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推开我, 擦着我身边疾步走出卧室。不多久到几个内侍的声音尖叫:“公主殿下!别伤了皇后娘娘!”

江原一惊,飞身抢出门去, 大叫道,“姑母!”

我走到大殿门外, 只见平遥公主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剑,江原正护在上官皇后身前左躲右闪:“姑母住手!”又对小太监们道,“快护送皇后离开!”

上官皇后满面泪痕地跪在地上:“姐姐,您杀了我罢!云儿对不起您和周大哥!”

平遥公主似是被这个名字刺激,神情越发凄厉,她冲开了内侍们的阻拦,一剑挥向江原手臂。我不觉叫道:“小心!”

江原拉着上官皇后躲开:“凌悦, 快抢下姑母的剑!快!”

我走到平遥公主身后, 她忽然回头,恨然道:“连你也要帮她!”

我微怔,她已经挥剑向我劈来。我心中伤感,并没有躲。江原怒喝道:“凌悦!躲开!”

我侧了侧身子, 抱住她的手臂, 手指弹向剑身,长剑向后飞出,落在地上。平遥公主飞快转身,反应敏捷地撤了一步,然后双掌拍向我胸前。我只觉全身一震,胸口接住了她的掌力。

平遥公主收住了招式,她吃惊又迷茫地看着我, 直到看见我嘴角的一丝血迹,她狂燥的神情渐渐消退,迷惑地歪起头问:“你,为什么不躲呢?”

我走上前去,低头紧紧抱住她,觉得泪水充满了眼眶。

她没有推开我,安静地被我抱着,最后痴痴地道:“你到底是谁呢?”

我轻轻道:“母亲,我是你一直想念的稚儿。”

她抬头,似乎听不懂我的话:“我也有一个稚儿,今年十岁,大概这么高了。”她放开我,用手在空中比划。

我点点头,泪水差点流下来:“我见过,他很讨人喜欢。”

“真的?”她惊喜道,“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说着茫茫然回头,“原儿!”

江原已经派人将上官皇后送走,走过来勉强笑道:“姑母,我都听到了。”

“你去跟你父皇说,带我去找稚儿罢!”

江原看向我:“这个……姑母应该先问问别人能不能带路。”

平遥公主热切地望向我:“这位将军,你可以带我们去么?”

我低声道:“他在山里拜师学艺,不能受人打扰,等到学成才能回来见你。”

江原亲热地扶住她,带她走进大殿:“姑母,你不能着急。稚儿的师父很严厉,你如果去见他,师父发了怒,将他逐出师门,那时稚儿定会怪你。”

平遥公主似懂非懂地点头,急忙道:“我不去,我等他。”

江原示意我等在殿外,亲自将平遥公主送到后殿,许久才一个人出来,舒了一口气:“姑母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说着责怪地看我一眼,“叫我怎么说你?就算姑母功力散了大半,掌力也不可小看,万一……”

他转身,用力抹掉我嘴角的血:“下次不准这样,否则你别再见她了。你和姑父太像,我早料到姑母见到你容易情绪失常,不想这次还多了上官皇后。”

我默然片刻,缓缓道:“难道母亲早就知道,是上官皇后当年把父亲有玉佩的事告诉了赵焕?”

“也许吧,其实姑母过去对上官皇后还好,对梁王才是极度厌恶。”

“有什么缘故?”

江原负手道:“梁王当初与父皇处处作对,似乎因此耽误了援救扬州,结果被南越抢得先机,父皇的援军被半路拦截,苦战几日后才得以到达。那时姑父已经殉国,姑母也抱了必死的信念,后来被父皇硬生生救回。得知这件事后,自然不能原谅梁王。”

我吐一口气:“先不想这些,来日方长,母亲也许会慢慢认出我的。即使认不出,让她觉得稚儿没死也好。你还去皇后那里么?我要先回府了。”

江原微笑道:“这么想最好。我也回府,时辰还早,何不去我府上坐坐?”

“不去。”

“去吧,长龄他们都念着你,中午一起聚聚不好么?”

我横他一眼:“念我?杜司马巴不得把我念去东海,程雍则巴不得我回南越罢?”

江原笑:“你对他们有偏见。”

我哼道:“本王很忙,无暇应酬。”

江原瞧瞧我的步子,转头看天:“越王殿下,其实我想说,你总不能这样去见那些南越密谍,还是乖乖在家养到称帝大典罢。”

“混账!”我不顾身上不适,脸色阴沉地追上他,“原来你是早有预谋!”

江原无辜道:“冤枉,越王殿下怎能将我想得如此阴险,我只是临时起意而已。”

我恨得想吐血,抓住他厉声道:“你……你……”

江原见到我脸色,神情有些担忧:“你不会真的被姑母伤了罢?还是跟我回府,让凭潮看看,别又旧伤复发。”他不由分说,半扶半抱起我,“你不能骑马了,我们从西园后门走,直接出宫,回去后再派人知会你的护卫。”

我挣开他,冷冷道:“少装好人,我自己能走。”

江原笑道:“我是真的担心,不想让你冒险,又觉得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于是按捺不住了。这样一举两得,不是很好么?”

我唾弃:“去你的一举两得!”

好不容易挨到西园外的甬道上,我终究还是听从了江原的建议,坐上他要来的马车,一路拐进天御府的偏门。车上,江原趁我不注意,不怀好意地撩起我衣摆:“越王殿下,我家澡盆很大,很适合两个人沐浴。”

我急忙揪住自己衣服:“去你的!”

他转过身去笑:“越王殿下,你衣服脏了,这样很容易被看穿,沐浴完换上我的衣服翻墙回去罢。”

我瞪他:“不需要!”

夜幕降临,我一脸阴霾地穿着江原的黑衣跃上院墙,然后小心跃回院子。江原蹲在墙头,笑眯眯地道:“越王殿下,早点睡。明日我还要来看好戏。”

我停住脚步,警惕道:“什么好戏?”

“我打赌明天晋王定会有所表示。”

我哼一声:“这个我也料到了。不过你来做什么?此时李恭时和乔云将军已经上路,你出现在我府里,不会更加刺激晋王?”

江原满脸阴险的笑容:“你府中有探子,我不放心你一人对付他。”

我转身道:“谢了!我暂时不想打草惊蛇。如果燕王殿下是想为自己下一步行动打底,也许本王还能同意你来旁观。”

江原一笑:“就这么定了。”

我看也不看他,迅速离开他的视线,来到自己的寝殿。

只见房中已点起了蜡烛,燕七靠在椅上打盹,却不见裴潜。我不好意思再打扰燕七,便问门外的侍从。原来裴潜早上醒来后一直闷在房里看书,晚饭后说要自己走走,燕七见他只是去寝殿旁的花园,便没有跟去。

我从寝殿外的月门穿过去,走进那座极小的园子。此时月亮已经斜斜升起,照在园子中央的水塘里,映出粼粼的微光。裴潜正背着对我,静静坐在水边的一块岩石上,身体缩得很紧,好像包裹在他周围的,不是暮春的暖风,而是一片冰天雪地。

我朝他走过去,他恰在此时回头,对我脆弱地一笑:“回来了?”

我点头,又小心看着他道:“皇上已经免去了孙膺的官职,我想不久就可以制裁他了。”

裴潜脸上没有什么起伏,又重新望着水面,淡淡道:“哦。”

我走到他旁边坐下:“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

过了一会他道:“没有,我觉得跟平时一样好了,还看了很多书。”

“什么书?”

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像是在回忆:“战国时有个范雎,受到常人难以忍受的侮辱,最后成了秦国的丞相,远交近攻,助秦国震慑天下;汉朝时还有韩信,也是甘愿忍受奇耻大辱,后来成为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我摸摸他的头,涩然道:“对,真正有志气的人,不会因为一时之辱而放弃,会用自己的成就反击所有曾轻视他的人。”

裴潜眼中亮了亮,反射进淡淡的月光:“我也能做到吧?我也能像他们一样。”

我肯定道:“能,你会比任何人都出色!”

裴潜忽然转身抱住我:“凌悦!”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以前说过把我当兄弟吧?可是我过去总不愿这么叫你。现在……我还配做你的兄弟么?”

我责备道:“什么话?不管你当不当我是兄长,我总会把你当弟弟的。”

裴潜的身体颤抖起来,他呜咽着抱紧我,轻声道:“哥……大哥!”

我也抱紧他,动容道:“小潜,大哥最大的错误,就是没能保护好你,以后我不会再犯了。”裴潜猛摇头,我替他擦掉泪水,认真想了想道:“小潜,称帝大典过后,我可能去东海一趟,你想不想去那里帮我训练军队?”

裴潜有些疑惑:“我可以么?我水性不好,也不了解水军作战,我……”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咬紧牙关。

我让他抬起头看我,断然道:“我说可以!你已经有了带兵经验,去训练一群新兵应该没有问题。水军作战并不难,我会教你。”

裴潜眼中燃起微弱的希望,他淡淡地笑:“好。”我鼓励地拍拍他。

那晚我与裴潜睡在一起,为他讲了许多朝中的事,包括孙膺与晋王的关系。裴潜无声地听着,不久翻身睡了。我看着他瘦削的脊背,总觉得裴潜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可是又难以说清。直到晋王府不出所料地派司马杨治和前来拜访,才证实我的感觉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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