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第二天一早,于秘书刚到公司,就接到傅棠舟的通知,召集各部门主管开会。

宽敞的会议室里,傅棠舟西装革履,定神闲地坐在长条会议桌最前端。

各部门主管匆忙赶到,抢占后排位置,生怕迟一迟,就得坐到傅棠舟旁边。

傅棠舟的椅子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于秘书的一颗心也荡来荡去,荡来荡去。

能在会议桌上左右旋转的只有老板。

傅棠舟看上去神情自若,可于秘书知道,临时开会,绝对没好事儿等着。

不知今天又有谁要遭殃。

傅棠舟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问:“人都到齐了?”

于秘书答:“都齐了。”

傅棠舟的目光扫过会议桌旁一溜排的主管,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他随手一指右手边的方经理,问:“瑞卡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方经理在心中祈祷好半天,没想到还是被傅棠舟cue到,心里苦。

他立刻坐直身子,毕恭毕敬地答:“隆鑫不肯退,c轮还想追加一笔投资。”

“追加……”傅棠舟冷笑,“也得看能不能活到c轮。”

“我们和创始人谈过好几次——”

“合着这几个月,你们拿着工资在我这儿度假呢?”傅棠舟这话说得不留半分情面。

方经理额上冒了些虚汗,说:“我委婉提醒过他好几次。”

傅棠舟问:“有多委婉?”

方经理像是挨了一记闷棍,“隐隐约约有提过……”

傅棠舟想把隆鑫赶走,动机很复杂。他投资瑞卡,不光是看中投资回报,更重要的是想借这次投资来了解目前生鲜市场的行情和商业模式。

然而,升幂资本向来和隆鑫不合,隆鑫几次三番截胡过傅棠舟看中的项目,打乱他的投资计划,这已是风投圈内人尽皆知的事。

要知道,投资机构之间的矛盾并不是被投资项目的管理团队能掌控的,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后期会成为巨大的隐患。

但凡有点儿眼色,都能明白升幂资本这边的态度。

奈何创始人是个傻逼,自以为找到一条独辟蹊径的生财宝路,妄图在各大投资机构之间斡旋,生怕控制权落入旁人之手——傅棠舟还能害了他不成?

傅棠舟的眼刀扫过方经理,手指敲了敲办公桌,思忖片刻,说:“直接撤资。”

方经理惊讶道:“撤资?这项目我们跟了一年,市场前景也好,真要让给隆鑫?”

最关键的是,这项目不成,他这儿就损了一单。

“现在退出,及时止损。”傅棠舟说,“上次有个业务范围差不多的创业公司,叫什么?”

既然已经了解了商业运作模式,想要复制就不是难题。

方经理答:“幸海。”

傅棠舟点头,说:“晚点儿单独给我汇报。”

方经理长舒了一口气。

傅棠舟没有刻意刁难,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升幂资本一撤资,其他投资机构可能也会望风而动,到时候瑞卡能不能捱到c轮融资,真是一个未知数。

现在创业市场萧条,竞争还激烈,东边不亮西边亮,有权威投资机构背书相当重要。

创业,想法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升幂资本有非常专业的管理咨询团队,这要是全撤了,恐怕瑞卡后面的路难走咯。

傅棠舟又点了几个经理,听他们汇报手中项目的投资管理进展。

虽说只是汇报日常工作,也免不了被冷嘲热讽几句。

与会人员得出统一的结论,傅总今天心情不好,这是拿他们开涮呢——偏偏说的还都是他们的痛点,无力反驳。

会议进行了一个小时,傅棠舟瞥了眼手表,挥散众人:“今天就到这儿。于修,你留下。”

众人一听,如释重负,忙不迭撤出会议室,最后一个走的人还不忘把门掩上。

于秘书站得笔直,说:“傅总,您有什么事儿?”

傅棠舟指尖把玩着一支钢笔,良久,幽幽开口说道:“你带手机了吗?”

于秘书一愣,忙说:“带了。”

他没懂这是什么操作,但老板的话就是天大的指示,不得不从。

他将自己的手机解开锁,双手奉上。

傅棠舟飞快地拨了一串号码,要点拨通按键时,指尖忽然顿住,他说:“你来打。”

于秘书不解:“打什么?”

傅棠舟瞥他一眼,淡声说:“打电话。”

于秘书问:“打给谁?”

傅棠舟默了几秒,终于还是说出口:“顾新橙,让她来我家拿东西。”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于秘书是在大老板身边伺候的人,哪能这点儿事都看不明白。

傅总和顾小姐掰了。

于秘书想不通,顾小姐乖巧懂事,从不给傅总添麻烦,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傅总要跟她分手。

大概是男人喜新厌旧罢了,能在傅棠舟身边待一年,也算是功德圆满。

得了指令,于秘书立刻拿出职业素养,代替老板下逐客令。

傅棠舟说:“开免提。”

于秘书点头,拨通电话。

电话在“嘟”了几声之后被接通,柔柔软软的女声传来:“喂?”

于秘书打了个招呼:“顾小姐,您好。我是于修。”

那边顿了几秒,问:“有什么事?”

于秘书冷面无情地说:“傅总让我通知您,把您把留在他家的东西都搬走。”

顾新橙说得挺干脆:“你让他扔了吧。”

于秘书看着傅棠舟,在等他的指示。

傅棠舟拔掉钢笔帽,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没空。”

于秘书点头,说:“傅总没空处理这种小事。”

顾新橙:“……”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不好当面和于秘书说。

见她不表态,傅棠舟又在纸上写了三个字:“门禁卡。”

于秘书懂了,他说:“傅总还说,让您把大楼的门禁卡还回来。”

顾新橙:“我会给他寄过去。”

于秘书望了望傅棠舟,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傅棠舟继续写了几个字:“亲自过来。”

还用笔特地在“亲自”上面圈了好几下。

于秘书比了个手势,表示get。

他嗓音冷硬,狐假虎威道:“顾小姐,请您务必亲自来一趟,把东西收拾干净。傅总工作很忙,您就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顾新橙沉默几秒,问:“他什么时候不在家?我过去一趟。”

傅棠舟写道:“今天下午。”

于秘书:“今天下午傅总不在。”

顾新橙:“知道了。”

说完,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里一阵忙音,于秘书愣了会儿神。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傅总干嘛绕十八个弯儿地通知顾小姐去他家呢?

但这疑惑只能压在心底,不能问。

傅棠舟将钢笔盖合上,说:“你可以走了。”

于秘书想起一件要事,“傅总,下午约了临源的彭总。”

傅棠舟看他一眼,说:“改天。”

于秘书说:“上次就推了,这次再推……”

也不怕彭总有意见啊。

升幂资本和临源这边往来不少,关系一向不错。总是放人家鸽子,对方肯定会有想法。

傅棠舟吩咐:“明晚帮我订个席,请他过来。”

于秘书应道:“是。”

于秘书刚要走出会议室,傅棠舟忽然又叫住他。

“傅总,您还有事儿?”

傅棠舟的指尖摩挲着修长的钢笔笔身,椅子又转了转,这才说道:“刚才的事——”

他点到为止。

于秘书心领神会,他说:“傅总,您放心。”

他不是会八卦老板私生活的人。

只不过,傅棠舟以前从未跟他叮嘱过这些,今天特地知会他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于秘书离开后,傅棠舟站起来,伸手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粒扣子。

这屋里的暖气是不是太足了?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

一周前,顾新橙淋了一场冷雨,回到学校之后就病倒了。

室长冯薇因为实习提前回校,发现顾新橙缩在被窝里抖得厉害。

她摸了摸顾新橙的额头,热得烫人。

冯薇说:“橙子,你发烧了。要不要扶你去校医院看看?”

顾新橙咳嗽了两声,说:“我吃过退烧药了。”

本该是软绵绵的嗓音,这会儿像是含了一把沙在嗓子里。

再一看,眼睛通红,肿得像核桃一样。

冯薇见她面色苍白,有点儿心疼,问:“橙子,你病成这样,你男朋友不管你吗?”

顾新橙说:“我没有男朋友。”

语调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冯薇懂了,原来是分手了,难怪眼睛肿成这样,应该是哭了挺久。

冯薇说:“分就分了,你这么好看,还怕找不到下一个?”

顾新橙没搭腔,似乎对于“找下一个”并没有什么兴趣。

她不像傅棠舟那样薄情寡义,她需要一段时间治愈伤口,才能从这段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

冯薇笑笑,安慰她说:“我没谈过恋爱,我不懂你们。我看网上说,失恋的疼痛等级大约和牙疼差不多。你想想以前牙疼的时候,这才多大点儿事,想开点儿啊。”

顾新橙苦笑,这比牙疼可要疼多了。

有冯薇在宿舍,顾新橙不至于孤立无援。

她会给她倒水端茶,还会从食堂给她带饭。

然而,室友再好,也有照顾不了的时候。

冯薇白天得出去上班,这段时间顾新橙只能一人躺在宿舍里。

有一次她从床上爬下来,去开水间倒热水。

脚底一打滑,差点栽下去。

那一瞬间,顾新橙忽然懂得,爸妈之前说的话:“有个人照应你挺好的。”

她不想告诉爸妈她生病了,他们肯定会心疼她的。

做父母的最大心愿就是有个人能代替他们照顾自己的孩子,毕竟父母只能陪孩子走完前半生,后半生的路要是一个人走,该有多孤独啊。

顾新橙敛下睫毛,傅棠舟这样的人是不会照顾好她的。

他向来只管他自己的感受,施给她的怜爱,不过是一时兴起大发慈悲罢了。

这么想想,他的确不值得。

这场烧,将顾新橙脑子里的水彻底烧干了。

傅棠舟果然像他说过的那样,不会惦记前女友。

当然,她也不希望他惦记。

从此春秋两不沾,风月不相关。

这是最好的结果。

一周后,顾新橙开始着手找新的实习,等待面试电话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傅棠舟秘书的电话,通知她去银泰中心搬东西。

顾新橙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遗留在那儿,所以她不想去。

可是她忽然想到有几件衣物收在衣橱里,这种东西扔了怕被有心人偷走,留下又怕被他瞧见。

尽管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可一旦分了手,她并不想让他和那些东西再有任何瓜葛。

顾新橙特地挑傅棠舟不在家的时候回了一趟银泰中心,正好把门禁卡一并还了,省得麻烦。

她乘地铁赶到银泰中心,需要一个小时。

她曾无数次不知疲倦地奔波在这条路线上,现在看来,还挺远的。

顾新橙刷卡进电梯,又用指纹开了门锁。

一推门,却见到傅棠舟的皮鞋就在玄关处。

她一抬眼,只见傅棠舟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脚下忙碌喧嚣的城市。

他身段笔直,背线挺拔,宽肩窄臀衬得包裹在西裤里的两条长腿格外引人注目。

他居然在家。

顾新橙下意识地想走,却被傅棠舟叫住:“你来了。”

平稳的语调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顾新橙说:“我拿了东西就走。”

她绕开客厅,直奔卧室的衣帽间去。她把柜子一拉,那里什么都没有。

“傅棠舟,”顾新橙问,“我东西呢?”

“什么东西?”傅棠舟反问。

顾新橙说得很含糊:“我放在这个柜子里的东西。”

傅棠舟思忖片刻,说:“我没看见。”

他指了指柜子旁边的几个袋子,说:“这是你的。”

顾新橙一看,那些袋子上印的是louisvuitton和chanel的品牌logo,里面还夹带了一个hermes。

顾新橙觉得好笑,她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些东西。

她说:“这不是我的。”

傅棠舟:“我送你的。”

顾新橙:“……”

傅棠舟又补了一句:“别多想,之前就买好的,一直忘了给你。放这儿还挺碍事的。”

顾新橙:“……我不要,你留着送给别人吧。”

傅棠舟问:“送给谁?”

顾新橙说:“你的下一任。”

傅棠舟看了她一眼,神情没有丝毫破绽。

他说:“到时候都过时了,得买新的。”

顾新橙忽地冷笑。

哦,怕过时了,拿不出手。

所以才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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