教王庭人种植适合本地生长的果木。百姓感念她的恩德,恳求她出席今年的宴会,品尝王庭最好的酒,带领他们向神祈福。
瑶英今天吃了几碗酒,回来的路上饮了醒酒汤,酒意散发,人已经清醒了,不过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像踩在棉花团上,软软地贴着昙摩罗伽磨蹭。
昙摩罗伽喉头一紧,抬眸。
瑶英脸上含笑,双颊一抹桃花浅晕,明眸水洗过一样,眼波流转,眸光盈盈,眼角微红,灵动又妩媚。
他没开口,她干脆趴在他背上,伸手去翻他的书。
“从长安带回来的?”
他点头。
天竺佛道逐渐走向衰落,中原佛道却发展蓬勃,他从中原带回来不少汉文典籍,让寺中僧人翻译,佛道本是从西域传入中原,以后,中原的佛道很可能反过来影响西域。
瑶英看了看他翻译的几句佛偈,道:“佛心见性,人人皆能成佛。中原的佛道和世俗伦理融和,更通俗,更容易被百姓接受,传播也就越广。”
昙摩罗伽道:“中原僧人传经,常常以自悟成佛来劝导人向佛。”
瑶英颔首,说:“顿悟成佛可比苦修、禅定要轻松多了,天竺僧人大多出身婆罗门,他们崇尚的苦修、乞食不能吸引普通信众。”
“何为本性?何为佛?”
瑶英下巴枕在他肩上,笑而不语。
昙摩罗伽侧头看她:“怎么不说话了?”
瑶英唇边一抹娇艳的笑:“我才不要和你辩经,辩不过你。”
前几天和他辩经,被他几句话绕了进去,翻了好久的书才想到一句反驳的话,以后再也不和他佛辩了。
她挽着云髻,发间只簪了一枝鎏金银镶嵌珊瑚花树钗,系了丝绦,除此之外,黑鸦鸦的发鬓别无其他簪环珠翠装饰,身上衣着也并不奢华,透出雪脯的薄衫,单丝笼裙,但是一颦一笑间容光焕发,韵味流转,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浓艳雍容。
昙摩罗伽手中还握着笔,情不自禁地抬头,含住她朱红的唇。
她轻笑,舌尖调皮地试探。
他眸色加深,紧紧缠住,她又怯怯地退回去,等他追上来,她笑着轻轻咬了一下,酥麻和刺痛让她的味道愈加浓郁,他紧紧箍着她的腰,不许她退开。
她身上的薄纱和他的僧衣纠缠在一起。
窗外莲叶簌簌轻曳。
瑶英身上绵软,不知不觉往下滑,昙摩罗伽放下笔,抬手抱起她,她顺势坐到他腿上,和他面对着面,衫裙僧衣落了下来。
从外面看,两人身上衣冠整齐。
只有瑶英能感受到昙摩罗伽的僵硬。
她搂着他的脖子亲他,“不许动。”
昙摩罗伽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
瑶英扯下发间丝绦,一圈一圈绑住他的双手,摆动腰身,手从他衣襟钻了进去,不轻不重地轻抚,在他沉默的注视中慢慢放松身体。
她一时无法适应,仰起头。
昙摩罗伽眸光沉沉,紧锁在她脸上,眉头紧蹙,神情隐忍,碧眸深处似有烈焰熊熊燃烧。
天色渐暗,窗前树影浮动。
莲花张开花瓣,一点一点裹住了他。
夜风呼呼吹着,一池莲叶起伏摇曳,激起潋滟的绿浪,忽然一阵狂风袭来,莲叶娇颤,似有不胜之状,须臾,莲盘被风压弯了腰,洒落一蓬晶莹露珠。
殿内,瑶英云髻松散凌乱,面泛潮红,花树钗将坠欲坠,珊瑚珠串挂在发间,轻轻摇晃,双眉蹙着,泫然欲泣。
明明是她掌握主动,不一会儿就承受不住了。
她不受控制地绷直了身体,软倒在昙摩罗伽怀里。
他早已汗水淋漓,碧眸沉静清冷,脸上却氤氲着最原始的欲色,轻而易举挣开手上的丝绦,紧紧扣住方才还在柔软扭动的腰肢,啄吻她汗湿的发鬓,拂开她身上的衣衫,抱着她翻了个身。
莲叶在风中摇摆颤动。
……
他们是新婚,几乎天天都腻歪在一起。一夜缠绵,第二天起来,瑶英腰上又酸又痛,刚走了没几步就扶着腰倒吸一口气。
身后脚步轻响,昙摩罗伽走过来,手心贴在她腰上轻轻摩挲。
瑶英回头,看着他沉静威严的脸,凑上去亲他。
他立刻低下头,加深这个吻,眼睫颤动,像是沉醉其中。
瑶英一笑,轻轻咬一口。
昙摩罗伽舌头刺痛,没有松开嘴,右手紧紧扣住她后颈,继续吻她,从轻柔转为绵密,不容她退开半分。
待唇分时,瑶英心跳如鼓,喘息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我年前就回来。”
她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几下。
昙摩罗伽望着她,一言不发。
她要回西州住一个月,行程很早就定下来了。
瑶英捧住昙摩罗伽的脸,认真地道:“郎君,记得给我写信啊。”
要离开的人是她,却叮嘱他记得给她写信。
昙摩罗伽拿她没有半点办法,抬手拂开她颊边的发丝,沉声道:“早点回来。”
瑶英响亮地答应一声,“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昙摩罗伽轻轻地应答着,手却揽在她腰上,半天也没松开。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别扭劲儿。
瑶英也舍不得走,依依不舍了一会儿,狠狠心推开他,“我走了,别送我。”
她出了殿门,绕过长廊,眼角余光看到满池莲叶,脚步顿住,回头。
窗前一道挺拔的身影,毡帘半卷,他立在窗边,直直地望着她。
瑶英心里发紧,很想告诉谢青他们她不走了,明年再回西州。
脚步刚探了出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摇摇头,朝昙摩罗伽挥挥手,狠下心肠,转身离开。
昙摩罗伽凝眸望着长廊尽头,垂下眼眸。
一地日光,她已经走了。
……
翌日,昙摩罗伽睁开眼睛,枕边空荡荡的。
他出了一会儿神,起身处理公务,很快就处理好了当天的要事。
殿中静谧无声。
她走了以后,周遭愈发空寂,连池中莲叶的长势也不如昨天生机勃勃。
他接见大臣酋长,颁布政令,召集僧人,询问译经的进度和寺中改革的事,指点了几句,一直忙到夜幕降临。
缘觉送来一堆等待批阅的奏疏,王后回娘家,王可以集中精力处理这些积压的琐事了。
昙摩罗伽秉烛批阅奏疏,烛火映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回头,瑶英用的小几上整整齐齐。
她要是在的话,小几永远不会整齐,要么几本书倒扣着,要么纸笔摊着忘了收。
他们的书案原来是拼在一起的,他不抬头也能看到她坐在自己身边,看着看着就容易走神,或是做起别的事。她让人把书案挪开了,改成背对着,两人可以心无旁骛地忙自己的事。想问他什么,或是累着了,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他背上。
不知道她今晚宿在哪里,白天赶路辛不辛苦。昨晚应该克制些的,可是知道她今天要走,想把人留下,忍不住折腾狠了。
一个月。
她回来的时候,庭前应该积有几尺厚的雪。
昙摩罗伽收敛神思,低头,继续整理奏疏,都是积年的琐碎事情,得整理出一个章程来。
门前脚步轻响,缘觉捧着一封信进屋:“王,王后的随从送来的。”
怎么刚走就送信回来,出什么事了?
昙摩罗伽皱眉,接过信打开。
夹带有一缕甜香的丝绦掉了出来,落入他掌心。
这条丝绦,正是昨晚她用来绑住他的双手,不许他动弹的那条,他后来把丝绦蒙在她眼睛上,她泣不成声,手攀在他肩膀上,要他慢点。
昙摩罗伽握住丝绦,展开信纸。
纸上只有一句话。
法师,好想你。
昙摩罗伽抬起头,眺望窗外黑魆魆的夜穹。
他吩咐缘觉:“你出发去西州,接王后回来。”
缘觉一脸茫然,王后今天才走,一个月后回来,他用不着这么快准备迎接王后。
“现在就动身。”
昙摩罗伽道,不容置疑。
王说什么都是对的。缘觉不敢反驳,呆呆地喔了一声,告退出去,收拾行囊,直奔西州。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经文的讨论参考《心性论》相关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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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到一个《月明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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