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 手中的笔抖出几点污迹。我低头看看毁掉的画像,慢慢揪起来揉成一团, 对燕飞道:别急着大声嚷,皇上与燕王之间可能有所误会。你先跟我说清楚,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燕飞抡起拳头,狠狠锤了几下胸口,勉强镇定下来:“具体情形不清楚,今早殿下进宫后,我与燕九照例在外等候,突然有个太监过来悄悄对我们道:‘快回去报信,燕王被皇上囚禁了!’我们一时都懵了, 结果没来得及多问, 那人已经离开。我和燕九商议后,决定无论真假先回来报信,燕九去天御府,我来这里!”

我在房中匆匆踱了几步, 忽问:“燕飞, 没有通传,你怎么进来的?”

燕飞迟疑地指指东面院墙:“事情紧急,我就……”

我道:“你再原路回去,告诉陆长史和杜司马,我进宫探听消息,天御府没得到我的传话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燕飞呆了一下, 疑心道:“殿下这么说,岂不是等于让天御府听你指挥?万一这期间燕王殿下出什么意外,谁能担当得起?”

“我担着!”我断然道,“你告诉天御府的人,若是燕王有不测,我凌悦这条命等他们来取!”

燕飞却仍然不动,把头转到一边,不服道:“我们殿下关系魏国江山社稷,他真有事了,到时您十条命也不够赔……”

我冷冷指着门口,喝道:“不相信我,还来报什么信!不如立刻滚出去!”

燕飞毫没防备,被我粗暴的态度惊退一步,面孔立时紫涨,呐呐道:“谁……谁说过不信你?”

我冷漠地看着他:“我知道燕王帐下多得是能人猛将,除了燕王的谁都不服。因此还有一句话,麻烦同样替我一字不差地转达:如果燕王事先有所安排便罢,如果谁都预先不知情,你们天御府哪个因为擅自行动坏事,不妨自毁面容,准备好棺材给自己收尸。因为你们没脸再见燕王!”

燕飞的眼神好象第一次认识我一般,他迅速低下头,声音仿佛被什么压迫着,出奇地拘谨:“谨遵殿下教令,燕飞告退。”

他出门后,我回头对裴潜道:“小潜,暂时不要告诉燕七,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裴潜立刻道:“我知道。”又抬头看看我,“你没事么?进宫的时候可不能这样,你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皇上见了也会心惊吧?”

我微微笑了笑,揉一把他的顶发:“放心!你也小心,这个奸细可能武功不底,别让他伤了你们,不过也别让他跑了。”

裴潜若无其事地躲开我的手,转身出门。我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想起裴潜的话,于是改揉自己的眉梢,自觉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厉声道:“来人!本王要更衣入宫!”

我穿着朝服从正门进宫,不想早朝已经开始散了,官员们陆续从大殿退出,面色都较为凝重,显然意味着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看见周玄第一个走下台阶,于是上前拱手道:“周大将军。”

周玄冷淡地回礼:“越王殿下,来得晚了。夜半求见皇上,理应先行通传,若是人人利用私权入宫,禁军岂不成了摆设?皇宫的安全谁来保证?”

我本想解释几句,又觉得没有必要,只道:“晚辈受教。”

周玄看我一眼:“殿下的伤不重吧?”

我微愣:“没有大碍。”正在回味他话里的意思,周玄已经走得远了。有人在身后拍了拍我背,我回过身,脱口道,“阿干!”

宇文灵殊似乎很为见到我高兴,可是马上又严肃起来,朝我摆了摆手:“这边。”

我跟他来到太极殿旁的一间朝房里,宇文灵殊悄悄道:“子悦,你想知道今天早朝的事吧?”

我不觉拉住他:“果然是在朝堂上发生的?阿干不妨详细说给我听。”

宇文灵殊看看自己的衣袖,眼神复杂地笑了一下:“别急,我马上说给你听。”

原来今早从并州赶来的人有两路,一路自然是李恭时与乔云,另一路却是逃过李、乔二人视线,冒死从太原赶回的一名守将。等到李、乔二人发现后急行军赶回洛阳,仍是慢了一步。那名守将被带到江德面前,极力控诉两军争斗的惨烈,坚决否认并州有谋反之心,说太原的冲突全由江原军队挑起,他们是不得已应战。太原郡守因为不肯屈服而被杀,被捕的两名将领也都是因为被逼承认是受晋王指使而谋反,才保住性命。

江德听后立刻传江原进宫问话,恰在此时李、乔二人也押送两名将领赶到洛阳,不知情的情况下详述了事情经过,并让曹扬、李蔽俗髦ぁ?墒墙乱讶黄鹆艘尚模谒囊辉俦莆氏拢苎铩16蓖品惹翱诠分赶蚪翘踊氐哪敲亟缁ぁ

江德问清一切后再次勃然大怒,指责江原手段卑鄙狠毒,对亲生兄弟下此狠手,当场命人将他关入宫中一座无人的宫殿,并严加看守,不得让他与外界接触。

我听了宇文灵殊的叙述,问道:“燕王现在被关在哪儿?”

宇文灵殊想了想:“好像是永福殿?”

我稍稍放心,那是江原过去在宫中的住所,看来江德只是发怒而已,实际并没有打算怎样处罚江原,于是又问:“这些都是在早朝之前发生的事,阿干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宇文灵殊低声道:“实际上今日早朝,尚书以下人员都不得参与。一些消息灵通的老臣早已从皇上贴身内侍口中听说了此事,我从他们商议的只言片语,又结合皇上在殿上所露的口风,大体猜到是这么一回事。因为燕王没出现在早朝上,皇上言语间又有安抚晋王之意,最后还澄清了运送兵甲一事皆出于误会,决定不再追究。”

我叹道:“大概皇上他太急于让晋王消除谋反嫌疑,以致于有些偏听偏信了。”

宇文灵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忽然反握住我的手腕:“子悦,你要插手么?我劝你不要去,皇上此事怒意当头,只怕会迁怒你。”

我奇道:“阿干何必如此紧张?我没去过并州,如何插手?我只是想去见见皇上,顺便问他有无其他安排,毕竟燕王大婚在即,这是牵动朝廷的要事,我不能不过问。”

宇文灵殊不自然地放开我:“你要小心。”

我对他报以一笑,离开朝房,急急去找上官皇后。上官皇后听说后十分震惊,忙道:“我马上去换朝服,求皇上宽恕燕王。”

我谢过她,又匆忙来到江德所在的显阳殿。片刻后内侍引我进门,结果还未到书房门口,已经听到江德怒气冲冲的声音:“温继你说!朕该如何做?”

温继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不然,臣安排大理寺与御史台……”

江德更怒:“大理寺御史台!朕不要再听到这两个地方!上次是韩王,这次是燕王晋王!朕的儿子难道一个个都要交给他们去清查?”

温继为难道:“臣知道这次事件太过棘手,晋王无罪,燕王就要获罪;若是燕王无罪,晋王就脱不了嫌疑……皇上,这要彻底查清来龙去脉……”

江德猛地将什么从桌上拨到地下:“谁告诉你朕要查清楚?朕宁愿永不清楚!”

我走进去,江德脸色可怕:“越王,你是来给燕王求情么?朕不会答应,你趁早死心!”

我连忙跪地,双手捧上一道奏章:“不是,臣只是来问,何时可以去东海训练水军。”

江德略略意外,他接过奏章,并不打开,只问:“你想什么时候去?”

我低声道:“不知皇上预备怎样处置燕王,还会不会为他纳妃?”

江德眼中充满警惕,冷冷道:“朕只是将他禁足,何时说过要取消婚礼?”

我俯身一拜,道:“那臣想越快越好,最好在燕王的婚礼第二日就动身。”

江德审视地看着我的眼睛:“越王,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沉默半晌,最后道:“臣觉得,以后还是将心思都用在军务上比较好。”

江德仍是那般看着我:“好,男儿当以事业为重,这是朕今天唯一感到高兴的事。刺客的事如何了?”

“正在全力搜捕。”

江德微微点头:“很好,朕会准你的奏。你去先处理刺客的事,接下来朕再与你详谈水军的事。”

我谢过恩,又小心道:“不知臣能不能去见见燕王,这次搜捕刺客,也许会涉及天御府。”

江德冷冷道:“不必问他,朕准你进入搜查。燕王在成婚之前,任何人都不必见!”我只得遵旨退到一边。

不多时,人传上官皇后到,她穿着正装朝服对江德庄重下拜:“陛下,大婚前作此举动不吉,臣妾求陛下宽恕燕王,放他回天御府,一切等纳妃仪式之后从长计议罢。”

江德扶起她,温言道:“皇后误会了,朕也是迫不得已,这是在保护燕王!不如此,事情会越发不可收拾!”

“臣妾想去永福殿看看,是否需要添置用品。”

“朕会叫人添置,皇后现在不适合见他。不过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江德说着道,“来人,送皇后回宫歇息。”

上官皇后无奈地低头,江德又温柔地与她耳语几句,忽听内侍又传:“贵妃娘娘求见。”江德听了面色微沉,“皇后,是你告诉了贵妃?”

上官皇后道:“萧贵妃是燕王生母,臣妾自然要告诉她。”

江德叹一口气,转眼间萧贵妃已经进门,走到他面前道:“陛下,不知道燕王犯了什么罪?”

这是个眼神坚定的女子,看上去不苟言笑,她未穿宫装,只着了一件寻常深衣,可是干净整洁,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

江德肃然道:“燕王陷害亲弟,挑起军队内斗,朕已经将他禁足。”

“臣妾要去见他,问问他是怎样谋害兄弟。”

“燕王不能见任何人。”

萧贵妃静静道:“既然皇上未定他的罪,为何臣妾见不得自己儿子?”

江德一怒:“朕不准!”

萧贵妃不为所动,跪地道:“请皇上准许。” 上官皇后见状也跪下一同求情。

温继劝道:“皇上,母子天性,您就让他们见一面罢。”

江德哼一声,只得挥手默许,又道:“不能太久!”

萧贵妃平静站起来,看向我:“你是越王么?随我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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