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后的第五天·“植物……也进化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甚至有女生已经小声抽噎起来。

“教授,这是怎么回事啊?您知道吗?”有学生寄希望于程声,尚且稚嫩青涩的脸上是自以为藏住的不安。

程声看着这些学生,他沉默了片刻:“保护好你们自己,准备一些耐储藏的东西。”

“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离帝京、临京足有一千公里那么远,也会受到波及吗?”

程声看着这些明显自欺欺人的年轻学生们,他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我想你们应该重温一下传染病学了。这会是一场由点到面的爆发。”

从起初喜马拉雅腹地的四个大兵,到帝京的这场医院□□,跨越的又何止是一千公里?

可短短不到两周的时间,入侵已经渗透进平民的日常生活里来了。

“传染途径是什么,潜伏期有多久、潜伏期间是否会传染……这些都尚不明确,又该如何抑制传播?”程声看着这些学生。

他说的这些,在这个教室里的学生不会不知道,只不过谁都不想相信而已。

“用好你们的专业知识,做好最充足的准备。”程声说道,他转动轮椅,在教室的尽头黑板上,还画着一张五星红旗,他的目光扫过黑板,看向学生,“最后,相信我们的国家。”

程声看着底下若有所思的学生们,安静地操控轮椅离开了。

这些年轻的学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程声回到房子,他在笔记本的日历表上,划下又一个斜杠。

程声的日历表上,本在12月份的某个日期上用红笔圈了出来,那是他最初预估病毒爆发的时间,但随着段奕第一次带来那四个大兵的消息,程声把这个日期一再挪前。

而现在最新的红圈圈,就在他刚划去的斜杠后两天。

——距离真正的爆发,或许只剩下短短两天了。

程声坐在房间里,握着手机,屏幕上仍旧是之前段奕发给他的消息。

他之前试着回拨电话过去,但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段奕也再没有消息过来。

窗外一家家灯光接连亮起,楼下操场还传来篮球打在地面上颇有节奏的声响,邻居开窗吆喝小孩回家吃饭……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程声却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欺人的假象。

他又翻了翻消息,距离院长说派人来接他,已经过了整整一天,却一点消息都没,这不同寻常。

到底是压根出不来?还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又或是路上的通讯中断了?……

程声脑海里飞快闪过重重猜测,每种猜测都让人感到不安。他捏了捏鼻梁,只觉得太阳穴连着眼眶突突跳得他浑身发烫。

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丝毫没有听见半夜时分,几辆救护车拉着鸣笛驶进了小区、女人男人的哭嚎和小孩受惊的尖叫。

第二天一早醒来,程声才知道小区里有人被救护车带走,说是刚乘高铁从临京市回来的,半夜出现发烧幻觉的症状,甚至把自己的老婆都给打伤了。

程声目光一凛。

——从临京开往这儿的高铁车次,一天就有六七辆,列车上的乘客进入城市后,便会向四面八方散开。

程声向大学府请了假,拿了冰箱里剩下的两枚针剂揣兜里以防万一,找到了那户人家的家属。

“您好,我是院方派来做样本调研的。”他隔着房门两米远,透着门上打开的正方形小窗,看向门内的老人,是那个男人的母亲,“您不必开门,我们就这样交流吧。”

老人懵懵懂懂地停下动作,站在门内微微点头。

“您儿子回到家的时候,身上有明显伤痕吗?”

——“没有,很健康很正常的。”老人说道。

“他回到家过了多久出现异常?”

——“他是晚上七点多到的家……凌晨的时候忽然咳嗽起来,说喘不过气,然后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开始攻击我儿媳了。”

程声微皱眉,记录在笔记本上。

他估摸着那个男人晕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心跳,就像医院里的那些人一样。

“他回来后,有和你们聊起过旅途上遇到什么不一样的情况吗?或者他在临京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情况?”程声接着又问。

——“他说过,说临京不安全了,很多人都在往外地跑,都觉得我们这儿安全。”老人不解地说道,回忆着。

——“哦对,他还说,说高铁上坐他边上一个乘客发高烧,总往他这儿打喷嚏,他还开玩笑说,让我们离他远些,免得他被传染了,再传染给我们。”

程声微点头,又在笔记本上写下“疑:唾沫传染”——就写在“疑:血液传染”的下面。

“谢谢您的配合。”程声收起笔记本。

他道了一声再见,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屋里老人颤着声音喊住他:“您觉得我儿子他……他是怎么了?他、他还好吗?”

“……具体情况得看治疗效果。”程声说道,虽然他几乎能肯定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他看向老人,轻声说道,“您多保重。”

老人在门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双周围全是褶皱的混沌眼睛沉默地看着程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程声头一次觉得目光是有实质的,像是在敲打他的良心。

程声转着轮椅打算回去,街上两旁的店铺似乎变得冷清了一些,都能看见有些店铺里的电视滚动着新闻或是电视剧。

他一边转着轮椅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回忆着这两天的传染数据,脑内像是有自动计算的程序在高速运转,飞快给出了最新的R-O数据。

程声微晃神,他居然心算出来了?

不可能,他只是想了想而已,计算公式的庞杂复杂,哪怕他是个天才(划掉),也不至于在短短几分钟里就算出这样的数据来……

冷不丁地,手机贴着裤缝震动响起,惊得程声一个激灵回神。

他停下来,拿出手机看,是大院的。

“程博士。”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计划有变,我们派去的人可能不能按时赶过来了。”

“怎么了?”程声皱眉问。

他停在大街上,下意识地目光看向正对面的店铺,店铺里的电视机正放着新闻,画面是高速公路上,一辆辆车排起了长龙堵在了那儿。

程声目光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推动轮椅转进了店铺里。

“先生您好……”店里的人迎上来,可程声充耳不闻。

新闻里,主持人正说道:“京都高速公路发生重大拥堵,目前造成拥堵的原因不明,专台已派直升机试图从空中获取一些现场情况。”

“安琪你好,能和我们说一下现场的情况吗?”主持人连线坐在直升机里的现场记者。

“你好主持人,我是安琪。”现场记者说道,“现在我们是在京都高速公路的上空,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整个高速公路上的车辆都无法动弹,我们正在往前试图找造成本次拥堵的源头……”

“等一下。”安琪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不远处,让摄像师傅试图对焦那儿,“大家看到了吗?那边有人在往这边跑!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一定看到了什么!摄像师傅能看到什么东西吗?”现场记者连忙问道。

程声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他的手机里,大院那头的人还在继续说下去:“……帝京的路已经瘫痪大半了,我们的车好不容易出了帝京,但是高速公路上也出现了感染者,我们必须先保障普通百姓安全撤离高速、封锁高速……”

程声打断了那头的话:“我明白了。”

那头沉默下来。

程声也沉默了几秒,最后他开口,“无论如何,大院的功能运作务必要保护好,必要的话,封锁大院全员撤离。”

人才是最危险的,没有了人,大院就会安全。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我们会考虑的。”

“院长呢?”程声在对方要挂断之前问道。

“……院长可能受到了感染,现在处于隔离的状态,我们正在观察。”电话那头的人回答道,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程声心猛地一沉。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电话忙音,而店里的新闻播报还在继续,现场记者还在兢兢业业地描述情况:

“我们在现场看到了持-枪的特-种-部-队正在维持秩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用到这样的警力,但是相信很快就能恢复通畅……等一下!什么情况!?刚才鸣枪了!”

程声看向电视,现场记者脸上闪过慌乱,画面也抖了一下:“刚才持枪警力向平民射击了!?摄像能不能给我一个放大镜头?驾驶员,能不能让我们再靠近一些?”

镜头放大到模糊,可以看到一片人正逆着人群往特警的方向狂奔,在他们身后,只是寥寥几个成年人,却让人群避之不及。

那几个人身上出现了弹孔和大片印出的血渍,但子弹并没有让他们倒下,他们仍旧往前走。

甚至,在走过一辆私家车的时候,一只宠物狗从车窗里探出头,向他们狂吠,却没想被其中一人猛地拽了出去,低头狼吞虎咽地啃咬起来。

程声仿佛能听见那人咀嚼血肉的声音。

现场记者惊叫了一声。

新闻直播的连线画面被仓促切断。

坐在台里录制的主持人脸色苍白,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旁边另一位主持人接口:“今天的新闻插播就到这儿,下面进一段国际新闻。”

店里的店员小声地喃喃:“这都是啥啊,狂犬病?”

程声移开视线,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进了一家五金店,他想了想,买了大量手电筒和电池回去。

“诶哟喂,您买的也太多了吧?用三年都用不完,这电池得烂啊。”店员看到程声这一箩筐的东西,咋舌道。

“囤着,有备无患。”程声说道,他指了指电视机,“刚才新闻你也看到了,最近不太平。”

“……这倒也是。”店员若有所思地想着,决定今天提早下班,也囤点应急的东西去——有备无患。

程声把这一袋东西扎紧了挂在轮椅上,往家的方向走。

在向往常那样拐进楼栋的时候,程声椅子上挂着的塑料袋忽然破开一个口子,几板电池砸了下来。

程声一愣,回头去看,就见塑料袋被边上灌木丛长出的叶子划开了一个口子。

他微怔,似乎楼栋两旁的灌木丛长得快了许多……竟是不知不觉,将枝桠伸到了楼栋口。

要不是塑料袋破了个口子,程声才注意到,这灌木丛的叶子,居然长出了一排剑齿似的三角利口,甚至在阳光下,还泛着一点点金属的光泽,难怪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塑料袋。

程声觉得不可思议,可眼前这叶子却是的的确确生出了金属的刺口……

“植物……也进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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