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看见武佑绪身后跟着一名身着军中便服的青年,见江原走得远了,便拱手相问:“恕我无礼,不知这位是谁?”

那青年忙还礼:“在下萧靖,是府中参军。”

武佑绪边走边笑道:“怀安早有心与你结识,今日总算有了机会,你们两个年纪相仿,正该多聊聊。”

萧靖微笑道:“代承兄自从南越归来,三句中倒夹着两句提到你,今日总算见了尊容。听说凌公子颇通武略,在下正想请你指教。”

我淡淡一笑:“不敢,武大哥谬赞,萧参军不要当真,若蒙不弃,咱们坐着闲话几句倒是可以的。”

萧靖笑道:“凌公子不需谦让,你一入府中便居主簿之职,若无过人之处,殿下怎会对你如此赏识?”

我有些无奈地笑道:“惭愧惭愧,在下初来乍到,实不配这主簿的职位,殿下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萧靖目光一闪:“听说凌公子是南越人,却曾试图刺杀南越凌王未果,后来为殿下所救,又宁死不肯跟从。如今凌公子欣然受封,不知是最终被殿下威仪所折服,还是从一开始就欲擒故纵?”

我眉头一皱,淡淡向他道:“为了一官半职使尽手段的事,我不屑为,至于此中缘由却不足为外人道了。萧参军若是纯粹好奇,待日后熟识,我或者还愿意告诉你。”

武佑绪责怪萧靖:“子悦刚来,你这样直言质询,岂是待客之道?”

萧靖却笑向我道:“在下不过稍加探询,还望凌公子不要见怪。”

我笑道:“萧参军真是风趣,不过初次相识,言语就这样直率,在下还是有些见怪的。”

萧靖神情敛了敛,拱手道:“改日一定专来致歉。”向武佑绪道,“小弟先行告辞,就不扰二位叙旧了。”

武佑绪拉住他挽留:“何必急着走?”

萧靖笑道:“已经惹人见怪,多留便无趣了。”说罢便告辞离开。

武佑绪见留不住他,便回头向我解释:“怀安只是不明其中原委,他对你并无恶意。”

我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他不过有些不服罢了。”

武佑绪忙道:“怀安他并非没有容人之量,等日后相互熟悉了就好。”

我微笑道:“武大哥别忙解释,我不会放在心上。萧靖能与武大哥相厚,必然不是营营之辈。倒是你们殿下让我一步登高,不服的定然不止萧靖一人,言语讥诮还在其次,故意刁难怕也会有的。”

江原的得力下属恐怕都听说了我这号人物,我却还不知道他笼络的人才都是些什么品性,萧靖的存心试探还算客气,谁知道其余人会怎么做?我不得不防。

武佑绪听了也担心起来:“我倒没想到此节,你之前没有半点功劳,刚刚进府就比多数人职位要高,确实会招来议论。不然我禀明殿下,让他将你曾是海门帮当家的身份公布?收服海门帮是一大功劳,他们明白后就不会多说了。”

我笑道:“海门帮是殿下在暗处的势力,怎可见天日?我将担心说给武大哥知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武佑绪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向殿下暗示一下也好,免得引起误会。”

我正是这个意思,连忙道:“多谢费心。”接着问起他近况,武佑绪都欣然作答,不出几句话便恢复了往日的熟稔。

向东经过几处宫殿庭馆,终于到了江原所说的弘文馆。这里四周都有高墙围绕,外面看起来庄严肃穆,进去后才发现更像一座小型园林,馆内楼阁高耸,回廊水榭迂回蜿蜒,东面和南北两面各有一座宫殿,呈月形分列。

武佑绪介绍说,这里完全依照江原幼时在宫中的居所样式而建,南殿藏历朝典籍,北殿收放本朝各类文书章程,也是府中主簿办公之所,东殿偶尔作待客之用,我的住所被安排在东殿第二进的小院内。

刚进小院,站在回廊下的一个小厮立刻迎过来问道:“可是新来的主簿大人?”

我道声“是”,他便我引到北面的一排房前,将书房、卧房和正厅一一指给我看。我见房内布置得当,谢了他几句,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一直在这馆内么?”

那小厮不慌不忙回礼,答道:“小人鸣文,一直在弘文馆当差,殿下前日特地命我负责照顾大人起居,大人有何事只管吩咐小人去办。”

我又问:“你平时都做些什么事?这里只有你一人照料么?”

鸣文道:“回大人,小人负责管理南北两殿各类书籍,殿下在东殿待客时,也会端送茶水。洒扫的奴婢不算,整个弘文馆共有我和鸣时两人。”

我笑道:“辛苦你了,这里没什么事,你下去歇息吧。”鸣文便向我和武佑绪各施一礼,告退出了院门。

我皱眉向武佑绪道:“武大哥,这小厮谦恭有礼,又在弘文馆内,一定是个通文墨的。叫他来照顾我起居,会不会委屈了些?”

武佑绪笑道:“这有什么?你是主簿,照顾你分所应当。原来的主簿曹大人上了年纪,经常告病,现在的汪主簿是从功曹借调的,你来了正堪其用,他们巴结还来不及呢。”

我不在乎地笑了笑,走进卧室,见里面窗明几净,收拾得十分整洁,在床边坐下道:“武大哥若没有事,咱们便多聊一会。”

武佑绪意外:“你不去别的地方转转?司马大人今天也在,正好带你去认识一下。”

我微笑道:“他与殿下有要事相商,不便打扰,而且小弟走得累了,精神不济,不如改天再专程去拜访。”武佑绪听了,忙让我留在馆内休息,说等我精神好了再来。

我叫来鸣文,让他带我在馆内转了一转,发现南殿藏书十分丰厚,虽然比不上南越宫中数量庞大,却有不少不常见的孤本。在北殿见到鸣时,问了些日常公务,顺便携回几本记叙当今政要的书籍。

本来只为打发时间,谁知翻了几页,不由得心生叹服。书中不但提到北魏本国的优劣形势,而且也对周边国家的军政进行了剖析,其中关于南越形势的分析,就连我也找不出大的错处,而关于北赵地形的某些记述,有些却是我所不知道的。

这样一边翻看,一边与自己以前所知相互参照,不知不觉竟看得入了迷。直到鸣文送来午膳,我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本。

鸣文看一眼桌上的书,似乎不经意道:“馆中还藏有一本更为详尽的《天下政要》,大人若想看,小人便帮您取来。”

我笑道:“多谢你,不知这些书都是哪位高人编著,读罢令人受益良多。”

鸣文道:“《天下政要》由府中长史陆大人主持编修,大人手中这本《形论》是司马大人的手笔。”

我微微叹道:“二位果然都有经世之才。听说杜长龄当初隐居山中,燕王殿下三月之内亲自拜访二十余次,终于将他感动,答应入府效力。由这本《形论》便可看出,杜司马确实在全心辅佐。”

鸣文笑道:“司马大人原本以为拒绝几次殿下就会放弃,哪知殿下契而不舍,一直到他肯答应出山。如今司马大人与殿下的关系亲厚非常,隔几日就要深谈一次,人家都说其实是司马大人为了多与殿下交谈几次,才想出这屡屡拒绝的法子。”

我听了也不由笑起来,又问道:“听说陆子庭陆大人是在流放人犯中被发现的,可是真的?”

鸣文道:“是的,当时殿下听说陆大人因为私用官银被流放,连夜追出城外百里,用皇上钦赐的金牌将他救回,又千方百计为他洗脱了罪名。”

我轻轻点头,心想江原虽然以绝情冷酷著称,对待有才能的下属却不惜屈尊降贵,就连犯了罪的人都能重用,果然不负求贤若渴的盛名。这样唯才是举,也难怪府中有这么多忠于他的人才了。

吃过饭,我让鸣文收拾了碗筷退下,本想再看看剩下的几本书,却听到院门口有人说话。我走出卧房,正见到凭潮笑眯眯地进客厅来。刚要问他为何这么高兴,凭潮已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推到了我面前:

“凌公子,殿下命我将这少年带来给你看看,如果不对我再拿回去换。”

那少年两手垂在身侧,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住我,那副恨不得要将人生吃的小样儿,不是那小畜生是谁?

我早笑着将他拉到我身前,伸手在他头顶狠揉一把:“怎么样?我说过要救你出来的,没等急罢?”

裴潜偏过头,愤怒地看我一眼,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向凭潮道:“什么时候救出来的?怎么点了他的穴?”

凭潮无奈道:“你问他好了!这小崽子见人就乱抓乱咬,不点他穴我这身衣服又保不住了!”

我将裴潜搂过来摸摸他额头:“这孩子前些天还病着,不知道现在好了没,你闭住他穴道不是让他病情加重么?”

凭潮白了我一眼:“他那点病早让我一剂汤药灌好了,你还是多操心教他点道理罢!真怀疑这小崽子是狼养大的,人话都听不进去。”

我嘿嘿一笑:“凭潮小弟,医术我不如你,这收服人心的事你就不行了,他偏偏就听我的话,”拍拍裴潜肩头,“对吧?小潜。”

裴潜斜了我一眼,转头一口咬在我手臂上。我冷不防惨叫一声,急忙将他推到一边,脱口骂道:“小畜生!”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

凭潮在一边笑得眼泪流出来:“凌公子,你这本事我算是见识了,小崽子可真听话!哈哈……”

我面色微赧,嘴硬道:“那是我忘了说不准咬我!倒是你们,救回来也不给他换件衣服。”

凭潮笑道:“衣服有的是,他自己不换有什么办法?我可不想再被咬一次。”说着扔给我一个包袱,“喏,都在这里面,你慢慢给他穿吧。”

我提醒道:“你先帮他解开穴道。”

凭潮坚决道:“不行。他点着穴都咬你,放开了还了得!”

我看一眼裴潜,见他埋着头,将脸朝着另一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便道:“我心里有数,他不会再咬我。”

凭潮很不信任地看了看裴潜:“你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时期,气力比以前还不如,可别给他弄出伤来。”

我笑道:“他是我要救的,怎么会伤我?再说内力没了技巧总还在,小崽子打不过我。”

见我一再坚持,凭潮只好走过去对裴潜道:“小子,这位凌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现在伤得很重,你若不想他死,就不要向他动手。万一伤了他,我不会饶你,知道么?”

裴潜仍是埋着头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凭潮不高兴地嘟囔一声,帮他解了穴。裴潜微微晃了一下,还是站着没动。

凭潮笑道:“这会倒是安分了。”临走前向我道:“我回去复命,晚上再来帮你扎针。”

我笑道:“代我向燕王殿下道声谢。”

目送他出了门,才走到裴潜身边,将包袱塞到他手里:“我叫人帮你打盆热水,你换换衣服罢。”

裴潜搂紧了包袱,没说话。

我不高兴道:“怎么啦?点穴点哑巴了?救了你连句谢也没有,还咬我让别人看笑话,真是忘恩负义!”说着伸指使劲在他额上一戳。

裴潜的脸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我看清以后,不由得愣了,小畜生居然在哭!

我心里有些慌,忙拿衣袖往他脸上擦。

裴潜后退一步,气嘟嘟地抬头看我,脸上的眼泪还挂着:“你滚开!”

我笑道:“你叫我滚就滚,却又哭什么?”

裴潜拿破烂的袖子抹一把脸:“谁,谁说我哭了?”

我摇头笑道:“没,没人说你哭!不过是有人垂着头,也不知怕人看见什么。”

裴潜怒道:“你,你!”抬起手似乎要出掌,却又硬生生放下。

我收起笑容,拉住他认真道:“是不是以为我骗你,所以一直生气?其实我恨不得立刻救你出来,可惜没有那么大能力。你要咬我才能解气,不妨再咬几口。”

裴潜抬头看看我,又低下头:“你的伤真的那么重?”

我又揉他脑袋:“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还真单纯。”

裴潜脸立刻涨得通红,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看别人比你可信!”

我心虚地笑笑:“现在知道我没骗你就好,你可要记着咱们的约定,从今以后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停了一下,见裴潜没表示反对,便继续往下说,“首先你要弄清楚这是燕王帅府,不能对这里的人敌意太重。还有我现在在府中担任主簿,以后我做什么你都要在一边看着,边看边学,懂了?”

裴潜脸上的表情像是很不情愿,考虑了一下,目中突然露出凶光:“我暂时听你的,但是如果你想害我,我一定杀了你。”

“哈,我就是想害你,怎么样?”我满不在乎地在他脸上乱揉一通,直将他凶狠的表情弄成苦瓜脸,“还想威胁我?告诉你,若是不听我话,我就再把你扔牢里去!看谁还救你?”

裴潜皱眉躲开,一脸忍受不了道:“别碰我,你当我是小孩?”

我嘿嘿笑道:“我当你是弟弟。”说着将他推进卧室,出门叫人打水。

其实我早就发现,裴潜虽然对人充满敌意,却有几分直率单纯,只要让他彻底信任就不怕他露出獠牙。不过这狼崽子竟然会哭,真是十分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样多疑,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他身世。

我跟鸣文商议了一下,将裴潜安排在隔壁,端茶倒水的活尽量让他去干,方便我随时约束。照我的想法,身边留个自己收服的人,总好过江原安排的那些心腹,不然我岂不是连他一句坏话都没法说?

第二天一大早,武佑绪急匆匆来找我:“子悦,殿下在集贤殿召集大家议事,让我来叫你。”

我道:“那应该是极要紧的事,我去合适么?”

武佑绪道:“你现在也是幕僚之一,自然要去。”不由分说拉了我便走。

我心里低叹一声,这就是我不愿靠近江原的原因之一。天御府虽然地位卓然,实际却比别的地方危险十倍,这是更加靠近政治中心的地方,入了府中便是燕王一党,怕是怎么都脱不了与晋王和韩王势力对立了。

集贤殿院前戒备森严,几乎每隔几步就有哨兵把守,武佑绪将一块令牌递给我道:“这是殿下亲自签发,你带着它便没人拦你。”

我瞧见武佑绪腰间也系了一块,便问:“守备这样严格,都在商议什么事?”

武佑绪小声道:“北赵久攻不下,殿下正与府中谋士和各卫统军商议用兵之策,自然要严防奸细探听。”

踏进集贤殿,里面正讨论得热烈,十几名官员们或站或坐,有的还端着茶水四处走动。江原穿一件便袍坐在大殿尽头,正与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官员低头交谈。我从那官员的服饰上判断,这人正是天御府长史陆子庭。

江原身兼朝中太尉之职,掌管全国军政,因此陆子庭也兼任太尉长史,凡军政大事都少不了他的参与,在府中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单从外表看去,这人倒是正直宽厚,没有身居高位者的傲气。

大殿的另一角,荀简与卫文正悠悠然坐着品茶,不时与旁边一个站着的书生说话。那书生白衣素袍,看不出官职,只是举手投足间带了点不沾凡尘的味道,与这王府的气氛颇不相符。

武佑绪带我绕过众人时,许多人注意到我,说话声音便低了些,江原大概有所察觉,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不知诸位议论的如何?”

官员们听了便都停了讨论,陆续回到各自座位上。那白衣书生也微笑着踱回来,坐在江原的下首,我不由十分惊奇,没想到司马杜长龄果真是一派隐士风度。

杜长龄注意到我在看他,回我云淡风清的一笑,向江原道:“武将军带来的这位,可是殿下日前提到的新任主簿?”

江原看我一眼,笑道:“正是,不知先生觉得如何?”

杜长龄微笑道:“殿下向来慧眼识才,但以小臣看来,凌主簿眉间有英武之气,他日成就或许不拘于文字之上。”

江原眸中一闪,向我笑道:“杜司马认为本王将你放错了位置,凌悦,你说如何是好?”

我淡淡道:“在下日前看了司马大人的《形论》,其言辞之犀利,见解之透彻,令人叹为观止,然后由衷觉得燕王殿下有大人辅佐,真如鱼之得水,相得益彰。但若是事先并不知司马大人论著,今日初见,我一定只会觉得大人适合在山中做个隐士,绝不会想到大人有此经天纬地之才。”

杜长龄听了,目中露出些惊奇之色,连忙起身自谦:“拙作竟有幸得凌主簿赏识,在下不胜荣幸。适才一见凌主簿仪容,不由得便妄加揣摩。倒不是质疑殿下眼力,更不是怀疑凌主簿的能力。”

我忙还礼道:“大人谦让了,在下只是不敢当司马大人谬赞,这才以理推之。实不相瞒,我如今自保尚难,何谈英武?侥幸得居主簿之职,全赖殿下厚爱,若论实际能力,怕真的是坐错了位子。”

杜长龄微笑道:“在下本欲赞扬几句,却似乎让凌主簿不自在起来。”又向江原道,“长龄山野之人,平日随意惯了,可不要因我插嘴废了礼数。”

江原眼睛向我瞟了一下,笑道:“先生勿怪,子悦就是这样脾气,他对先生倒是真心敬服的。”

杜长龄忙道“不敢当”。我回江原一个白眼,心想要他多嘴,好像我跟他多熟似的。

接着江原便循着礼数向众人道:“这位是新入府的主簿凌悦,大家认识了便好。”又指着众人向我一一介绍。

府中五品以上官员,陆子庭和杜长龄不必说,从事郎中卫文、军咨祭酒荀简不必说,记室参军事吴胤是个面目严肃的官员,负责各种公文往来,起草的燕王教令也要通过此人发出,以后应该是与我接触最频繁的官员之一。我特别对他多加留意,觉得这人城府颇深,似乎很难亲近。

武佑绪和程雍分别任燕王左右亲军统帅,从他们的职位便可看出,两人是江原身边的左膀右臂。左一统军秦羽、薛凯和右一统军乔云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将领,三人不但长相丰神俊朗,据说也是战场上的后起之秀。此外,右三统军韦之行也是颇有实力的将领。

我与这些人依次相见,客套了几句,又向周围团团一揖,在荀简下首归了座。还没坐稳,便感觉到身侧一道视线直射过来,我猛然抬头,只见程雍正极不友善地斜视我,兀鹰般的眼神越发锐利。他应该是最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我的人,想到这里,我嘴角一弯,向他作口型道:“别来无恙?”

程雍眼中满是厌恶,立刻别开了视线。

我微微一笑,开始听江原与众人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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