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陈伟,格桑旅馆还住了另外两个旅客,均为男性。

其中一个是美国人,叫派瑞,24岁,来自亚利桑那州,挺精神一小伙,个子足有190cm,他不可能是陈伟口中的“那个人”,因为他统共只会说一句中文。

“你嚎……”

这是他下楼梯看见季棠棠时的第一句话,季棠棠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接受他接下来的更为艰涩难懂的普通话,但是派瑞很有自知之明的转母语了。

另一个名字签的特草,季棠棠连猜带蒙,估摸着这人应该是叫“贺文坤”,入住登记的所在地一栏填了“兰州”两个字,身份证号码的填写更模糊,有两处涂改,尕奈镇的旅馆联网设施跟不上,信息手工登记,所以很多人提供的资料并不确切,胡乱敷衍的也不在少数。

但不巧的是,贺文坤一大早就已经退房了,前台小姑娘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只含糊地说可能是回家了。

问起贺文坤的相貌,小姑娘也记不真切:“你们大城市来的游客,都戴那种帽子、防高原紫外线的面罩,还有墨镜,遮的那么严实,谁能看清楚长相?就知道他穿亮黄色的冲锋衣。”

季棠棠失望极了,她掏出腰包里的便签本,翻开空白一页,写上贺文坤的名字,然后在名字上重重圈了一圈。

陈伟口中的“那个大哥”,会不会就是贺文坤?

季棠棠慢慢走出格桑旅馆,快下台阶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将放回去的便签本又掏出来,翻回到前一页。

尕萨摩峡谷,阿坤。

阿坤,贺文坤,名字里都有一个坤字,只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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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毛哥的青旅,已经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毛哥他们围坐了整整一桌子,菜式很简单,呛土豆片、锅塌豆腐、回锅肉,卖相都不咋滴,但闻着特别香。

毛哥倒是没料到她这么快回来:“姑娘,要一起吃吗?添碗饭就行。”

季棠棠摇摇头:“不了,我有吃的。”

她慢慢走上楼去。

光头伸筷子夹菜:“丫头脸色不好。”

“这有什么,”羽眉扒了口饭,“到这地方来的人,多半是逃避生活当中的伤心事的,说不定她是失恋了,触景伤情,心里不好过。”

羽眉的同伴晓佳嘴里塞得鼓鼓,嗯了一声以示附和。

“这姑娘是有点不大对。”毛哥若有所思,没有理会羽眉和晓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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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回了房间,径直走到自己床边,伸手拨了拨挂在床头的那串风铃,古钱互相磕碰,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伟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呢?

季棠棠在床边坐下,伸手进兜,摸到了两个冰凉凉圆滚滚的鸡蛋。

她把鸡蛋掏出来,磕掉蛋壳,慢慢送到嘴里,一口一口地嚼。

常理来讲,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突然就不见了的,当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洞里很黑,电筒照到了陈伟的两条腿,她为了省一点电池关掉了电筒,那之后大伟还同她说过几句话……

从大伟突然噤声到她重新打开手电筒,中间隔了一两分钟的时间,这一两分钟,她完全看不到洞里的情形。

只有两种可能。

一,那个洞里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瞬间转移了大伟,不管大伟是死是活,在那一刹那,他消失了。

二,摒除这些所谓怪力乱神的念头,所有的怪事件都是人为作祟,那么,当时大伟的消失,应该有着合理的渠道。

莫非,那个小小的只容一个人站得下的洞中洞,还有第二个出口?

理论上说不通,因为当时她曾经钻进去,那么小的空间,四围都是石壁,仙女洞在峡谷壁里,真有其它出口的话,要打通厚厚的山腹,没有机械操作,根本不可行。

当时自己有些太过慌张了,没有仔细地检查那个洞中洞,也许,在那短短的一两分钟,大伟也留下了一些可供检索的东西呢?

不行,还是得回去看看。

季棠棠站起身,一瞥眼看到床上扔着的手机,顺手拿过来塞进包里,蹬蹬蹬下了楼,毛哥他们已经吃完饭了,旅馆门口停了一辆金杯的八人坐面包车,驾驶室的门开着,羽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发脾气:“不是说昨天都联系好了么?怎么要出发时少一个?”

藏族司机师傅也很不高兴:“昨天说的好好的,说了要在这门口等的,死小子。”

季棠棠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还有人没来?”

“有一个什么叫阿伟的,说好了拼车又不来,手机也不接,棠棠是吧,要不要一起去高原海子?”

羽眉原本看她不顺眼的,此时却忽然分外热络起来,多半是为了省下那几十块的拼车费。

“那个阿伟,是不是叫陈伟?”

司机师傅摇头:“不知道,就说叫阿伟,在格桑住的。”

那多半是了,季棠棠心中一跳:“他手机号多少?我也有事找他。”

师傅拿着旧旧的诺基亚直板黑白屏手机,将陈伟的电话报给季棠棠。

季棠棠用手机试拨了一下,居然能打通,但没人接。

早上在峡谷时,陈伟的手机是带在身边的,能打通但没人接,究竟是没留意来电,还是迫于什么威胁不能接?

季棠棠沉吟着将手机塞回兜里。

“哎,棠棠,你到底去不去?”羽眉不耐烦了,后座的晓佳也探头出来看她。

“不去。”季棠棠很干脆地回绝,“我要去峡谷。”

“峡谷有什么好看的。”羽眉嗤之以鼻,忽然眼睛一亮,脸上的不屑转作了娇嗔和暗喜,“哎,岳峰,车子空的很,跟我们一起去高原海子吧。”

“几个人去啊?”岳峰懒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八个人的车呢,除了司机师傅,能坐七个人。我们原本拼了四个人,我、晓佳、一个老外,还有那个什么阿伟。现在到处找不到阿伟,还有四个空座,不如一起吧,再叫上毛哥光头他们。”

“都走了,谁留下看店。”岳峰有点冷淡。

羽眉嘟起了嘴:“看店留一个人就够了,费那么大劲改签了机票留下来玩,你都不配合。”

“你也去高原海子?”

季棠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岳峰是在跟她说话,察觉到被冷落的羽眉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季棠棠简短地回答:“不去。”

岳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去哪?”

羽眉抢着答了一句:“她不跟我们去海子,她去峡谷。”

“又去峡谷?”岳峰皱眉头。

季棠棠答非所问:“那天你让我把自己的东西看看好,是什么意思?”

“什么看看好?”岳峰没反应过来。

“就是昨天我洗菜的时候,跟两个小朋友说话……”季棠棠指指旅馆前头的水泥池子。

“有些当地的小孩,会乱拿游客的东西……”岳峰不想说的太多,“自己留心着点。”

季棠棠笑笑:“你也太小心了。”

“这两天镇上的游客少,拼车都拼不足人,你跟谁一起去峡谷?”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来。

“我自己去。”

“什么?”岳峰的反应很大,眉头马上皱起来,“不行。”

“怎么个不行法了?”季棠棠不悦。

“太危险了。一般进峡谷至少三人结队,一个人进去,走丢了怎么办?”岳峰说的很不客气。

“走丢了也不是你的责任。”

说完这句话,季棠棠不想多耽搁了,转身就走。

岳峰一下子火了。

“走丢了迷路了,还不是要劳动大家伙去找?你们这种大城市来的,一身的娇惯气,怎么劝都不听,尽添乱!”

季棠棠步子没停,心里狠狠骂他:关你屁事!

反倒是羽眉吓住了,陪着小心劝岳峰:“哎岳峰,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光头听到响动也出来:“怎么了岳峰,这么大火?”

岳峰没吭声,羽眉小声把事情讲了一遍。

光头朝主街尽头处看,季棠棠的影子早不见了。

他拍拍岳峰的肩膀:“得,别给自己找气受。”

“不是,都这么大姑娘家了,怎么一点不通人情的?”岳峰心中有气,“这里不是汉人地头,一不小心犯了藏民忌讳就有麻烦,而且一个单身姑娘家往峡谷里跑,峡谷里一天才进几个人,真出了事谁知道?”

“消消气,”光头笑着说和,“也未必就真出事了。”

“就是,”羽眉酸溜溜的,“岳峰,操心过了吧,对我怎么不见这么好?”

岳峰冷笑:“是么,昨儿在峡谷崴了脚,是谁找你们回来的?”

羽眉吃了他一呛,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那个一起拼车的美国人也到了,个子老高,脸上总带着笑,自我介绍说叫派瑞。

岳峰光头他们先说了不去的,车子开动的时候,忽然又改了主意,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羽眉嘴上不说,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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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一路上没怎么耽搁,径直进了峡谷,直奔仙女洞。

进洞之后,打开手电看了一回,找到那个洞中洞,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顺道把自己先前丢下的登山杖又捡回来了。

扶住洞壁站起身,她把手电咬在嘴里,拿登山杖敲打着四壁,回声闷闷的,四壁都严严实实,绝对不会中空,也不像是有通道的样子。

这就怪了,难不成是从地下走的?

跺了跺脚,下头是很硬实的地面,也没问题。

季棠棠咬着手电发愣,手塞进兜里的时候,恰好碰到自己的手机,她心中一动,把手机掏了出来,点开最近联系人页,上面是最新存的号码,陈伟的。

再打一次试试吧,说不准就能接通呢。

洞里的信号多半不好,季棠棠一边按下呼叫键,一边猫着腰钻出这个洞中洞。

才向外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她慢慢放下手机,凝神听洞里的动静。

果然,陈伟的手机彩铃声,不只是从自己的手机听筒处传出来的。

季棠棠回头看向自己刚刚钻出来的地方。

那声音,是从洞中洞里传出来的。

可是自己刚刚仔细看过,这洞里,明明就没有手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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