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从生命到死亡的轮回之路,不污秽,却也不洁净,他代表一个循环的开始,所有的力量来自于未知,所以无论是炽热的火还是冰冷的水,都无法杀死他。他喜欢一切新奇的东西,同时,最初的魔术师代表了一种善于表演的人,他的骨子里带着某种表现欲,或者你说他哗众取宠也可以,他在揭开帷幕的刹那,就开始渴望别人的目光,一举一动都带有某种强烈的渴望得到别人掌声的暗示。”

黄瑾琛一枪打中,像往常一样,他头也不会地钻进了灌木丛,飞快地撤离。

他从来不用确认自己是不是命中了目标,每一条弹道都在他的脑子里,不用看,就像人不用开灯照镜子,也不会把饭送到鼻孔里一样,那些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没有例外,没有脱靶。

火焰在魔术师身上绽放出一朵花的形状,好像他故意被打中,而开枪的黄瑾琛只是他的一个出其不意的助手似的。

可是他的表演再美,也没有观众,唯一的观众好奇心实在有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赏给他,魔术师就像是化好妆,调整好了表情,突然揭开帷幕,却没有看见一个观众的小丑一样,孤零零地站在绽放的火花中。

趋火的乌鸦飞快地把他包围,却在下一刻变成了一堆毫无生命力的纸屑,从他身上一堆一堆地掉了下来,连着灰烬一起,被风卷走。

魔术师本能地追了出去。

“他只是一张纸牌,无论看起来多么强大,所有的投影都源自于女孩对纸牌本身的理解,和对这个特殊意识主体的无条件服从,不会有人类那样复杂的喜怒哀乐,他脑子里只有简单的逻辑,不大会感觉愤怒和恐惧,如果他有感情的话,大概也就只有好奇心和展示欲。”

黄瑾琛是个神奇的人,无论从哪个层面看。

种子计划已经被深深地埋藏到了地下,没有人知道曾经那些经过残酷的实验,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来的孩子身上的基因来自于哪里,或者说……究竟是不是来自于人类。

很多时候,黄瑾琛就是一个能轻易在生理上和心理上超越人的存在,尽管魔术师能悬浮在空中,能飞,能飞快地移动,甚至有一大堆纸做的爪牙替他探路,可他就是始终抓不到黄瑾琛,只有每次在他以为跟丢了人,停下来的时候,对方的影子才会从某个角落里一闪而过,放一个冷枪,打中他本人,或者大群的乌鸦。

“出于本能,他会讨厌狭窄的地方,不会往死胡同走,这个时候,然而一定空间的密闭性,是我们需要的,所以需要一点点的诱导。”

黄瑾琛在一条小路口上站定,转过身来,魔术师跟着停下来,距离他只有三米。

两个人默默地对峙了一会,秦琴的命令开始压过魔术师的本能——杀了眼前这个人。

他身上所有的玫瑰开始凋谢,变成百合——“那些白色的花代表了终结的一端,但是魔术师的角色从来都是表演者、开场者和引路人,他并不谋杀,这会让这张牌很难过——这就是塔罗牌偏执的主人和纸牌之间的矛盾。”

三米的距离对于黄瑾琛而言,足够能看清楚,眼前打扮诡异的男人一双瞳孔好像得了什么怪病一样,飞快地变换着颜色,一会是红色,一会恢复蓝色。然后魔术师突然伸出手,枯萎的玫瑰的藤蔓缠上他的手笔,上面开出黑色的花,花藤上的小刺像是荆棘一样锋利,猛兽似的扑向黄瑾琛,黄瑾琛毫不犹豫地钻进小巷子,贴住墙壁躲开,花藤扫空,在它第二次当头砸下来的时候,黄瑾琛才有条不紊地开了一枪,火苗在半空中腾起,飞快地吞噬了整条植物的藤。

然后他就像是一个精密的计算机一样,一把抓住墙头,有力的手臂把自己吊了上去,肩背弓起,丝毫不差地从那火龙下钻过,极敏捷,又刚好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让火燎到,远处一个哨声响起。

被火光吸引得疯狂起来的乌鸦遮住了他的视线,魔术师分了下神,黄瑾琛却再一次在他的视线里消失。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拍手的声音,寇桐一步一步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脚步一点也不匆忙,好像只是随意路过,略微低着头,从兜里掏出一副白手套,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戴上,长长的风衣下摆随着风拖在他身边,碎发搭在鼻梁上,他微微歪了下头,那一缕头发就落在了眼角,与瞳孔的颜色如出一辙——漆黑如夜色。

他走在破晓和晨曦的交界处,身上仿佛蒙了一层薄雾。

魔术师看了看他,自动执行了主人秦琴的第二个命令“抓住寇桐”,于是放弃了追踪黄瑾琛,像是第一次那样,他保持着一个非常非人类的姿势,整个人往空中浮起了三尺,风度翩翩地鞠了个躬,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转身往回走去。

“这张牌并不擅长暴力,如果说他也有某种攻击性的话,他其实更擅长诈骗和引诱。任何一种工具都有其优点和弱点,最好的使用者不一定能做到什么,但至少懂得怎么样物尽其用,怎么样使工具相互配合,扬长补短,显然,对于一个一直沉迷在妄想中,并没有受过很多教育的女人来说,这个难度有点高。”

魔术师走了一阵,却发现寇桐并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就看见男人静静地站在小巷子深处,嘴角好像还带了一点笑意,毫不在意地目送着自己的背影。

魔术师疑惑起来,犹豫地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一步,然而大概是本能地不喜欢寇桐身后看不见底的小路,他只靠近了一小步,轻轻地说:“我们的主人请您回去。”

寇桐不说话,而是保持着一种神秘莫测的笑容盯着魔术师看。

乌鸦在主人的意志影响下,分分落到了墙上,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寇桐,看起来有点吓人,寇桐却毫不在意,甚至一只乌鸦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他居然还摸了摸乌鸦的脑袋,可惜在他的手指碰到乌鸦的刹那,那玩意就变成了一张纸。

寇桐接住剪成乌鸦形的黑纸,随手折叠几下,把纸的边缘卷了起来,然后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魔术师终于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又往前走了一步,仔细地看着寇桐修长灵活的十指。

寇桐的手背突然一拢,挡住了魔术师的视线,然后又迅速地移开——他手里的纸花就不见了,变成了一朵好像还在冒着露水的真花。

魔术师愣了愣——虽然这只是个小魔术,但他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挑战。

这个时候,他身上的百合花和玫瑰花就像是彼此争夺领地一样,大片大片地开花,衰败,转换,越来越快。

他模仿寇桐的动作,捏住一只乌鸦,把它变成一张纸,然后在手上捏出了一朵花,再一晃动,也把假花变成了一支真花。魔术师举着花抬头看向寇桐,寇桐却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小巷子里走去。

被观众否定了!

魔术师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随着寇桐突然一拐弯,一道刺眼的光从拐角处传来,魔术师感觉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镜子!

他顿时一惊,往后退去,而这时候,突然一盆水当头泼了下来,魔术师一激灵,一个人叫了一声:“何晓智!”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意思,魔术师突然脚下一空,笔直地落了下去。

黄瑾琛立刻把准备好的一盆沙子泼了下去,完美地把水和成了泥,短暂出现的“镜子”就这样被打破了,时间卡得完美。

寇桐探出头来,对墙角放镜子的地方比了比拇指:“干得好少年!”

何晓智这才怯生生地走了出来:“我……我不知道,他不见了么?”

“你看。”寇桐指指天上。

弥漫在整个城市上空,遮天蔽日的乌鸦全部变成了纸,缓缓地飘下来,从地面上,就像是下起了一场黑色的鹅毛大雪——然而不等它们落到地上,就全部化成了灰烬,被风吹散了。

“镜子还在那边,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寇桐说着,摸了摸何晓智的后脑勺,带着他往树立镜子的方向走去。

“等等!”被忽视的黄瑾琛突然叫住了他,委屈地看着寇桐,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呢?你还没夸我呢!”

“干得好大黄!”寇桐伸出手,本打算做一个同样比拇指的动作,可是看着黄瑾琛得瑟的表情,突然觉得顺了他的意很不爽,就临时换手指,变成了比中指。

“我的差事就从没办砸过。” 黄瑾琛坐在墙头上,晃悠着两条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寇桐,“虽然我知道你想自荐枕席,可是也不要这么直白嘛宝贝。”

然后他火速从墙头上蹦跶下来,欢快地跟上寇桐,在他进入镜子的刹那揽住他的肩膀,黏糊糊地趴在他身上走进了老田的农场。

魔术师已经变成了一张纸牌,安安静静地躺在田野里,镜子的另一端。

寇桐捡起纸牌,撕成碎屑,然后低声对其他两个人说:“我们回去吧,别打扰老田了。”

没有了乌鸦,天亮就可以电路大整修了,正好能趁机睡一觉,等他们修好来电,差不多也可以开始分析操控匣接收的信号了。

熟悉的穿越感传来,三个人小心谨慎地回到家里。

何晓智突然问:“我……其实不大明白,为什么他到了那边,就变成了一张纸牌呢?“

“因为按照老姚的分析,魔术师的力量来自于未知,而第二条时间轴,恰好是杀死‘未知’的地方,那里没有生命,所有的东西都是永恒的。”寇桐说。

“可是老田和欢欢,还有那些花……它们都不是生命么?”

“生命是一种无常,”寇桐拍了拍他的肩膀,“永恒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被称之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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